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掉衣服。”王用廣東話命令道。
我的上帝,他們想幹什麼?邦德全身毛骨悚然,猛然想起多年前有一次赤身裸體受刑的情景。那幾個小時的酷刑折磨簡直要了他的命。
“沒聽我説嗎?”王又喊道。
邦德照他説的做了。他脱衣服時,王打開寫字枱後面的櫃子,拿出一疊白色布單。走到房間中央,攤將開來,正好蓋在了地毯上。它不是純白色,上面有些令人生疑的斑跡。
邦德脱光衣服,王揮手讓他站到布單中央,邦德筆直地站在他前面,王慢慢地繞着他轉了一圈,打量着他,欣賞着這男性的身體。
“你以為自己很健壯,英國佬先生。”王説,“我想看看你究竟有多健壯。”
一個保安將AK-47對着邦德,王走回櫃子,取出一條長長的有稜的棍子,拿着它走到毫無抵抗能力的邦德跟前。邦德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笑容,實際上,他已經判若兩人,那嚴峻不快的表情一掃而光。
“這是藤杖,皮卡德先生或者別的什麼先生,”他説,“我有個朋友在新加坡,他們用這玩意兒來懲罰人,他還保證説,這玩意兒最能讓人開口説話。現在,我再問一遍,你為誰工作?”
邦德一聲不吭,他知道自己要經受巨大的皮肉之苦,在新加坡,藤刑最多打五鞭,十下是極其罕見的。它會造成怎樣的傷害?他知道會留下鞭痕,很可能是永久性的傷痕,但如果他被抽打許多下呢?他能不能挺過去呢?他曾經過這方面的訓練,這是他所知道的最嚴峻的意志考驗。
“彎腰抓住腳踝。”王説。
邦德照他説的做了,他感到屈辱,而且這樣的暴露是很危險的。
王站到邦德的左側,舉起藤杖放到007的臀部,用那粗糙的藤杖在他的皮膚上摩擦,讓邦德感覺一下如果這玩意兒真的打下來會是什麼滋味。
“你是誰?你為誰工作?”王又問,他的聲音由於激動而發顫。
邦德還是緘口不言,他閉上眼睛咬緊牙關。全神貫注!集中精力於一點!他睜開眼,看見離他臉部僅幾寸的地方有塊黑斑,也許是血跡,邦德盯着它,讓自己全身心地集中於這塊不規則的斑點上。
藤杖打下來了,力量大得使邦德幾乎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臀部一陣劇烈的灼疼,似乎火烙一般。
邦德將牙齒咬得更緊,依然看着那黑斑。臉上沁出汗珠,從他前額流下來,淌到鼻子上,又掉在布單上。
“你現在知道這玩意兒的厲害了吧?”王開心地説,“這回該説話了吧?”
邦德凝神於面前的黑斑,努力喚起自己心中的平和感覺:我的上帝,向我展示美麗的東西吧,展示純潔的東西,向我……
藤杖又一次落下來,比第一次的位置稍稍低一點。我的天,鑽心地疼!他心裏繼續祈禱,在心中勾畫他祈求的東西,給我在牙買加的別墅……給我在契爾斯的公寓……
第三下打在他的大腿根部,它危險地接近了他身體最脆弱的部位。我的上帝,別往那裏打了!他也許再也忍受不了啦……給我……給我……桑妮……
第四鞭又打在了臀部上,與第一鞭血淋淋的傷口重合。
桑妮……邦德想着那位杏眼的姑娘。布單上的黑斑成了她那可愛的臉龐……那嘴唇……那眼睛……
第五鞭撕爛了剛才所打部位一寸之下的地方。
他已經大汗淋漓,心臟在劇烈地跳動,他想大喊,但他不能,他知道王正以折磨他為樂,受折磨者越是痛苦,他就越來勁兒。邦德決心成為王抽打過的最讓他失望的受刑者。
第六鞭差點兒又把他打趴下,那個瘋子使出全身的力氣打下來。他喘着粗氣問:“怎麼樣?”他問道,“你受夠了嗎?”
邦德覺察出王吃驚不小,邦德對受刑的反應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邦德向左邊轉過頭去,吐了口口水,説:“請再來……先生。可以……再來一下嗎?你這……狗雜種!”
第七下把邦德揍翻在地,他朝右蜷成一團,感到鮮血從大腿後面流下來。
“站起來!”王喊道。
他狠狠朝邦德的左臂給了一下子,正是以前刀傷的部位,啊,我的天!邦德在心裏喊起來。可不想再往這地方打了,要打還是打在臀部上吧,因為那地方已經變得麻木起來。他虛弱地站起來,按原來的姿勢站好。
第九下再次撕開他的大腿皮肉,邦德又一次想叫出聲來,他要發泄心中的憤怒、屈辱、緊張,但他還是堅忍地一聲不吭。
第十下又將邦德打倒在地。這一下最重,也最殘忍。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從地上站起來。
這時,門口傳來響亮的敲門聲,有人在外面用普通話喊。那個拿槍的保安稍稍打開門,那人匆匆地低語了一陣。保安關上門,同王低聲説了幾句。
王突然扔掉藤杖。“呸!”他吼道,他用普通話罵了幾句,意思是邦德不過是一堆狗屎。他邊對保安説着,邊收拾起藤杖放回櫃子。
“我有個約會,”王説,“一會兒後我們再繼續。”説完離開了房間。
保安將邦德從沾血的布單上拉起來,邦德勉強支撐住身體,腳抖得厲害。保安把衣服扔到他的腳前,邦德撿起布單,將它包在身上,壓住傷口,吸掉鮮血。要過很長時間,他才能像正常人那樣坐下來。
保安朝他吼着,揮動衝鋒槍,要他走。邦德用英語罵着,扔掉布單,穿上衣服。皮膚碰到褲子時痛得他直打哆嗦,他沒法坐下來穿鞋子,只好左膝跪下,他先穿上右腳的鞋子,然後艱難地換了個姿勢,跪下右膝。保安正看着門外,衝鋒槍半對着他。
邦德趁機從左腳皮鞋裏取出撬棒,撬開後跟,取出塑性匕首,再穿上鞋子,同時按回鞋跟。將匕首插進他左手的勞力士錶的錶帶下面,然後慢慢地站起來。
保安揮動着槍,示意他離開房間,另一個保安站在走廊上,三人朝電梯走去。
電梯下到了地下層,他們走出電梯進入一條空蕩蕩的走廊,盡頭有一扇鎖着的鐵門。領頭的那個打開鐵門,讓邦德與另一個保安先進去,裏面又是一條走廊,旁邊有五六個鐵門,每個門上在眼睛齊平處都開有一扇帶柵欄的小窗,窗子顯然是朝裏開的。他想,有多少人進了這地方再也出不來了。
如果他想行動的話,就得馬上動手,否則沒有機會了。
保安朝右轉彎,帶着他到了走廊盡頭。領頭的打開門,邦德取出錶帶下的匕首,緊緊握住它的短手柄。他知道必須精確地把握住時機,否則自己必死無疑。
邦德朝他身後舉着槍的那個人轉過頭去,用廣東話説:“你能不能不把那玩意兒頂在我的後背上?”保安將槍從他身上挪開了些,正好給了邦德需要的空間。他左手一把將槍推開,同時舉起匕首直刺對方,七釐米長的刀刃刺進了那人下巴柔軟的皮膚,一直戳進嘴裏,邦德隨即抓住槍,右掌狠狠地劈在對方的胳臂上,迫使他鬆手。這時,另一保安忙着從搶套裏拔槍,邦德迅速調轉槍口,一梭子將他打進了敞開的牢門。第一個保安用手抓住他下巴上的匕首,臉上露出震驚、痛苦和恐懼的神情。邦德一槍托砸到他的鼻子上,他立即不省人事。邦德鑽進牢房,低頭看看被打中的那個人,四顆子彈全都打進了他的胸膛,早已嚥了氣。邦德取回他的匕首,在那人的襯衣上擦乾淨,放回自己的手錶帶下面。但願地下室裏沒有其他保安。槍聲一瞬即逝,他希望這槍聲不會傳到上面的大樓裏。
邦德必須逃出去,找到李胥南的人。他們很可能正監視着這大樓,但是他現在還不能跑出去,他先得去完成此行的使命,他必須返回三樓,拿到那份該死的文件。
他身上還在流血,痛得頭暈目眩。他走進牢房,褪掉褲子,又脱下右腳的鞋子,撬下鞋跟,他用牀上的被單擦拭自己的傷口,又費力地往創口上敷消炎藥膏。他將被單撕成條子,綁在自己的大腿和臀部上。在他得到治療之前,就指望它們了。邦德隨即吞下兩片止痛片,將東西放回鞋子裏,穿上鞋子。
他跨過那兩個保安的屍體,走進走廊,挨着牢門窗户看過去。其中一個牢房裏有副擔架,上面有具屍體,蓋着被單。會不會……?
他試着開門,但門鎖着。他回去在保安身上找來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他悄悄地走近,幾乎已經明白那被單下面是誰了。
是吳T.Y,他趴在擔架上,頭歪向一邊,後腦勺中了一槍,整張臉都打飛了。
邦德心裏充滿了巨大的內疚與憤怒。他狠狠地往擔架上砸了一拳。那幫雜種果真下了毒手。吳很可能是尾隨着他,盯着他,在後面保護他。但邦德背叛了他,他們殺了他。正是他自己幫着把自己的朋友與同事送進了地獄。
真見鬼,你要頂住!他在心裏喊道。這是不可避免的,這有關暴露身份,任何優秀的特工都會這麼幹的。如果換一下位置,吳也會對邦德轉過身去。這就是工作,這就是風險。
儘管邦德為自己尋找理由,但他已經怒不可遏。現在,他不光是要取回那份文件,活着逃出去,而且要為吳的死復仇。在他遭受了王施加的屈辱酷刑後,又發現他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邦德的熱血直往上衝。他知道自己必須保持冷靜,不能意氣用事。他告誡自己,這並不是仇殺,但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擰斷那個瘋子的脖子。
邦德拿着槍離開牢房,隨時準備開槍。他用保安的鑰匙開了地下室的大門,走進通往電梯的走廊。
他來到三樓,悄悄地摸向王的辦公室,這地方空無一人,格外安靜。看來王的隨從並不多。辦公室的門關着,邦德貼着耳朵聆聽,聽見一個女人快活的呻吟聲。王正在享受美好的午休時光。很好,邦德想:現在是輪到我來處置脱掉褲子的王了。
邦德猛地撞開門,槍口對準了桌子後面的這對男女。王祖康坐在他的大皮搖椅裏,一個30多歲的女人面對面坐在他的大腿上,她的裙子挽到了腰間,雙腿赤裸着,王的褲子掉在了腳踝上,一副淫相。
那女人倒抽一口氣,怔住了。她穿着襯衣,胸前的扣子解開着,露出一對戴胸罩的小Rx房。
邦德關上門,對那女人説:“站起來。”那女人一動不動,邦德大吼,“快!”那女人一下跳起來,慌忙整理衣服,王赤身露體地坐着。
“怎麼回事,王?”邦德用廣東話問道,“是不是天氣太熱啦?”
“你想幹什麼?”王咬牙切齒地説。
“打開保險箱,快。”
王站起身,“我能穿上褲子嗎?”
“慢慢的。”
王小心翼翼地彎下腰,拉起褲子繫好。走到保險箱前面,打開。
“把文件放到桌子上。”邦德説,王照此辦理。
就在一個星期前在牙買加,詹姆斯·邦德曾告誡斯蒂芬妮·萊恩,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但這時,他一門心思要向王祖康討還血債,犯了一個幾乎是致命的錯誤。他沒料到那女人會來救駕。
那女人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喊撲過來,邦德猝不及防,被撲倒在地,兩人一起滾倒在地毯上,她伸手奪槍。顯然,她不光是為王獻出肉體,而且也準備為他獻出生命。王從桌邊繞過來,飛起一腳踢在邦德的臉上,邦德滾到一邊,女人乘機奪過AK-47,王接過槍,對準了他。
邦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取出匕首,一躍而起,投向王,正好刺進他的喉節下方。王瞪大眼睛,待著木雞,伸出手去摸脖子,AK-47掉在了地毯上,鮮血從嘴裏湧出來,發出咕嚕哈嚕的怪聲。
邦德不失時機雙手抓住王的襯衣,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王倒在了桌子上,又滾到地下。邦德轉身去對付那個嚇傻了的女人。他完全被狂暴所控制,如果手中有槍的話,就會一槍斃了她。他反手一拳,將她打昏。
王還在地上抽搐,他已經將匕首拔出喉管,正苟延殘喘,氣管已經割斷,肺裏滿是血。邦德站到他跟前,看着他死去,那是長長的殘酷的三分鐘。
現在邦德要快點兒行動了。從香港帶來的公文箱依然放在他初次踏進這裏時就置放的扶手椅旁邊,他抓起文件塞了進去,撿起匕首,放回鞋子裏,再拿上AK-47。
他的褲子被血浸透了,那綁帶已不管用。
他該怎麼離開?他朝窗外的大樓前面看了看,有四個保安站在大門邊上。也許李的人正等在附近。
邦德打開辦公室門,看了眼走廊,沒有一個人,他挪到電梯口,摁下按鈕。電梯門開了,一個保安走出來,邦德立即把他幹掉,迅速走進電梯。電梯到了底層,邦德緊貼在電梯壁上,摁住開門的按鈕,電梯門打開了。
這一招果然靈。獨自一人的保安覺得挺怪,忍不住過來看看電梯門為什麼關不上。邦德一腳踢中那人的腦袋,槍托隨即砸在他的頸後。
門廳裏還有兩個武裝保安,一見邦德就抽出手槍,邦德立即開火將他倆撂倒在牆上,保安滑到地上,牆上留下血的擦痕。
邦德站立片刻,氣喘吁吁。他心中依然充滿狂怒,在通常情形下,他總是竭力控制怒火的,因為怒中出錯。但這一回它卻起着激勵的作用。幹掉保安真是件無比爽快的事情。上帝啊,我正是為這活着的啊!怪不得他在兩次任務期間總是坐立不安,度日如年。這種離死亡咫尺之遙的感覺,多年來一直激勵着他出生入死,浴血奮戰。
邦德以不可戰勝的氣概,邁步走到光天化日之乾的大院子裏。他不在乎衣服已經浸滿鮮血,他也不在乎有誰在等着他。他已經準備殺開一條血路衝出廣州,直到他打光子彈或者中彈身亡,無論哪個先後都一樣。
大門口只有四個保安,他們看見邦德的這副模樣,驚恐得不知所措,他們拿不準該怎麼對付這個鬼佬。邦德用槍口對準他們,他們慢慢地將手舉過頭頂。
“打開大門。”邦德對其中一人説。那保安拼命地點頭,照他説的做。邦德後退着出了大門,槍口一直對着保安。
此時正值下午三四點鐘,街上的交通相當繁忙,邦德朝左右看了看,等着衝過車流的時機。
突然,一輛黑色的轎車發出尖叫聲在他面前剎住車,正好擋住保安的視線,一個穿着西服的中國人跳下車,拉開後車門。
“進來,邦德先生。”那人用英語説,“快!”
邦德一頭鑽進後座,轎車立即躥出去,融入擁擠的車流之中。車裏有兩個人,一個是司機,另一個是剛才説話的人。邦德覺得他倆都很面熟,沒錯,在九龍城的入會儀式上見過。
坐在助手座上的那位回過頭來看邦德,不由得皺起眉頭。
“你怎麼啦?”
邦德沒坐下,他跪在那裏,朝擋風玻璃外看。
“他們揍了我一頓,”邦德説,“我們去哪裏?”
“當然是回九龍。放鬆一下,要開三個小時呢。”
他不知道在這種姿勢下怎麼個放鬆法,但他必須承認,逃離那個地獄之門後,他感覺好多了。
邦德看着車後的車流,沒發現有追蹤的跡象。坐在前面的那個人在用廣東話打手機,他聽見他們在説已經接來了鬼佬。那人轉過臉來。
“李先生問你拿到那東西沒有。”
邦德説:“告訴他,我拿到了他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