駛出倫敦進入貝克海岸約30分鐘後,詹姆斯·邦德來到了一度曾是英國最漂亮的地方。古老的農場和茂密的森林,如今已被20年裏的城市發展計劃搞得面目全非。但郊外殘剩的景色仍提醒他,他現在是在鄉村。他的本特利車行駛在温德索一巴格蕭大道上,幸運的是階段”)、“形而上學階段”(又名“抽象階段”)和“科學階自從邦德結識前任M——邁爾斯·梅瑟維爵士以來,他一直住在攝政時期的矩形的莊園住宅裏。這宗產業保護得相當完好。長在莊園四周的茂密的松樹、榆樹、銀杉以及橡樹剛剛修剪過。由鵝卵石鋪就的大院裏已經停着許多漂亮的車子。邦德不得不把他的本特利退到角落裏一輛梅塞德斯車的後面。他到達的時間在眼下十分流行,即正式宴會開始前半小時,他剛好來得及喝幾小杯開胃酒。從一艘早已被人遺忘了的軍艦上弄來的銅鐘仍然掛在大門上。邦德多情地想起了哈蒙德,這個照料邁爾斯爵士好多年的男僕。他們是在桑恩將軍的葬禮上認識的。後來他的位置被戴維森接替了。哈蒙德和戴維森都曾是邁爾斯的部下。
門打開了。戴維森站在門廳裏笑迎貴賓。“晚上好,先生,”他説。“邁爾斯先生正問到你呢。”
“晚上好,戴維森,”邦德説。“我希望我沒來得太遲。”
“一點也不,先生。我們還在等另外一些客人呢。”
邦德步入大廳。從松木地板上散發出來的打蠟的氣息跟往常一樣濃烈。一件精雕細刻的、巡洋艦“進攻號”的一百四十四分之一大小的模型,仍然放在大廳中央的桌子上。一陣沉悶的談話聲和莫扎特音樂的柔和的旋律從主要的房間裏傳來。空氣裏充滿了烤牛排的香味,邦德頓感飢腸轆轆。戴維森替他脱去大衣,他朝開着的、西班牙風格的門廳走去。
滿屋子的人都注意到了邦德那英俊的身材,他身着黑色翻領不開叉的佈列奧尼晚宴西裝,系一條深藍色的蝴蝶結領帶,還有那塞進表袋的白綢手絹,使他看起來儀表不凡,風度翩翩。邦德走進屋子,徑直朝一位侍者走去,他要了一杯伏特加,隨後打量了一下來客。總共大約有18個,大多數是他認識的。有一位英國首都警察隊的警官和他的妻子,正在一個角落裏跟一位退役海軍軍官及其妻子聊天。三位不同年齡的女士正從落地長窗那邊向他觀望。詹姆斯·莫洛尼爵士和布思羅德少校在壁爐旁邊正談得起勁。錢罐子小姐向他招招手,開始把身子朝他這邊移。一些暫時沒有找到伴侶的女士們擠在桌子周圍。更多的談話聲從藏書室裏傳來。他能夠看到邁爾斯爵士正站在一張皮椅旁抽着煙斗。另外兩名退役的皇家海軍軍官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談興正濃。邁爾斯爵士每隔十秒鐘得點一下頭,作為對他們的談話的一種反應。
當邦德的馬提尼酒端上來時,錢小姐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你總是穿得很帥,詹姆斯。”錢小姐説。她穿着一條灰色的緞子長裙,比平時露出了稍多一點的乳溝來。
“錢小姐,你看上去妙極了。我誤了許多好吃的嗎?”
“不多,只有一些精美的小點心。”
邦德點燃了一支西蒙斯香煙,遞了一支給錢小姐。
“不,謝謝,”她説,“我早已戒煙了。難道你忘了嗎?”
邦德聳了聳肩。“我肯定忘了,請原諒。”
“你無事可做時總是跟人很疏遠,你知道這一點嗎?”
邦德又聳了聳肩。“只不過是輕鬆的生活在慢慢地侵蝕我而已。我討厭待命。”
“我知道。不過我的確更喜歡你開心一些的樣子。”
比爾·特納,M的高級僱員,邦德在情報處的好朋友,向他們走來。“伏特加悠着點兒喝,詹姆斯,今晚至少有20個人,大家都想喝一點兒呢。”
“你好,比爾。”邦德放下杯子説。“替我照看~下,行嗎?我要進去向老頭子打個招呼,馬上就回來的。”
他那位老上司愛抽的土耳其與巴爾幹煙草的氣味充滿了整個藏書室。邁爾斯爵士清澈的藍眼睛從他那飽經風霜的臉上抬起。當他瞥見邦德時,眼裏閃爍着光芒。“你好嗎,詹姆斯?”他説,“真高興你能來。”自從邁爾斯退休以後,他已經不再叫邦德為007了,而以前他是M的時候,從不叫邦德為“詹姆斯”,除非有非同尋常的事情需要討論。而現在,他總是隻叫他“詹姆斯”,彷彿邦德是他失散已久的兒子似的。
另一方面,要邦德稱呼邁爾斯爵士別的什麼而不是“先生”,卻是非常困難的。“晚上好,先生。你感覺好嗎?”
“我很好,詹姆斯。你認識哈格利夫將軍和格雷將軍嗎?”
“是的,晚上好。”邦德向他們點點頭。他們也向他打了招呼。
“好吧,請隨意。晚飯馬上就好了。我們會有機會聊聊的,是嗎?”邁爾斯爵士説。
“是的。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先生。”邦德走進了別的房間。
一個30來歲、相貌平常卻不乏吸引力的女士正喝着加奎寧水的杜松子酒,她把邦德叫住了。“你好,詹姆斯,”她説。
邦德覺得她有些面熟,卻想不起來是誰。“你好,”他有些猶豫地説。
“我是海倫·麥克艾文。我父姓是梅瑟維。”
“噢,是你呀!”邦德説,感到有些難堪。“我快認不出你來了。”他已經好多年沒見到邁爾斯先生的長女了。從邦德認識邁爾斯起,老人就因喪妻而鰥居。他有兩個女兒,但人們對他的婚姻所知甚少。“你好嗎?你看上去不錯。”
“謝謝,”她説着,喝了一小口。“你看上去神采飛揚。”
“你還住在美國嗎?”邦德問。
“是的,”海倫説,流露出一絲厭惡的表情。“我丈夫是美國人。現在我們已經‘離婚’了。”邦德感到她有點過分強調“離婚”一詞了。
“所以你回到英國來了?”
“是的。我暫時與爸爸一起住。當然,我帶着查爾斯和萊恩。”她指的是她的兩個孩子。
“哦,是的,他們想必已經長得很高了……”邦德的目光搜索着四周,想找條路脱身。
“查爾斯九歲,萊恩六歲。我敢説他倆一定會找個藉口混下樓來參加晚會。那樣的話,爸爸會忙得得心臟病的。”邦德感覺到她咯咯咯地笑得太多了,酒在手裏晃悠悠的。
“啊,見到你真高興。”邦德説着,想要走開了。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她説着,不明智地舔了舔嘴唇。“我希望你能常來。也許什麼時候我可以準備一頓午飯。”
“那敢情好,”邦德輕聲説。他勉強微笑了一下,朝比爾·特納走去,他一直饒有興致地望着他倆呢。
“你知道,詹姆斯,”他説,“現在追求老闆的女兒一點都不成問題。如今他不再是老闆啦。”
“去你的吧,比爾。”邦德説,一口喝乾了剛才叫特納照看的酒杯。
“她真的很可愛。”特納説。
“那你去跟她吃午飯吧,”邦德説,“她是個帶着兩個孩子的離婚女人,這已足以使我敬而遠之了。”
“詹姆斯,你變得越來越遠離人性了。再這樣下去,不久你就可能要到蘇格蘭高地的某個洞穴裏去生活了。”
“這個主意倒不壞,比爾。到某個M怎麼也找不到我的地方去。”
就在這時,英國秘密情報處的“老奶奶”走進了房間。M在一個高個兒的、瀟灑英俊的紳士的陪伴下出現在他們面前。他有着一頭雪白的頭髮,留着絡腮鬍須,長着一對深棕色的眼睛。他看上去大約60來歲,但身子骨非常結實、健壯,儀表堂堂。M身穿一條普通的黑色晚禮裙,V字領開得很低,袒胸露背的樣子是辦公室裏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曾見過的。脖子上掛着一條特別名貴的鑽石項鍊,使她看上去光芒四射。而且,這兩人組成了令人驚訝的一對,屋子裏所有的人都轉過頭來看他們。幾乎每個人都在驚奇地猜測這男人是誰。
“你好,主任先生比爾。你好,詹姆斯,”M説道,大大方方地衝着兩位男士微笑着。她充滿着幸福的狂喜呢。邦德立刻就證實了他的預感。M正在戀愛。
“晚上好,夫人。”他説。
“噢,行行好吧,這不是在辦公室,叫我芭芭拉吧,”M説。不像秘密情報處的老規矩,現在人人都知道M的真姓大名了。“你好嗎,詹姆斯?”
“我很好,夫人。你今晚看上去氣色好極了。”
“你也是,詹姆斯。你認識阿爾弗雷德·哈欽森嗎?”她指着陪伴她的男士問。她挽着他的手,臉上帶着驕傲的神情。
“我們好像沒有見過面。”邦德伸出手去説。“邦德。詹姆斯·邦德。”
阿爾弗雷德·哈欽森握了握他的手。這是一雙有力而乾燥的手。“你好!”
“這就是我的辦公室主任,比爾·特納,”她繼續介紹道。
特納和哈欽森彼此握手打招呼。接着,哈欽森轉向大廳。“麥威利出了什麼事?難道他要在温索爾的另一頭停車嗎?”
“啊,我們的確來遲了點兒,”M説,“哦,他們在那兒呢。”
另一對男女走進了屋子,他們甩掉外套,把它們遞給戴維森。他們很年輕,一男一女,大約30來歲。
“我不得不把車停在松樹林裏,”男的説。“你得想想這裏正在舉行晚會呀。”
“詹姆斯,比爾,我想讓你們認識一下麥威利·鄧肯。他是阿爾弗雷德的代理人。這是他妻子辛西亞。這是詹姆斯·邦德和比爾·特納,他倆為我工作。”
麥威利·鄧肯和他的妻子跟他們握手。邦德注意到鄧肯的手又冷又軟,像是女人的手。他可能是那類在辦公室裏不停地擺弄鋼筆和計算機來謀生的男人。他中等個兒,鬈曲的黑髮,長着一對深棕色的眼睛。邦德猜測他有地中海人的血統。辛西亞·鄧肯長相一般,長着白皙的膚色和單薄的身材,在眾人堆裏顯得有些害羞。
“我去看看能否弄些喝的。”哈欽森説。
“我跟你一起去。”M説。她朝邦德和特納微笑着點點頭。“我肯定我們呆會兒還會碰頭的。”
她跟着哈欽森走了。麥威利和妻子對邦德和特納靦腆地打了一下招呼,然後從他們身前走到另一個房間裏去了。
“啊,真見鬼,”特納咕嚕了一句。
“你注意到她在看阿爾弗雷德·哈欽森嗎?”邦德問。
“不。真不可思議,她看上去還真有人性。”
“比爾,要是我沒錯的話,這女人正在戀愛。你看她容光煥發。”
“可是……阿爾弗雷德·哈欽森?”特納搖搖頭説。“這會使秘密情報處成為新聞熱點,而我們並不需要這一點。”
阿爾弗雷德·哈欽森並不只是一個風度翩翩、英俊灑脱的英國紳士,他早已是一位蜚聲全球的大名人。他是大英帝國的“世界友善大使”。兩年前,英國政府想改善其外交關係的策略造就了他今天的地位。在此之前,哈欽森已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大學教授、作家和歷史學家。他花了幾年時間處理對外關係,儘管他並沒有什麼從政經驗。哈欽森是個很健談的人,他出色的口才使他在英國廣播公司電台迅速獲得了全國的聲望。他撰寫的兩部關於英國曆史和政治的著作,迄今仍是同類作品中的暢銷書。哈欽森在全球到處旅行,代表英國利益説話,到處播撒“友誼和善意”的種子。他的成功之處在於製造新聞:“哈欽森訪問北京”,“英國的世界大使在東京”。儘管他作為一個真正的大使並沒有政治實權,但哈欽森設法使英國在世界的許多地方重新確立其重要地位,而許多人早已認為英國在那裏的榮耀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因此,芭芭拉·莫德萊——人們一向只知道她叫M——羅曼蒂克地陷入對哈欽森的愛情之中的事實,確實大大地使在場的人們感到震驚。很顯然,他們是經過安排想要在這樣一個特別的聚會場所公開他們的關係的。邦德很快從意識到M還有性生活這一事實所帶來的驚訝中恢復過來。他突然發現他從這一情境中獲得了樂趣。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新聞界將用什麼樣的言辭來描繪英國友善大使跟秘密情報處處長的約會。然而,這又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他們也是人,就跟任何別的人一樣。他們又都離了婚。邦德不太肯定,但他想哈欽森一定已經結過兩次婚了。
邦德並不認識麥威利·鄧肯。他的第一印象是:他很適合擔當一個智力比他高得多的人的助手之類的角色。邦德想像得出,要是他老闆願意的話,鄧肯會跑着去替哈欽森倒滿咖啡杯的。
晚餐上主要的菜餚是烤牛排、剛上市的土豆和新鮮豌豆。邦德一直打量着M和哈欽森。他倆顯然已深深墜入愛河,哈欽森時不時地在M耳邊説上一兩句話,M聽後總是眉開眼笑。在某個時刻,邦德敢打賭,她一定在哈欽森的大腿內側擰了一把,因為他突然露出一副驚恐的表情,接着他倆就笑出聲來。邦德朝邁爾斯爵士瞥了一眼,他也在盯着那一對兒。他一直皺着眉頭,神情彷彿一尊大理石雕像。
喝過咖啡後,男人們回到了藏書室。邁爾斯爵士拿出里斯瓦牌雪茄,一種邦德挺喜歡抽的牌子。閒話了一陣後,他挪到邁爾斯爵士身邊。
“怎麼樣,詹姆斯?晚飯吃得還好嗎?”他問道。
“很好,先生,非常出色。我得表揚一下戴維森。”
“噢,看在上帝份上,別再叫我‘先生’了,我已經對你説過一百遍了。”
“積習難改嘛,邁爾斯先生。”
“你沒有回答我第一個問題。你還好嗎?”
“很好,我想。我們遇到了一些難題。眼下還不知道怎麼解決。”
“是的,我也聽説了。一系列恐怖活動。聽起來很糟糕。一點都沒進展?”
“現在還沒有。希臘國家情報局眼下正做着大部分調查工作。我們有一些調查員也在塞浦路斯調查情況。也許我會再回到那裏工作一陣。我們得等待,靜以觀變。”
“你跟M相處得怎麼樣?”
邦德猶豫了一下,微笑着説:“她不是你,先生。”
“這並不是在回答我的問題。”
“我們相處得很好,邁爾斯。她是我的頂頭上司。我們的看法也許並不一致,但我尊重她。”
“啊,要是你問我的話,我會説,她在選擇男人的問題上正在犯致命的錯誤。”
這使邦德感到很驚訝。“哦?”
邁爾斯爵士搖了搖頭,露出一副剛剛嚼到一粒沙子似的表情。“一個卑鄙的人。”
“是嗎?我還以為阿爾弗雷德·哈欽森是整個倫敦最受人愛戴的人呢。他在國會里春風得意,跟首相的關係也很好。”
邁爾斯爵士不吭聲。
“難道不是嗎?”
“這個人欺騙他的前妻,他是個撒謊者,一個吹牛大王。”
“我想,這正好説明我對政治懂得很少。事實是,他在我眼裏顯得很有魅力。很顯然,M被他深深地吸引住了。”
“當然,這只是我的個人意見,就在你我兩人之間説説而已。”邁爾斯爵士聲音粗啞地笑着説。“世界友善大使,真可笑。一個天大的玩笑。”
“何以見得?”
“我知道他的幾件家事。但我什麼也沒説,忘了它吧。”
“你非常瞭解他嗎?”
“其實並不。我們在布蘭德玩過幾回橋牌。他輸牌時總是大發脾氣。他使我想起一個人來……你認識的,就是那個長着刀疤的德國人。”
“德勒克斯嗎?”
“正是。哦,請別在意。我只是不喜歡哈欽森身上的某些東西罷了。就是這樣。請忘了我所説的話。”
一瞬間,邦德彷彿捕捉到了邁爾斯爵士口氣中的一絲嫉妒情緒。難道他也被新的M吸引住了,所以對她選擇了別人深感不快?邦德立刻拋棄了這個荒唐的想法。
他們的談話被M的到來打斷了。她的腦袋出現在門廊裏,朝邦德和邁爾斯爵士點點頭。“噢,你在這兒呢,詹姆斯。我可以跟你説句話嗎?對不起,邁爾斯爵士。”
“當然可以,親愛的,”邁爾斯和藹可親地説。
邦德跟她出了這間屋子,來到哈欽森所在的房間,他正站在邁爾斯爵士新近畫的一幅水彩畫面前欣賞着呢。
“這老頭子有出色的天賦捕捉光線和陰影,不是嗎?”哈欽森説,又眯着眼湊近畫布。
“詹姆斯,”M開口説話了,“阿爾弗雷德有些信息,也許對塞浦路斯的案於有用。”
“真的嗎?”
“明天上午10點鐘請到我辦公室來。這個時間行嗎,阿爾弗雷德?”她問道。
“行,親愛的,”他會心地一笑説。“那敢情好。”
“為什麼不趁現在就告訴我們呢?”邦德問。
“我親愛的,”哈欽森説,“我們正在這兒享受光陰呢,不是嗎?看在k帝份上,讓我們別在這兒談論公事吧。我還想再來一杯。要我帶點兒什麼嗎?”
“謝謝你,不必了。”邦德説。邁爾斯爵士是對的。這個人身上有種令人作嘔的東西。“那麼,10點鐘,”他説。他朝M點點頭,然後走開了。
邦德步入大廳,想找戴維森。今晚他接觸的人已經太多了。他很驚訝地發現,大廳裏只有海倫娜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裏。她正在一隻玻璃煙灰缸裏揪滅煙頭。邦德曾看見她跟別的情報處人員聊天,但他不願加入其中。但眼下既然只有她一個人……
“什麼事,海倫娜?公共汽車這兒不停。”
她微笑了。“你好,詹姆斯。我正在想,今晚你會不會來跟我聊天。”
“我很想來着,但總是沒有機會。介意出去走走嗎?”
“天氣有點兒冷,而已很潮濕,不是嗎?”
“我們可以穿上外套。來吧,讓我們找找看。”
幾分鐘以後,他們已經穿上外套,很快走出了屋子。夜晚的空氣很冷,天空烏雲密佈。邦德點燃了兩支煙,把其中一支遞給海倫娜。他們繞屋來到一塊凹陷的空地上。一個大大的、帶有丘比特雕像的噴泉池位於空地正中央,但現在噴泉已經關閉了。
“我在這兒感到有些失落,”她説,“他們事實上並不是我的夥伴。”
“如果我告訴你,他們也不是我的夥伴,你能相信嗎?”
“是的,我會相信的。”她説。“你不像其他辦公室裏的人,詹姆斯。”她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一點都不像。”
“我想你是在誇獎我吧,”他説。
她無意中露出一個微笑。
從屋子後面的窗户裏映出的光線照在這片空地上。他凝視着她那鵝卵型的臉蛋、棕色的短髮和大大的藍眼睛。她其實很美。她回視着他的注視,最後説道:“現在想做什麼?”
“我想吻你。”他説。
她的目光閃爍着光芒。“你總是直截了當的,”她説。
“總是,”他説着,俯身向前吻她。她伸出雙臂來擁抱他,並且張開嘴,把舌頭伸進他的嘴裏。幾秒鐘後,他倆分開了,但邦德的臉仍貼着她的臉。他感到一顆雨滴打在他的前額上。
“天下雨了,”她輕聲説。
他靠近她,又開始吻她,這一次,她更加熱烈地回應他。雨點開始大起來。
最後,她輕輕地把他推開,氣喘吁吁地説:“我知道這不是性愛的前奏,不過我想指出,你是我的上司,詹姆斯。”
他的雙手一直擁住她的雙肩。他點了點頭。“我知道。我們……我不該這麼做。”
“我們最好還是進屋吧,不然要濕透了。”
天空響過一陣雷聲,雨開始下大了。邦德挽住她的身子跑到屋前。一到前門,她就笑出聲來。他們在屋檐下站了一會兒。現在,一陣尷尬的寂靜籠罩着他倆。
“我看到你時正想離開,”他終於説。
“現在雨下大了,你得等等再走。你不能在這麼大的雨中把車子開回去。”
“不,我現在要走。我們明天再見。”
他在她的肩頭擰了一把,説:“把我忘了吧。”説着,他就走進雨中。海倫娜望着他離開,喃喃地説:“我不怪你。”
邦德向過道盡頭他那輛本特利車走去,聽憑雨水澆在他身上。他為剛才發生的事詛咒自己。他明白卷進與自己辦公室裏的女人的愛情之中意味着什麼。要是她沒有那該死的吸引力就好了!是他身上的什麼東西,促使他去引誘他遇到的每一個可愛的女人?曇花一現的愛情固然有其美妙之處,邦德也總不乏拈花惹草的經歷,但它們總不能滿足邦德那神奇的需求。難道他追求的是一個女人的愛情——真正的愛情——以彌補他的空虛?苦澀的答案卻是:每當他允許自己真正地愛上一個人時,他總會在烈火中自焚。他心靈的創傷實在已經太深了。他坐進車子,冒着大雨返回倫敦。每當他反思自己孤獨而又不幸的生活時,邦德身上黑暗的一面總會緊緊地攫住他!他本來希望大雨會沖刷掉陰鬱的心清,但現在他已經把它當做一個老朋友來擁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