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榮衚衕。
一條不起眼的小巷。
胡記長生店。
一家賣棺材的店鋪。
有些晦氣。
有些冷僻。
可誰會想得到,大內總管高永祥會在這棺材店裏?
更沒有人會想到,坐在大內總管高永祥對面的竟會是丐幫幫主洪九公!
棺材房內陰暗,冷森。
四支擱在四角棺材蓋上的蠟燭光,無法將房內的黑暗驅逐乾淨。
棺材與棺材之間,仍是冷森的黑暗,冷森得人心裏直冒冷氣。
高永祥正襟危坐在一口棺材上,旁邊坐着內政大臣(即議事大臣)陳思立。
洪九公和洪小八,並肩坐在與高永祥相距五步遠的另一口棺材上。
四人神情肅穆,默然相對。
陳思立顯得有些緊張,左額上一顆紅痣,在燭光中不住地跳動。
四名大內侍衞高手和四名丐幫五袋弟子,護守在棺材房門外及窗下。
半晌,高永祥道:“此事幹系重大,本總管作不了主,請容許在下向皇上稟告過後,再作定奪。”
洪九公還未開口,洪小八搶着道:“不行,你就得馬上答覆!”
高永祥沉聲道:“洪分舵主,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沒錯,我就是要強人所難。”洪小八翹起了頭。
洪九公沒阻攔洪小八。他這次帶洪小八來赴會,就是為了讓洪小八煞煞對方的威風,説一些自己不能説的有傷體面的話。
“豈……有此理!”陳思立顫抖着聲音道:“我們有心相助,爾等居然存心作梗,這豈不是曲直不辨,是非不分?”
洪小八眼珠一轉道:“放你的狗屁!人活的時候有曲有直,但死的時候總是直的,因為只有直的才能進棺材,至於是非之説,世間原無是非之分,都是人為之而已,強者便為“是”,弱者便為“非”,即所謂是強詞奪理,是非莫辨也。”
陳思立被洪小八一番莫名其妙的理論給懵住了,一時張口結舌,無言相對。
洪九公心中暗喝一聲:“好!”然後對高永祥道:“老夫想聽聽總管個人的意見。”
高永祥凝眉道:“鵝風堡楊玉曉明大義,冒死奪叛國密協書,並借三十萬丐幫弟子來京護駕,依我所見,聖上決不會降罪楊玉和鵝風堡,説不定還會有封賞呢。”
“我是問皇上會不會赦免楚天琪?”洪小八插嘴道。
“總管大人在説話,豈容你插嘴?”陳思立厲聲斥喝。
“我在説話,你插什麼嘴?”洪小八瞪眼一喝,手一指。
“哎唷!”陳思立惶恐地叫嚷着,從棺材蓋上仰面倒下,栽入了後面的一口空棺材裏。
高永祥單掌一揚,一股勁風襲向洪小八。
洪小八身子往後仰下,險此跌倒,但覺屁股下的棺木蓋上一股力量滲來,忙深吸口氣,穩住身體。
房門、窗户同時打開,四名大內侍衞和四名丐幫弟子搶入房內,刀劍、棍棒橫立。
“沒事。”洪九公道:“陳大人坐不慣棺材蓋,剛才跌了一交。”
高永祥揮揮手:“你們出去吧。”
大內侍衞和丐幫弟子一齊退出。
陳思立顫兢兢地從棺材裏爬出來,繞到高永祥身旁重新坐下。
高永祥朝洪九公拱手道:“洪幫主,好功力,佩服,佩服。”
洪九公拱手還禮道:“適才總管大人掌下留情,我替小八謝過了。”
謝過了,謝什麼?剛才這一掌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呀!洪小八心中暗地裏不服氣。
正在思想之際,屁股下的棺材板“吱吱”幾響,已裂開數條裂縫,洪小八心中大駭,頭額頓時滲出一屋細汗。
誰想到這位大內總管居然有如此強的功力!
高永祥輕咳了一聲道:“洪幫主,明人不説暗話,楚天琪為叛逆之首,皇上恐怕不會赦免他,你應該明白的。”
洪九公道:“正因為老夫明白,所以才約總管大人在此—會。”
高永祥道:“請洪幫主的明言。”
洪九公拎起一綹鬍鬚:“總管大人認為楚天琪十萬禁軍舉事,能否有僥倖成功的把握?”
“絕對沒有。”
“如果再加上三十萬丐幫弟子呢?”
高永祥臉色頓變。
陳思立道:“你們敢……造反?”
洪小八鼓眼道:“有什麼不敢,太祖皇帝也不曾經是叫花子?”
十萬禁軍,六王府兵馬,再加上三十萬丐幫軍,皇上縱在通縣和房山屯有三十萬兵馬,鹿死誰手,也難預料。
高永祥緩口氣道:“此事在下實不能作主,望洪幫主多多體諒,如果洪幫主有什麼話……”
洪小八截住他的話道:“告訴萬曆小子,若他肯赦免楚天琪,咱丐幫三十萬弟子替他平亂,捉拿叛賊郡主娘娘和福王歸案,若他不肯赦免楚天琪,咱丐幫三十萬大軍便殺上金鑾殿,當一回皇帝玩玩!”
洪小八的這些話雖然表達方式不同,卻道出了洪九公約會高永祥的真正目的。
要高永祥將這些話告訴皇上,逼皇上赦免楚天琪。
這要冒很大的風險,但這是花布巾、洪一天,呂公良等人認為的唯一能救楚天琪的辦法。
高永祥明白了洪九公的意思,未加思索地道:“請洪幫主放心,我一定將這番話一字不漏地轉奏皇上。”
洪小八急着問:“那皇上會聽你的話嗎?”
高永祥皺皺眉道:“問題不是皇上會不會聽我的話,而是……”
“哦,説錯了。”洪小八道:“不是皇上會不會聽你的話,而是皇上會不會聽我的話。”
陳思立哭喪着臉,在一旁道:“我看皇上會聽你的話,要是不聽,金鑾殿就得換主,皇上決不會那麼傻。”
“那就好!”洪小八拍手道。
“請總管大人明天給本幫迴音。”洪九公又拎起鬍鬚。
“明天?”高永祥略略一頓,“為什麼這麼急?”
洪九公正色道:“老夫不想讓皇上有時間再調更多的兵馬來京城。”
“好,就明天。”高永祥點頭道:“我到什麼地方找你們?”
洪小八道:“這還不容易?你們挾根打狗棒往街中一站,馬上就能找到咱們了。”
“豈……有此理!”陳思立氣呼呼地道。
“哈欠!”洪小八一聲噴涕,兩條蓄在鼻孔裏的粉龍如飛箭從陳思立臉邊擦過,釘在他身後豎立的棺木上。
陳思立嚇得腿肚直打哆嗦,險些尿濕了褲襠。
高永祥呵呵一笑:“好飛箭!”
洪小八雙袖在鼻孔下左右一抹:“總管大人過獎。”
高永祥收住笑,肅容道:“請問洪幫主,不知貴幫為何要如此盡力營救楚天琪?”
洪九公道:“為了楚天琪的父親,飛竹神魔楊玉。”
高永祥道:“明白了。”説着便從棺木上站起,“我還有一個消息要告訴洪幫主,郡主娘娘已威迫楚天琪在三日之內舉事,你們若想救楚大琪,必須制止他舉事,聽候皇上的發落。一旦楚天琪舉事,誰也教不了他,丐幫弟子也會橫屍遍野,血流成河!”
洪九公鐵青了臉:“楊玉和凌雲花都趕來了京城,老夫想他們一定能制止住楚天琪,至於郡主娘娘,丐幫自有對付她的辦法,但望總管大人能速將實情稟奏皇上。”
高永祥點點頭:“我會連夜進宮向皇上密報,盡力為楚天琪開脱,告辭。”
高永祥和陳思立走出房外。
“哎呀呀!”洪小八跳下地,摸着棺材蓋板叫道:“好功夫,這麼厚的蓋板居然裂了五條縫!幫主,這個總管王八蛋剛才這一掌是什麼招式?”
洪九公唬着臉道:“少哆嗦,快走!”
“去哪兒?”洪小八歪頭問,“小娟還在天橋等我呢。”
洪九公神情異樣嚴峻:“情況緊急,咱們馬上去見花布巾和洪一天,走!”
“只好聽你的羅。”洪小八噘起嘴,無可奈何跟着洪九公出了房。
洪九公領洪小八和四名丐幫弟子,繞過棺木房,從後門出了長生店。
高永祥和陳思立在四名侍衞護送下,來到衚衕口的馬車旁。
高永祥對正俯身準備鑽入馬車廂的陳思立道:“今夜闖宮求見皇上,你來不來?”
“我……”陳思立支吾着,不知該如何回答。
高永祥壓低聲道:“你若不來,我不勉強,不過三年前的漕運一事……”
“我來,我……來!”陳思立急忙道。
“好,兩個時辰後內宮門口見,”高永祥跨步進入自己的馬車廂裏。
陳思立一隻腳跨在車廂裏,一隻腳踏在車門外呆立着。
高永祥是存心要救楚無琪,盡力給他一條生路。
陳思立本來無所謂,但他接到了一張紙條,送紙條的人命令他要盡力設法置楚天琪於死地。
生與死,誰能斷?
皇上,生死判官,還是楚天琪自己?
凌雲花陰沉着臉坐在梳妝枱前。
鏡子中的她,在短短幾天裏已變得消瘦、憔悴得多了。
楚天琪和好談過一次話。
他先是責怪她出爾反爾,後又以救丁香公主為由,不肯放棄叛反計劃。
此後,他就沒再見過她。
她不覺心煩意亂,心一煩,連十二養身大法也都失去了作用。
她望着守護在門窗下的禁軍侍衞,心如火焚,卻又無可奈何。
“丁香公主!”她咬牙恨恨地罵着,“這個妖精婆!”
當年,琪兒若不是為了丁香公主,怎會入京當什麼禁軍統領?
琪兒若不當禁軍統領,必然會和楊紅玉留在鵝風堡,留在自己的身邊。
全是丁香公主!
她牙齒咬得格格直響。
“花姐,別這麼着急,”胡玉鳳柔柔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千萬不要急壞了身子。”
凌雲花忿聲道:“現在連命都顧不上了,還顧什麼身子!”
“話可不是這麼説。”胡玉鳳纖纖細指在她肩上撫着,“叛逆罪,誅滅九族,要死,還有妹妹我陪着你呢。”
“可是琪兒説三天後,也就是明天凌晨就要率禁軍攻打皇宮了。”凌雲龍焦急地道。
胡玉鳳搖搖頭:“我看不會。”
凌雲花睜大眼:“為什麼?”
胡玉鳳抿唇道:“我們到京城都三天了,但仍未見呂天良、楊玉、花布巾等人來找琪兒,因此可以斷定,他們有把握琪兒在這幾天裏不會舉事。”
凌雲花向來聰明過人,卻未曾想到這一層。
不識廬山真面,只緣身在此山中。
凌雲花眸光閃爍:“琪兒還有救?”
胡玉鳳輕拂袖道:“吉人自有天相,花姐不用多慮。”
“唉,”凌雲花嘆口氣道:“這件事除了郡主娘娘之外,我也有一份責任,如果這次禍及鵝風堡和丐幫兄弟,我在地下也無顏與他們相見。”
“你也不用自責,眼前必須先讓琪兒設法離開京城。”
“他也實在是太固執了,死也不放心丁香公主。
“這也難怪,讓我再去勸勸他。”
“統領府哪麼大,誰知道他人在哪兒?”
“我能找到他。”
“可門外這些侍衞……”
胡玉鳳貼到凌雲花耳朵邊,截住她的話:“我有辦法……”
凌雲花打開房門:“我要見你們統領。”
兩名侍衞拱手道:“統領大人已吩咐屬下,他要見你們時自己會來,不用二位去找。”
凌雲花跨步向前:“我就要去找。”
“沒有大人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離房。”兩名侍衞伸手相攔。
“就憑你們想攔住我?”凌雲花修地拍出兩掌。
兩名侍衞均是高手,左掌右爪,欺身疾進,欲將凌雲花逼回房中。
一聲嬌叱,凌雲花身影從爪影中閃出,飄向通向中庭的青石小道。
“截住她!”兩名侍衞高喊發令。
窗前,屋後,道旁草叢中躍出六名侍衞。
八人熟練地交叉補位,將道路全部封死,八掌一齊揚出。
“嘭!”凌雲花藉着掌力,身子如斷線風箏往回倒飛。
她不偏不倚,正飛落回房中。
“砰!”房門關上了,關得嚴嚴實實。
八名侍衞搶到門前,窗下。
房中傳出胡玉鳳的聲音:“叫你不要去闖,你偏不信。”
凌雲花的聲音:“這些侍衞居然敢與我動手,真是氣死我了。”
胡玉鳳的聲音:“這也怪不得他們,他們也是奉命行事,咱們還是耐心等着吧。”
八名侍衞放心了,揮揮手,仍四下散開。
凌雲花輕嘆一聲,獨自在牀上躺下。
化裝易容,模仿他人的聲音,對這位原鵝風堡的頑皮的小公主來説,只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
胡玉鳳從窗户掠出後,一點紅影,直趨後花園。
花園裏,奼紫嫣紅,十分絢麗。
楚天琪雙手抄背,立在荷池旁。
池內有錦鯉,有噴水的假山,還有一簇簇開得正盛的芙蓉。
池旁,一片竹林,林前幾個大石盆,盆中栽着丁香花。
楚天琪凝視着丁香花,那神情就像是園丁在研究着花色品種。
胡玉鳳飄身到石盆旁。
石盆中的丁香花有紫色和白色兩種,花冠呈長筒形,十分好看。
深吸口氣,幽幽花香,撲鼻而入。
楚天琪紋絲未動,彷彿不曾見到這位空中飄來的仙女。
胡玉鳳綻唇淺笑,撫着一朵白色的丁香花,擺出一個優美的姿勢。
她每一個姿勢都是優美的,這個撫花欲搖欲擺的姿勢更是別具一格。
他沒動。
她也沒動。
四周靜極了,連一絲絲風聲也沒有。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眼中除了丁香花和人之外,什麼也都看不見。
花嬌人豔,他很欣賞眼前的這幅美人拈花圖。
氣定神閒。她從心底裏佩服這位統領大人的定力和超凡的氣質。
她很有耐心,姿勢半天不變。
他更顯沉着,如同池旁的石雕。
半個時辰,在寂靜中過去。
她突然揚起手,捏向丁香花花莖。
這是個摘花的動作。
“不要!”他一聲冷厲的沉喝。
她手頓在空中,笑了:“你終於開口了。”
他冷漠地道:“算你行。”
“不是我行,論武功,論定力,我哪一點能比得上你?”
她仍然帶笑道:“只不過是我掌握了你的弱點而已。”
“弱點?”他眉頭一皺,瞳仁裏閃過一束光亮。
“不錯,丁香花是了香公主最喜歡的花,愛屋及烏,我利用丁香花便引你開了口。”
“你很聰明。”
“這不是聰明與愚蠢的問題,而是生死攸關的問題。”
“怎麼説?”
“一個有經驗的老手,不僅要能掌握別人的弱點、同時也要能使自己的弱點不被別人掌握,這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楚天琪默默無語,把目光投向天空。
胡玉鳳倚着石盆,凝視着他道:“郡主娘娘掌握了你的弱點,用丁香公主來逼你舉事,皇上掌握了你的弱點,用丁香公主來制止你舉事,因此,你舉棋不定,始終下不了決心。”
這女人聰明絕頂,一下子便能看破自己的心思!楚天琪表面上無動於衷,心中卻是佩服不已。
胡玉鳳頓了頓道:“你現在覺得不知該怎麼辦,對不對?”
楚天琪沉思片刻,無奈地點點頭。
除了丁香公主之外,這是他第一次在女人面前低頭。
胡玉鳳抿唇笑了。
這位傲然不羈的小南王爺終於上鈎了!
她斂起笑容,正色道:“你必須放棄。這是唯一可行的路。”
他憂心忡忡地道:“丁香公主怎麼辦?”
“她已繼承長平公主封號,與皇上兄妹相稱,皇上若能赦你無罪,丁香公主自然會平安無事。”胡玉鳳似乎對皇宮內的事知道得很清楚。
“皇上能赦免我嗎?”楚天琪向她請教了。
答案早在她心中,但她卻裝模作樣地想了好一陣,才説道:“如果你能辭去禁軍統領職務和自免去南王封號,並向皇上呈明歸回鵝風堡,我想皇上是能赦免你的。”
“可是……”
“你還在為了香公主擔心?”
“是的。”
“她留在宮中並不會有什麼危險。”
楚天琪深沉地道:“我不能沒有她,也不能離開她。”
胡玉鳳眼中閃着狡黠的光:“你就向皇上請求,讓丁香公主和你一道回鵝風堡好了。”
“這個問題,我已經反覆考慮過,”楚天琪沉着臉道:“皇上是決不會答應的。”
胡玉鳳秀眉微揚:“我看不一定。”
楚天琪眼睛一亮:“為什麼?”
“你可以逼皇上答應。”
“逼皇上?”
“你以為皇上就不怕你舉事嗎?三十萬丐幫弟子入京之後,他和你一樣的害怕。”
楚天琪明白了她的意思,臉色異樣凝重。
良久,他點頭道:“為了丁香公主,我也只好這麼做了。”
她移步靠近他一步:“這雖説不是萬全之計,也是條可行之路。”
他眸子突然放亮,逼視着她道:“你為什麼先幫我奪回密協書,勸我交給郡主娘娘,後又從赤哈王爺那裏盜回密協書?”
她瞧着他,滿面含笑。
他並未被她的笑迷住,仍緊聲逼問道:“你這樣做,究竟有何目的?”
她迷人的笑凍結在臉上:“很簡單,全是為了你。”
他臉上冷若冰霜,心絃卻是猛地一震。
她繼續説道:“當初我盡力幫你找回密協書,是為了你能大事成功,登上皇帝的寶座。
後來接到消息,皇上對你叛反陰謀已有覺察,在通縣,房山屯兵三十萬準備對付你,兩廣、山東、山西巡撫都已準備發兵平亂,武林各派也決定聯手對付你,我又忍辱從赤哈王爺那裏盜回密協書,是為了救你。”
他默然地看着她,灼亮的目光彷彿要看透她的心底。
“你還要問為什麼,是不是?”她看穿了他的心思,大大方方地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喜歡你。”
這是她第二次赤裸裸地向他表明她的愛。
他意識到這是一種誘惑,但卻無法抵擋。
她説的是真心話,還是別有用心?
他弄不清楚。
但,有一點他很清楚,那就是自己不能接受她的愛。
他愛的是丁香公主,除了丁香公主之外,自己不會接受任何女人的愛。
他冷冷地道:“可我不會喜歡你。”
她嫣然一笑:“我並不乞求什麼。你喜不喜歡我,這不要緊,要緊的是,只要你知道我喜歡你就行。”
這個女人確實不簡單!
“今後我該怎麼辦?”他有意地試探。
“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以新的面貌,過新的生活。”她似是胸有成竹。
“這能做得到嗎?”
“怎麼不能?你不是已給自己留下了退路?”
楚天琪臉色倏變,眸光亮得怕人。
胡玉鳳卻毫不在意地聳聳肩,再補上一句:“我沒有説錯吧。”
楚天琪深吸口氣:“我娘告訴你的?”
“不是。”胡玉鳳搖搖頭,“花姐雖然視我為親姐妹,但這件事卻一直守口如瓶。”
“你是怎麼識破的?”他很想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我一眼就看出你和你替身是兩個人。”
“我們哪點扮得不像?”
“沒有不像的地方,但他沒有你的這種氣質和眼神。”
“為什麼三年來,沒有任何人能識破我們?”
“因為你還沒遇到一個瘋狂地愛上你的女人。”極其巧妙的回答。
楚天琪入京之後,便以禁軍統領和鵝風堡新堡主凌天雄的身份,在統領府和南王府之間跑動、聯絡。
當楚天琪不在鵝風堡的時候,便由替身代替,為了掩人耳目,凌天雄便裝出一副體弱多病,不會武功的模樣。
這全是凌雲花的主意,考慮的是“進可攻,退可守。”
沒想到這一成身份,也讓胡玉鳳給認破了。
胡玉鳳得意地道:“你先逼皇上交出丁香公主,然後詐死,以凌天雄的身份在鵝風堡重新開始作的生活。”
他輕嘆一聲,是後悔,也是無奈。
“你儘管放心,為了以防萬一,我已將你的替身給殺了。”
“你將他殺了!”楚天琪突他抓住她手臂,“為什麼要殺他?”
她忍住手臂上傳來的劇痛,咬住牙道:“殺人滅口。因為他想逃,所以不能不殺他。”
他鬆開她的手臂。
如果她説的是實話,她沒什麼做得不對。
她抖抖衣袖,正色道:“當機立斷,儘快脱身,回到鵝風堡後,憑你的武功、才智及鵝風堡的實力,你可以當上另一個皇帝一一武林盟主。”話剛脱完,身子一閃,一陣清風飄出了花園。
楚天琪凝視着她的背影,半晌,目光緩緩轉向天空。
沒有風,沒有云。
但卻有了對策和退路。
此刻,他的心情很是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