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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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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二十二日星期二,十八點十五分,警視廳搜查一課命案組的刑警吉敷竹史坐在卧鋪特快“出雲一號”裏。他的位子是在五號車廂,B卧鋪的票。列車已經駛離東京車站,吉敷當然也把自己的位子在第五號車廂的事告訴了石田。

    當天早上,吉敷先針對橫濱、熱海、沼津、濱松、名古屋等站,調查四月十九日那天晚上,“富士號”到站後與“出雲一號”到站前的時間裏,月台上有沒有喝得爛醉的人。

    其實,從常識判斷就知道答案應該是否定的。吉敷的想法是:如果野村操在“富士號”裏殺害了青木恭子,為了讓屍體順利地“轉車”,她很可能把屍體放在月台上,讓搭乘接下來進站的“出雲一號”上的幫手把看起來像是醉得不醒人事的屍體弄到“出雲一號”上。然而這種移動屍體的方法很容易被站員發現,是欠缺考慮的做法。

    吉敷心裏雖然也認為兇手不可能這麼做,但他還是姑且問問看。結果答案果然如他自己所想,從橫濱到名古屋,“富士號”所停靠的那五站,當天晚上並無任何醉漢在月台上逗留。

    果然不可能。如果遇害者是男性的話,這個移動屍體的方法或許還行得通。可是遇害者是個年輕、穿着白色麻質布料的漂亮女性,這樣的女性卧倒在月台上時不到十秒鐘就會有人上前圍觀,根本不可能任其在月台上卧倒十五分鐘之久。所以説這種方法是不可能的。

    吉敷想:唯一的可能就是遇害者當時還活着,並且自行從“富士號”轉車到“出雲一號”。“出雲一號”離開東京後,在橫濱、熱海、沼津等站停過車,而乘務員須賀先生在列車進入橫濱附近時開始查票。他説列車在進入沼津站以前,那位被認為是青木恭子的女乘客並沒有出現在一號車廂中的七號室內。可是列車要進入濱松站的時候,那位女乘客已經躺在七號室的牀上了。

    也就是説沼津站可能是個關鍵。根據“出雲一號”餐車人員的説法,青木沒有去過餐車。另外,“富士號”二號車廂上的乘客中有人表示確實看到青木出現在車廂內。綜合以上的證詞,青木應該是在沼津換車的,這是可能性最高的推測。

    應該沒錯吧!吉敷低聲自語。昨天他也是這麼對石田説的。啊,是那個時候!吉敷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連忙打開時刻表,快速地翻動着。他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青木的推定死亡時刻。青木的推定死亡時刻是十九日的午後六點到八點,也就是説十八點到二十點之間。但是“出雲一號”到達沼津站的時間是……

    太奇怪了……吉敷的手指按着“出雲一號”抵達沼津站的時間,二十點零五分!

    吉敷無言地看着半空。“出雲一號”到達沼津的時候青木恭子“已經死了”。死人怎麼能自己換車呢?

    那麼是在前一站——熱海站換車的嗎?“出雲一號”到達熱海站的時間是十九點四十七分。那麼她在列車快到濱松附近時才出現在七號室的卧鋪上不是有點晚嗎?

    關於這一點,有必要再和須賀做一下確認。

    吉敷覺得自己的腦子裏一團混亂。野村毅沒有攜帶任何分屍用的器具如何殺人?青木恭子換車以後為什麼沒有馬上出現在七號室裏?

    即使列車已經離開了東京站,吉敷仍然坐立難安,他從“出雲一號”的頭走到尾,察看是否有可以隱藏兇器的地方。可結果是:可以説有,也可以説沒有。

    也就是説,列車裏事實上並沒有讓人看不到的藏物之所,可是,讓人視若無睹的地方倒是有好幾個。那就是除了一號車廂外,其他車廂中放置行李的區域。只要不是自己的東西,誰也不會在意別人去那個區域拿了西放置了什麼東西。從某種角度來看,這樣的地方其實就是最不會引人注意,最安全的藏物之所。

    可是問題又來了。野村毅為什麼要藏東西呢?把兇器藏起來的話,來訪的白鳥教授確實不會發現他攜帶了殺人、分屍用的器具。然而,事先就把東西藏起來,不是顯得過度小心而且沒有必要嗎?

    特意讓白鳥教授知道自己兩手空空的上車對他有什麼好處呢?而且,在列車中突然遇到教授應該是意想不到的事吧!基本上,野村毅應該不會想到會在“出雲一號”上遇到熟人的。一般而言,誰也不會去注意完全陌生的乘客,當然也不會記得這個乘客做了什麼事。不會遇到熟人或被其他乘客注意,應該是執行這個計劃的先決條件吧!所以,他幹嘛要藏東西呢?

    雖然一般認為會搭乘“出雲一號”的人應該都是出雲地方的人,在車上遇到熟人並非不可能,而這個熟人也可能進入自己的個人包廂中。可是,為了這個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就事先把東西藏起來嗎?

    真的那麼做的話,就是本末倒置了。因為為了拿隱藏的東西而到二號車廂或三號車廂不是更容易碰到熟人嗎?為了避免在列車中碰到熟人的最好方法就是老實地待在最旁邊的一號車廂個人包廂裏不要到處走動,不是嗎?如果—直待在個人包廂內,那麼只有在從東京車站上車和去上廁所的時候才有機會被熟人遇到。此外就是這個熟人也是一號車廂的乘客的情況。野村毅的運氣非常不好,他屬於最後一種情況,碰巧白鳥教授也是一號車廂的乘客。這種可能性真的很低,但野村毅很倒黴地遇到了。

    基於以上的推測,應該一開始就朝野村毅沒有攜帶行李上車的方向去思考才對。吉敷暫且做了這樣的結論。

    可是就算做了這樣的結論又能怎樣?吉敷仍然不能解開心中的疑惑。為了丟棄已經切割成數塊的屍體,野村毅在列車抵達鳥取、倉吉或米子等站時必須從暫停的“出雲一號”下車。他的下車處都是一號車廂的上下車處嗎?比起每次都在同一個出入口上下車,從不同的地方下車比較引人注意吧?就算被人看到了,如果只看到一次,很可能被認為是去買便當吧?但是若被看到兩三次,看到的人心裏難免會納悶、起疑吧?

    還有在倉吉車站的時候。因為倉佔線列車的月台就在“出雲一號”月台的後面,所以他必定會提早到後面的車廂等待下車。從這—點看來,野村毅應該會頻頻出現在二號車廂以後的諸車廂。

    啊,慢着!頻頻走到後面的車廂?吉敷突然想到,不僅野村毅會頻頻走到列車的後面車廂,在“富士號”裏的野村操也一樣。“富士號”的乘務員確實説過這個。

    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姐弟兩個人會在不同的列車裏做出相同的舉動?野村毅的行動可以解釋為上面所説的情況,但是野村操是為了什麼呢?

    當時不明白野村操為什麼要那麼做,現在儘管掌握到野村毅也有相同舉動的可能,卻還是無法理解野村操為什麼要走到列車的後方。

    根據石田所説,被要求到鳥取署做説明的野村毅在被偵訊時採用沉默權,什麼話也不肯説。因此,就算有白鳥教授的那些證詞,也不能把野村毅當成殺害青木恭子的兇手。如果警方這邊沒有找到對了解案情有幫助的新情報,最後還是得放了野村毅。

    看起來這個案子的主犯應該是野村操,野村毅只是從犯,所以非找到屍體的頭部不可。可是頭部到底在哪裏呢?或許必須進行地毯式的搜索來尋找頭部不可了。

    此外還有讓人無法理解的部分。野村操和青木恭子的關係非常不好,那麼野村操用了什麼理由讓青木恭子去找她?她們若是要談判什麼,地點為什麼不是哪一個咖啡廳而是行駛中的列車呢?這也讓人想不透。

    吉敷百思不解地坐在“出雲一號”裏。列車已經進入熱海車站,並停靠在第二月台,時間是十九點四十七分,和時刻表上的一模一樣,日本的國鐵準確得令人讚歎。這次的命案利用了日本國鐵在世界上引以為傲的準確度,其實有些諷刺。像這樣的命案,恐怕只有日本這個國家才會有吧!

    吉敷對日本人的時間觀念很感興趣,以前還特別研究過。在江户時代以前,日本人對時間的觀念屬於“大略式”的。例如那時有一個時刻叫做“天亮前”,現代人會很明確的説那是早上四點或五點。因為那是黎明前的時間,所以日本人便稱那段時間是“天亮前”。還有,“天亮前”的這個時段會因為夏天和冬天日出時間的變化而有所移動。不過正午的時間不會移動。在當時日本人的時間觀念裏,“天亮前”和正午到晚上的“天黑前”的時間帶是有彈性的,可以拉長也可以縮短。也就是説,從前的日本人的計時器是橡皮筋或海綿一樣柔軟,可以改變形狀的東西。

    但隨着文明開化,當蒸氣火車成為交通工具後,樸實的日本人也接受了所謂時刻表這種東西,並且知道西方人用硬的金屬做計時器,用來確定時間。對日本人而言,這當然是一種文化的震撼。日本人一方面被嚇得要死,一方面又馬上學會了如何應用時刻表,還造就了連發明時刻表的西方人也自嘆不如的鐵路運輸準確度。

    從這樣的小小插曲就可以略見日本人的民族性吧!西方人的時間觀念和時刻表這兩種東西幾乎是同時出現在原本對時間沒有什麼觀念的日本人面前。因此,在日本人的潛意識裏,西洋的時鐘與時刻表或許根本就是同義語。精細得驚人的西方時間觀念傳到日本以後,日本人把這個觀念應用在鐘錶技術上,也應用在列車的行駛上。

    從日本人制的鐘表與時刻表都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準確來看,日本人的時間觀念和以前大大不同了。對現在的日本人而言,列車的運行與時鐘的運行是相同的東西。

    吉敷把“出雲一號”在熱海站停靠在第二月台的事記錄在記事簿上。他想:這個資料或許派得上用場。

    除了記錄在熱海車站的停靠月台外,吉敷也記錄了到名古屋之前,“出雲一號”在其他車站的停靠月台。在沼津車站是停靠二號月台,在濱松車站是停靠四號月台,在名古屋站則是停靠六號月台。

    吉敷這一趟旅行一定要搭“出雲一號”的理由不只一個,除了想找出隱藏殺人兇器的場所外,他也想知道“出雲一號”從橫濱到熱海時,列車停靠在哪一個月台。另外還有一個理由就是:他期待自己能借着這次的乘車體驗,找到一個如何從“富士號”轉車到“出雲一號”的方法。

    或許不親自體驗一下就無法瞭解許多事情的奧妙。所以對吉敷而言,搭乘“出雲一號”從東京車站到鳥取車站是一趟深具實驗意味的旅行。到了鳥取站後,他還要做另一項實驗。那就是是否真的能在這個車站裏把已經切割好的屍塊順利地放到若櫻線列車和前往大阪的快車“但馬二號”上。

    雖然現在再説這些事很奇怪,但吉敷就是對這個鳥取車站放置屍塊的情形還有一些疑問。他認為倉吉、米子、出雲市等其他的車站在放置屍塊的時間上都沒有什麼問題。例如倉吉車站,“出雲一號”雖然在此只停留一分鐘,但是兇嫌放置屍塊的列車就停靠在與“出雲一號”同一月台的對面軌道上,要放置的又是隻裝了左手的袋子,所以應該不成問題。

    再説米子車站。兇嫌要在此放置兩個裝了屍塊的袋子,一個放在前往倉吉的山陰本線慢車上,另一個要放在支線列車境線上。雖然從“出雲一號”下車後,必須越過天橋才能到達境線列車停靠的○號線月台上,但是“出雲一號”在米子車站停留的時間長達十分鐘,時間相當充分,所以不會有問題。

    出雲市車站也一樣沒有問題。兇嫌要把兩個裝了屍塊的袋子分別放在山陰本線的上行快車“石見號”和大社線上。“出雲一號”在這一站的停留時間是六分鐘,所以也沒有問題。

    問題在於鳥取車站。吉敷對野村毅在這個車站的行動總有些無法釋懷的疑惑。這疑惑從一開始就存在,但是因為中途把鳥取這邊的工作委託石田去調查,所以這個疑惑就一直沒有去解決。吉敷的疑惑是:“出雲一號”在這個車站只停留了兩分鐘,兩分鐘內要把裝了身體的行李箱放在“但馬二號”的行李架上,還要把裝了右大腿的紙袋放在若櫻線列車的行李架上。老實説這個任務並不容易,兇手辦得到嗎?而且,裝了身體的行李箱相當大,這和在其他車站只放紙袋的情形不一樣。

    關於鳥取車站的站內構造與月台的排列情況,吉敷問過石田,也打電話詢問過車站,已經相當瞭解。

    鳥取車站內只有兩個月台,但是有四條月台線。這四條月台線的編號從靠海側,也就是北側數起,最北的是一號線,最南的是四號線。據吉敷的瞭解,所有山陰本線的月台線編號都是這樣由北向南。而連接鳥取車站內兩個月台的是地下通道。下樓梯到了地下再從對面的樓梯上去,就是另外一個月台。不過中途還有一個往下的樓梯,那是通往檢票口和車站大廳的路。

    在地下道這一點上,鳥取車站與其他山陰本線的車站不一樣。鳥取車站因為剛剛重建過,所以連接月台的通道在地下。別的車站——例如倉吉和米子、出雲市站則還是利用天橋來連繫月台。

    不過,走地下道不一定比天橋輕鬆。如果説走地下道有比走天橋舒服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地下道比較寬,人多的時候比較不會互相碰撞。

    “出雲一號”來到鳥取車站時,停靠在月台三號線上,也就是南側月台的北邊,而若櫻線的列車則停在四號線上。所以説這兩列車正好停靠在同一月台的南北兩邊。這種情形和在倉吉車站時“出雲一號”與倉吉線停在同一月台的兩邊一樣。

    不過有一件事情必須先釐清,那就是在鳥取車站的支線列車的名稱。在鳥取車站稱呼這條支線為“若櫻線”其實並不正確,應該稱為“因美線”才對。這一列車雖然往返於鳥取和若櫻之間,但在鳥取站與若櫻站的中間還有一個叫做郡家的車站,行駛於郡家和若櫻之間的這一段是若櫻線;行駛於郡家和鳥取之間的是因美線。

    吉敷的最大疑問在於前往大阪車站的“但馬二號”。這一列車從鳥取車站的一號線月台出來,和“出雲一號”的月台不一樣。要從“出雲一號”到“但馬二號”,必須經過連接兩個月台的地下道。兇嫌想在這裏丟棄身體的話,就必須在兩分鐘的時間裏抱着大行李箱跑過地下道到“但馬二號”,然後再經過相同的地下道跑回“出雲一號”。

    石田他們和媒體幾乎完全沒有提到這一點。在鳥取署的石田好像也沒有對這一點進行實驗,他們似乎完全相信吉敷當時的發現,並且以此來偵辦這個案子。吉敷再度來到山陰的理由之一,就是為了弄清楚自己對這一點的疑慮。

    “出雲一號”已經過名古屋車站很久了。吉敷看看手錶,是午夜零時,距離鳥取車站還有五個小時左右。吉敷雖然覺得應該小睡一下比較好,卻怎麼也睡不着。就要經過京都了吧?過了京都,就會進入山陰本線的軌道了。

    吉敷睡不着的原因除了害怕坐過頭外,也害怕知道等一下實驗的結果。如果他的實驗證明根本不可能在兩分鐘內把裝着屍體的行李箱從“出雲一號”移放到“但馬二號”上,那表示之前他的推理是不能成立的。如此一來,不是太對不起一直朝着他推理的方向在辦案的石田和依他的推理炒作這條新聞的媒體嗎?

    B卧鋪很窄,只有七十寬左右釐米,而個人包廂裏的牀也是隻有七十釐米寬,所以最舒適的卧鋪應該是A卧鋪。A卧鋪的牀有一百零九釐米寬,而且頭朝着列車前進的方向。

    吉敷睡得很不安穩,迷迷糊糊之間,他覺得列車停下來了,睜開眼睛看,知道列車已經來到福知山站了,時間是凌晨兩點五十二分。吉敷的牀位在下鋪,所以可以從車窗看到外面的車站月台。

    列車又開動了,但是好像很快就又停了下來。大概是自己又睡着了,所以會有這樣的感覺。吉敷看窗外,已經到豐岡站了,時間是三點五十五分,距離第一個放置屍塊的鳥取車站還有一個小時三十五分鐘。

    這個時刻正是野村毅在最前面的一號車廂的個人包廂中進行分屍及將屍塊放進紙袋裏的時間吧!想到這裏,吉敷有種不可思議的心情。列車進入車站時,含着水氣的玻璃窗外是一個人影也沒有的月台,月台上日光燈的光白茫茫的。列車行駛於荒野中時,皎潔的月光也是白茫茫的。要進行分屍時,好像理所當然要選擇在這樣的深夜,這樣白茫茫的光線下。

    吉敷躺在牀鋪上,一動不動地看着窗外。窗外是像細鐮刀一樣的新月,民房像剪影一樣從窗外掠過。鐮刀似的新月懸掛在黑漆漆的天空中,有如黑暗中的利刃,露出兇光,不懷好意地凝視着馳騁在山陰原野上的夜行列車。暗夜,正是時速六十公里的殺人現場的不祥背景。

    好像又睡了一會之後,吉敷手錶的鬧鈴響了。五點十分,窗外已現天光,月亮也不見了。

    吉敷起身下牀,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後,就馬上去盥洗室用冷水洗臉。接下來要進行劇烈的運動,不夠清醒可不行。

    吉敷拿着行李站在車廂門口的踏板上,等待“出雲一號”滑進鳥取車站的月台。

    這時天色已經完全亮了,今天是五月二十三日,接近夏至,此時的天色和一個月前的四月二十日應該有很大的差別。

    窗外的民宅和樓房越來越多,由此可知列車正在接近都會地區。原本還是單線的軌道魔術般地變成了雙線。從左邊逐漸逼近過來的軌道就是因美線的軌道。

    看到月台了。同時,“出雲一號”的車速也逐漸慢下來,順利地滑進鳥取車站的月台。石田矮胖的身體孤單地佇立在月台上,他穿着黑色的外套。吉敷事先已經告知他自己乘坐哪一號車廂,會從哪一個車門下車,所以吉敷所站立的車門便以石田為目標前進,然後停在石田的面前。

    車門一開,吉敷抱着袋子立刻飛奔出去。石田舉起右手正要開口説話,卻被吉敷打斷。

    “等一下。”吉敷拋下這句話後就開始在月台上向前奔跑,然後直角轉彎。眼前就是因美線的列車了。吉敷衝上已經開啓的列車門,把袋子放在旁邊的行李架上,然後又拿下來。

    接着,他從因美線的列車下來,回到月台,再往石田的方向跑去,像在傳球一樣地把手中的旅行袋丟給完全愣住了的石田。石田連忙把放在口袋裏的手伸出來,接住了吉敷丟過來的旅行袋。這樣的動作讓吉敷想起從前在警察學校讀書練習橄欖球的時代。當時石田是前鋒,吉敷是後鋒,所以像現在這樣的傳球情形並不存在於吉敷的記憶裏。

    “再等一下。”吉敷又是拋下這樣的一句話就朝地下道的階梯跑去,他的外套因為奔跑而飛動起來。吉敷利用眼角的餘光看着石田身後的“出雲一號”。長長的列車像藍色的八歧大蛇,這個怪物此時雖然還老老實實地停那裏,但是一百二十秒後,它就會毫不客氣地甩掉吉敷,朝着出雲的方向前進。

    跑下地下道的階梯時,吉敷好幾次差點撞到別的旅客,幸好每次都閃過了。因為是一大早,牆壁上貼着磁磚的地下道里人並不多,所以吉敷奔跑的腳步聲顯得異常響亮。

    吉敷跑到地下道的盡頭,跑上通往一號線月台的樓梯,兩階當作一階地往上跑。到了月台,果然看到“但馬二號”的列車已經在月台邊等候開車了。吉敷從最靠近自己的車門進入車中。

    乘客很少,行李架上也是空蕩蕩的。車廂內的兩三個乘客部看到吉敷喘着跑進車廂內的模樣了。吉敷做出把行李放上行李架的動作後,立刻轉身奔回月台。“出雲一號”藍色的車身還停在另一個月台上。石田的身影完全被擋住了。

    吉敷再朝着來時的地下道口跑去,在地下道里跑着。他有點喘,他已經有很久沒有跑這麼長的距離了。

    他朝三號線的月台跑去,又是兩階當作一階地往上跑。列車要開的鈴響了。練習橄欖球時,經常要做階梯訓練。這是吉敷最擅長的項目,球隊中沒有人贏得了他,那些體格強壯的前鋒們經常被比較瘦的他甩在後頭,他總是第一個跑上樓梯。現在,他已經跑到平坦的月台上,看到了石田的身影。他繼續朝藍色列車的車門跑去。

    在爬神社的長階梯訓練時,吉敷永遠是勝利者,除了偶爾石田會偷懶不練習先跑到頂點等他外,他總是第一個到達頂點的人。在這一項的練習上吉敷從來沒有輸過。

    只有這一次不一樣,發生了他不敢相信的事情。離正在跑的吉敷只有四米左右的藍色列車車門竟然開始關了起來。吉敷懷疑自己的眼睛,心裏吶喊着:不可能!他的胸口因為激烈的運動而疼痛。

    他知道石田此時一定覺得莫名其妙,他的眼睛好像在叫:為什麼?吉敷沒有理會石田的眼神,他跑過石田,衝向正在關閉的列車門。

    當他的手碰到車門旁邊的藍色車身時,自動門正好完全關上,鈴聲停止了。

    吉敷喘着氣,一時全身無力地靠在藍色的車身上。關起來了?這表示兩分鐘的時間不夠?他劇烈地喘着,一個聲音一直在他的腦海裏吶喊着。

    不可能!怎麼會這樣呢?要怎麼樣才辦得到呢?一定有別的辦法!

    吉敷的上半身被人從背後抱住,將他拉離藍色列車的車身。是石田。吉敷無言地看着石田,石田也無言。

    再看藍色列車。它的車體剛剛發動,正在向前駛去。吉敷茫然地目送藍色的車體漸漸離去,呼吸非常急促。他終於站不住了,大概是沒有睡好的關係吧他蹲下來,覺得胸口痛得不得了。

    寫着“出雲一號”的列車車尾——圓圓胖胖的藍色車尾,正靜靜地遠去。吉敷一直看着列車,車尾上的三個窗户像列車的眼睛一樣,越來越小了。吉敷喃喃地説:“那是八歧大蛇的尾巴嗎?”

    “什麼?”石田問,但是並沒有得到吉敷的回答,於是他只好又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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