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九六二年的十一月,我好像出生在漢堡南郊的倉庫街區,那裏是一個令人作嘔的貧民窟。不過,儘管是一個什麼東西都在腐爛之中的區域,在十一月將盡的時候,還是給人一種相當乾淨的印象。因為天氣變冷,街道上的垃圾不再發出撲鼻的臭味了。
我不知道我的母親是怎麼樣的女人,也不知道她的職業。但是,看到她死時的摸樣,大概就可以想象她是怎麼樣的女人了。
我母親死的時候,聽説才24歲,但是她住在倉庫街區邊緣又小又髒的公寓裏,那個公寓比丟棄垃圾的地方還要臭。我懂事之後,還到哪裏看過好幾次。不過,我沒有進屋子裏看,因為沒有那種必要。面對房子窗户的小巷裏,隨時都有裝滿不知道是什麼奇怪藥罐子的木箱,或堆積如山的生鏽鐵屑,只要爬到那些東西的上面,就可以從窗户看到屋子裏的情形了。
那是一件地板上鋪着粉紅色瓷磚的奇怪房間,很像城市郊區便宜旅館的廁所。
母親的肚子被剝開地死在那裏。她的咽喉被吃了一個大洞,刀子從她左邊的肚子一路切割到臉頰。
腹部的裂痕也一樣,傷口從心窩直切到下腹部。像老舊牀墊的外層帆布被切割開一樣,內臟有如彈簧或棉絮般從肚子裏翻出來。
某個臟器被剖開,裏面的“東西”被掏出來,拋在地板上。被剖開的器官是子宮,纏繞着臍帶,全身是血躺在粉紅色瓷磚上的“東西”就是我。當時的我處在假死狀態。而代替我被塞進肚子裏的,知道是什麼東西嗎?
是《聖經》。很慎重地塞進肚子裏的是兩本厚厚的《聖經》,一本英語班,一本德語版,實在太好笑了。
大概是發現得早吧,醫生剪斷了我身上的臍帶,做了緊急處理後把我放在保温箱裏。雖然早產了一個月,我卻因此奇蹟般地活下了,也才可以如此眺望這間有如豬舍般的小屋二十幾年。不過,我對醫生或這個世界並沒有感激之情,因為我並沒有拜託別人讓我活下來。若真的要道謝,或許我應該謝謝殺死我母親的傢伙。不知道那傢伙是哪一根神經出了問題,而把我從子宮裏掏出來,讓我不至於在母親的體內窒息。
感激之情、神、教堂、祈禱等等,都是無聊的事情。我的生命根本沒意義,我只是一個垃圾;所以培養垃圾的這個世間,則是一個大垃圾場。因為我的名苑原本應該是死在冷冷的粉紅色瓷磚上。
我已經在柏林住了將近二十年。漢堡雖然是一無是處的城市,但是柏林有過之而無不及,根本是一個“糞坑”般的地方。到處都可以看到勾着妝似有錢美國人的手臂,擺出得意麪孔的輕佻愚蠢的臭女人們;和自以為是好人,其實和我們沒有兩樣的警察……想到這些,就讓我作嘔。
西柏林真是個奇怪的城市,車子不管往哪個方向行駛,只要開個三十分鐘,就會碰到國界,所以説這裏像一座島嶼,而且是像關在籠子裏的小島。這座小島的四周是“紅色”的大海,必須搭乘飛機,才能離開這裏。這麼小的地方,蘇聯想要的話,就給蘇聯好了。
因為地方實在太窄小了,所以空氣裏瀰漫着腐敗的惡臭。我住在克勞茲堡的一角,像是垃圾車忘記造訪的地帶,一大早街頭就到處可見拉客的妓女。我所知道的人當中,沒有一個不嗑藥。我從小就很少吃到麪包牛奶,可以説是靠酒精、可卡因、印度大麻給養大的。
還有就是搖滾樂。如果沒有滾石合唱團和那些玩重金屬的傢伙,如今的我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或許會因為在柏林街頭四處縱火而關進監牢,或被人為精神有問題而強制關在精神療養院吧!可惡,活着不就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嗎?幸好我現在可以在房間裏大彈吉他,可以在街頭上賣項鍊,可以讓警察火冒三丈。條子是那些醜女人的爪牙。自己也住在骯髒的地方,做的事情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卻自以為比我們高尚。不過是籍着指責我們是壞分子的言論,來自我暗示自己行為正確罷了。
我現在住的地方是倉庫的三樓。因為是我哥們兒佔領的地方,所以當然不用付房租。不過,明明每天什麼事也沒有做,這裏的牆壁還是越來越髒。玻璃窗也一樣,不管怎麼擦拭,都像是生鏽的鐵板。
因為窗户開磕的情況不太好,所以雨水會從窗户的縫隙滲入室內。再加上倉庫太大,即使是晴朗的日子,陽光也照不進倉庫內,使得整座倉庫好像整年都是冬天,所以我經常全身裹着毯子,蹲在骯髒的牀上喝啤酒或嗑藥。
這樣的生活當然很不像話,可是我能怎麼樣呢?因為只能靠着當酒吧調酒員或服務生的工作來勉強生活下去。因此要活下去,還是馬上死掉,對我來説都一樣。
我手上的薄尼龍手提袋裏有鐵質的工具箱,裏面裝着沉重的鐵塊,因為太重了,所以尼龍手提袋好像已經撐不住,快要破掉了。
我把尼龍袋夾在腋下走在街頭上。街頭櫥窗裏秀着九月二十四日星期六的字樣。因為是星期六的下午,所以街上的人很多。
一個眼瞼塗着藍色眼影的年輕女郎,勾着有錢外國男人的手臂,走在我的前面。我跟在他們的後面,看他們進入飯店裏後,便在門廳裏等着。因為我估計他們大約一個小時左右就會辦完事了。
果然不出所料,一個小時後女人就一個人出來。大概拿到不少錢,能足夠痛快地享受這個週末夜了吧!看她走出飯店,往地鐵的方向走去後,我也站起來跟着出了飯店。
女郎坐在列車的座位上,我把尼龍袋放在網架上,然後站在她的前面,看着她從短短的裙子裏露出來的大腿。女郎的視線從我骯髒的牛仔褲褲管往上爬,最後和我四目相接。我對她眨眨眼,她在我眨眼的那一瞬間露出驚嚇的表情,然後很快轉開臉,眼睛裏同時閃現輕蔑之色。
車廂里人擠人。我生氣了。果然如我所料,對這個女人來説,沒有錢的男人就不算是男人。
電車進站,門要開了。我作勢要下車,伸手拿網架上的尼龍袋,讓尼龍袋掉落在女郎的迷你裙上。
鐵在袋子裏發出匡當的聲音,女郎的尖叫聲隨着響遍了車內。她還大聲哭裏出來。她的骨頭大概裂開了吧?應該有一陣子不能做愛了。
我得意地下車,走到月台上。但是,一個歇斯底里女人的叫罵聲已經追了上來。她好像從頭帶尾都看到了。女人抓住我的袖口。受不了!真煩!
揮出一拳,正中女人右邊的額頭,那女人立刻往後倒,頭先朝地倒在從客滿的電車裏走出來的人羣中。
當天深夜,不,正確的説法應該是第二天的凌晨。克勞茲堡的區的巷弄裏一個人也沒有,大家都不知道去哪裏找樂子了。
結束服務生的工作後,因為想早點回家,我加快腳步,朝位於倉庫內的窩走去。一走進後巷,幽暗的空地那邊傳來了女人竊笑的聲音。
還想不止一個女人,而是好幾個。她們壓低聲音笑着。當我正要從他們前面走過的時候,其中一個人看到我。
“喂,小哥。”女人低聲叫住我。我一停下腳步,一個胖胖的女人一邊拍打膝蓋上的塵土,一邊從暗處走出來。
“什麼事?”我説。對方好像是一個妓女。
“不找個樂子嗎?”
那個女人果然如我所料。
“如果我有時間的話。”我説。誰想要這種骯髒的女人呢?不知道她身上帶着什麼病菌!可是,我正想走開時又被那個女人叫住。
“不用錢哦!”女人説。
“為什麼?”我問。
“因為是一個間隙中的新人嘛!還很年輕呢!我麼要教他怎麼做生意,所以免費讓小哥你玩一次。”女人説着,便把我強拉到巷弄裏的暗處。一看,一個女人被四個妓女按住手腳,像一個大字一樣躺在石頭上面。那個女人穿着粉紅色的洋裝,好像想説話,可是嘴巴里被塞着東西,所以完全發不出聲音。
“你們不喜歡這個新來的?”我問。看樣子是同行之間的處罰行為,這是常有的事情。
“你很聰明嘛!玩過我們這種女人吧?”胖女人笑着説,“好了,不要推三阻四,你就上吧!”説着便掀開躺在石頭上的女人的裙子,胡亂地扯下她的內褲。
“看,你的小弟弟站起來了哦!”女人放聲大笑。既然碰到了,就接受對方的好意吧!可是,在辦事的過程中,女人們不斷在旁邊敲鑼打鼓,無聊地嘲弄着,讓我很不舒服。
我生氣了。因為太生氣,所以進行到一半就不玩了。真是一羣惡質的女人,讓人一點辦法也沒有。
2
莫妮卡·封費頓,22歲,擁有一張漂亮的臉蛋,是一位討人喜愛的女人。她已經當了四年的女警了,男性警官們對他的評價非常好。
她和金絲雀一起住在林克街裏的一棟樸素公寓裏,擅長烹飪,假日經常烘烤蛋糕,招待述裏的同時喝茶,很多同事都享用過莫妮卡泡的茶和烘烤的蛋糕。
今年九月起,莫妮卡調職到風紀科,主要的工作就是處理街頭妓女的問題。因為很多妓女的年紀與莫妮卡差不多,所以對莫妮卡來説,這是一份相當沉重的工作。
關於街頭的妓女,有必要在此做一些説明。原則妓女是指取得真實買春資格的女人,稱之為公娼。擁有公娼身份的女性,就可以在類似漢堡的紅燈區那樣地地方、在唄認可的專門場所從事性交易的工作。
但是,有些從事性交易工作的女性並沒有取得公娼的資格:另外,有些女性雖然也有公娼資格,卻競爭不過同行的女性。無法取得公娼資格的女性通常是年紀太小了,因為要取得公娼資格的話,年齡不可小於十八歲。
相反的,有些女性則是年紀大、太胖,或是年老色衰了,這樣的女性很難在集團內工作,如果她們還要從事妓女的工作,只能以非法的方式賣春,變成站在街上拉客的街頭妓女。
她們做生意的方法不盡相同,在街頭交涉好了後,有些是跟着男人回旅館,有些是帶回自己住的地方,也有些是在暗處便就地解決了。因為是不合法的,所以沒有一定的規範。
最近最常見的,就是客人坐在車子裏與妓女交涉,交涉成功後,客人便把妓女接走。不過,在發生轟動一時的“開膛手傑克”事件後,這種交易方式就銷聲匿跡了。
為了方便讓坐在車子裏的客人挑選,多數的街頭妓女會站在大馬路的旁邊。可是以這種方法交易,妓女便看不到客人的臉,對紀律來説相當危險,所以也有些紀律寧願站在比較狹窄的小路旁。
不管怎麼説,變成街頭妓女的女性,她們的人生觀,通常浮躁而不穩定,是警察必須特別注意的一羣人。莫妮卡的工作就是負責注意這種旅行的舉動。
莫妮卡在風紀科的工作除了固定的巡邏外,就是輔導未成年的女性,勸她們從事別的行業。可是風紀科的工作又實在太忙,並沒有能力班那些女性找工作。
莫妮卡的情人卡爾是重案組的警員。卡爾身材高大魁梧,是一位英俊的金髮青年。因為彼此的工作都很忙,所以他們每個星期約會三次,每兩日在莫妮卡的公寓見一次面。
莫妮卡深愛着卡爾,最近正計劃着結婚的事情。她想在結婚後繼續工作一陣子,打算儲蓄到足夠的錢後,在專心做家庭主婦、生小孩。她還年輕,可以做長期的計劃。
九月十日,做完愛後,莫妮卡頭枕着卡爾的手臂休息時,卡爾在莫妮卡的耳邊這樣低語着:“你還愛我嗎?”
“當然還愛你。”莫妮卡偎依在情人赤裸的胸膛裏説,廚房那邊傳來金絲雀好像嫉妒般的啾啾聲。
“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什麼?”
“什麼意思?”
“我是可以一起上牀的男性朋友,還是……”
“你在説什麼呀!”莫妮卡笑了。説:“你是我的護身符。像媽媽給的十字架項鍊一樣,即使在工作時也要戴在身上、放在心裏面。”
“我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説。”卡爾説。“那麼,我有個東西要送給你。”
卡爾把一個冷冷的東西放在莫妮卡赤裸的腹部上。莫妮卡因此而親親哎喲了一聲。因為那個冰冰涼涼的東西,好像被塞進肚臍的凹洞了。
莫妮卡連忙做起來,蓋在大腿上的毯子因此滑落了。
“什麼東西?”接着,她看到一顆白色發亮的小石頭,正好填上自己肚臍的凹洞。然後,她驚呼出聲。
“這個,是什麼東西?”
“你不知道嗎?是鑽石呀!是我家代代相傳的東西,很久以前我的祖母給我的。我的祖先好像是國王喲!”
“你要給我?”
莫妮卡把那顆小石頭從自己的肚臍凹洞裏拿出來,右手拿着熒光燈照着那顆石頭。
“是你的東西了。祖母叫我把它送給我想娶的女人。”
“哇!你的祖母真好。可是,這是很昂貴的東西吧?”
“不算太貴。這顆鑽石只有5克拉,但是色澤不錯,所以大約值兩萬馬克吧(約十四萬人民幣)。近來鑽石的價格下滑了。”
“我不能收這麼昂貴的東西!”
“一點也不貴。因為如果用它買下像你這樣的美女的一生的話。”莫妮卡笑着,親親地捶了一下卡爾寬厚的胸膛。
“不過,這是一顆裸鑽。”
“可以做成戒指,也可以拿來當項鍊墜子,隨自己的喜好,想做成什麼樣子都可以。原本好像是壌在國王的時鐘上的。因為時鐘壞了,當時就賞給了下人。”
“嗯……”
“這顆鑽石好像是最好的一顆。”
“卡爾,謝謝你,我會一輩子珍惜他的。”
“要把它壤在戒指上嗎?”
“我不知道。不過,做成戒指的話,會不會太顯眼了?女警不適合戴這麼華麗的戒指吧?”
“是嗎?”
“我會把它隨時戴在身上。工作的時候也一樣。”
“唔?那樣很危險吧?”
“放心啦!”
“不要搞丟了哦。”
“當然不會丟了。”
“嗯。”
“風紀科很辛苦嗎?”
“比交通科輕鬆。最辛苦的就是重案組。”
“沒錯,沒錯。如果你被轉調到重案組,那我就立刻申請離職。這樣好嗎?”
“不好。”
“為什麼?”
“因為要存錢買房子,所以短時間內我們兩個人都必須工作。”
“可以拿這個當做首付款呀!”
“怎麼可以隨便放棄這種有歷史淵源的寶石呢?會找到天譴的。”
“像你這樣的大小姐,為什麼回來當警察呢?”
“我當警察奇怪嗎?不適合嗎?”
“你當警察並不奇怪,只是更適合當一個在家裏打毛線、燈先生回來的好太太。你自己不這麼覺得嗎?”
“有時會有那種感覺。”莫妮卡點頭説。
“是吧?星期五烤蛋糕、星期六逛嬰兒用品賣場的女人。”
“是嗎?我應該是那樣的女人嘛?”
“也不是啦。但是,你更不像腰間掛着手銬的女人。剛認識你的時候,我一直在想,你為什麼會當警察。”
“因為我家是警察世家。我的父親、祖父、曾祖父都是警察。別小看我哦。”
“可是,你的母親、祖母、曾祖母,並不是警察吧?”
莫妮卡笑了。她説:“他們不是警察。但我家只有姐妹,我又是姐妹裏的老大,所以我覺得我應該守住祖先的職業。”
“這是自我犧牲的情懷嗎?你以為你是十字軍嗎?”
“我沒有那麼想。不過,有時我會感到空虛。”
“為什麼?”
“警察就像除臭劑一樣,非常努力地在消滅令人厭惡的臭味。可是,一直噴灑除臭劑也不是個辦法,消滅腐敗惡臭的根源才是消除惡臭的正確方法。否則社會不會變好的。”
“那是政治家的工作。”
“用説的比較容易。但是,確實負責妓女問題的人是我呀!或許我只要做上面交代的事情,拿多少薪水做多少是就好了。可是,真的那樣就好了嗎?”
“也許你適合當老師,然後一一去學生的家裏拜訪。”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那麼做。”
“考你一個人的力量是辦不到。柏林這個城市的問題太多了,妓女的問題只是讓這個城市發臭的原因之一。難道你想獨自一個人解決國境的問題嗎?”
聽到這些話,莫妮卡淡淡地笑了。
“你對自己的工作感到失望嗎?”卡爾低聲地問。
“不是那樣。”
“看着你,我有危險的感覺。”
“是嗎?”
“恩。我希望你能早點辭掉女警的工作。”
“我不會辭職的,因為這是重要的工作。”
“對,是重要的‘男人的’工作。”
“警察的工作裏面也需要女性,所以女警有存在必要性。例如説要調查妓女裙子裏面的情形時,就不會讓你去了。”
“嗯。”卡爾搔搔金髮,笑了。“我只要調查你的裙子裏面就行了。”卡爾説着,便把莫妮卡推倒在牀上。他趴在莫妮卡的身上,親吻着莫妮卡的嘴唇。
“等一下、等一下!”莫妮卡一邊叫、一邊輕輕地把鑽石放在牀頭的桌子上。
3
做了那樣的夢,那是吃了藥後、睡得很沉的日子。在不知名的遙遠地方——像是世界盡頭,一個人也沒有的十字路口,買賣牛奶的貨車與摩托車正面相撞了。
火車翻到了,十字路口的地上混合司機的血與牛奶。
我站在十字路口注視着那個情形。白色的陽光照耀着地面,現場除了我以外沒有別的觀眾。
仔細看,這裏的地面不是泊油路面。象牙色的乾涸泥土地上,到處是細小的裂痕。
風在耳邊呼呼地響,耳垂也被風吹動了。一走路,鞋子就在乾涸的地面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那聲音好像在耳朵旁邊發出來的一樣,大到足以震動腦殼。
我一直往前走,把十字路口拋在身後。這裏的景象好像電影你的場景,出了十字路口的一角有幾棟建築物外,其餘的地方是一望無際的沙漠。像裸女般起伏不平的沙漠上,是從雲層的縫裏灑下來的陽光。
想起來了!我正尋找自己的愛人。艾爾桂·索瑪,長久以來我深深愛着的女人。為了她,我什麼事情都願意做。她在我的身邊時,我就會提起精神,就算一向不喜歡的上班族工作,我也願意去做。
她是一個人性的女人,不把麻煩別人當做一回事,還傲慢地以此為樂。
約會的時候,她總是會遲到。不過,遲到總是比不到好,所以她一點也不介意讓人等一個小時或兩個小時,而且人到了以後,還會要求我買東西給她。
不管是泳衣、鞋子還是皮包,我都願賣給她。我住在殘酷的閣樓裏,過着只有水和麪包的生活也可以。只要能夠買東西給她,順利地和她過生活,我就滿足了。她就是有這麼大的魅力,彷彿是從盧浮宮裏的美術品般,有着一雙漂亮的、非常適合迷你裙的長腿,金色的頭髮、白皙的皮膚,不論她走到哪裏,周圍的男性都會被她吸引,無法將自己的視線從她的身上移開。她是我的驕傲,我沒有一日不以他為榮,她應該就是我的一切了。至於是我的哪一個部分的一切呢?沒錯,就是我自尊心的一切。
可是,艾爾桂索瑪卻突然從我的面前消失了。如同她的名字“sommer”(1)一樣,她像被強烈的陽光融化了一般,突然不見了。
我受到了打擊,不斷地四處尋找他。套用弗洛伊德的説法,我的自尊心從她不見了的那一剎那開始,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艾爾桂被搬家了。我為了尋找他,所以來到這個沙漠裏的街道。
不就,我終於在發出白光的乾涸地面上,發現了點點的血跡。是艾爾桂的血。我沿着血跡,走在已經變得像石頭一樣硬的黃色地面上。
一棟建築物出現在我的面前。雖然屋頂巨大的像競技場,但是建築物很新,好像是一棟新式的醫院,也像是在地球上着陸的外星飛碟的母艦。
(注1:德語‘夏天’。)
看起來像正面大門地方,有二十四階石頭切成的階梯。推開玻璃門後是一間像足球場般的大房間,白色的瓷磚鋪滿了整個房間,這裏看起來好像是一間巨打的手術室。房間裏有幾張像手術枱般的桌子,桌子上有許多白色的桶。
一個穿着白袍的男人站在房間的中間。他的手戴着粉紅色的橡膠手套,臉上戴着黃色的面具。
“雷恩·何爾查,歡迎你來這裏。”穿白袍的男人直呼我的名字,並且接着説:“你來這裏找女人嗎?”
我沒有回答他是或不是。因為別人要怎麼解釋我的行動,是別人的事情,和我沒有關係。我茫然地抬頭看看天空。一直以為這是一間有屋頂的房子,原來是自己想錯了。湛藍的南國天空裏,浮着幾朵黃色斑點、樣子很奇怪的雲。
“雷爾·何爾查,我瞭解你的心情。但是那個女人是壞女人;是非常不是你的女人。”
那傢伙像大學教授在對學生上課一樣地説着。我突然想到所謂的“父親”或許“父親”那種男人,就是會這樣説話的人吧!
“那個女人已經不在了。”帶着面具的白衣男人説:“她再也不會讓你,或其他男人痛苦了。”
男人的聲音在空蕩蕩的空間裏迴響着。
“現在我就讓你看看她吧!你知道她的本質是什麼?”男人説着,裝模作樣地拿起身旁手術枱上白色桶子,讓我看了捅裏像肉腸一樣的潮濕物體。然後,他把桶裏的粉紅色物體撈起來,並且高高舉起。那個物體很長,他好不容易採用兩手抓好、拉開。
仔細看,那完全不是肉腸,而是紅色、柔軟的塊狀物體。塊狀物體的中央上部有一個圓形物,圓形物的左右兩邊各連接着小小的球體。男人抓住小球體的附近,拉開那個物體。從左右兩個球到中央的大球,以紅色的帶子相連;從中央的球往下,是一塊往下掉垂、濕濕的長筒型東西。長筒型東西的下面,是一塊黑黑的肉片。
“看吧!這就是艾爾桂·索瑪的生殖器。左右的兩個小球是卵巢,中間的大球是子宮,垂垂掛在子宮下面的是xx道。xx道最下面的東西就是小陰唇。這就是艾爾桂的‘女人’。”男人説完話就鬆開手,於是艾爾桂的生殖器便“啪嗒”一聲,掉落在白色的瓷磚上面,變成一塊濕答答的板子。
我感動到全身顫抖,目不轉睛地看着小陰唇。地上的小陰唇已經不是性的對象了。那是一塊乾的肉片,像雞冠一樣。
“這就是消化管,這是舌頭,一般都在嘴巴里面。”
他好像要開始變魔術一樣,從桶裏拉出濕滑的管狀物體。液體從肉做的管子裏,滴答滴答地滴落到白色的地板上。那是奇怪的、像藍色墨水般顏色的液體。
“這是食道,這這一塊是胃,這是胰臟,這是十二指腸,接下來的是空腸……”
男人把桶裏的肉管拉出來。
“然後,這一帶是迴腸,也就是小腸。總共有五、六公尺。”
許多的內臟滑溜溜地卷在一起,盤纏在地上,發出強烈的血與內臟的腥臭味。
“這是盲腸、闌尾、結腸、直腸……”
發黑、變變粗的臟器像從來也沒有見過的珍奇爬蟲類、
“連接在最前面的是肛門,這就是終點了。用一句話來形容人類的話,人類基本上就是一條管子。從嘴巴到肛門,正好是一條管子。而這條管子是那個人身高的五、六倍。把剛才的生殖器連接在這條管子上,就是那個女人。這樣你明白了嗎?”
我雀躍地點了點頭。欣喜的感覺一波一波地湧上來,那種強烈的興奮感,和做愛時的快感十分接近。在強烈的喜悦感下,我想大笑。
可是,想笑的感覺過後,喜悦的感覺消失,調入地獄般的絕望感立刻充斥着我的全身。我的心裏還有興奮的餘韻。那個艾爾桂·索瑪已經永遠消失了,從這個地表上失去了蹤影。這個想法讓我感到興奮。她變成細碎的肉片了……
白色的瓷磚地板上,因為大量的艾爾桂的血和體液,而顯得十分潮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個血的顏色,像藍色的墨水一般,也和抬頭看的天空同一個顏色。
我的全身都在顫抖,一邊抗拒不斷襲來的暈眩,一邊努力地站着。
我猛然發現白衣男子後面的桌子上,橫躺着一具裸女。男人走到另外一邊,抬起裸女的頭部。
鏈子突然從半空中降下來,一端好像就係在艾爾桂·索瑪的脖子一帶,所以當鏈子往上拉時,艾爾桂的身體便慢慢被吊起,變成垂掛在半空中的樣子。
她的胸部與腹部剖開了,胸腔和腹腔裏面空蕩蕩的,脊柱的影子在陽光下呈現暗紅色,但是,艾爾桂雖然垂吊着,卻一直輕蔑地看着我。她的表情還是那麼令人心動。
接着,那個男人摘下面具。出現在面具下的臉,就是我自己。
我慢慢地轉頭看着身後,我的後面是一望無際的長長海岸。應該是沙灘的地方,變成鋪着白色瓷磚的岸邊。波浪湧上緩緩傾斜的白色瓷磚海岸。遠處有冒着煙的高高煙筒。
艾爾桂·索瑪拋棄了我,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大概當了有錢富豪的情婦,非常傲慢地坐在奔馳車的前座吧!真想把刀鋒貼在她的皮膚上看看!啊,如果能夠那樣的話,不知有多好,只要她在身旁,我就會很興奮。
日本製的水槍鋼瓶裏裝填着藍色的墨水。日本製的這種玩具非常了不起,管子連接着槍與鋼瓶,在鋼瓶內的水用完之前,可以數次發射鋼瓶內的墨水。鋼瓶可以背在背後,也可以藏在上衣的裏面,是水炮機關槍。
我買了這樣的玩具,是因為先用這個射擊站在波茨坦街拉客的妓女們。她們每次看到我,就會露出非常難看的姿態,用幾乎讓我噁心的方法戲弄我。
我想以牙還牙,讓他們知道我有多生氣。這個世界雖然愚蠢,但我還是很努力地過日子,認真地在工作。可是,儘管我那麼盡力了,我的日子仍然沒有什麼改變,她們不會肯定我的價值,總之,有錢人還是有錢人,窮人也永遠是窮人,我一輩子只配住在倉庫裏。不管到了哪裏都一樣。像既定的軌道,不會有交叉的時候。
人才就是人才,蠢蛋就是蠢蛋,這個世界上最低級的我們,不管怎麼努力,都塔不上上流社會。可惡極了!如果能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不知會有多痛快。
因為面對的是笨蛋,所以不管怎麼説明,還是無法讓笨蛋理解。為了讓那些笨蛋瞭解她們是什麼也看不見的瞎子,我什麼事都會做。我什麼都會做,即使是要命的事情,我也會去做!
如果能夠放火燒房子、把她們大卸八塊,一定很痛快吧!我經常做那樣的夢、把面對着人才的蠢蛋,或垃圾中的垃圾妓女們切得細細碎碎的,讓她們像一團絞肉的夢。
不管怎麼樣,我就是給長非常討厭妓女。笨蛋是無藥可救的,她們是隻會嘲弄別人的人,治療他們愚蠢的最好方法就是給她們震撼療法,例如説用電去電她們,或是用手術刀把他們的心腸整個翻轉過。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別的方法嗎?希望有人能告訴我更好的方法。
4
一九八八年的九月二十四日——正確説法應該是九月二十五日的天亮之前——發生了震撼整個德國的事件。
凌晨兩點十五分,莫妮卡·封費頓和同屬風紀科的署員克勞斯·安安克摩亞,正在進行深夜的巡邏工作。波茲坦街變得安靜,並且起霧了。柏林難得有霧。
從波茲坦街到康斯達爾特街得小巷,是瑪莉·維克多這個幾率的勢力範圍,附近並排的房子大都種植着花木,是相當安靜的地區。
瑪莉是個來自愛爾蘭的妓女,年紀大約四十出頭了,長得並不漂亮,而且相當胖。她總是一臉孤單地站在街頭,像懷孕一樣的胖肚子,從她身上的毛皮外套突出着。只要靠近她,就可以聞到杜松子酒的味道。廉價的杜松子酒酒瓶就在她的腳邊,這或許就是幫她度過深夜寒冷的武器。柏林的九月已經相當冷了。
克勞斯·安可摩亞一邊朝着瑪莉·為刻度的“工作地點”走,一邊輕佻地對莫妮卡説,和莫妮卡一起巡邏,好像是有薪水可以拿的深夜約會。莫妮卡早就知道克勞斯對自己有意思。
不只克勞斯,柏林署裏的年輕男子們,從重案組的刑警到整頓交通的警察,或多或少都對莫妮卡有點意思。因為像莫妮卡這樣的美女,可以説是警界裏的稀有人物,而她更是警界要招募新人時的海報模特兒。
“這不是約會。咖啡廳和電影院都已經打烊了!”莫妮卡一邊説,一邊擔心着要如何把話題導向正經的方向。
不過,她已無暇為此擔心了。因為幾乎沒有路人的深夜巷弄裏,突然傳來震動空氣的女人慘叫聲。
聲音的來源並不遠,而且好像是瑪莉·維克多的聲音。莫妮卡看看手上的手錶,時間是凌晨兩點二十分。接着,她便和克勞斯朝着慘叫的方向跑去。
這裏距離瑪莉經常“站崗”拉客的弗洛登巷,大約有四十公尺。
一跑進弗洛登巷,就看到瑪莉·維克多背靠着綠色的鐵欄杆,捲曲着身子。她的雙手按着臉和脖子一帶。
他們還看到了50公尺遠的地方,有一個男人正全力往前奔跑。男人的背影在開始瀰漫的霧中越來越模糊,在石板路上奔跑的腳步聲也越來越小。有人正在全力逃竄。
“莫妮卡,你照顧她,我去追!”克勞斯叫道,並且立刻往前跑。而莫妮卡則靠近蹲坐在地上的瑪莉。
莫妮卡後來這樣敍述當時的情形:“真的很可怕,可怕到讓人懷疑神是否真的存在。瑪莉的脖子上有一道很大的傷口,黑色的血——因為光線很暗,所以看起來是黑色的——不斷地從她按着脖子的指縫裏噴出來。”更可怕的是她的腹部。我想把他扶起來,但是我的手好像伸入了泥沼中,馬上變得濕濕滑滑的。仔細再看,才發現到她的黑色絲織襯衫和內衣從上破裂到下面,衣服下面的腹部更被刀刃劃開,有一部分的臟器甚至留到鋪着石板的路面上了。
“我想大聲尖叫,卻完全叫不出聲音來。我想到自己是警察,應該要振作起來才對,可是就是辦不到,只能癱軟地坐在地上等克勞斯回來。”
至於克勞斯·安可摩亞,他雖然努力地追那個人,可是男人的速度很快,在巷弄裏鑽來鑽去,終於成功地逃脱了。他也想找路人幫忙追那個男人,但是哪個地區原本就偏避,根本沒有路人經過。
克勞斯回到瑪莉·維克多平日“站崗”的地方後,首先看到的是失神地癱坐在地上的莫妮卡。
“被那傢伙逃掉了。都怪自己平日的訓練不夠。”
克勞斯顯示這麼説,然後很快就發現莫妮卡不對勁。莫妮卡眼睛張得大大的,但是眼神渙散,她因為失神了,所以對同事説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她的手指頭被染成紫黑色的了。
“莫妮卡!”克勞斯叫喚莫妮卡的名字時,莫妮卡才舉起被染黑的左手,指着前方。
前方有一個非常奇怪的“物體”。瑪莉·維克多屁股着地,兩腳往前伸出地坐在有些潮濕的石板地面上,身體則靠着鐵欄杆。她雙手無力地垂在身體的左右兩邊,左臂上“掛着”看起來像蛇一樣的東西。
克勞斯馬上就明白她已經沒有氣了,因為她的腹部有一個大洞。她身上的襯衫被劃破了,傷口從心窩口一直裂開到小腹。
皮短裙也被劃破了一半,褲襪都露出來了。好像有黑色的胸罩是完整的。
簡直像一直被解剖的青蛙屍體。在遠處水銀燈的光線照射下,看起來像粉紅色的許多臟器從敞開的腹部溢出來,想崩落般灑在展開的兩腿之間。那些內臟好像是被兇手掏出來的。
被掏出來的內臟鋪在黑漆漆的地上,像想要鑽回泥土裏的一羣爬蟲類。而“掛在”她左肩上的東西,是被切下來的腸子的腸頭部分。
人類這種無法解釋的生物的秘密,被暴露在柏林深夜的黑暗裏了。血和許多內臟所散發出來的氣味,再加上杜松子酒強烈的味道,瀰漫了整個空間。
連克勞斯也忍不住要倒抽一口氣了。38歲的他當了很久的警察,卻第一次看到這麼死的這麼悽慘的屍體。
“啊,瑪莉!”克勞斯忍不住低聲呼喚瑪莉的名字,並且蹲在瑪莉的前面。莫妮卡調到風紀科才2個星期,克勞斯卻已經在風紀科呆了相當長的時間了,認識瑪莉許久,平日也有一些交情。
他撫摸瑪莉的臉頰,覺得皮膚上還有些餘温。微微的死亡痙攣透過臉頰,兩度傳到克勞斯的手指上,這表示兇手幹下這瘋狂殺人的時間並不久。克勞斯更靠近去看,血和內臟好像也還温温的,在冰冷的石板上冒着水汽。這水汽和霧混在一起了。
5
我在黑暗中醒來,腦子裏還想着埃爾掛·索瑪。別人或許會認為我是在做夢,但我不以為我在做夢,因為我是在“思考”。
索瑪心血來潮時會和我一起睡覺、一起起牀,在這個屋子裏呆上好幾天。我們兩個人會像細菌一樣地結合在一起。埃爾掛·索瑪是一個全身都是舌頭般的女人,她巨大舌頭舔過我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不論是地板還是牀、牆壁、門等等,她都一一舔過了,所以我整天都生活在她的唾液所散發出來的獨特味道中。大概是我已經習慣她的味道了,覺得那樣還蠻好的,感覺彷彿回到抱着膝蓋,捲縮在羊水中的胎兒時期。
在粘粘、潮濕的被窩裏緊緊抱着她的裸體時,我和她都變成了在體液之中蠢蠢蠕動的內臟器官。兩個內臟器纏繞在一起,緩緩移動地探着彼此。當她把我的生殖器含在口中時,既柔軟又有力的舌頭有時吸允、有時舔繞、有時輕柔、有時用力。最後兩個內臟器官化成了一個環,一個器官緩緩地深入另外一個器官。而肛門則是一個黑洞,所有的一切在不久之後都會消失在那個異次元之中。
沒錯,埃爾掛·索瑪就是這樣地充滿了性的吸引力。她可以把一切都收縮在夢裏,像會膨脹、收縮的心臟肌肉,也像我從後面進入她的身體時,在我眼前收縮、膨脹的肛門,讓我的皮膚便如如同總是帶着濕氣的兩棲類動物表皮,改變了我的實際的面貌。就這樣,我遺忘了自己在這個世界裏所犯的罪。那樣的誘惑,存在於名為埃爾掛的肉塊之中。
慾望像被手術刀切下來,放在注滿生理食鹽水的寬口燒杯中,反覆地做着收縮運動,彷彿永遠在痙攣的一立方厘米兔子心臟肌肉般,在漆黑的宇宙中無止境地徘徊,直到乙烯基純白的妖冶光澤圍繞着我。
一用兩手抱住埃爾掛·索瑪的肉塊,年輕女性特有的、魅惑毒藥般的青澀氣味,不斷地從肉塊的眼睛、壁紙、耳朵、嘴巴、性器、尿道、肛門等等地方,緩緩地散發出來。
但是,她已經離開了,這間原本總是充滿充滿濕氣的房間門上,出現了白色的乾燥裂痕,牆壁也變得像沙漠的岩鹽一般起毛了。無論如何我都要讓這個房間回覆到那種濕潤的感覺才行,否則我就活不下去了。明白嗎?
6
天亮的時候,莫妮卡·封費頓終於回到林克街的家裏。用鑰匙打開門後,就聽到從卧室裏傳來的卡爾睡眠中的呼吸聲。他是用拷貝給他的鑰匙進來的吧!一定是在署內聽到命案的消息,因為擔心而特地趕來的。
卧室裏很温暖,莫妮卡嗅着情人的頭髮上微微地陽光氣息,一直很緊繃的心情終於鬆懈了,不斷髮着抖的膝蓋,也不在抖個不停了。
她脱掉衣服,走進浴室,一邊用肥皂搓洗已經在署裏不知洗過多少次的手,一邊擰轉淋浴的開關。
血的腥味不斷從身體冒出來。她覺得現在還聞到了內臟的臭味,與廉價酒精的酒臭。因為剛到風紀科不久,所以今天發生的事對她來説是很大的震撼。熱水從蓮蓬頭淋到了身上,她雙手抱着自己裸露的Rx房,眼淚嘩啦嘩啦地從眼眶裏流出來。她的身體又開始不停地想痙攣般地發抖,最後終於忍不住蹲在瓷磚地板上,咬着牙哭泣。
細心地擦拭身體並把毛巾料做的浴袍披在肩上後,她就直接走到金絲雀的鳥籠面前,並且把食指伸進籠子裏。鳥被吵醒,開始啾啾地啼叫起來。莫妮卡一邊聽着鳥叫聲,一邊等待身上的水分幹掉。
接着,她把手伸進鳥籠,讓金絲雀站在她的手指上,把金絲雀帶到鳥籠邊,還輕輕地親吻了一下鳥嘴,才把鳥放回籠子裏,然後雙手伸進浴袍的袖子裏,走進卧室,輕輕地躺在卡爾的身邊。
年輕男子的髮香與魁梧的背部,實在讓人感到愉快。她從背後抱住他,他因此醒了。
“你回來了?”卡爾以沙啞的聲音輕聲地説着。他把手臂伸到莫妮卡的脖子下,讓莫妮卡的頭部稍微仰起,接着更一把緊緊地抱着莫妮卡。
“你好像碰到非常可怕的事了。”他温柔地説,並且輕輕地吻了莫妮卡的額頭。
“嗯。好不容易才完成無聊的報告。”莫妮卡一撒嬌的語氣説着,但是一説完這句話,她的身體又開始發抖了。因為她想起了在命案現場看到的情景。
“好像開膛手傑克。”卡爾喃喃地説,“那種慘死的摸樣,連我也沒見過。”
“身為警察,有些事情想避也避不了。”莫妮卡回答。她一邊説、一邊拉起卡爾的右手輕輕地親吻着。她從來沒有像今天晚上這樣,覺得有一個情人是多麼讓人安心的事。有一個情人在身邊真的是太好了。如果卡爾沒有來,那麼現在房間裏一定冷冷清清的只有自己一個人,明天自己是否還能繼續執行警察的工作呢?老實説,她沒有信心。
她突然想早點結婚了。結了婚,就可以讓父母早日安心,因為一個人的生活太讓人擔心了。
就在這個時候,莫妮卡的動作突然僵硬起來。她看到卡爾的手指頭上,有一塊她以前沒有見過,像痣一樣的藍色印記。
好像是藍色的墨水印。她把卡爾的手拿到眼前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幾次。沒錯,是墨水印。
“怎麼了?”卡爾發出發睏的聲音問。
“這個,是怎麼一回事?”莫妮卡以拇指的指甲輕輕碰觸斑痕的附近。
“沒什麼,修特羅哲克的鋼筆太舊了。”他有點不開心地説。
莫妮卡不再發問了,但是她的內心裏卻波濤洶湧,情緒非常高漲。
她的身體在棉被下面扭動,脱下了毛巾質料的浴袍,一邊在卡爾的耳朵旁邊吐氣,一邊引導卡爾大大的右手撫摸自己的Rx房,她想藉此解除自己心中的恐懼與不安。
“莫妮卡,你不讓我睡覺嗎?今天晚上我想睡覺。”卡爾馬上這麼説,並且轉動身體,讓寬闊的背部再度對着莫妮卡。男人巨大的背後像絕壁一般,聳立在她的眼前。
莫妮卡心中的波濤裏,摻雜了一些火花。原本的一點點睡意,一下子全消失了。
7
九月二十五日凌晨四點,雜誌社記者麥茲·貝卡在霧茫茫中吐着白色的熱氣,匆匆忙忙地趕路回家。他住在波茲坦路後兩條巷的庫歌爾街。
雜誌社的工作時間原本就沒有規則性,不過搞到這麼晚才回家的情形也不是常有的事。天快亮了吧!真想早點鑽進被窩裏。今天雖然是星期天,卻還必須在中午以前到辦公室。
麥茲走進通往庫格爾街的小巷,穿過小巷就到家裏,他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經常有妓女站在這裏拉客,今天卻不見人影,大概是已經回去了。他這麼想着,穿着長筒靴的步伐,快步踩在石板路上。
心情煩悶的時候,麥茲總會喝點小酒,今天他就喝了不少廉價的酒,所以現在很想睡覺。
因為酒精的關係,他的腳步有點不聽使喚。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聞到微微的異樣氣味。那個氣味相當獨特,有點像魚內臟的臭味,也像是污泥臭水溝的氣味,但又混合了酒精的酒臭味。
他停下腳步,低頭看到像睡着一樣倒在路邊的妓女時,33歲的麥茲忍不住驚聲尖叫了起來。
仰倒在地上的妓女有點胖,她雙手高舉過頭,那個姿勢好像在高呼萬歲,脖子邊上有一道想弦月形狀般的傷口。傷口血跡現在已經幹了,但是看得出之前有大量的血液從哪個傷口裏流出來。
不過,讓麥茲驚嚇的發出尖叫的原因,並不是脖子上的傷口,而是她的腹部。
她身上的毛皮短外套是敞開的。
外套下面的襯衫及襯衫下的皮膚被利刃切開,腹部裏的內臟裸露了出來。
襯衫好像是被強力來扯開的一樣,上面的紐扣彈掉了,但是胸罩卻完好無損地還穿在身上,只是被血污染了。下半身的裙子的上半部也被切開,不過褲襪還留在腿上。
內臟就放在那上面。在附近的水銀燈光的照射下,發出濕潤的光澤。內臟散在石板路上了,所以散發出強烈的臭味。
橫卧在黑暗巷弄裏的物體,好像還寄宿着生命。女人的身體已經不動了,可是從她的身體裏溢出的柔軟內臟,讓人產生錯覺,覺得那些內臟是還在微微地呼吸,反覆蠕動的某種軟體動物。麥茲呆呆地站着看了好一陣子。
醒來張開眼睛後,瞄了一下起居室的方向。從開着門縫隙可以看到卡爾的部分背影。他好像正在看電視。電視里正在播報新聞,聽得到女性播音員的呻吟,播報的內容就是昨天晚上發生的瑪莉·維克多命案。莫妮卡躺在牀上聽着新聞。
令人吃驚的是,被殺死的妓女除了瑪莉外,竟然還有別人。以波茲坦街為中心,半徑兩百公尺,還有兩個妓女被殺死了。也就是説在同一個時間裏,發生了三件離奇的命案。莫妮卡忍不住長大了雙眼。
莫妮卡搖搖睡眠不足的腦袋後,慢慢地做起身體,披上袍子、穿了拖鞋才往起居室的方向走去。
“啊,莫妮卡,不得了了!我必須馬上去署裏才行。”卡爾急急忙忙地叔哦。
“咖啡已經煮好了,麪包和乳酪都在原來的地方。我先走了,晚上見。”卡爾邊説邊站起來,忙着準備出門。
“等一下。”莫妮卡叫住他。“你沒有忘記説什麼嗎?”
“剛才很對不起。我愛你。”他頭也不回地説,然後拿起上衣,抱在手上,出門去了。
莫妮卡坐在撒發生,繼續看電視。
被殺死的妓女的名字是安妮·萊斯卡和瑪格麗特·巴庫斯塔,兩個都是英國名字。還有瑪莉·維克多也像是英國人的名字。主播説:命案或許是仇恨英國人的偏執狂所幹的。
沒一個死者頸部動脈都被割斷,並且是像寫“1”一樣,一刀從胸口往下劃開到下腹。兇手利落的手法宛如外科醫生。
三件命案都發生在少有人經過的偏僻地區,兇手殺人後還把死者的內臟掏出來拋在地板路面上,有些露出來的內臟上有好幾個用刀子切割出來的傷口,被被斷的腸子還掛在死者的肩膀上。怎麼看都像是精神不正常的變態所犯下的殺人事件。
這三個命案還有一個共同的特徵,那就是三名死者的臉上都有藍色墨水的痕跡。不知兇手的理由為何。總之是先以藍色墨水畫在臉上後,再用尖鋭的刀子割斷喉嚨。切開腹部。只能用不可理喻來形容這個連續發生的命案事件。主播繼續説道,柏林警署將會成立處理這個案件的特別搜查本部。
莫妮卡關掉電視,因為想再睡一陣子,便回到牀上。
8
二十五日星期日,下午開始下雨,雨勢在入夜以後轉強,到了十點、十一點的時候,幾乎已經變成傾盆大雨了。
警署佈下了幾乎是前所未有的大搜查網,除了重案組的人員外,還動員了風紀科與交通科的人員到波茲坦路一帶巡邏。可是變態的殺人魔出現的地方未必僅限於波茨坦路,或許下次揮刀殺人的地點,也可能是動物園前車站,或庫丹大道的後巷、羅蘭德爾廣場車站附近等等路邊拉客妓女較多的地區,所以為了擴大巡邏的範圍,整個西柏林都有警車在巡邏,只要發現異狀,立刻以無線電聯絡,馬上封鎖重要的聯絡道路。
莫妮卡·封費頓和卡爾·舒瓦茲這個晚上也被動員到動物園前車站的附近巡邏。不論是刑警還是穿着制服的警察,都穿上塑膠雨衣,張大眼睛進入警戒的狀態。
不要以為下雨天的時候,妓女不會上街來拉客,其實這種天氣才是她們做生意的好日子。在雨中進入客人的車子裏時,比晴天的晚上更不會引人注意。所以,即使莫妮卡命令撐着傘站在路邊的妓女們回家,她們也只是暫時離開一下,過不了多久又回到原來的地方,移到警察不易發現的地點繼續站。
過了午夜零時,就是九月二十六日星期一的凌晨。兩點左右,卡爾和同伴佩達·修特羅哲克站在老舊發黑的大樓牆壁前,努力地想在雨中點燃香煙時,莫妮卡·封費頓肚子來了。她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打算回家了。
卡爾告訴她路上小心,因為不敢保證殺人魔不會對警察下手。放心吧!我有手槍。莫妮卡如此説着,然後對着卡爾和佩達揮揮手,就離開了。
卡爾她們在大樓街區站了十五分鐘左右,突然聽到雨中的石板街道上有什麼東西倒下的聲音,及微弱的慘叫聲。
卡爾和佩達互看了一眼後,馬上一起拔腿往聲音來源的方向跑去。可是,他們並沒有看到發出慘叫的人。
“我們分頭找。我找這邊,你找那邊。”卡爾對佩達説,兩人開始分別跑往不同的方向。
大概跑了十公尺左右,卡爾在柏林銀行的牆壁上看到了奇怪的東西,那是用白色的粉筆寫的一段塗鴉文字。
“猶太人不能接受不合理的責難。”
那是用德語寫的文字,卡爾一樣就看完了這段文字。
而佩達·修特羅哲克這邊,則是看到非常可怕的畫面。他在被雨水敲打的石板路面上,看到了女人白皙的腳。穿着絲襪的腳露到大腿的部分,腿上有怪怪的黑色物體,在雨水的沖洗下,黑色的物體順着腿的曲線往下流。那是血!
佩達跑到女人的身邊,並且蹲下來。當他想要抱起那個女人的時候,似乎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因此發出了慘叫聲。他立刻大聲呼叫同伴的名字。“卡爾!卡爾!快叫救護車!”
這名被害者穿着塑膠雨衣,裙子的前面好像被利刃劃破了,流了很多的血,但看不傷勢的嚴重性。還有,這名被害者穿着警察的制服,她是莫妮卡。
卡爾·舒瓦茲一聽到佩達的聲音跑過來,立刻發出絕望般的叫聲。他抱起情人的身體,檢查傷勢。佩達則從卡爾的手中搶下警用對講機,大聲喊着叫救護車。他一邊叫一邊看着莫妮卡的臉。莫妮卡緊閉雙眼,一點也沒有張開過的樣子。
對講機裏出現了另外的叫喊聲。“有人遇害了!庫洛迪爾巷,14號。有妓女被殺了!腹部被剖開,內臟露出來了。請求支援。”
電話裏同時傳出在雨中奔跑的腳步聲。庫洛迪爾巷就在附近。可是,又聽到別的聲音了。
“這邊也發現了。這裏是湯普森巷。天呀!血淋淋的!湯普森巷五十七號請求支援,請快點過來!”
湯普森小巷離莫妮卡出事的地方更近,就在這裏的後面。
摩根巡警叉開雙腿,站在大雨中的庫洛迪爾巷,朝對講機大聲吼着:“請大家動作快一點!太可怕了!這實在太可怕了!”
往巷子裏走進去,大樓後面有一塊堆積着木箱子的空地。往大樓後門的石階陰暗處理,露出了一截白色的女人腿部,穿着絲襪的大腿因為落在石階上雨水的反彈而變髒了。
大腿的旁邊有一條像紅黑色大蛇般的東西纏卷着內臟。好像是小腸或胃的消化器官,被人用手拖出來了。大腸的前端掛在死者的左肩上,腸上有不少刀子切戳過的痕跡。雨水持續沖刷暴露在石板地面上的紅黑色的血液,與身體的體液、腸內的東西。
摩根皺着眉頭站在雨中,低頭一直看着被害者。這是讓人不敢直視的可怕畫面,還好因為雨水沖刷的關係,臭味沒有那麼強烈,所以鼻子聞到的是潮濕馬路氣息,嘴裏也不短嚐到雨水的味道。
莫妮卡雖然沒有死,但是受了重傷,二十六日是度過生死關頭的重要關卡。她的腹部和大腿的肉被剖掉了一大塊,流了很多的血,如果發現的晚一點或者救護車,慢點到,可能就會沒命了吧!在情人卡爾同樣血型的大量輸血下,目前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看來殺害了兩名妓女的殺人魔,對路過的女警也揮了刀。莫妮卡雖然還不能説話,但是她應該看到了兇手的臉,因此警方由衷期盼着莫妮卡的身體能早點復原。
但是,終究還是讓兇手給逃走了。雖然佈下了那麼大的搜查網,還是除了莫妮卡外,沒有任何人看到可能是兇手的人物,也就是説:根本找不到目擊者,而交通崗方面的盤查,也是一點收穫也沒有,這實在讓人無法理解。
離莫妮卡被刺倒卧十公尺遠的路面上,有一把被認為是兇器的大型刀刃,那是西德亞羅伊格爾公司製造的軍用刀。用來砍殺了三名女性的兇器上,應該沾滿了血跡才對,但是在大雨的沖洗下,刀刃上已經看不到血跡了。
九月二十六日星期一,凌晨兩點左右的遇害者,除了女警莫妮卡外還有兩名妓女。
兩名妓女之一是44歲的茱莉安·卡斯帝。她是英裔的德國人,被發現的地點是庫洛迪爾巷。
另一名遇害者是37歲的凱薩琳·貝克。他是美國人,被發現的地點是湯普森巷。
這兩名妓女遇害的狀況雖然和前一天的三名被害者差不多,但是凱薩琳·貝克和其他四名妓女遇害的狀況比較不一樣。她和其他四名妓女一樣被割斷了頸動脈,但是腹部上並沒有足以讓內臟露出了的大傷口。她的傷口情況比較像莫妮卡。不過,雖然沒有大傷口,但她的胸部、腹部、大腿上有不少被刀子深深刺入的傷口,那樣的傷口大大小小加起來有十幾個。這種殺人的手法當然是很殘酷的,但是對照其他四人遇害的狀況,凱薩琳的案子只能説是小巫見大巫。
發生在雨中的這兩起命案地點,都是離庫丹大道只有兩條街的小巷,而兩條小巷之間相距只有五十公尺左右,可以説是非常接近。而湯普森巷凱薩琳·貝克遇害的地點,距離莫妮卡·封費頓遇襲的地方也就只有二十公尺。從這三者的位置看來,或許能説這是發生在半徑三十五公尺內的三個案件。
不過茱莉安和凱薩琳被殺害的地點,和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三起命案——瑪莉·維克多、安妮·萊斯卡和瑪格麗特·巴庫斯塔三人被殺——的地點波茲坦路,相距大約三公里。
雨夜中的殺人事件幸好只發生了兩起就打住了,而震驚整個柏林的妓女連續被殺離奇事件,也在死了五名妓女後就戈然而止。總括這五起命案的發生地點,三件發生在波茲坦路附近,兩件發生在動物園前,似乎不會再發生第六件了。
上面的結論當然是後來才明白的,但是在發生了上訴事件的一個月內,整個柏林陷入恐慌之中,柏林居民人人自危,大家都在擔心什麼時候會發生第六起命案,是今天晚上?還是明天?因為警方佈下的大搜查網完全捕捉不到嫌疑的影子,威信受到嚴重的打擊,以至於警署總長不得不舉行向社會致歉的記者會。
受了重傷的莫妮卡·封費頓雖然在二十六日的晚上度過了死亡關卡,撿回了一條命,身體也逐漸地康復,卻仍然無法描述當時的情形。她不僅身體受創,精神也收到了嚴重的打擊。根據醫生的判斷,莫妮卡很可能出現心靈創傷的後遺症,右腳也有可能跛了。醫生的這個報告對卡爾來説當然是極大的衝擊,從故鄉來探望女兒的莫妮卡父母,也因此深受打擊。
9
九月二十六日,因為電視、收音機和報紙對這樁連續殺人事件的報導,柏林市進入歇斯底里般的驚恐之中,市區內到處有人召開臨時會議,電視一整天都在做事件的相關特別報道。
從教育委員會到妓女們,眾多婦女團體分別向警方或媒體控訴,不能在夜晚的柏林街頭行走了。柏林警察署的郵政信箱塞滿了投書信件,警方的電話更是響個不停。
然而,那麼多的投書信件裏,對逮捕兇手有助的信件卻一封頁沒有。沒有屬於目擊者的情報信件,大部分都是訴説附近有變態的失業男,請警方去調查的中傷性投書,還有就是抗議警方無能的抱怨信件。
歇斯底里症狀最明顯的,就是教導婦女防身術的電視節目突然狂熱了起來,分析容易對婦女抱持仇恨心態的男性性格,與解説面相的節目,也頻頻出現在熒光幕中。
更離譜的是,因為某位人士在特別節目的座談會里發言,懷疑兇手可能是失業醫生,結果造成連續幾年通過醫生國家檢定的青年,受到當街攻擊的情形。
防身催淚瓦斯大賣,販售軍用刀的業績突飛猛進,一下子增加了好幾倍。僅二十六、二十七日兩天,想學空手道或柔道的人就已擠破門檻,街上的空手道或柔道教室門口貼出“名額已滿”的紙條。
白天,波茲坦路和動物園前車站附近的殺人現場,湧入了許多好奇、看熱鬧的民眾,但是一入夜,人潮就散去,到了深夜哪裏就變成了鬼城,冷冷清清的完全不見人影,街頭上完全見不到拉客的妓女,她們應該是乖乖的呆在家裏不敢出來了吧!不過,不久之後,她們還是為了生計而發生抱怨之聲。
熬夜製作出來的事件特集的雜誌或報紙,一定創下很好的銷售記錄吧!
西柏林因為這個可怕的連續殺人事件,人們飽嘗了前所未有的某種興奮情緒。不論是大人還是小孩,女人還是男人,都在那個興奮地情緒中忘了自己。興奮情緒是因為恐懼殺人魔,還是對事件的好奇心?恐怕連她們自己也搞不清楚。
卡爾·舒瓦茨一走進搜查本部的會議室,就趕快先對入座的夥伴佩達·修特羅哲克使了個眼色。搜查主任雷昂納多·賓達狠狠地瞪了他一樣。不管是在座的其他人還是主任,都是一臉嚴肅。
“恩,”雷昂納多主任語氣緩慢地開口了,“我不曉得你們究竟有多少能耐,不過,你們大概也都聽習慣人家數落你們柏林警署重案組有多無能了吧!事件發生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天,現在是九月二十八日的上午十點了。我當了三十年的警察,從來也沒有經歷過這麼殘酷、令人髮指的事件。我在這裏呆了這麼久都是如此,想必這個事件對你們來説是前所未有的經驗,柏林的市民當然也和你們一樣。柏林署的信箱馬上就會被批評的信箱塞爆,在我們面前的是以前都沒有經歷過的大案件。
然而,截至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嫌犯。二十三個大男人聚集在這裏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新聞記者們以有趣又可笑的筆法所寫出來的事件報導。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希望你們也有同樣的感受。好了,希望今天可以讓你們高興一點。有誰可疑提出任何有意義的發現,或者有建設性的推理嗎?請踴躍發言。”
雷昂納多主任説完了,可是回報他的卻是一片沉默。突然被那麼期待,大概沒有人能夠開得了口吧!持續的沉默逼得主任似乎忍不住要發火了。就在這個時候,佩達·修特羅哲克開口了。
“這麼大的事件,卻沒有任何人目擊到可能的嫌疑犯,我認為這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五個命案集中發現在兩個晚上,第二天晚上我們雖然加強了警戒,可是我們的運氣非常不好,當然下着大雨非常有利於兇手行動。但已經又過了兩個晚上的現在,仍然是除了風紀科的克勞斯·安可摩亞巡警和莫妮卡·封費頓巡警外,沒有出現可疑説是目擊者的人了。
發生命案的第一個晚上,是一個少見的起霧夜晚,地點是幾乎沒有人走動的街道,誰也沒有想到那時、哪裏會發生兇殺的事件。第二個晚上雖然下着大雨,但我們已經提高了警戒,可是兇手卻仍然殺人得手,而且沒有留下任何證據,也沒有目擊者。兇手在馬路上行兇,是一個手段殘忍的殺人狂。實在太厲害了。如果行兇的現場是室內的話就比較容易尋找到證據,但是行兇的地點在室外,哪就比較難……”
“佩達·修特羅哲克,那又怎樣?你説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問題是要怎麼辦?”主任不耐煩地打斷佩達的話。
“所以我想是不是應該更加徹底調查那一帶。遺留在現場的東西非常有限,很難靠那些東西尋找到兇手,或許應該調查居住在命案現場附近的可疑人物,例如被壓榨的低收入者、長期失業者、對紀律心懷仇恨的人或精神有問題的人。盤查那些人,説不定能得到什麼蛛絲馬跡的線索。想要找到嫌犯,除了這個方法以外,大概很難找到別的辦法了吧!”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已經讓風紀科負責這方面的調查了。今天風紀科送來數十個克勞茲堡流浪漢或流氓的資料。從今天晚上開始,臨時拘留所大概就會被腦袋有問題的窮人擠爆了。從腦袋有問題的人當中尋找可疑的傢伙,這實在是讓人頭痛的工作。
“不過還好風紀科的克拉斯·安可摩亞曾經追過那個殺人狂,跑了將近五百公尺左右。雖然只看到兇手的背後,但警方確實有人看到那個殺人狂了。這算得上是警方運氣好吧!如果這位巡警能夠提供給我們特定的嫌疑人物,那就太好了……
“沒有看到兇嫌的臉嗎?”一位刑警如此問道。
“只有在距離50公尺的地方看到兇嫌的背後,兇嫌不胖,身材也不算高,頭頂的頭髮直豎着;他上半身穿着黑色的皮運動夾克,下半身好像是牛仔褲,跑步的速度相當快。我們對兇嫌的瞭解就只有這些。”
“經常在克勞茲堡留連的龐克族,大都是那樣的裝扮。”主任苦笑點點頭説:“沒錯。可是我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只能莫妮卡·封費頓巡警能夠説話吧?所以我説我們一定要努力。風紀科已經動起來了,我們重案組能做什麼呢?各位,這就是我今天先問的問題。”
“因為兇手剖開受害人腹部的手法非常利落,因此我認為絕對不能忽視兇手可能是落魄醫生的可能性。”另一位刑警説。
“兇手可能是熟悉解剖工作的人嗎?這個想法不錯,用刀子割斷活人咽喉這種殘酷的手段,不是一般人做得出來的事情;所以經常處理動物肉類的工作者,也是我們不能忽略的對象,畢竟他們工作時也必須捨棄感情。可是,除了這兩者之外,就沒有別的可能性了嗎?這種推論,一般人也想得出來,我們重案組是專門對付這種事的人,有這方面的專業,應該有更多不一樣的想法,所以我想聽聽各位的想法。”
“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一位叫做漢茲·狄克曼的刑警首先開口了。
“哪一點?”主任問他。
“藍色墨水。”
“藍色墨水?”
“對。九月二十五日波茲坦路上所發生的三起案件,三名受害者的臉上都有被藍色墨水潑過的痕跡。被潑了墨水受驚嚇之時,兇手就用刀子加以襲擊。
不過,發生在庫丹大道後巷的命案,就稍微有點不同了。兩名受害的女人和女警莫妮卡的臉上,都沒有藍色墨水的痕跡。”
“嗯,是那樣嗎?原來是藍色墨水啊。”
“或許有人認為因為下大雨的關係,藍色墨水可能被沖洗掉了。可是,就算臉上的墨水被沖洗掉了,墨水一旦沾上了衣物,無論如何都會留下痕跡,這是不會改變的事實。所以我認為這一點或許是一個關鍵性的線索。”
“藍色墨水嗎?我差點忘了這一點。還有別的什麼疑點嗎?”
“還有其他很多特徵性的疑點。”卡爾·舒瓦茨一邊看記事手冊一邊説:“那是和外傷有關的疑點。除了女警莫妮卡·封費頓以外,五件妓女命案有着共同的情形,詳細的內容以後再作説明,今天先説大概的情況。首先要説的是,這五件命案的手法和使用外科手術刀一樣,在身體上造成山口的方法及順序,都相當的模式化。
兇手現實在受害人的脖子——也就是頸動脈的地方給予一擊。此時兇手可能是從受害人的背後進行攻擊,以手掩住受害人的嘴巴。五個命案一樣,這一擊就是致命傷。
第二個被發現的死者是安妮·萊斯卡,她連氣管都被切斷了,所以根本連求救的聲音也發不出來。由此推論的話,兇手應該是相當有比例的年輕男子。
兇手的第二擊則是拉開受害人的衣服,或是直接從衣服上面就下一刀砍下,刀子深深刺入心窩口,然後用力往下劃到大腸部位的恥骨一帶。這也是相當花力氣的工作,不是一般人做的到的事情。
接下來就是用手把受害人的內臟從腹部裏掏出來。這裏有一點特別的情形,那就是受害人的大腸部分都被切斷了,備戰還有刀刃刺傷的痕跡。除了第五個受害人凱薩琳·貝卡外,前面四名受害人遇害的情況幾乎是一樣的。
為什麼凱薩琳·貝卡和其他四個受害者不一樣呢?我認為是兇手在殺害她的時候,正好被莫妮卡·封費頓女警撞見了。兇手和突然闖來的莫妮卡·封費頓女警發生了扭斗的情形,並且在刺傷女警後逃逸,當然只是我的推測。
兇手在殺害凱薩琳·貝卡的時候,因為遇到了外力的阻攔,所以中斷了行兇的順序。如果不是那樣的話,可想而知凱薩琳也會和其他四名死者一樣,受到宛如手術般的殘酷手段殺害。
另外,四個人中的第一個遇害者瑪莉·維克多、第三遇害者瑪格麗特·巴庫斯塔與第四受害者這茱莉安·卡斯帝這三個人的死狀又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好像在進行某種儀式般,她們的左肩上都掛着被切斷的大腸前端。為什麼會這樣呢?我覺得很奇怪。有什麼理由要那麼做呢?
這五個命案中的四個命案有着非常一致性的殺人手法。我認為在推測這個事件的理由時,這是非常重要、必須考慮的一點。”
“是呀!那麼,各位對這一點有什麼想法嗎?”主任問。
卡爾稍微考慮後,開口道:“雖然我無法明確地説出到底是什麼理由,但是我認為兇手在殺害妓女之前,腦子裏已經想好殺人的手法了。這一點應該是沒有疑問的,由此可見兇手並不是一般的外行人。從已經發生的事實看來,如果現在就説兇手是醫生或是有解剖學知識的人,或許是太武斷了,但是至少能説兇手懂得切剖的技術,也有可能當過軍人,這樣的想法應該是説得過去吧?”
“,不,也有人會覺得這樣的想法太輕率吧?”別的刑警如此反駁。
“因為行兇的地點是路邊,就會有路過的行人。另外警方為了追捕兇手,也在二十六日的凌晨派出了大量的警力和警車到處巡邏。兇手應該知道這種狀況,所以一定要用模式化的殺人手法,只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殺人的,否則就會被發現。不是嗎?”
“嗯,模式化確實能夠提高效能。反過來説,這個兇手有必要要在明知有很多警察、又下着雨的時候殺死妓女,並且剖開她們的身體嗎?”主任説。
“嗯?慢着、慢着,這一點不是很重要嗎?”
“是的,這一點很重要。”卡爾·舒瓦茨回答,並且接着説:“這就是這個連續殺人事件最讓人不解之處了。雖然説二十六日凌晨的雨,對兇手來説不算是不好的條件,可是有那麼多警察在注意,他應該知道這一點,大可等幾天後再下手不是嗎?可是他完全沒有等待,固執地連續兩個晚上行兇,所以才會遇到女警莫妮卡·封費頓。”
“沒錯。還有,兇手為什麼一定要在路上行兇呢?不是也可以在她們的家裏殺害她們嗎?在路上行兇的話,動手的時間就變得很緊迫了。”
“因為那些妓女好像不會把客人帶回自己住的地方。她們通常會和客人去旅館,或者是在客人的車子裏進行肉體的交易。”一個刑警説。
又有另外一位刑警舉手發言了。
“除了剛才提到的命案共同點外,這五名遇害的妓女還有一個共同之處。她們五個人都是英國裔的妓女。如果進一步細分的話,五個人中有2個是大不列顛的英國人,三個是愛爾蘭的英國人。她們都不是德國人。”
“明白了。還有呢?”
“還有這五個受害者互相認識,她們住的地方都很接近,平常都以英語溝通,好像也常常一起行動。”
“她們住在哪裏?”
“克勞茲堡的貧民區。”
“嗯。”
“調查出她們五個人各自的經歷嗎?”
“大致上已經調查清楚了。九月二十五日凌晨發現的第一個受害者是瑪莉·維克多,現年43歲,一九四五年出生於愛爾蘭的科克市,父親是一個愛喝酒的船員,經常喝醉後和人打架。在她十一歲的時候落水死了。她曾經結過婚,對象是現在在比勒菲爾德市(bielefeld)當圖書館員的布魯諾。不過,她在和布魯諾結婚前,在英國的利物浦也結過婚,並且好像有小孩子。但她和布魯諾並沒有生孩子。
離婚的原因好像是遺傳了父親愛喝酒的習性。除了這一點外,她似乎沒有別的不良習性了。同行的妓女對他的評語不壞,朋友都暱稱她‘瑪莉朵’或‘開朗的瑪莉’。她對朋友很照顧,和認識的人都有不錯的交情。
這個女人身上的傷痕數目只比凱薩琳·貝卡少,是傷口第二多的受害者。咽喉和腹部上的傷和其他四個命案一樣,傷口相當大,但是她的腹部的表皮上有不少比較淺的刀傷,每一道傷痕的方向都是由上往下走。那種傷痕應該是右手反握着刀子切劃造成的。刀子是亞羅伊戈爾社製作的軍用刀。殺害五名受害人的兇器,應該是一樣的。
發現屍體的時間是凌晨兩點二十六分,發現者是克勞斯·安可摩亞和莫妮卡·封費頓兩位巡警。當時屍體的旁邊有一瓶小瓶杜松子酒,和掉落在地上的死者包包。包包裏面有若干金錢和化妝品,都不是什麼貴重、值錢的物品,不像是因為錢財被殺害的。這就是第一個被發現的死者——瑪莉·維克多的經歷及命案現場的大致狀況。
第二個被發現的遇害者是安妮·萊斯卡。她也是愛爾蘭人,出生地時曼島,今年42歲,來自漁夫的家庭。她好像有兄弟姐妹,但是父母離婚後家人四散,已經和家人失去聯絡了。
她曾經住在倫敦,二十幾歲時好像當過女傭,不過,關於她那個時期的經歷,我們的資料並不齊全。另外,她好像也沒有結過婚。無法從克勞茲堡的鄰居們口中知道更多她的事情。
安妮·萊斯卡的屍體被發現的時間是凌晨四點多,比發現瑪莉·維克多屍體的時間晚了兩個小時,而發現屍體的地點是波茲坦路後面的庫歌爾街。發現安妮·萊斯卡屍體的人是住在附近的以為雜誌社記者,名叫麥茲·貝卡的男子。根據推斷,安妮·納斯卡是在屍體被發現的三十分鐘前被殺死的。
她死後的狀況與其他人一樣,致命的原因是左耳下面的頸動脈被割斷了。兇手卻開了她的腹部,用手把她的內臟從腹腔裏掏出來,還用刀子在臟器上切割。不過,並沒有把她的腸子掛在她的左肩上。
還有,安妮·萊斯卡的屍體除了咽喉與腹部的傷以外,身上外表的皮膚上沒有別的傷痕。這應該可以説是安妮·萊斯卡屍體的特徵吧!屍體附近的地上有她的小型包包,裏面的物品完整,沒有被偷竊的跡象。以上就是關於安妮·萊斯卡的情形。
第三個受害人是瑪格麗特·巴庫斯塔。瑪格麗塔·巴庫斯塔41歲,英國伯恩茅斯人。不清楚她住在英國時雙親的職業和她的家人情況,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結過婚。她來到德國以後,也沒有結婚的記錄。
她的屍體被發現的時間與安妮·萊斯卡差不多,是凌晨四點半左右,地點是波茲坦路後面的黑森林巷,發現他的屍體的人是她的同業——一位叫哈妮洛妮·布什的妓女。
她受害的情況和前面的安妮·萊斯卡相似,外傷只有咽喉和腹部,身體外表的其他部位都不見傷痕。不過,被兇手拉出來的內臟部分,有一點明顯與其他人不一樣。她的大腸部分約被切去了20公分,而且‘被帶走了’,這是非常大的特徵。”
會議室裏響起輕微的驚呼聲。
“這個情況和其他命案中的受害人明顯不一樣,只發生在第三起命案的瑪格麗特·巴庫斯塔身上。被切去的大腸至今還不知去向,剩餘的大腸部分則和瑪莉·維克多的情形相同,掛在死者的肩膀上。
以上就是九月二十五日凌晨發生的三起妓女遇害命案的詳細情形。接着要説明的是隔天——也就是二十六日凌晨發生的另外兩起妓女遇害命案。
第四個被發現的受害者是44歲的茱莉安·卡斯帝。她是愛爾蘭都柏林人。被發現的時間是人稱兩點十五分,點地是庫丹大道後面,靠近動物園前車站的庫洛迪爾巷14號,發現者是風紀科的摩根巡警。
茱莉安·卡斯帝屍體損壞的情況與前三件命案大致相同。致命傷是咽喉被割斷了,腹部也有一個很大的傷口,她也是除了咽喉與腹部的傷之外,身體上幾乎不見其他外傷了。內臟從被剖開的腹部裏露出來,腸子被切斷,並且掛在左肩上。
茱莉安·卡斯帝或許是內臟受損情況最嚴重的人。除了消化器官受到嚴重的破壞外,肝臟也被刀子刺穿,腎臟幾乎完全被切成兩半,腹部被切開部分的最上面,像被刀子亂刺過一樣,甚至有深刺到背部的痕跡,完全是一種瘋狂的行為。
關於茱莉安·卡斯帝的生平,我們也不是很清楚,只聽説她從都伯林到倫敦後,十幾歲到二十幾歲時曾經做過女傭及超級市場的店員。不過,關於這一點並沒有確切的證明。
她好像是30歲左右才到柏林,經歷了種種工作後後才成為妓女的。茱莉安開始在街上拉客的時間已經有四年之久,應該比其他四個人還要長。第五位受害者是凱薩琳·貝克,她是五個受害者中最年輕的一位,才37歲,她的身高比較高,朋友們都叫她高個子的黑凱薩琳。
她的屍體被發現的時間與茱莉安·卡斯帝差不多,是凌晨兩點十五分。被發現的地點是從庫丹大道過去,接近動物園前車站的湯普森巷57號。發現者是風紀科的歐肯巡警。
她是五個受害者當中唯一沒有被剖開腹部的人。可是除了咽喉被割斷的致命傷外,他的腹、腳上還有十幾個刀傷,推測她和其他四個人不一樣的原因,可能是兇手要進行剖腹的行動時,被正好經過那裏的莫妮卡·封費頓巡警阻擋了。
凱薩琳·貝克是倫敦人,不過,她並不是純種的不列顛人,而是巴西移民與印度移民的混血兒,所以皮膚的顏色是淡黑色的。她好像也沒有結過婚,並且早就來德國,在漢堡的情色店裏工作了很久,年輕時的她似乎相當受歡迎,後來因為和同伴發生了一些爭執,所以離開情色店,據説是兩年前才來柏林的。
到了柏林以後,她就住在克勞茲堡,被殺當天的白天起牀後,好像還和附近的人開玩笑,説‘或許下一個就輪到我了’。以上就是這5個命案中受害人的背景資料。不過,這裏還有一點讓人感到奇怪的事情要報告。那就是離凱薩琳·貝克遇害的湯普森巷大約五十公尺距離的牆壁上,有着奇怪的塗鴉文字‘猶太人不能接受不合理的責難’。
這段文字是以德文寫的,而不是用英文。可是,在凌晨一點至一點半時,牆壁上還沒有那段文字。關於這一點,當時在哪裏巡邏的警察可以做證明,所以我認為那段文字可能是兇手寫的。”
“猶太人不能接受不合理的責難?唔——難以置信的時代錯誤塗鴉。”主任如此説。
“那樣的一段文字如果出現在希特勒時代,那是合理的。但是現在是一九八八年了,猶太人還有理由在柏林的馬路上,寫下那樣的文字嗎?你的意思是幹下這一連串殺人行為的兇手是猶太人?太愚蠢了!”
“一定是有人在惡作劇。”有一位刑警説。
“那樣的塗鴉可以不用理會吧!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主任説:“我希望聽到別的論點。”
“不,主任,請等一下。”佩達·修特羅哲克舉起右手,反對主任説:“有人發來書信説那段塗鴉非常重要。要念出書信的內容嗎?是用英文寫的。”
修特羅哲克拿出藍色的信封,但是主任不耐煩地揮揮手,説:“不用了,沒有那麼多時間唸書信。不過,如果你認為真的有必要的話,那就把書信的大致內容説一下吧!”
“還是請主任判斷吧!我覺得這封書信是某種專家寄來的。”
“某種專家?”
“主任剛才説過,這五個妓女連續被殺事件是以前看也沒有看過、聽也沒有聽過的事件。可是,這位投書者不這麼認為,他説或許是某種奇怪的因緣吧!百年前的一八八八年,國外也發現過和這次事件幾乎完全相同的連續殺人事件。”
“國外?哪裏?”
“倫敦。”
“倫敦?……啊!”
“沒錯,就是‘開膛手傑克’。那個赫赫有名的事件和這次我們遇到的難題,可以説是像孿生子般的相似。”
“説得也是。那也是殺害妓女的……那個事件裏有幾件命案?”
“五件。”
“五件?!”
“對,和我們遇到的一樣。而且那個連續殺人事件裏,被殺死的也是街頭拉客的妓女,他們都被鋭利的刀刃割斷咽喉、腹部被剖開、內臟被抓出體外,完全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那封書信裏提到這些了嗎?”
“寫信者好像是英國的‘開膛手傑克’研究者,他認為研究英國的‘開膛手傑克’事件,對解決這次柏林發生的開膛殺人鬼之謎,將會有幫助。”
“原來如此。可是……”
“在堆積如山的書信中,這封書信讓我感到興趣的原因並不只是這一點。百年前發生的‘開膛手傑克’事件也和這次的事件一樣,出現了‘猶太人不能接受不合理的責難’的塗鴉文字。”
“什麼?”主任的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