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一個晴朗的下午。那天我心情不好,一點兒食慾都沒有,中午母親給我端上來的午飯,我連一半都沒吃完。我忽然覺得,我跟關在小路對面小房子裏的那個傻姑娘的境遇是一樣的。不,我還不如她呢,她有時候還能出去散散步什麼的,而我連家門都不能出。我覺得這種單調的生活再繼續下去的話,我也會像她那樣發出怪里怪氣的咆哮聲的。
我躺在牀上看了會兒書,忽然又想看看那個跟我境遇一樣的傻姑娘了。我靠近窗户往下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只見那個傻姑娘一個人正在走出圍牆左邊那個出入口,要到街上來。蓬亂的頭髮從中間分開,後腦勺梳着三個小辮子。她的眼睛很小,鼻頭圓圓的,嘴唇厚厚的,齜着大門牙,好像在笑。大腦袋還是不停地左右搖晃着,肩膀有稜有角的。
她的上身穿着一件襯衫,釦子一個也沒系。因為沒有戴乳罩,Rx房露出一半。最奇怪的是她的裙子,由於提得太高,兩條蒼白的大腿呈O字形,全都露了出來。
她一邊走,還一邊不停地把裙子往上提,結果連白色的內褲都露出來了。
我馬上想到的是:她要逃走嗎?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把門弄開跑出來的,這對於她來説,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可以逃到誰也找不到她的地方去,獲得自由。
可是我想錯了,她好像並沒有打算逃跑。只見她走到用鐵欄杆封起來的左邊那個窗户下面,在路旁蹲了下來。她想幹什麼呢?我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她像一座石像似的一動不動,好像要在那裏永遠蹲下去。她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還是齜着大門牙,好像在笑。
好奇心驅使着我趴在窗台上繼續觀察。過往的行人經過她面前的時候,臉上都露出厭惡的表情,故意繞一個大彎子躲着她走。
將近一個小時過去了,她還是蹲在那裏一動不動。我雖然想看看她到底要幹什麼,但我畢竟是個病人,覺得堅持不住了,想躺下歇會兒。
就在這時,我忽然發現在地上蹲着的傻姑娘的兩腳之間的地面黑糊糊的濕了一片。
當時,那條小路還不是柏油路,而是關東地區特有的土路。這種土路下雨的時候一片泥濘,晴天的時候乾巴巴白乎乎的,塵土飛揚。
她兩腿之間黑糊糊濕乎乎的那一片越來越大,我終於明白那是怎麼回事了:她撒尿了!
可是,傻姑娘好像沒有感覺到自己撒尿了。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依然是齜着大門牙,好像在笑。不過我已經看出她有些神情恍惚了。
我的心裏湧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感情,有厭惡,有同情,有恐懼。也是是這幾種感情的混合,攪得我心裏挺難受的。
我在肩頭披了一塊毛毯,繼續觀察她的動靜。忽然,她激動地叫了一聲站起來,晃着大腦袋向我右邊那個方向跑去。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我順着她跑過去的方向一看,原來是那個風度翩翩的紳士來了。他還是穿着一身黑西裝,左手拿着手杖,右手提着一個黑皮包,跨着大步,緩緩走過來。
他看見傻姑娘向自己跑過來,嚇了一跳,站住了。這也不難理解,誰看到這樣一個女人向自己跑過來,都會嚇一大跳的。
傻姑娘向紳士撲過去,抱住他,從心底裏發出歡喜的叫聲。那樣子雖然很奇怪,但也有幾分可愛。我明白了:她在那裏蹲了那麼半天,原來是在等那位紳士啊!
她敞開自己裸露的前胸抱着紳士,並且拉着紳士的一隻手放在了自己的兩腿之間。
這時,紳士一把推開傻姑娘,把她推倒在路中間。
傻姑娘雖然摔倒了,但臉上的表情一點兒都沒變,依然齜着大門牙笑着。我覺得她那是對自己不知廉恥的行為感到難為情的笑。我很同情她。
紳士愣了一會兒,很不高興地撣了撣被傻姑娘弄髒了的衣服,整了整被傻姑娘弄亂的袖子和領帶,剛要轉身離去,傻姑娘又跑過去要抱他。
紳士生氣了,舉起手杖狠命地抽打起傻姑娘來。
傻姑娘痛得尖叫着,蹲在了路中央。紳士瞥了她一眼,轉身走進圍牆右邊的出入口,掏出鑰匙,消失在小房子裏。
我覺得紳士做得太過分了,心裏替傻姑娘難過,但又覺得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忽然我想起這天是星期三,轉身看了看牀頭的鬧鐘,三點剛過。那個紳士來得可準了,就像從不晚點的列車。
被紳士打疼了的傻姑娘在路中央蹲了半天,終於站起來,晃着大腦袋走到我看不到的什麼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