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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奧克蘭

    10月12日,星期二

    晚上7時22分

    這是奧克蘭近郊的一座宏偉的水泥建築,與之相鄰的是一個大型停車場。水泥建築被刺目的滷索燈照着。在氣旋狀柵欄背後的停車場裏,大部分汽車都不上檔次,但也有幾輛卡迪拉克和賓利。他們把豪華轎車停在路邊。“我們為什麼來這裏?”布拉德利説,“我不明白。”

    一個警察走到車窗前:“是埃文斯先生嗎?彼得·埃文斯?”

    “是我。”

    “這邊請。”

    他們都準備下車。那個警察説,“我叫的只是埃文斯先生。”

    布拉德利氣急敗壞地説:“可是我們——”

    “對不起,先生。他們只叫埃文斯先生。你得在這兒等着。”

    詹尼弗面帶微笑地看着布拉德利:“我跟你做伴。”

    “太好了。”

    下了車,埃文斯便跟着警察,穿過一扇鐵門,走進了車庫。車庫被分成若干個長方形開間,要檢修的車輛排成一排。大多數隔間裏修的似乎都是警車。埃文斯聞到一股刺鼻的乙炔的味道。他向陪伴在側的替察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正等着你呢,先生。”

    埃文斯向車庫後面走去。他們走過幾堆撞得面目全非、沾滿血跡的汽車殘骸。座位被血液浸透,破碎的窗玻璃呈暗紅色。有幾堆殘骸上朝各個方向伸出一段一段的細繩。一兩個穿着藍色實驗室外套的技術人員正在測量一堆殘骸。還有一個人正用架在三腳架上的相機給一輛被毀的車子拍照。

    “他是警察?”埃文斯説。

    “不。他是律師。我們得讓他們進來。”

    “你在這裏處理汽車殘骸?”

    “方便的時候。”

    他們拐過一個彎,埃文斯看見科內爾和三個便衣警察站在起,還有兩個穿藍色實驗室外套的工人。他們正圍着莫頓那輛“紅鬃烈馬”的殘骸,殘骸被液壓升降機提了起來,下面用明亮的燈照着。

    “嘿,彼得,”科內爾問道,“去認明瞭喬治的身份了嗎?”

    “認了。”

    “好。”

    埃文斯走上前,站到那輛車下面。車的下面到處貼滿了黃色標籤。

    埃文斯説:“好吧。有什麼新情況?”

    便衣警察相互對視了一下。其中一個便衣説:“我看見了。”

    “這就是莫頓先生最近在蒙特裏買的那輛車?”

    “我想是吧。”

    “什麼時候買的?”

    “我不是很清楚。”埃文斯努力回憶着,“不久以前。大約是上個月吧,他的助手莎拉告訴我他買了一輛車。”

    “誰付的款?”

    “莎拉。”

    “你參與了嗎?”

    “沒有。她只是跟我説喬治買了一輛車。”

    “你沒有參與買車或者給車買保險之類的?”

    “沒有,這一切都是他的會計負責辦理的。”

    “你從來沒見過有關這輛車的文字方面的東西?”

    “沒有。”

    “你第一次看到這輛車是什麼時候?”

    “喬治開着它離開馬克·霍普金斯旅館的那天晚上。”埃文斯説,“也就是他死的那天晚上。”

    “在此之前,你見過這輛車嗎?”

    “沒有。”

    “你僱人對這輛車做過手腳嗎?”

    “沒有。”

    “這輛車從蒙特裏運到索諾瑪的一傢俬人車庫放了兩個星期,然後才運到舊金山。這傢俬人車庫是你安排的嗎?”

    “不是。”

    “可是是以你的名義租下的。”

    埃文斯搖了搖頭。“我對此一無所知,”他説。“但莫頓經常以他的會計、律師的名義租用或出租東西,他不想讓別人知道出租人或者承租人是誰。”

    “要真是那樣的話,他不會告訴你?”

    “不一定。”

    “所以你連別人用了你的大名都不知道?”

    “不知道。”

    “車在聖何塞時,誰動了手腳?”

    “我不知道。”

    “埃文斯先生,莫頓上車之前,有人在車裏做了很多手腳。車架受到了損壞,貼有黃色標籤的地方都是。肪滑裝置——這是最早設計的——現在完全沒用了。底盤的左前方、右後方也被弄鬆了。你在聽我説嗎?”

    埃文斯皺了皺眉頭。

    “這輛車是一個死亡陷阱,埃文斯先生。有人用它殺死了你的當事人,有人在索諾瑪的車庫裏做了致命的手腳。而你的名字卻在租用單上。”

    在樓下的車子裏,特德·布拉德利正對詹尼弗·海恩斯嚴加盤問。她的外表還算漂亮,可是她的其他方面總是不對勁——她的舉止,她粗暴的態度,更重要的是,她的觀點。首先,她説她在為這件案子工作,國家環境資源基金會給她交付工資,但是特德認為這不可能。特德·布拉德利與國家環境資源基金會的關係是公開的。作為僱員,她應該知道這一點,她應該尊重他的意見。

    她把他對孩子們的演講稱作“胡説八道”——他沒必要做這個演講,他做這個演講完全是出於一片好心和對環保事業的一片赤誠——説這個演講是“胡説八道”令人不能容忍。這是一種極端的對抗。絕對無任何尊重可言。更何況,特德知道自己的話都是對的。因為按慣例,國家環境資源基金會把他的談話要點列在備忘錄上,把要強調的事項列舉出來。而國家環境資源基金會是不會讓他講假話的。這次的談話要點根本沒有什麼該死的冰河時代。詹尼弗説的都是一些不相關的事情。

    那些樹木很宏偉,正如談話要點上宣稱的,它們是環境的哨兵。事實上,為了不至於出錯,他還從夾克口袋中掏出了要點。

    “我想見識一下。”詹尼弗説。

    “我就知道你會的。”

    “你有什麼問題嗎?”她説。

    給你看?他想。這種態度,簡直是咄咄逼人。

    她説:“你屬於那種以為人人都想摸摸你那玩意兒的電視明星。哎,想什麼呢?噢,天下第一大。我不想。在我眼裏,你只不過是一個演員。”

    “我認為你是個間諜。你是某個企業的間諜。”

    “那麼我一定不是一個好間諜,”她説,“因為你認出了我。”

    “因為你胡説八道,這就是原因。”

    “我就這點毛病。”

    在整個談話過程中,布拉德利內心裏都鬱積着一種特別緊張的情緒。女人是不跟布拉德利爭吵的。有時候女人們有那麼一會兒對他心懷敵意,但那只是因為被他,他那漂亮的外表,還有他那明星的威力鎮住了。她們想詛咒他,他通常都讓着她們。但是她們不跟他吵鬧。而這個女人卻跟他吵,這讓他既興奮又惱火。他越來越緊張,簡直沒法忍受了。她鎮定自若地坐在那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沒有絲毫怯意——這種對他名聲的漠視,使他快瘋了。更要命的是,她很漂亮。

    他雙手捧起她的臉,使勁地吻她。

    他知道她很樂意。為了確立他的控制地位,他把舌頭伸進她的嘴裏。

    突然他感到一陣劇痛——他的脖子,他的頭——有一刻他一定失去了知覺。因為接下來他發現自己坐在了車子的地板上,氣喘吁吁,看着襯衫上滴滿了鮮血。特德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變成那樣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流血,頭為什麼顫抖。後來,他意識到他的舌頭在流血。

    他仰頭看着她。她冷冷地蹺着二郎腿,越過裙子瞥了他一眼。可是他沒在意。他滿臉怒火:“你咬了我的舌頭!”

    “不對,蠢驢,是你自己咬的。”

    “你對我施暴!”

    她揚了揚眉毛。

    “是你!你對我施暴!”他低下頭,“天啊,這還是一件新襯衫呢。麥克斯菲爾德牌的。”

    她盯着他。

    “你對我施暴。”他重複道。

    “那你去告我呀。”

    “我想我會的。”

    “最好先和你的律師商量一下。”

    “為什麼?”

    她朝汽車前面點點頭:“你忘了還有司機喔。”

    “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他全都看見了。”

    “那又怎麼樣,是你在勾引我,”他咬牙切齒地説,“是你在勾引我。只要是男的都看得出這種暗示。”

    “很明顯你沒有。”

    “難道是敵意嗎?”他轉身從架子上取下伏特加酒瓶。他想用酒來漱漱口。他給自己倒了一杯,回過頭來。

    她在讀那些談話要點。她把那張紙握在手中。他衝過去想要回來。“這不是你的。”

    她眼疾手快把紙拿開了。她舉起另一隻手,做出一把鋒利的刀要向下砍的樣子。

    “特德,想再試試運氣嗎?”

    “我操你,”他説,又喝了一大口伏特加酒。舌頭如火燒一般。真是一個娼婦,他想。真他媽的是個娼婦。對了,明天就讓她另謀高就。他要負責到底。不能讓這個輕浮的女律師這樣擺弄他,得讓她滾蛋。

    埃文斯站在被毀的法拉利下面。便衣警察圍着他進行了十分鐘的盤問,他只得忍着。他基本上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埃文斯説:“喬治開車很在行。如果車被做了手腳,難道他發現不了嗎,”

    “也許能發現。可是如果他喝多了,就發現不了。”

    “對,他肯定喝酒了。”

    “是誰讓他喝的酒,埃文斯先生?”

    “是喬治自己喝的。”

    “可宴會上的服務員説是你讓莫頓喝的。”

    “不對。我是在限制他喝酒。”

    突然,他們轉移了話題:“誰在法拉利上做了手腳,埃文斯先生,”

    “我不知道。”

    “我們知道你在索諾瑪外的五十四號路上租了個私人車庫。那裏偏僻安靜。任何人在車上做了手腳都可以來去自如而不被人發現。你為什麼選這樣一個車庫呢?”

    “不是我選的。”

    “可租約上是你的名字。”

    “是怎麼租的?”

    “通過電話。”

    “誰付的款?”

    “是用現金支付的。”

    “是誰付的?”

    “是郵遞員進去的。”

    “上面有我的簽名嗎?有我的指印嗎?”

    “沒有。只有你的名字。”

    埃文斯聳了聳肩:“那麼我很抱歉,我對此一無所知。大家都知道我是喬治·莫頓的律師。任何人都可以打我的旗號。這輛車上發生了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想他們應該已經向莎拉打聽了這一切。還有,如果他們業務熟練的話,他們就應該跟她談了話。

    果然,她從那個角落裏出來了,一邊打手機一邊跟科內爾點頭。

    這時,科內爾向前跨了一步:“好了,先生們,如果你們沒有別的問題了,我想由我來監管埃文斯先生。我想他逃不了。跟我在一起他會沒事的。”

    警察們咕噥了幾句,最後還是同意了。

    科內爾出示了證件,然後用手臂牢牢抓住埃文斯的肩頭,回頭向入口處走去。

    莎拉遠遠地跟在後面。警察們仍然呆在法拉利停放的地方。

    快走到門口時,科內爾説:“我為這一切感到抱歉。警察們沒把全部情況告訴你。事實是,他們從不同角度對那輛車拍了照,把照片輸入電腦以再現汽車撞擊的情景。電腦模擬的情景與真正的車禍情景不一樣。”

    “我不知道你們還可以這樣做。”

    “噢,是的。如今大家都用上了電腦模擬。它們是現代組織必需的。警察帶上這些電腦模擬的情景,回到報廢的車輛那裏,認定車子被胡亂擺弄過。這在以前是絕不能想像的,但是現在可以了。這是運用電腦模擬來改變你對現實看法的一個清清楚楚的全子。他們相信模擬,不相信從現實中採集到的數據。”

    “啊哈。”

    “當然,他們模擬的都是在美國路上跑得最為普通的車子。電腦不能模擬具有四十年曆史而且限量生產的意大利越野車。不管怎麼説,他們在使用電腦模擬了。”

    埃文斯説:“可是這一切與索諾瑪的車庫有什麼關係?”

    科內爾聳了聳肩:“你不知道。莎拉不知道。沒有人能夠證明這輛車曾經在那兒。可是車庫確實被租用過——我猜就是喬治自己租的。儘管我們絕不會知道了。”

    回到外邊,埃文斯猛地打開車門爬了進去。他驚奇地發現特德·布拉德利從下巴到襯衫前面到處是血。

    “怎麼回事?”

    “他滑倒了,”詹尼弗説,“摔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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