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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敷也對助手們問了些問題,但是他們因為顧慮中菌的關係都不太願意説話。吉敷基於工作上的本能,在面對這樣的命案時很想知道青木在這個學校裏有什麼樣的對手,然而似乎無法從這裏得知什麼了。吉敷心想或許得從別的渠道來了解了,於是便離開了K學院。
無論如何,如果按照順序來處理這個案件的話,還是必須先把青木視為受害者才能進行接下來的調查工作。如果不先這樣設定就在K學院裏大肆尋找青木的敵人就太奇怪了。
可是光是要調查這一點就並非易事。吉敷問了在學校裏和青木有交往的女性助手,對方説青木恭子的身體狀況非常好,是一個健康的女性,這十年來並沒有什麼就醫的紀錄。根據這個證言,要在醫學上判斷那個受害者是否是青木恭子的證據是無法在東京找到的。不過那個受害者是青木恭子的可能性還是很大。如果青木恭子最近動過什麼手術,那麼那個受害者就有可能是別人了。
不過,青木的朋友也説了,她最近常去看牙醫。另外,大學裏每年都有定期的健康檢查,這個檢查的記錄是可以找到的。吉敷先問了那位牙醫的名字和住址,那是位於青山路的牙科醫院,離大學大約有十分鐘的步行距離。吉敷決定先去那裏看看。
吉敷在二四六號路等紅綠燈,綠燈亮了以後,他過了馬路。接着,他走進小巷,轉了兩個彎後,覺得自己好像走進了住宅區。周圍很安靜,吉敷很清楚地聽到背後有跑步的聲音,那聲音逐漸接近自己。
吉敷回頭一看,發現正在跑近自己的是一位戴着眼鏡,有點胖的男人。因為他沒有注意吉敷,而且是往旁邊的方向在跑,所以吉敷並不認為那個男子要找自己。他轉過頭,照着自己原定的方向前進。可是這時卻聽到那個男人一邊跑,一邊叫着:“刑警先生。”
他的聲音不大,大概就是平常説話的聲音,比跑步的腳步聲還低沉,並不容易聽到。吉敷覺得很奇怪,便停下腳步。
男人接近以後,吉敷發現他的身高大概只到自己的鼻尖。看不出這個他的年紀,但是並不會太年輕。從稀疏的頭髮看來,這個男人的年紀可能在四十歲左右吧?可能持續跑了一段時間了,追上吉敷的時候男人已經有點喘了。
“我現在沒有時間,必須馬上回學校才行。這個給你。”遞出一張摺疊好的紙。
“這是什麼?”
“請你看一看。”矮小而有點胖的男人急迫地説着,眼鏡後面的小眼睛裏閃爍着急切的神色。
“好吧,我現在就看一下。”吉敷説。男人立刻轉身,背對着吉敷,頭也不回地朝來時的路跑回去。吉敷打開那張紙:
我有話要告訴你。我叫波地由起夫,我把家裏的電話號碼寫在這裏,希望你今天下午打電話給我。我三點鐘就會回到家裏。還有,如果接電話的是我的母親,請不要説你是警察,以免我母親擔心。拜託了!
紙上果然寫着電話號碼。好像是在倉促的情況下寫的,字跡非常潦草。不過仍然可以看出這個人的字寫得很好。
吉敷突然靈機一動。今天早上主任給他看了一封匿名信,那封信上的筆跡非常生硬,好像很不會寫字,寫出來的字可以説一點也不好看。不過看得出來那是故意為之的。
那封匿名信和這張紙條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寫的?為了隱藏身份,寫給警察時故意用那樣的筆跡,但是現在因為邊跑邊寫,沒有時間去改變字跡,所以自然地流露出一手好字。
吉敷想:剛才我在學校裏的時候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不就好了嗎?這個男人可真囉嗦。或許是不想被人看到他和刑警説話吧!所以才會等自己一出大學就緊跟着追出來。吉敷認為,這個叫波地的人一定一直跟在自己的後面,可是馬路上人多,當時沒有上前來和自己説話或許是害怕被人看見,於是到安靜的住宅區後才跑過來上前搭話,而且還用最簡短的字句,而把事情交代在一張紙條上。
真是個奇怪的人!吉敷忍不住想。他到底是謹慎呢,還是過度小心呢?照理説他一開始就裝成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不是更好嗎?可是他竟然開口叫住自己,可見他一定有什麼話很想説。
吉敷原本想從歷史民族學研究室的助手們口中打探出什麼事情,但是礙於中菌教授,他們幾乎什麼也不説。吉敷只好決定另找門路,如今這個門路卻自動送上門來。波地説三點鐘以後打電話給他,吉敷看看手錶,現在是上午十一點五十五分。
牙醫姓向井。吉敷走進候診室時正好是用午餐的時間,所以向井醫師很快就來到候診室和吉敷見面。吉敷問:“K學院的青木恭子小姐是不是常來這裏看牙?”
牙醫沒有多問什麼,很乾脆地回答:“是的。”
於是吉敷又問:“如果找到她的頭蓋骨,是否可以根據牙齒的狀況確定是青木恭子的?”
向井聽到這句話,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問:“青木小姐死了嗎?”
於是吉敷簡短地回答:“有此可能性。”
“是的,確實有可能根據頭蓋骨來確認。兩個星期以前,青木恭子小姐才來過這裏拔牙,病歷上有X光線的照片和齒型。”
“病歷還在嗎?”
“還在。”
“如果警方找到頭部以後,可以請你來斷定那是不是青木小姐的頭嗎?”
牙醫連連點頭答應。從他的表情看來,他好像還驚魂未定。
“青木小姐被殺死了嗎?”
“不知道,現在還在調查之中。”吉敷回答。
“可是,您是專門調查命案的刑警,一定是發現了屍體了吧?我沒有説錯吧?”
“沒錯。”
“那麼應該已經做過齒型的調查了吧?我不明白您剛才為什麼還説‘如果找到頭蓋骨的話’,這是什麼意思呢?”
這位牙醫師好像是不看報紙的人。
“確實是找到屍體了,但是並沒有找到屍體的頭部。”吉敷説完這句話,就丟下還愣在那兒的牙醫獨自走出候診室。
吉敷用眼前的公共電話打電話給監定課的船田。
“吉敷嗎?”船田説。吉敷的聲音大概有不知什麼特徵,好像誰都可以一下子就聽出來。
“什麼事?”船田説。
“我想請教你一件事。”吉敷有點猶豫地説,“這裏有一具屍體,是在東京以外的地方發現的,而東京正好有一個人失蹤了。對照種種條件,從東京消失的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受害者。可能性很高,可以説是八九不離十。”
“嗯。”船田好像在電話的另一頭裝腔作勢般地點了點頭。
“我想斷定從東京消失的這個人就是受害者,但是受害者——也就是屍體的頭部不見了。在這種情形下我怎麼能斷定呢?”
“沒有頭的狀態下嗎?”
“是的。”
“那麼可以比對指紋吧!可以從受害者的住處或工作的地方找到受害者曾經留下來的指紋,拿去和屍體的手指對照就可以斷定了。”
“但是,屍體的手指和腳趾都被塗了濃硫酸,所以沒有可以拿來比對的指紋。”
“指紋也不見了?那麼……屍體身上有什麼特徵嗎?”
“你是説胎記、黑痣或長疣之類的特徵嗎?問題是這個女人很拘謹,找不到見過她身體的男人。”
“是女人嗎?”
“是女人。”
“未婚嗎?”
“是的。”
“那她最近有就醫的記錄,或做過什麼大手術嗎?”
“完全沒有。她的身體很好,已經有十年沒有看過醫生了。”
“真的嗎?那就麻煩了……對了,毛髮……”
“可是屍體的頭部不見了呀!”
“不,我説的不是頭髮,是體毛。人類的身體上除了頭髮以外還有別的地方也長毛。通常在浴室的排水孔或廁所的馬桶等處就可以找到頭髮以外的毛髮。”
“體毛嗎?的確,屍體上的體毛可以拿來做比對。可是,萬一找不到體毛呢?”
“那就只有頭髮了。死者的住處應該可以找到掉落的頭髮吧?這是很容易的。不過,頭髮雖然可以拿來做比對,卻不能當作百分之百的斷定依據。因為找到的頭髮不見得是當事人的頭髮。此外就沒有別的方法了。”
“沒有了嗎?”吉敷覺得有點意外,“最近她去看過牙齒,牙醫那裏好像有她的齒型。”
“齒型當然也可以拿來做比對。但是必須要有頭部才行吧?”
“她也做了定期健康檢查。檢查的記錄沒有用處嗎?”
“沒有。定期健康檢查的記錄表不能説明什麼。”
“這樣啊!”吉敷心裏暗自着急。可是專家都這麼説了,應該確實是那樣吧。他也只好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