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孃家在東京市文京區D坂的根津神社附近。我的祖先在江户時代就買下了這所房子,由於我爺爺那一代做買賣虧了本,我們家很快就沒落了。
關於我孃家,我就不想多説了。我只想説説昭和三十一年(1965),我因患肺結核在我家二樓的一個房間裏療養的時候,親眼看見的一個奇異的殺人事件。
當時還沒有治療肺結核的特效藥,我接受的是一種化學療法。接受這種療法的時候不能出門,整天都得在房間裏待着。悶得慌了我就趴在窗邊往外看,結果看見了一個非常奇異的殺人事件。雖然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年,但我覺得那就像發生在昨天的事情。
我房間的窗户下面是一條小路,小路雖然不算窄,但幾乎沒有什麼過往的車輛和行人。小路對面是一幢紅磚平房。那是一幢英國式建築,看上去非常漂亮。不過由於年代久遠,白漆的窗框已經變得黑糊糊的,房頂的中央部分也有些塌陷。整個建築顯得老舊,給人一種古色蒼然的印象。
那幢平房有一個很大的院子,裏面是正房,靠路邊是一所好像當過倉庫的小房子。小房子有兩個臨街的窗户,左邊那個窗户總是拉着窗簾,從外面用鐵欄杆封着,右邊那個窗户則是從裏面用木板封着。
也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我經常聽見從左邊那個窗户裏傳出野獸咆哮似的聲音。那聲音不僅白天有,有時候夜裏也有。那聲音非常難聽,簡直讓人難以忍受。本來我不能出門就夠心煩的了,聽了那聲音就更心煩,甚至覺得病情都加重了。
最初我還以為他們家養着獅子、老虎,要不就是養着大猩猩,因為我覺得那聲音不可能是人發出來的。
可是,有一天晚上,我發現那野獸咆哮似的聲音還真是人發出來的。那天晚上,我看見左邊那個用鐵欄杆封起來的窗户的窗簾上,映出一個人的影子,從那個人影的動作來看,分明是正在扯着嗓子發出咆哮聲。
一天傍晚,我終於看見了被關在小房子裏的那個發出奇怪的咆哮聲的人。一個四十多歲的傭人模樣的女人,拉着那個人的手到街上散步來了。
那是一個非常奇怪的人。首先是腦袋特別大,大得異常。走路的時候也好,站住的時候也好,那個大腦袋都在不停地左右搖晃。個子很小,穿着一條髒兮兮的裙子。也就是説,那是個傻姑娘。
後來,我經常看見傻姑娘被那個四十多歲的女傭領着出來散步。出來散步的時間不是固定的,有時候三四天出來一次,有時候一個星期出來一次。散步的時候,她從來沒有發出過奇怪的咆哮聲。
那幢平房的院子周圍用金屬網圍牆圍着,圍牆上爬滿了薔薇等植物。因為我的房間在二樓,所以院子裏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我經常看見那個四十多歲的女傭用托盤端着飯菜走出正房,給關在小房子裏的傻姑娘送飯。
金屬網圍牆開着兩個出入口,一個開在左邊,靠近小房子左側的門。傭人領着傻姑娘出來散步的時候,都是走左邊這個出入口。
圍牆右邊還有一個出入口,靠近小房子的右側。為什麼要開這個出入口呢?我一直沒弄明白。終於有那麼一天,我知道是為什麼了。那天,我看見一個穿着黑色西裝,拿着手杖的風度翩翩的紳士,走進右邊那個出入口,站在小房子右側,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隨後就消失在小房子裏了。
也就是説,這所小房子左右各有一扇門,只不過從我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左側這扇門,看不見右側那扇門。為什麼是這種構造呢?我也搞不清楚。總之這所小房子有一左一右兩扇門,靠近這兩扇門的圍牆上開着一左一右兩個出入口。傻姑娘使用小房子左邊的門和圍牆左邊那個出入口,紳士使用小房子右邊的門和圍牆右邊那個出入口。
我躺在牀上,除了看書就是觀察那所小房子。我發現那個紳士來的時間是固定的,他總是每星期三下午三點過來,從圍牆右邊的出入口進去,站在小房子右側,掏出鑰匙,然後消失在小房子裏。三個多小時以後,也就是六點多鐘,他從小房子右側出現,走圍牆右邊的出入口離去。
開始我以為他是來給傻姑娘看病的醫生。他那紳士般的舉止,高檔華貴的服裝,儀表堂堂的走路姿勢,都説明他是一個上流社會的人。但是我想來想去覺得不對頭,既然是來給傻姑娘看病的,為什麼每次都走右側那扇門,而不走左側這扇門呢?莫非那所小房子的兩個窗户之間用牆壁隔開了,那是兩間屋子?
也許是這所小房子以前當倉庫的時代的遺留物吧,右邊那個窗户是從裏面用木板封起來的,才裏面沒有透出過一絲光線,那位紳士好像從來沒有想過拆除封着窗户的木板。
沒有透出過光線的理由也不難理解,因為紳士從來都是一到六點就離開,還用不着開燈。據我的觀察,除了紳士以為,還沒有別人從小房子右邊的門進去過。
那麼,每個星期三下午三點到六點這段時間裏,紳士在那個被木板封得嚴嚴的屋子裏幹什麼呢?我越來越覺得好奇了。
是工作嗎?可是,什麼樣的工作每週只需要花三個多小時的時間來做呢?而且旁邊還有一個傻姑娘不時發出野獸般的咆哮聲,能安心工作嗎?
那位紳士到底是幹什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