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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筵席嘉賓

    晚上七點鐘,邦德回到了旅館。他先用熱水好好地洗了個澡,然後又用冷水衝了一遍。他想,身上那股老鼠和蝙蝠的臭氣該沒有了吧。

    他赤裸着上身,穿了條短褲,坐在窗前,一邊輟着伏特加滋補酒,一邊眺望着窗外的風景。殘陽照在金角灣上,長長的大橋,高高聳立的寺院尖塔和波瀾起伏的水面上一片金碧輝煌。就在剛才,他看見了塔吉妮娜。就是現在,她的身影仍在他眼前晃動,他對眼前的美景完全視而不見。

    他正在想着那個苗條娥娜的美女。她步履輕盈地走進門,拿着一張象電報的紙片交給主任。在那一會兒,所有在場的男人都向她行注目禮。她頓時低下頭,臉漲得通紅。邦德心想,他們不只是在看這位窈窕淑女,還想知道她帶來了什麼消息。那些眼神都帶着好奇,但也好象藏有難以啓齒的東西,既帶着神秘感,又帶着褻瀆神情。

    邦德很好奇地看着那種場面,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這種特工組織是準軍事化性質的,有着鐵一般的紀律。這些人估計都是軍人,相互之間都防着一手。這個姑娘只是他們當中的一員,是位下士,估計是軍銜最低的。她到房間裏去只是為了公事,而他們卻用蔑視的眼光好奇地打量着她,好象把她看作是要處決的死刑犯。他們是否已懷疑她了?她是不是暴露自己了?看來不太可能。主任看電報時,人們的目光都一下子轉到了他身上。他好象在給他們念電文。那些人全都面無表情,好象與他們無關似的。主任唸完後抬頭看着那姑娘,人們的目光也都轉向了她。主任似乎很客氣地問了她什麼問題,姑娘搖了搖頭,嘴也稍稍地動了一下。其他人仍是蠻感興趣地看着她。主任好象又問了些其他問題,姑娘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對他乖乖地點了點頭。旁邊的人都笑了起來。那笑意總覺得帶有幾分褻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們的神色中沒有猜疑和責備的成份。然後主任又對她説了幾句,姑娘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房間。她剛一出門,主任就背過身來面帶譏諷地講了些什麼。屋裏的人捧腹大笑起來,樣子十分很褻,好象主任説了什麼下流活似的。不一會兒,他們又繼續開起會來。他們到底説了些什麼?

    晚霞正籠罩着這座東方古城,絢爛多彩,宛如_相濃墨重彩的畫卷。邦德沒有一絲心情來領略這異國風貌,心裏茫然一片。

    塔吉妮娜-羅曼諾娃是羅曼諾夫的後裔。是啊,她姿容秀美,魅力四射,確實象一位俄國公主,完全具有傳統觀念中俄國公主的風度。她留着一頭柔美的長髮,文靜境雅,粉面含羞,眼睛象藍寶石般,顯得天真無邪,豐滿性感。她那羞怯的樣子,那眼瞼低垂的神態,都表現出處女的羞赧,但她那酥胸高聳,略顯輕浮,又表現出成年婦女的成熟。

    他所看到的這一切能證明她的確是看了照片和卷宗就能墜入情網的姑娘嗎?誰知道呢。她的眼和嘴帶有浪漫色彩和詩一船的夢幻,很明顯蘇聯國家機器無法成為她的感情依託。她年方二十四歲,正值青春妙齡,羅曼諾大家族傳統上狂放不羈。家族遺傳下來的那熾烈的立正在她身體內奔流,使他渴望得到她心上人的温情。

    從外表看來,她不象是在騙人。邦德也真心希望她所説的全是真話。

    這對電話鈴響了,是克里姆打來的:“有消息嗎?”

    “沒有。”

    “那好,我八點來接你。”

    “好吧。”

    邦德放下電話話筒,不急不忙地穿起衣服來。

    邦德本想自己呆在旅館,等着對方來接頭。哪怕是來封短信,或者來個電話都可以,但克里姆執意不肯,説姑娘的態度十分堅決,説過聯繫的時間和地點必須由她來確定。可邦德最不願意住別人來擺佈自己。

    “夥計,你不懂那些女人的想法,”克里姆説,“他們最討厭那種乖乖的俯首帖耳的男人。那樣的話,她會瞧不起你。從你的照片和檔案材料上看,她肯定會認為你很冷傲,是她所追求的男人。她既然渴望得到你,就會不惜一切來投懷送抱。”克里姆眨眨眼睛,“她先是愛上了你的相貌,那麼你的行為舉止就得和她想象中的一致,你得下功夫把這個角色扮演好。”

    邦德聳了聳肩説“達科,沒錯,有什麼打算嗎?”

    “今天晚上我帶你出去散散心。現在你先回去,洗個澡,休息一下,喝上一杯酒。這裏的伏特加挺好喝。如果沒什麼意外的活,我八點就來接你。我們去吉卜賽的一個朋友那裏吃飯,他叫瓦夫拉,是這裏的一個吉卜賽部落的頭人。今晚我本來就打算到他那裏去。我想從他那兒得到一些情報。他現在正在幫我打聽是誰在我的辦公室的安放炸彈。他的幾個女兒會出來給你跳幾個舞,但我會叫她們別那麼騷。你得省着點精力。別到用武之時難以自舉!”

    八點鐘,汽車來旅館接邦德。汽車穿過一片貧民區,朝金角灣旁的一座小山駛去。司機側過身,用懷疑的口吻對克里姆説了幾句邦德聽不懂的話。

    克里姆對邦德説:“他説,有一輛蘭伯雷特牌摩托車一直跟在我們後面。不過,這沒關係。真到秘密行動時,我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甩掉他們。他們總是喜歡跟着我這輛車跑。等追了好幾英里後,才發現完全是在浪費時間。有一輛顯眼的車就有這種好處。他們也知道這個吉卜賽人是我的好朋友,但搞不清我幹嗎要交這麼一位朋友。今天是週末,帶一位從英國剛到這裏的朋友去放鬆一下是合情合理的。我倒希望路上有人跟我們作伴。”

    邦德回過頭,透過後窗玻璃向後面的擁擠的街道着去。一輛摩托車正從一輛停着的電車後面竄了出來,但一會兒就躲在了一輛出租車後面。邦德暗自思忖,蘇聯情報部門具有世界上最先進的設備,他們從來不為經費發愁。相比下來,英國情報機構卻以低廉的報酬僱用一些冒險家與他們抗衡。近在眼前就是個典型的例子:開着一輛二手羅爾斯轎車,讓自己的孩子當其助手,但卻能在土耳其左右逢源。説到底,合適的人賽得過任何優良裝備和金錢。

    大約八點半,汽車開到了伊斯坦布爾郊外一座小山的半山腰旁。汽車停在一家髒呼呼的露天咖啡店旁。在一堵很高的石牆前面的人行道上擺着幾張空桌子。他們從車上下來,站在路邊等着那輛摩托車。摩托車看見他們在路邊,立即調轉車頭,向剛才過來的路開了回去。開摩托車的人是個戴了副墨鏡的矮胖子。

    克里姆帶着邦德走進了咖啡店。剛才咖啡店中好象沒看見人。可現在突然有人從櫃枱後面站起身來。那個人看清過來的人後,臉上擠出一絲微笑,手上拿着的撲克牌嘩地一聲散落在地上。那個人繞過櫃枱,帶着他們穿過後門,走上一條碎石小路,來到高牆前的一扇門前。他伸手破了一下門’推開門讓他們進去。

    門裏面是個院子。院子中間是一個圓形的水磨石舞池,舞池周圍種着一些果樹,旁邊掛着一圈彩色燈泡。樹下襬着幾張長條桌。在院子一頭,差不多有二十個不同年齡的人正圍在一張長桌旁論東西。聽到門聲響,他們放下了刀叉,不約而同地向門口望去。就連在旁邊草坪上玩耍的小孩子也靜了下來。在月光下,院內的一切都清晰可見,只是果樹底下徘徊着樹影。

    克里姆和邦德繼續往裏面走。坐在桌子旁的一個男子對旁邊的人説了幾句疾,站起身來迎接他們。其他的人又繼續吃喝,孩子們也重新玩起來。

    那人淡淡地和克里姆打了招呼,接着便講了一堆邦德聽不懂話來。克里姆不時提出幾個問題。

    那個吉卜賽人穿着一身馬其頓服裝:長彼的白襯衫,寬大的褲子和飾有花邊的長統馬靴。頭上的黑頭髮亂蓬蓬的,濃墨的小鬍子幾乎蓋住了整個嘴部,簡直象個神氣十足的演員。他鼻子上起着梅毒大瘡,眼睛裏透出一絲絲兇殘。月光下他的尖下巴和高顴骨使面部顯得輪廓分明。戴着金戒指的右手握着一把彎刀的刀柄,刀銷的兩端飾有銀質花紋。

    那個吉卜賽人的話講完後,克里姆象是推銷員在介紹商品一樣對着邦德指點了一番,好象是在誇獎他。那吉卜賽人走到邦德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忽然腰鞠了一躬,邦德照樣回了一躬。吉卜賽人微笑着又説了幾句,克里姆馬上翻譯道:“他説,等你失業了,就到這裏來幫他做事,替他好好調教他的女人。對一個外族人來説,這種話表示了很大的敬意,你應該答謝他兩句。”

    “告訴他,我認為在處理這種事情上,他實際上用不着任何幫助。”

    克里姆把這話一説,那吉卜賽人很有禮貌地咧嘴笑了。他又講了幾句,回到桌邊,雙手使勁地拍了拍。桌邊兩個女人站起身來,走到他的身旁。他向她們交待了幾句,她們走到桌邊,端起了一個很大的瓷盤子,向樹林走去。

    克里姆把邦德拉到一旁。

    “我們來得真不是時候,”他説,“他們這裏剛吵了架,馬上要解決糾紛。因為我和他是老哥們,他才邀請我們和他一起吃飯。家裏出了這種事很尷尬,但他還是叫人取酒去了。他們在處理該問題時我們可以在場,但我們絕不能進行干涉。懂了嗎?”克里姆在邦德的手臂上用勁地拍了一下説,“不管什麼情況,只許看着,不要發表意見,更不要插手。他們剛進行了審判,緊接着就要進行決鬥了。這糾紛是因妒忌引起的。部落中有兩個姑娘愛上了這個頭人的兒子,氣氛很有些緊張。她們必須拚個你死我活來決定誰能得到他的兒子。他兒子不能自己挑選,如選中了其中一位、那另一個姑娘肯定會把他倆一起殺死,那就糟了。部落裏的人也為此吵個不休。現在他兒子被送上山去了。這兩個姑娘今天晚上拚個高低。小夥子只能娶獲勝的一方。現在她們被分別鎖在大篷車裏。看這種自相殘殺,感情脆弱的人會受不了的。不過,這種機會很難碰上,我想,你一定會感興趣的。他們讓我們在場,是很看得起我們。我們都是局外人,千萬別把自己的觀點強加給他們,更別干涉他們。不然,不僅你的小命難保,我這條命也得搭上。”

    “達科,”邦德説,“你認不認識法國情報局局長?他叫馬西斯,是我的朋友,他曾經説過詹姆斯是個堅強的人。我會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的。男人之間打架和女人之間打架完全不是一回事。我對此很感興趣。另外,你辦公室裏的那次爆炸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有什麼線索了嗎?”

    “是那幫保加利亞人乾的。是那夥人的頭子親手把炸彈安放在我那兒的。他們坐着小船到金角灣,他順着梯子爬了上來,把那顆炸彈安在了我的牆上。只可惜這位老兄運氣不佳,沒能把我炸死。不過,我很欣賞他們那次行動計劃。那個人是個亡命徒,是保加利亞的難民,叫柯萊羅夫。我非得整整他才能出這口氣。但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幹掉我。我決不會讓這種事再發生了。我決定在今天晚上就採取行動。他住的地方我知道,還是瓦夫拉告訴我的呢!我已經讓我的司機回去取傢伙來。”

    一位穿着件厚厚的老式黑色上衣的姑娘款步走來。她脖子上掛了一圈金幣做成的首飾,手腕上戴着十多個細細的金手鐲。她走到克里姆面前,向他深深地行了個屈膝禮。她又對克里姆説了一句,克里姆説了一句什麼。

    “她請我們上。“欠。”克里姆説,“我不知你能否吃得慣手抓飯。今天晚上姑娘們都穿上了最好看的服裝。要和這種姑娘結婚很劃得着,光她身上的金首飾就得值不少錢呢。”

    克里姆和邦德向桌子走去。吉卜賽頭人的兩邊各有一個座位專門空着u克里姆對桌邊的人問了好,桌邊的人向他點頭致意。他們在各自的位子上坐了下來。桌上每個人的面前都放着一大盆大蒜燉肉片、一罐水和一隻酒杯。除此之外,桌上還有幾瓶葡萄酒。克里姆舉起杯子用高昂的語調説了幾句,大家於是都拿起了杯子一飲而盡,桌邊的氣氛也變得輕鬆了。邦德身旁坐着一個老太太。她嘴裏唸唸有詞地遞給邦德一條麪包。邦德微笑着説了聲:“謝謝。”他從麪包上掰了一半,把剩下的遞給了克里姆。克里姆一手拿着麪包,另一隻手從盆裏揀起一大塊肉放進嘴裏。

    邦德正想吃時,克里姆低聲地説道:“詹姆斯,用右手,

    郭德的曲子停在半空中。他顧勢從桌上拿起一瓶葡萄酒,斟上了半杯,然後用右手拉起盆裏的菜吃起來。肉燉得很香,但非常老。邦德幾次伸手去抓對,都露出一副眥牙咧嘴的校樣。大家都朝他看來,他旁邊那位老太太還不時伸手給他排好吃的東西。

    他們吃完一大盆交片後,一隻盛着水的銀盆和一塊乾淨的麻布送了上來。盆裏的水面上漂着幾片玫瑰花瓣。邦德用水洗了洗手,自主人説了幾句客套話以表感謝。克里姆為他翻譯後,在座的人都很高興。吉卜賽頭人向邦德鞠了一躬,説他討厭所有外族人,但邦德例外。能與邦德交朋友他深感榮幸。説完,他又拍了拍手,桌邊的人都站了起來,把桌邊的長凳安放在舞地周圍。

    克里姆也站了起來,走到邦德身邊,和他一同向舞地走雲,一吃得如何?一會兒,那兩個姑娘馬上就要被領來了。”

    邦德點了點頭,表示滿意。多麼美好的夜晚啊,美味佳餚,夜色迷人。銀色的月光灑在院子中,水磨石舞池就如白晝一般。人們好象沉浸在銀色的海洋中。人們身上佩帶的金銀首飾和珍珠寶石在月光下閃爍發光。舞池周圍一片寂靜,旁邊的樹木象哨兵一樣仁立在它的周圍。

    克里姆和邦德來到吉卜賽頭人坐着的長凳務,在他的旁邊坐下。

    一隻綠眼珠的黑貓慢悠悠地踱過舞池,走到一羣孩子身邊,坐下來舔自己的爪子。孩子們都靜靜地坐在一邊,好象課堂的鈴已經敲過,老師馬上要進來給他們上課一樣。

    高牆外傳來了一聲馬嘶。路上傳來了一陣自行車清脆的鈴聲,好象有人正騎着車向山下衝去。

    木柱子眼嘟一聲響,靜襤的氣氛頓時被打破了。院子的門猛地被推開,兩個姑娘象兩隻狂怒的野貓一樣衝了進來。她們一邊氣急敗壞地吐着唾沫,一邊相互扭打着來到舞池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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