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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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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象一個在惡夢裏處於絕望而無比憤怒的人一般,斯潘塞咬緊牙齒,汗流滿面地一隻手抓住油門杆,另一隻手緊緊抓住操縱桿,在拚命掙扎着重新控制飛機。在他內心,此時有一種與他那強烈的夢幻感覺相左的情緒,那就是怒火中燒,加上對自己的無能的憎恨。飛着飛着,不知在什麼時候,他不僅一下子失去了高度,而且幾乎連空速都失去了。他想不起過去那兩分鐘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想得起的只是有什麼事使他分心了。那也算是個理由嗎?在短短幾秒鐘裏,他不可能失去那麼多高度的,在這之前,他們一定已經在穩步下降了。然而,他不久前才看過升降儀的——難道它不是管升降的嗎?還是油……?

    他猛烈地,甚至是難以自抑地想喊叫一陣,象一個小孩一樣喊叫。他直想躲開操縱桿,躲開那些跳動着的捉摸不定的指針,還有那些嘲弄人的排排儀表。他想跑回到明亮的令人感到温暖和友善的客艙裏去,大聲宣佈:這事我做不了。我早跟你們説,這事我幹不了,可你們就是不聽。根本就不應該叫人家來做這種事……

    這事我做不了。我早跟你們説,這事我幹不了,可你們就是不聽。根本就不應該叫人家來做這種事……

    “我們在爬高,”耳裏傳進了珍妮特的聲音,這聲音此刻聽上去出奇的冷靜。他猛地想起她在身邊,而就在這時,他頭腦裏想發出的叫喊為他身後客艙裏一個婦女的尖叫聲所代替了,這叫聲是如此的瘋狂驚人。

    他聽見一名男子在喊:“我跟你們説,他不是飛行員!兩個飛行員都直挺挺地躺在那兒。我們完了!”

    “閉嘴!坐下!”貝爾德干脆地厲聲説道。

    “你有什麼資格對我發號施令……”

    “我跟你説回去!坐下!”

    “行,醫生,”傳來了“怪酒瓶”、就是那個蘭開夏人的粗啞的話音,“把他交給我吧。你……”

    斯潘塞閉了一下眼睛,以擺脱耀眼的儀表在他眼前舞動的景象。他痛苦地感到,這一切他實在是經受不住。一個人很可能在一會兒衝到東,一會兒衝到西的境況中度過他的一生的。他一刻不停地忙碌着,可總又對自己説,如果他確實不行,那就怎麼也應付不了。然而,真正的災難有生以來第一次出現了,有生以來人們第一次向他的身體提出了真正的要求,而他卻躺倒幹不了了。明知自己就象山坡上的一輛老爺車在一步步往後滑,再也拉不動了,有什麼比這更可伯的呢?“真對不起,”珍妮特説。

    他的手依然壓着操縱桿,聽她這麼一説,他非常驚訝地看了她一眼。

    “什麼?”他笨拙地説道。

    那姑娘朝他這邊側過身子,在儀表板淡綠色的光線下,她那蒼白的臉看上去幾乎是半透明一般。

    “請原諒我的一時軟弱,”她簡單地説道。“你已經夠受了,而我,我卻幫不了忙。”

    “不懂你在説什麼,”他粗聲粗氣地説道。他不知道該説什麼。他聽得到客艙裏的那個婦女正在大聲地哭泣,他感到羞愧。

    “我要設法儘快使飛機升高,”他説。“我只得慢慢往上爬了,否則我們又要控制不住它了。”

    貝爾德在門道上喊道:“你們那邊出什麼事了?都沒什麼吧?”他的聲音蓋過了發動機越來越大的轟鳴聲。

    “真對不起,醫生。我剛才差一點控制不住它了,現在我看行了。”斯潘塞答道。

    “至少得飛穩一點,”貝爾德埋怨道。“後面有人病得非常非常厲害。”

    “是我不好,”珍妮特説。她看到貝爾德筋疲力盡得站都站不穩,只有抓住門框才不致倒下去。

    “沒那事,沒那事,”斯潘塞爭辯道。“要不是她,我們早墜毀了。這玩意兒我實在對付不了——就這麼一回事。”

    “胡説,”貝爾德直率地説道。他們聽見有人在喊:“打開無線電!”醫生大聲地對全體旅客説,“現在你們大家都聽我説,恐慌是所有疾病中最有傳染性的疾病,也是最致命的疾病。”門砰的一聲關上了,也把他的話切斷了。

    “這個主意很好,”珍妮特平靜地説道。“我得向特里萊文機長報告。”

    “好的,”斯潘塞説。“告訴他所發生的事,再跟他説我們正在爬高。”

    珍妮特按下話筒按鈕向温哥華呼叫。對方沒有立即回答,這還是第一次。她又呼叫了一下,還是沒有回答。

    斯潘塞感到一陣恐俱,這種事對他並不陌生,但他硬使自己不表示出來。“怎麼了?”他問她。“你肯定把話發出去了?”“是的,我想沒問題吧。”

    “對着話筒吹吹看,如果沒壞的話,你聽得見自己的吹氣聲的。”

    她這樣做了。“我聽見了,沒壞。喂,温哥華,喂,温哥華,我是714,聽見沒有?完了。”

    沒有聲音。

    “喂,温哥華,我是714,請回答。完了。”

    還是沒有聲音。

    “我來,”斯潘塞説。他右手鬆開油門控制桿,按下他自己那個話筒上的按鈕。“喂,温哥華,喂,温哥華,我是714,我是斯潘塞,我們緊急呼叫,緊急呼叫,請回話。”

    寂靜象一垛牆一般嚴實可及,就好象世界上就只有他們兩個似的。

    “發報機的指針在動,”斯潘塞説。“我相信我們的沒問題。”他又試了一下,但毫無結果。“向所有各台呼叫。梅代,梅代,梅代。我是714航班,現在遇險,請回話,任何人都行。完了。”整個太空似乎是一片死寂。“對了,我們的頻率一定跑了。”

    “那怎麼會呢?”

    “別問我,象我們剛才那樣,什麼事都會發生的。你得將調諧從頭到尾撥一遍,珍妮特。”

    “改變頗率——那不是太冒險了嗎?”

    “我看它早動過了。我別的不懂,只知道要是沒有無線電的話,現在我就乾脆一頭栽下去,一了百了算了。我沒法知道我們在哪裏,就是知道了,我也顯然沒法使它完整無損地着陸。”

    珍妮特站了起來,讓耳機上的導線拖在身後,伸出手去調節無線電。她慢慢地轉動着頻道旋鈕,耳機裏響起一下又一下的劈啪聲。

    “我快要調到底了,”她説。

    “不停地調,”斯潘塞告訴她。“你一定得找到什麼。迫不得已的話,我們就一個頻道一個頻道地呼叫。”突然,遠處有個聲音。“等一下,那是什麼!”珍妮特趕緊調回來。“開響一點。

    “……調到128.3,”這聲音出奇的近。“714航班,我是温哥華,把頻率調到128.3,請回答。完了。”

    “就停在那裏,”斯潘塞告訴那姑娘。“是那個位置嗎?吉星高照,真太謝謝了。最好馬上回話,快。”

    珍妮特爬回到自己的椅子上,趕快呼叫道:“喂,温哥華,714在回答,你們的話很響,很清晰。完了。”温哥華幾乎立刻就回話了,那是報務員的聲音,急切,而又如釋重負。

    “714,我是温哥華,我們剛才找不到你們了,出什麼事了?完了。”

    “温哥華,聽到你們的聲音真高興!”珍妮特手按着額頭説道。“我們出了一點事,飛機失速,無線電也不靈了。不過現在一切都好了——只是旅客還不行,他們受不了啦。我們又爬上去了。完了。”

    這一回是特里萊文在説話,語調象以往一樣自信,有條理,只是顯然還帶有無限的欣慰之情。“喂,珍妮特,真高興你們會想到是頻率不對了。喬治,我曾提醒過你要謹防失速,你得始終注意空速。不過有一點,如果你失速,而又控制住了,那就證明你飛行員的本色顯然沒有丟。”

    “你聽見了嗎?”斯潘塞不相信地問珍妮特。他們緊張地互相勉強笑了笑。

    特里萊文繼而又説道:“你們很可能有點受驚了吧,好吧,放鬆一兩分鐘。在你們升高的時候,我要你們看着儀表板給我報幾個數字。先從油箱的油量表開始……”

    正當機長在列舉他所要了解的數字時,通往客艙的門打開了。貝爾德又一次探頭進來,正要對前面的這兩個人説什麼話,但當他看到他們兩個正專心地望着儀表板在報數字時,他就不響了。然後他走進來,把門關上,在機長和副機長跟前跪下一條腿,用檢眼鏡當手電,看了看他倆的臉。鄧屈着腿躺着,毯子有點掀開了,嘴裏輕微地在呻吟。彼得顯然已昏過去了。

    醫生把毯子給他們倆蓋嚴,抽出塞在自己口袋裏的濕手巾抹了抹他倆臉上的汗。他這樣跪着出了一會兒神,然後站起身。機艙有點斜,他又開兩腿,不讓自己跌倒。珍妮特正在對着話筒報數字。醫生一聲不響地走了出去,小心地把門關上。

    外面的景象看上去不象是飛機的客艙,倒象是一輛巨大的傷病員的救護車。在這坐滿人的客艙裏,每隔幾個位子就有一個座位攤平着,上面躺着緊裹毛毯的病人,有一兩個幾乎動也不動,連呼吸都不大有了,另一些則因疼痛輾轉反側着,他們的朋友或親戚擔驚受怕地看着他們,為他們更換着額頭上的濕毛巾。

    “怪酒瓶”剛把那個人推送回自己的座位上,為使對方能更好地聽取他所説的話,這時他彎下身子,對那人説道:“你看,我並不責怪你,有的時候讓憋在肚子裏的氣出一出也還是很好的,可是在那些不幸的人面前,尤其在婦女面前大喊大嚷那就不好了。這位老醫生真是頂呱呱,還有在前面開飛機的那兩位。不管怎麼説,如果我們想着陸的話,我們就得相信他們麼。”

    這位塊頭比“怪酒瓶”大兩倍的旅客暫時平靜下來了,他呆呆地望着自己反照在座位旁舷窗上的臉龐。那個精神十足的小個子英國人走到醫生面前,醫生拍了拍他的臂膀,以示感謝。“你真是個魔術師,是嗎?”貝爾德道。

    “我比他還害怕,”“怪酒瓶”熱心地承認道,“這是事實。醫生,要不是您跟我們在一起……”他意味深長地聳了聳肩。“您看現在怎樣了?”

    “我也不知道,”貝爾德答道。他的臉憔悴不堪。“前面他們遇上了一點麻煩,不過一點也不奇怪。我想斯潘塞是緊張得不得了,他肩上的擔子比誰都重。”

    “還要飛多久?”

    “我也不知道,時間概念我一點也沒有了。不過如果我們一直在航線上的話,那就應該快了。時間過得真慢啊。”

    “怪酒瓶”儘量輕聲地問道:“醫生,您到底怎麼想?我們有希望嗎?”

    貝爾德累得很,心裏夠煩了,他沒有搭理這個問題。“幹碼問我?我想希望總是有的,不過由於各種因素,使飛機保持在空中飛行和完整無損地着陸,不使它粉身碎骨,這完全是兩回事。這一點對我來説至少是很清楚的。不管最後怎麼結局,對我們這裏的某些人來説,不用很久,結果不會有什麼兩樣。”他蹲下身看了看蔡爾德太太,還將手伸進毯子搭了搭她的脈搏。他看到她的臉清瘦蒼白,毫無表情,皮膚乾枯,呼吸又急又淺。她丈夫嘶啞地問道:“醫生,我們對她不能再做些什麼了嗎?”

    貝爾德對那婦人緊閉、凹陷的眼睛看了看,慢慢地説道:“蔡爾德先生,你有權知道真相。你是個理智的人——我跟你直説吧。我們正在加速趕時間,可對你妻子來説,再好也只是危在旦夕。”蔡爾德的嘴在蠕動,但沒出聲。“這一點你最好能明白,”貝爾德審慎地説道:“對她,我能做的都做了,以後我還將這麼做,只是我所能做的,實在是少得可憐。如果早一點的話,我還可用嗎啡為你妻子減輕一點痛苦。現在如果對你來説有一點安慰的話,那就是自然本身已為我們操這份心了。”

    蔡爾德好不容易開口説道:

    “您可不能這樣説,”他爭辯道。

    “不管發生什麼,我對您總是感激不盡的,醫生。”

    “那當然,”“怪酒瓶”充滿感情地插嘴道。“我們都得感謝您,我們中沒有一個人能做得比您更多了,醫生。您做了了不起的事情。

    貝爾德手搭着那婦人的額頭悽然地笑了笑。“讚揚的話改變不了實際情況,”他冷冷地説道。“你很有勇氣,蔡爾德先生,你值得我尊敬,不過不要自騙自了。”這一時刻終於要來了,他痛苦地思忖着,事情就是這樣。我早已知道這一切今晚總會發生,而且我內心深處也明白結果會是什麼。這事實真象的味道苦澀得很,此刻不需要什麼浪漫主義式的豪言壯語,也不必加油添醋地把自己打扮成自己幻想的那種人們心目中的英雄。事情就是如此。也許過不了一小時,我們大家都將死去,至少我的真實面目將暴露無遺——一個腐朽不堪的敗將。在關鍵時刻,他是無能的。這真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僕聞。

    “我跟你説,”蔡爾德充滿感情地説道,“如果我們度過這一關的話,我要讓每個人都知道我們是多麼感激你。”

    貝爾德收起思路。“説那幹嗎?”他喃喃道。“要是機上有兩三具鹽水滴注器,我就什麼都好乾了。”他站起身。“象早先一樣照料她,蔡爾德先生,務必給她蓋得暖和一點,保持嘴唇濕潤。如果經常使她喝一點水的話,那就更好。記住,她身體失水已相當嚴重了。”

    就在那個時候,在温哥華機場的控制室裏,哈里·伯迪克為彌補他身上失去的一部分水分,又喝了一杯咖啡。特里萊文這時除了手拿話筒外,頭上還戴着一副耳機及懸掛式話筒,他對着懸掛式話筒説道:“雷達站,你們看到什麼沒有?”

    在大樓的另一側,雷達站站長正跟他的一名助手坐在一架遠程方位掃描儀前,他以平靜的,與人交談的口吻答道:“什麼也沒有。”

    “我弄不懂,此刻他們該在我們的範圍裏了。”特里萊文對控制室主任説道。

    “別忘了,在做上一個動作時,他們失速了。”伯迪克提醒道。

    “啊,對的,”特里萊文道。他對着懸掛式話筒,説:“雷達站,你們一看見什麼,馬上告訴我。”他接着又對控制室主任道:“在不知道他在哪裏之前,我不敢指揮他穿過雲層下來。再請空軍查找一下怎麼樣,格里塞爾先生?”他對無線電報務員點了點頭:“把無線電打開。喂,714,你現在聽仔細了,喬治。我們把那套動作再練一遍,有幾點你也許已經學過,不過可能忘了,有的也許只適用於大飛機的,所以在開始練習前先跟你解釋一下。聽清我的話了嗎?完了。”

    珍妮特答道:“説下去,温哥華,我們正仔細聽着呢。完了。”

    “好,714。在降落之前,先要作一番檢查和調節,就是説除練習着陸外,還要對各項儀器儀表作一番檢查和調整。什麼時候做,怎麼做,待一會兒我會告訴你們的。現在你們先聽一聽,心中先有個數。首先,液壓調壓泵要打開,制動壓要達到每平方英寸900—1,000磅。從你飛戰鬥機的經驗看,有的你可能還記得,不過複習一下也沒什麼不好。接下來是,艙子放下後,開啓燃料調壓泵,看看供油足不足。最後,油氣混合要調配適當且充分,螺旋槳的螺距要固定。都聽明白了嗎?等你降落時,這些步驟都要一一記住,這樣珍妮特就可以扳各種開關了。好現在我來告訴你們它們都在什麼地方。好,開始吧……”

    珍妮特和斯潘塞在他的指點下,把它們一一找到了。

    “跟他説,我們都已找到了。珍妮特。”

    “喂,温哥華,我們都找到了。”

    “好,714,這些開關你肯定都找到了嗎,珍妮特?肯定的嗎?完了。”.“是的,温哥華,我們都找到了。完了。”

    “714,再檢查一下,看飛行是否平穩。完了。”

    “喂,温哥華,此刻飛得很穩,在雲層上面。”

    “狠好,714。喂,喬治,讓我們再把襟翼放下15度、空速在140,然後做一遍放輪子的動作。這一回可要象老鷹一樣注意空速啊。如果準備好了,我們就開始……”

    斯潘塞開始專心認真地照着指示做着每一個動作,同時,珍妮特緊張地報着空速數字,操縱着襟翼和起落架控制桿。當機速驟減時,他們又一次感到往前猛衝了一下。

    東方,慢慢地出現了縷縷晨曦。

    在控制室,特里萊文抽空喝了一口已經涼了的咖啡。他從伯迪克手中接過香煙,狠命地吸了幾大口。他滿臉是藍黑藍黑的胡茬,看上去憔悴多了。

    “你看情況如何?”航空公司的這位經理問道。

    “算得是再好也不過了,”機長説。“可時間危急得很,僅僅操練這種收放襟翼、輪子的動作,就至少該有十來次,運氣好的話,在他出現在我們頭上以前,我們也許能使他練習上三次——那就是説,他沒偏離航線的話。”

    “還要給他作進場演習?”控制室主任插話道。

    “非得這樣做不可。不試上兩三回,他就根本沒有可能成功,憑他那點經驗怎麼行,我得看看他演習結果如何,否則……”特里萊文猶豫着不説了。

    伯迪克把煙扔到地上,用腳踩了一下。“否則什麼?”他敦促道。

    特里萊文向他們爭道:“我們最好還是正視現實。上面的那個人已經嚇昏了頭,當然,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他神經緊張得控制不住的話,他們降落到近岸的海面上成功的希望也許會更大些。”

    “但——觸水時要衝撞!”伯迪克叫道。“那些病人——那飛機,全都完了。”

    “那種危險還算是有限的,”特里萊文緊盯着那胖經理的眼睛,冷冷地説道。“如果我們的這個朋友把飛機撞毀在這機場上的話,你的飛機還是要報銷的。”

    “哈里不是那意思,”控制室主任趕緊插言道。

    “媽的,我可不是那意思麼,”伯迪克不快地説道。

    “危險不僅只是這些,”特里萊文繼續説。“如果他在這裏墜毀,起火那是肯定的,我們能救出什麼人這才怪呢。他甚或還會撞掉地面某個建築設施什麼的。而如果他降在海上的話,飛機將遭破壞,那是當然的,但是我們總還有可能救出幾名旅客,如果不説病得很重的旅客的話。在霧不很大,實際也沒風的情況下,水面將很平靜,這樣就會減輕衝撞。我們設法用雷達引導,讓機腹着水,着水時儘量靠近我們的救護艇,以便急救。”

    “通知海軍,”控制室主任向他的助理命令道。

    “還有空軍,空—海救援工作立即準備好。要他們離岸聽候無線電指揮。”

    “我並不想這麼做,”特里萊文道。他轉過臉,面對着牆上的地圖。“這樣做等於放棄病倒的旅客,在飛機沉下去前,把他們營救出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看來這麼做也許是必要的。”他對着懸掛式話筒説道:“雷達站,看到什麼沒有?”

    “還是什麼也沒有,”對方平靜地、不動任何感情地回答。“不過稍等一下,好象有什麼東西出現了……是的,機長。我發現他們了,他在偏離航線以南十英里處,要他們撥正航向至265。”

    “好極了,”特里萊文説。他向報務員點點頭,示意他要發話了,此時電話接線員從另一頭叫道:“空軍報告説他們已看到了,先生,估計大約三十八分鐘後到達。”

    “好。”他把話筒舉在面前。“喂,714,襟翼和起落架的倒回程序做完了嗎?完了。”

    “做完了,温哥華,完了。”姑娘回答道。

    “這一回有什麼問題嗎?飛機飛得直不直,穩不穩?”

    “一切都正常,温哥華。駕駛員説——目前來説是這樣。”他們聽見她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很好,714。我們在雷達上發現你們了。你們往南偏離了航線十英里,現在我要你小心地往右斜着飛行,用油門維持現在的速度,使飛機的航向為265,我再説一遍,265。聽清了嗎?完了。”

    “明白了,温哥華。”

    特里萊文望了望窗外。外面漆黑的天空稍稍有點放亮了。“他們至少可以看到一點了,”他説道,“當然要完全看到還得到最後時刻。”

    “我要讓各方面都準備好,”主任説道。他對助理喊道:“告訴一下塔台,斯坦,要他們叫消防隊員警戒起來。”接着他又通知電話接線員:“給我接市警察局。”

    “然後再給我接記者室裏的霍華德,”伯迪克加了一句。他對特里萊文説:“我們最好在那些傢伙自己下結論前,先跟他們解釋一下,説有可能降落在水面上。不,等一下!”他突然象想起了什麼似的眼瞪着機長。“我們可不能承認這將意味着把病倒的旅客一筆勾銷啊,這樣等於割喉自盡!”

    特里萊文沒聽他説話。他頹然地坐在椅子上,低着頭,一隻手遮住眼睛,不想聽周圍那些嘈雜的嗡嗡聲。但當擴音器裏咯嗒一響之後,他馬上站起來,拿起話筒。

    “喂,温哥華,”珍妮特呼叫道。“我們現在已遵囑按航向265飛行。完了。”

    “714,太好了,”特里萊文裝着很高興的樣子説道。“你們幹得棒極了。我們再練習一次,怎麼樣?這一回是最後一次,過後你們就將到達機場,因此,幹得好一點,喬治。”

    控制室主任正小聲地以急切的語氣對着電話説道:“是的,他們大約再過半小時就要到了,我們開始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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