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出奇的順利,不知道是不是風雨的關係,幾乎沒有碰到什麼危險的情況,我們兩個就已經匍匐在我最熟悉的海邊的一塊大石頭後面。海對面的金門島黑乎乎的,和大海連成了一體。
我們任憑雨點敲打在身上,如同死人一樣等待着時機的到來。
幾隊巡邏的人從不遠處走過,儘管有手電筒的光芒從我們頭上掃過,也絲毫沒有任何人發現我們的存在。
我逮着機會,遠處的大探照燈又開始機械的掃過我們前方的沙灘以後,我捅了捅林虎,起身就跑,林虎緊緊的跟着我。
波浪很大,我只跑了幾步,就被浪頭衝的東倒西歪,我回頭打量了一下林虎,大吃一驚,林虎居然站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沒有動,我趕忙跑回去兩步,想去拉林虎,我以為林虎沒有見過這麼大的波浪,有些害怕。
而當我靠近林虎,還沒有説話,突然就看到林虎手一抬,一把手槍正指着我,我心中一寒,什麼都忘了,站立着,傻了。林虎吼道:“白哥,你原諒我,我相信我們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我也怒吼着,和巨大的波浪聲和為一體:“你瘋了嗎!”
林虎吼道:“我沒有瘋!你瘋了!我不想當叛徒!”
我吼道:“那你為什麼要來!”
林虎吼道:“我要抓住你這個特務!”
我伸出手指着林虎,憤怒讓我全身顫抖着:“你是要殺了我?”
林虎吼道:“你敢下海,我就殺了你!”
我指着林虎,吼道:“開槍啊!你開槍啊!”
林虎牢牢的用槍指着我,向前走了一步,吼道:“趙雅君!背叛祖國投敵我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我狂笑着:“是啊是啊!你抓住我你就有機會了!”
林虎吼着:“不是!我是救你!”
我狂笑着:“林虎!你太天真了!你有種就開槍吧!”説罷一個轉身,就往大海里跑去。
砰的一聲槍響,我的左胳膊一麻,我知道林虎打中了我。但是我沒有停步,林虎這個我以為我值得信任的兄弟,這樣背叛了我,不管他到底是什麼理由。槍聲過後,林虎吼道:“再走一步我就殺了你!”
我眼淚和着雨水奔流着,這就是人類!這就是人類!這就是人類!我對人類絕望了,所有的人類都該死,都該死!
岸上隨着槍響也傳來了一大堆吼叫聲,和着風雨如同無情的刀子向我扎來。而探照燈也從天上划着弧線向我這邊滾來。完了,一切都完了!
而此時,一個巨大的浪頭向我鋪天蓋地的壓了下來,我一個彎腰就扎進了浪頭裏。砰砰砰砰連續四聲槍響鑽進水中,我的右腿也麻了一下,但是,我沒有停止,我絕對不會停止,我卯足了勁,貼着水下滾滾的沙土,不分東南西北的向前胡亂的游去……
等我平靜下來的時候,我竟然已經遊離海邊100多米了。海岸上已經是無數黑影,無數光線亂閃了,在人集中的地方,似乎有一個黑影呆呆的站立着,呆呆的。
雨也越下越大,風也越刮越狂,整個大海如同一個怪獸,越發劇烈的翻滾着,攪動着,要吞沒一切企圖征服它的人。
我左肩膀和右腿受了傷,左肩膀的傷勢很厲害,根本使不上勁,而右腿還略微好一點。
我掙扎着遊着,仗着水性還好,又游出了幾百米,直到岸上已經模糊了。
我廢了巨大的精力,才終於把穿在身上的救生衣吹了起來,本來這件救生衣我是打算遊在中途的時候,給林虎穿的,因為他水性比我差很多。沒想到卻救了我一命。
遊,拼命的遊,3公里的海域如果不是受傷,我有足夠的信心能夠橫渡過去。
我拖着左胳膊,海水浸泡着我的傷口,讓我每一次用勁,都如同撕裂肌肉一樣疼痛。
我不知道在這漆黑的,狂吼着的大海里遊了多久,直到自己神智不清,眼前的金門島也模糊動盪了起來。我嘗試着努力讓自己清醒,卻不知是不是失血過多的原因,我昏了過去。
在昏過去的最後一刻,我好象看到了那在我接受的所有教育中,醜陋無比的“青天白日旗”……
眼前一陣光亮,我大吼大叫着坐了起來,眼前的事物也清晰了起來。我正躺在一間屋子裏的地上,身下有一張草蓆似的墊子。
幾個人就大呼小叫了起來:“別動別動!”圍了過來。
我一看他們的打扮,心裏就一鬆,那軍服,徽章,是國民黨的軍隊,也就是説,我到了金門。
我眼前一黑,又昏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躺在一張牀上,軟軟的,暖暖的,很舒服,身上很乾燥,傷口好象也被包紮了。我頭疼的厲害,睜開眼天旋地轉,半天才回過勁來。又閉了一會,才把眼睛再睜開。
眼前是一位國民黨的軍官打扮的人,一臉嚴肅的看着我,消瘦,30多歲,但是很有精神。他看我睜開眼睛,問了一句:“你還好嗎?能説話嗎?”
我點點頭。這個軍官揮了揮手,二個醫生打扮的人就出去了。而身邊,又走過來一個看着也是30歲上下,但是穿着便裝的男人,頭髮梳的很工整,是資本主義頭。
這個軍官在我旁邊坐下,説:“你叫什麼?”
我輕輕的説,嗓子裏使不出勁:“趙雅君。”
軍官問:“你哪裏人?”
我説:“南海。”
軍官説:“你知道這是哪裏嗎?”
我説:“是金門嗎?”
軍官點點頭:“是的。你被救了。你在大陸做什麼工作?”
我説:“工人,後來坐牢。”
軍官説:“你自己游過來的?”
我説:“是的。”
軍官説:“奇蹟。你肩膀受的傷,和腿上的傷,你能在暴雨的天氣遊這麼遠,真是奇蹟。”
那個穿便衣的男人呵呵笑了兩聲,在我牀頭一靠,説:“趙雅君是嗎?我叫王順裕,你為什麼要游到金門來?”
我説:“活不下去了。”
這個叫王順裕的説:“你覺得這裏就能活下去嗎?”
我説:“我不知道。”
王順裕對那個軍官説:“周少校,你覺得他是什麼人?”
這個周少校看着我説:“游到我們這裏的有兩種人,一種,共匪,第二種,朋友。我們這裏很久沒有朋友光顧了,共匪還是很多。象你這樣身上掛彩,暴風驟雨光臨的更是多。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點點頭,我在他們眼中,七成的可能性是共匪。
那個周少校又説:“對共匪我們有兩種政策,一種,什麼都不説的槍斃,第二種,老實交代的作為戰俘交換。你選擇哪一種?”
我頭疼的厲害,根本無法考慮他們説的這麼負責的問題,只好輕輕的説:“我不知道。”
王順裕説:“哦,你穿的那個救生衣是誰給你的?”
我還是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正覺得沮喪,卻突然想到了孫麗囑咐我的話:“你一定要不斷的要求見林朝峯上校,你見到林朝峯上校,把信封交給他,你就安全了。”
於是我知道我再回答任何問題都沒有用了,於是我説:“我要見林朝峯上校。”
王順裕和周少校眉頭一皺,對視了一下,王順裕突然笑了起來:“整個金門,甚至整個台灣,都沒有叫林朝峯的人是上校。”
我説:“我的信封呢?”
王順裕似乎一頓,説:“什麼信封?”
我説:“我要見林朝峯上校。”
周少校使了個眼色,起身拉着王順裕走到一邊,竊竊私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