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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無心乞婆

    侯玉陽瞪眼喝道:誰要你來多事?走開!

    梅仙只好默默的退回原處,兩隻眼睛卻仍在耽心的望着他。

    侯玉陽咳了咳,道:仙婆,我看這樣吧,我乾脆替你在她肚子上開個洞算了。

    無心乞婆又想了想,道:也可以,不過你最好多使點勁,聽説這狐狸精肚子上的皮特別厚,勁小了恐怕扎不透。

    侯玉陽説了聲:我知道了。

    牙齒一咬,對準她小腹就是一刀。

    就在刀尖即時刺到那一剎間,杜雲娘陡然松劍,倒飛出去!

    直飛出三丈開外,才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上。

    但她只一沾地,立刻又彈了起來,手指着無心乞婆惡叱道:老乞婆,你給我記住,遲早我非剝了你的皮不可

    話沒説完,人已一掠三丈,幾個起落,就已走遠。

    九尾仙狐杜雲娘一走閻王帖蘇慶鐵索勾魂卓長青,也已無心戀戰,緊隨着她落荒而去。

    無心乞婆瞧得大皺眉頭,道:怎麼二十幾把刀,連兩個人都留不住?你們侯府的人也未免太差勁了。

    這時李寶裳已當先趕回,笑哈哈道:仙婆難道看不出我家二公子不喜歡我們殺人麼?

    無心乞婆道:縱然不殺,起碼也要廢掉,那兩個傢伙不是好東西,留着也是禍害。

    李寶裳悄悄瞄了侯玉陽一眼,道:是,是,下次再碰到那兩個人,手下絕不容情。

    侯玉陽聽得似乎很不開心嗆地一聲,將短刀還入鞘中,冷冷道:仙婆,該您了。

    無心乞婆一忙,道:該我幹甚麼?

    侯玉陽道:下棋啊!您究竟想不想下?

    無心乞婆忙道:下,下,當然下不過你得先容我定定神,這顆子事關緊要,萬一下錯就糟了。

    侯玉陽道:您只管慢慢的想,不過看在您方才為我費了半天力氣的分上,我不得不提醒您一聲,其中有一步棋看起來雖然不錯,可千萬不能下,一下就完了。

    無心乞婆吃驚道:哪一步?

    侯玉陽道:真的要我告訴您麼?

    無心乞婆倉皇揮手道:不要説,千萬不要説,只要有棋,就難不倒我我自己會想。

    她邊説已埋首苦思起來,身子前弓,臀部後翹,幾乎將棋盤整個遮住。

    李寶裳和梅仙等人也都湊了上去,每個人都跪在地上凝視着那盤棋,每張臉上都充滿了緊張氣氛。

    侯玉陽卻在這時輕鬆一笑,道:老實説,當年我跟黃月天的第一盤棋,也曾發生過類似的情況。

    無心乞婆微微抬起頭來,道:結果怎麼樣?

    侯玉陽道:結果我擺了桌酒,好好請他一餐。

    無心乞婆道:你輸了?

    侯玉陽緩緩的搖着頭,道:贏了,當天黃月天難過得連飯都吃不下去,我於心不忍,才不得不做幾樣好菜安慰他我想仙婆也應該知道,一着錯,滿盤輸,下錯子的滋味,可不是那麼好受的。

    無心乞婆沒再吭氣,重又把頭埋了下去。

    一旁觀戰的人也個個神情專注,悄然無聲,似乎早將方才的緊張場面,忘得一乾二淨了。

    就在令人窒息的寧靜中,聞咄地一聲,梅仙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下,道:我看出來了,原來是那步棋!

    春蘭立刻尖叫道:我也看出來了!

    秋菊也輕敲着自己的腦門,慢條斯理道:我看出了兩個地方都有棋,一時卻估不準公子指的究竟是哪一處?

    無心乞婆仰首哈哈大笑道:你們少在跟我鬥心機,你們以為這樣就可以把我的思路搞亂麼?

    説着,將盤上的一顆石子輕輕的往一邊移了一步,神態間充滿了得意的形色。

    侯玉陽看也不看棋盤一眼,只凝視着無心乞婆那張得意洋洋的臉孔,道:走好了麼?

    無心乞婆道:走好了。

    侯玉陽道:真的走好了?

    無心乞婆自信滿滿道:真的走好了。

    侯玉陽道:不後悔?

    無心乞婆眼睛一翻,道:這是甚麼話?棋子已經下定,怎麼會後悔?

    侯玉陽淡淡的笑了笑,一邊點着頭,一邊拿起了一顆子,一分一步的朝着剛剛移開的那顆棋子的地方擺了下去。

    誰知就在棋子即將沾到棋盤的那一剎那無心乞婆猛地抓了侯玉陽的手腕,道:等一等!

    觀棋的人登時一片譁然。

    侯玉陽皺眉道:怎麼?你想悔棋?

    無心乞婆急急爭辯道:你的棋子還沒有落在棋盤上,怎麼能算悔棋?

    侯玉陽指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道:那您這算幹甚麼?

    無心乞婆滿臉得意的神色全都不見了,那股自信的味道也已消失無影無蹤,只剩下一臉尷尬之色,道:我我

    梅仙嗤嗤笑道:您老人家莫非是看我家公子氣色不佳,想替他把把脈?

    春蘭和秋菊聽得嗤嗤一笑,其他的人也全都咧開了嘴巴。

    無心乞婆絲毫不以為憾,拼命的點着頭,道:對,我正是想看看他究竟傷得怎麼樣咦?

    她忽然驚叫一聲,神情詫異的瞪視着侯玉陽,道:你的內功呢?

    侯玉陽怔一怔!道:甚麼內功?

    無心乞婆道:當然是你們侯家的那套破內功。

    一旁的梅仙神色大變,不等侯玉陽開口,便已搶着道:您老人家千萬不要再提那套內功,我家公子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它甩掉。

    旁邊的人聽得全都嚇了一跳,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一股難以置信的表情。

    無心乞婆也莫名其妙道:內功也能甩得掉?

    梅仙道:怎麼不能?這也是一門功夫,你老人家要不要學?

    無心乞婆慌忙搖首道:不要,不要他為甚麼把苦練多年的內功甩掉?

    梅仙道:太破呀,方才您老人家不是已經説過了麼?

    無心乞婆道:話是不錯可是習武的人,怎麼可以沒有內功?他把原有的內功甩掉,是不是已另外有了甚麼打算?

    梅仙忽然往前湊了湊,輕聲細語道:有是有,不過這可是個秘密,我説出來,您老人家可千萬不能泄露出去。

    無心乞婆道:我的嘴巴一向緊得很,你只管説吧。

    梅仙匆匆朝四下掃了一眼,才很神秘地道:少林的大智方丈,曾經答應過我家公子,他老人家這次親自下山,八成就是趕着來傳功的。

    李寶裳聽得已先扭過臉去,秋菊和春蘭也同時垂下頭看着自己的鞋尖。

    侯玉陽已忍不住叫了起來,道:你你在胡扯甚麼?

    梅仙急忙偷偷捏了他一下,道:仙婆又不是外人,告訴她老人家又有甚麼關係?

    無心乞婆渾然不覺道:是啊!幸虧她告訴我,否則你就慘了。

    侯玉陽咳了咳,道:這話怎麼説?

    無心乞婆也匆匆朝四周瞄了瞄,才道:少林的武功有甚麼練頭?尤其是他們那套自命不凡的內功心法,更是其爛無比!老實説,與武當的內家心法比起來,已經差遠了。

    侯玉陽眼睛翻一翻的望着她,道:您的意思是説,跟您丐幫的內家心法相比,差得更遠了?

    梅仙立刻道:那當然。

    無心乞婆卻搖着頭道:也不盡然,我丐幫的心法也有缺點,而且學起來太浪費時間,也不適合他。

    梅仙忙道:那麼您老人家看,哪一門的內功才最適合我家公子呢?

    無心乞婆指着自己鼻子,道:我這一門。

    梅仙詫異道:您老人家修的不就是丐幫心法麼?

    無心乞婆傲然道:我老人家是天才,我雖然出身丐幫,卻把丐幫的心法變化了一下,變得既簡單、又有效,而且也最適合你們公子這種體質的人學習。

    梅仙迫不及待道:您老人家肯教他麼?

    無心乞婆道:當然肯,否則我講這麼多廢話幹甚麼?

    梅仙登時眉開眼笑,旁邊的人也聽得個個喜形於色。

    侯玉陽卻搖首道:無功不受祿,我又沒贏您的棋,怎麼能讓您白教我功夫?

    無心乞婆反倒一怔!道:你説你這盤棋還沒有贏?

    侯玉陽道:怎麼贏?我盤面上已經少了一顆子,能夠逼和已經不錯了。

    無心乞婆這才鬆開緊抓着他的手,仔細朝棋盤上看了看,道:嗯,看起來真的好像和了。

    侯玉陽邊揉着手腕,邊道:甚麼好像和了?和棋早成定局,除非您故意放水。

    無心乞婆哈哈一笑,道:和棋我更要教,你這麼爛的身體,這麼差的精神,能夠下這麼漂亮的棋已經不容易了,和了也算贏。

    梅仙大喜過望道:公子,你還不趕快謝謝仙婆。

    侯玉陽道:我為甚麼要謝?我是絞盡腦汁才贏來的。

    無心乞婆忙道:對,對,你根本就不必謝我

    她一面説着,一面已將盤上的石子撥開,道:來,咱們再下一盤,內功你已經贏到手了,這次你想贏甚麼?你説!

    侯玉陽道:有內功一樣就夠了,其他的等以後再説吧!

    無心乞婆急忙拾起杜雲娘遺留下來的那柄劍,在手上比劃了兩招,道:我的劍法在武林中可是出了名的,你想不想學?

    侯玉陽搖着頭,道:不想,我使刀使慣了,學劍幹甚麼?

    無心乞婆陡將劍身一轉,重又抓住那柄劍的劍鋒,抖動着道:我教你一套拳法如何?我這套拳法是從虎鶴變形裏變化出來的,招式玄妙無比,我方才使的那招仙鶴御針就是其中的一式。

    梅仙在旁邊聽得眼睛都已發亮,侯玉陽卻依舊興味索然道:這種招式太危險了,我不要學。

    無心乞婆無可奈何道:那你想學甚麼?你自己選好了。

    侯玉陽道:我甚麼都不想學,只想先睡一覺。

    無心乞婆呆了呆,道:你的意思是説,你只下一盤就不想再下了?

    侯玉陽道:並不是不想,而是太累了,實在沒有精神下。

    無心乞婆急形於色道:那怎麼行?你至少也得陪我再下一盤。

    侯玉陽道:等我睡醒了再陪您下還不是一樣?

    梅仙忙道:對,仙婆也正好趁這機曾多休息一下,兩個人都有精神,下起來才有意思。

    李寶裳也急忙道:而且此地也不宜久留,九尾仙狐既已露面,霍傳甲極可能也在附近,為了安全起見,咱們最好還是早點進城為妙。

    無心乞婆猛將手上的劍往地上一摔,喝道:好吧,你們統統給我滾開,滾得愈遠愈好。

    李寶裳驚道:仙婆這是幹甚麼?

    無心乞婆沒好氣道:不幹甚麼,我現在要傳他內功心法,你們圍在旁邊,是不是想偷學?

    眾人一聽,全都遠遠的避開,甚至連臉都轉了過去。

    無心乞婆又怒罵道:都像呆子一樣站在那裏做甚麼?

    李寶裳怔道:不然我們能做甚麼?

    無心乞婆瞪眼道:你們原來打算做甚麼?

    李寶裳:打算趕路到前面的柳河鎮去。

    無心乞婆道:那就上路呀!

    梅仙扶侯玉陽上車躺好無心乞婆也跟着上來,在侯玉陽身邊坐好。

    春蘭、秋菊二人坐上車轅,握起繮繩。

    所有的人都準備就緒,李寶裳這才高喊一聲:出發!

    車行平穩,侯玉陽咳了咳道:仙婆要傳我功夫,也不必如此匆忙,等我傷勢痊癒之後再傳也不遲。

    無心乞婆冷冷道:你不是想睡覺麼?

    侯玉陽道:是是啊。

    無心乞婆道:我這套內功,就是睡覺的功夫!

    侯玉陽失笑道:連睡覺也有功夫?

    無心乞婆道:不錯,就是睡覺的功夫,你學會了我的這套睡覺心法,既不必打坐,也無須運功,只在睡夢中練習就行了,一點都不吃力。

    侯玉陽一怔!道:有這麼簡單的功夫?

    無心乞婆道:雖然簡單,卻十分有效,你學會之後,保證再也不會喊累,而且對你傷勢的復元,也極有幫助。

    梅仙知道她開始要傳授心法,起身想要退出車廂無心乞婆卻將她按得坐下:不必躲開,我老太婆的心法要有傳人,那就是你們三個。

    梅仙一怔:甚麼?

    無心乞婆道:你,春蘭,還有秋菊,我知道她們坐在前面,也聽得見,對不對?

    春蘭與秋菊立刻回應道:是,我們聽得清清楚楚。

    無心乞婆道:凡徒弟都想要拜明師,其實凡是師父都希望傳授高徒你們這位二公子,實在算不得高徒

    侯玉陽聽在耳中,不禁苦笑,正要張嘴無心乞婆打斷道:你不要不服氣,如果不是要你陪我下棋,我老太婆才懶得理你!

    她接着道:幸好你有這三個聰明伶俐又忠心耿耿的丫頭,我老太婆就傳授給她們,由她們來保護你,也是一樣

    梅仙立刻道:對,也是一樣!

    無心乞婆道:嗯,你們三個丫頭注意聽了,我老太婆的內功心法,歸納起來,只有兩個字睡覺!

    梅仙不由笑道:真的只有睡覺兩個字?

    無心乞婆冷冷道:你可知道人之一生,不是醒就是睡;醒時要應付一切,耗費生命,只有在睡時才得從補充!

    梅仙道:不錯。

    無心乞婆又道:你有沒有聽説過人生七十古來稀,掐頭去尾剩四十,中間一半睡覺去,還有煩惱無聊時

    梅仙點頭同意道:不錯,人們浪費在睡覺的時間太多了

    無心乞婆道:這世上又有幾個人懂得利用這麼多的睡覺時間?

    梅仙知道她快要説到重點了,開始全神貫注,仔細聽着。

    無心乞婆道:大凡修習內功的人都知道,吐納、打坐、睡眠時,一定要腦中絕無雜念,一切空明

    梅仙應道:不錯。

    無心乞婆道:但是任何人在吐納、打坐、睡眠時仍有兩件事,是無論如何絕對停止不了的,那就是呼吸與脈搏

    梅仙道:除非已經死了!

    無心乞婆道:如果有人能做到腦中絕無雜念,又能利用呼吸與脈搏練功

    梅仙興趣大增,道:您能辦到?

    無心乞婆道:能,我只要你們能在吐納、打坐、睡眠時,千萬不要絕無雜念而是要心存一念。

    春蘭插嘴道:心存何念?

    無心乞婆道:深吸吞津,提肛忍尿!

    侯玉陽道:甚麼意思?

    無心乞婆道:你要呼吸,記得每一口吸氣都要深深的吸,不是用胸部的肺來吸,而是要用腹鼓脹,牽動胸腹之間的橫隔膜來做最慢最慢,最深最深的吸氣

    侯玉陽似有所悟哦了一聲無心乞婆又道:吸到最飽最飽之時,和着一口津涎,吞入腹中!

    侯玉陽奇道:吞口水?幹嘛要吞口水?

    無心乞婆道:口水稱為玉津,又叫做天泉,配合你吸入的天地精華之氣,服之大益!

    他聽到天地精華之氣幾個字,腦海中似乎又浮現那虛無縹緲的聲音:

    吞日為陽,吹月屬陰

    日月精華,天地精英

    無心乞婆斜着眼睛瞄瞄侯玉陽,只見他有些心領神會,心中大是嘉許,繼續道:玉津入腹,直下丹田,為防外泄,須提緊肛門,忍住尿意,全身精關永固,只有濁氣從口中長長吹出

    侯玉陽腦海空止時又浮現那虛無縹緲的聲音:

    吞日為陽,吹月屬陰

    只聽無心乞婆又道:必須吹到緊縮小腹,使橫隔膜上升,吐盡胸中最後一點濁氣為止,再開始緩緩吸氣

    非只侯玉陽,就連梅仙、春蘭、秋菊虎門三花亦都不由自主地深吸吞津,提肛忍尿,試着做做看

    無心乞婆又道:無論何時何地,無論你在做甚麼事,甚至在睡覺,都要想存一念深吸吞津,提肛忍尿長年累月,必有大進

    他四人果然都依言而行,果然每一呼吸之間,都覺受益無窮

    梅仙又睜開眼來,只見侯玉陽呼吸均勻,安然入眠

    無心乞婆卻不知何時?已經離去

    侯玉陽一覺醒來,精神果然清爽旺盛多了

    睜開眼來,只覺得置身寬牀大鋪,平穩安祥,一點都不像馬車的搖晃,不由奇道:咦?這是哪裏?

    春蘭一面伺候他穿衣,一面吟吟笑道:這裏是柳河鎮的天福客棧。

    侯玉陽不由嘆道:你們把我從馬車上搬到客棧,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秋菊端了一盆温熱的水進來,服侍侯玉陽洗臉,笑道:公子練那深吸吞津,提肛忍尿果然大有益處,所以睡得特別好

    侯玉陽想起昨夜那美好滋味,嘆道:嗯,這老乞婆的功夫好像還真有點管用。

    梅仙也正好進來,接口道:那當然!無心乞婆是武林的奇才,她創出來的功夫,還錯得了麼?

    她一面説,一面將一塊方形木板和一隻錦盒擺在桌子上。

    侯玉陽訝然道:那是甚麼?

    梅仙道:圍棋呀,我是特地跑到田五爺家裏借來的。

    侯玉陽神色一變,道:你借這個東西來幹甚麼?趕快還回去。

    梅仙愕然道:你你不是約好要和無心乞婆下棋麼?

    侯玉陽道:我幾時説要跟她下圍棋?我的圍棋弱得很,根本吃不住她。

    梅仙道:誰説的?你的圍棋一向不錯,田五爺也算是江南的高手,去年他到金陵去的時候,你還跟他對過一局,難道你忘了?

    侯玉陽氣極敗壞道:梅仙,你是怎麼了?你到現在難道還沒搞清楚我是誰?

    梅仙不講話了,過了很久,才黯然道:可是你昨天不是還説曾經跟黃月天下過對手棋麼?

    侯玉陽道:是有這麼回事。

    梅仙道:黃月天是江南第一名家,能夠跟他平下的人,不論輸贏,棋力都應該不會錯才對?

    侯玉陽沉嘆一聲,道:那是因為當時有楚星雲坐在我旁邊,如果單憑我個人的棋力,他讓我五子,我也未必是他的敵手。

    梅仙攢眉道:楚星雲又是甚麼人?

    侯玉陽道:這還用説,當然也是棋界的一名高手,他雖然出道不久,棋鋒卻鋭利無比,依我估計,至少也可以高出號稱太湖第一名家的田五兩子。

    梅仙稍許思索了一下,道:你跟他的交情如何?

    侯玉陽道:你説誰?

    梅仙道:楚星雲。

    侯玉陽道:還過得去,他每次到揚州,一定會來找我。

    梅仙忽然道:把他請來怎麼樣?

    侯玉陽一怔!道:只為了讓他幫我跟無心乞婆下棋?

    梅仙點點頭道:不錯。

    侯玉陽苦笑道:那未免太離譜了。

    梅仙正色道:公子,你要搞清楚無心乞婆可是武林的奇才,她竟纏着你下棋,也算是有緣,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可不能失之交臂啊。

    侯玉陽又是一嘆,道:但有件事我也希望你能先搞清楚。

    梅仙道:甚麼事?

    侯玉陽道:楚星雲是我的朋友,不是侯二公子的朋友,萬一被他識破我的身分,豈不糟糕?

    梅仙登時怔住了!就在這時無心乞婆的咳聲也已到了門外。

    梅仙急忙把棋具往牀下一塞,又趕着去挑開簾門,笑臉迎人道:仙婆早。

    無心乞婆看也沒看她一眼,三步並作兩步的已衝到侯玉陽面前,笑嘻嘻道:小夥子,你的精神怎麼樣?

    梅仙接口道:我家公子説還好。

    無心乞婆打量着他,道:甚麼還好?你應該説很好才對,你看你的氣色可比昨天好多了。

    又向梅仙擠擠眼道:我老太婆那深吸吞津,提肛忍尿的滋味如何?

    梅仙齊聲道:好,真是好極了。

    侯玉陽笑笑道:仙婆是不是想下一盤?

    無心乞婆哼道:今天可不能再下短命棋,至少也得來個三局決勝負。

    侯玉陽痛痛快快的把頭一點,道:好,三局就三局。

    無心乞婆才興高采烈的將目光轉到梅仙的粉臉上,道:我叫你們準備的棋呢?

    梅仙笑嘻嘻道:甚麼棋?

    無心乞婆道:當然是圍棋。

    梅仙的臉孔馬上拉了下來,道:仙婆,你就放我家公子一馬吧,他這種身體,怎麼下圍棋?而且一下就是三盤,那不是要把他累壞了?

    無心乞婆瞪眼道:連你們公子都答應了,要你來多甚麼嘴?

    侯玉陽立刻道:仙婆不要搞錯,我答應的是太祖棋,等太祖棋分出勝負之後,再談圍棋也不遲!

    無心乞婆猛一跺腳,道:好,太祖棋就太祖棋,走,我們到外邊去。

    侯玉陽忙道:等一等,我還沒有吃早餐。

    無心乞婆道:有棋下還吃甚麼早餐?一切都等下完了棋再説。

    説着,已將侯玉陽拖出門外,邊走還邊在地上撿石子,直走到院落的另一端,才在牆角的一處僻靜地方蹲了下來。

    這時絕命十八騎都已起牀,正在院中演練刀法,一看無心乞婆蹲在地上畫棋盤,便都收刀紛紛圍了上去。

    李寶裳也已聞聲奔出,匆匆走到侯玉陽旁邊,道:屬下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二公子要陪仙婆下棋,何不到房裏去下?

    沒等侯玉陽開口無心乞婆便已擺手道:在這裏下多舒服,在房裏悶也悶死了。

    李寶裳急道:可是這裏進進出出的人頭太雜了,總是不太安全。

    無心乞婆道:你不是説這間客棧是自己人開的麼?

    李寶裳道:沒錯,但老闆田五雖然是自己人,客人卻不是這麼多客人裏,誰也不能擔保裏邊沒有一兩個神鷹教的眼線。

    説話間,侯玉陽忽然提起了一顆子。

    無心乞婆立刻瞪起眼睛,喝道:你看,都是你,你看就閉嘴,不看就抬腿,你再敢在這兒羅嗦,我可要把教你那幾招追回來了。

    李寶裳再也不敢多説,惶然擠出人堆,神色充滿了不安。

    就在這時,侯玉陽房裏霍然響出一聲嬌喝,一聽就知道是梅仙的聲音。

    緊跟着兵刀交鳴之聲也傳了出來,顯然是已有人摸進了房中。

    李寶裳大吃一驚,反手拔出鋼刀,慌不迭的護在人堆前面。

    絕命十八騎的弟兄也不約而同的轉身站起,排成了一道人牆,剛好將侯玉陽和無心乞婆擋在後面。

    只聽砰地一聲巨響,緊閉着的窗户陡地被人撞碎,但見兩名手持雙刀的黑衣人自房中竄出,神情雖然略顯狼狽,身法卻極美妙,凌空雙刀一挽,已同時穩穩的落在地上。

    秋菊和春蘭尾隨而出,揮舞着鋼刀就朝那兩名黑衣人衝了過去。

    梅仙急忙喊了聲:回來!

    硬將兩人喚回窗前,自己卻在窗裏動也不動,只凝視着正對窗口的客棧大門。

    李寶裳一瞧兩名黑衣人手中那四把漆黑的刀,立刻道:腥風血雨四把刀,恩怨情仇一筆消兩位莫非是人稱血雨連環刀的蒙氏昆仲?

    那兩人只哼了一聲,沒有正面作答。

    盧九卻在一旁道:不錯,這兩人正是神鷹第一罈座下的蒙氏弟兄,那四把刀的招式兇狠無比,李總管可要特別當心。

    李寶裳笑笑道:血雨連環刀倒不足為懼,可怕的是後面那個人。

    盧九嚥了口唾沫,道:李總管指的可是霍傳甲?

    李寶裳點頭,道:馬前卒既已現身,主人也該到露面的時候了

    話猶未了,梅仙已失聲喝道:來了。

    但見大門一暗,幾名黑衣大漢已先後擁入

    隨後是一個體型修長的老者,昂然闊步的走了進來。

    那老者鬢髮銀白,面容清癯,眉目間卻自然洋溢着一股肅殺之氣,令人不寒而慄。

    一襲黑衣,胸前繡着金色飛鷹。

    縱然沒有見過他的人,此刻也不難猜出這人正是神鷹教的總舵主霍傳甲。

    跟在他身後的,左邊的是九尾仙狐杜雲娘,右邊是個神情栗悍的年輕人,年輕人手上捧着一柄細長的鋼刀。

    只看那柄刀的長度,便知是霍傳甲賴以雄霸武林的那斷虹寶刀。

    霍傳甲旁若無人的在蒙氏兄弟面前一站,冷冷道:人呢?

    蒙氏兄弟同時搖頭。

    霍傳甲目光燜炯的環視眾人一眼,最後終於停在李寶裳臉上,道:你就是那個李寶裳?

    李寶裳淡淡道:我正是我,不知霍總舵主有何指教?

    霍傳甲厲聲道:説,你們把侯玉陽藏在哪裏?

    李寶裳嘿嘿一笑道:霍總舵主倒也真會開玩笑,我是侯家的總管,不是你神鷹教的嘍羅,就算我知道他在哪裏,也不會告訴你。

    霍傳甲冷冷道:你既然這麼説,那你可不能怪我以大欺小了。

    説着已一步一步朝那道人牆逼了過去。

    李寶裳橫刀以待絕命十八騎的弟兄也個個金刀出鞘。

    就在霍傳甲即將出手之際,窗裏的梅仙忽然喊道:等一等,她不説我説。

    霍傳甲停步回首道:那女人是誰?

    杜雲娘急忙湊上前,道:八成是那小子房裏虎門三朵花之一的丫頭梅仙,聽説這丫頭詭詐得很,她的話不聽也罷。

    霍傳甲道:管她是真是假?姑且聽聽再説。

    梅仙立刻道:我家公子昨天就被丐幫的無心乞婆帶走了,你不信可以問問你旁邊的杜大娘。

    杜雲娘尖叫道:你胡扯甚麼?我怎麼會知道?

    梅仙道:咦?你昨天不是親眼看到我家公子正在陪無心乞婆下棋麼?

    杜雲娘道:我是看到他們下棋,可是我卻沒有看到那老乞婆把那小子帶走啊!

    梅仙嘆了口氣,道:杜大娘,你好糊塗,你也不想想,像無心乞婆那種棋痴,好不容易碰上我家公子這種強勁的對手,她還會輕易放人麼?

    霍傳甲忽然冷笑一聲,道:你少跟我胡説八道,那小子昨夜明明睡在這房裏,你當我不知道麼?

    梅仙道:霍總舵主,這次你的消息可失靈了,跟你胡説八道的不是我,而是你那批手下耳目,昨夜睡在這間房裏的分明是我,他們竟然説是我家公子,真是笑死人了

    説到這裏,忽然抬手向蒙氏兄弟一指,道:好在這裏還有兩位活證人,方才他們闖進來行刺的時候,我還睡在牀上,不信你可以問問他們兩個。

    蒙氏兄弟居然同時點了點頭,讓人不得不信。

    霍傳甲一時倒真怔住了!

    誰知就在這時,遮在人牆後面的無心乞婆突然拍手怪叫道:好小子,這回你可上當了,我看你這顆子還朝哪裏跑

    梅仙臉色大變,慌不迭的縱出窗外。

    霍傳甲卻聽得神情一振,頭也沒回便已一掌直向人牆揮了過去。

    誰知那掌風呼嘯聲音雖大,卻沒有人驚叫奔逃聲。

    霍傳甲回頭怒視,果見李寶裳等人個個衣着飄擺,腳下卻動也沒動。

    原來無心乞婆從人叢中伸出一手,豎掌如刀,將霍傳甲的那股強勁掌風從中剖開,力量分散,再也傷不到人了。

    霍傳甲這才回轉身形,獰笑着道:難怪你們如此大膽,原來後面藏着高人?

    只聽無心乞婆嘻嘻哈哈應道:不高,不高,比你可矮多了。

    她一面説着,一面已撥開眾人,道:閃開,閃開,你們還擠在這裏幹甚麼?想看高手下棋,也不能用屁股看啊!

    李寶裳想也沒想,便已遠遠讓開,盧九等人也只有跟着退到一旁。

    人牆一散,正在對棋苦思的侯玉陽立刻顯現在牆角下,距離霍傳甲僅僅兩丈開外。

    霍傳甲死盯了侯玉陽一陣,才將目光轉到無心乞婆臉上,和顏悦色道:仙婆若想插手這件事,就未免太不划算了。

    無心乞婆嘴巴一歪,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道:我老婆子卻認為划算得不得了,你知道麼?下圍棋的對手,一抓一大把,下擔擔棋的對手可難找得很啊!

    霍傳甲臉色一冷,道:這麼説仙婆是非要淌這場渾水不可了?

    無心乞婆抓着凌亂的頭髮,愁眉苦臉道:老實説,我現在實在沒有心情跟你拼命,你也未必急着想跟我翻臉,對不對?

    霍傳甲道:這倒是實情。

    無心乞婆忙道:既然如此,你何不看在我的面上,乾脆放他一馬?

    霍傳甲猛一搖頭,道:別的事還好商量,這件事仙婆最好是免開尊口,這個人是殺我女兒的仇人,無論如何我也要他償命。

    無心乞婆眼睛一翻,道:何必這麼小家子氣?你大小老婆一大堆,兒子、女兒多得數不清,被殺的那個女兒尤其不成材,在揚州造成大丑聞這件事不張揚倒也罷了,追究下去,只怕你的老臉沒地方擱!

    霍傳甲厲聲道:你説甚麼?

    無心乞婆冷笑道:我沒有説甚麼,只怕你那些手下刻意向你隱瞞事實,你也沒有察明真相。

    霍傳甲冷哼一聲,回頭向杜雲娘,蒙氏兄弟望了一眼。

    這些手下果然畏縮了一步,只聽無心乞婆又冷冷道:這麼多兒女,死個一兩個有甚麼關係?這些年來你們神鷹教殘害丐幫弟子近百,我們又幾時叫你們償過命?

    霍傳甲冷笑道:那是武林中的糾紛,怎麼可以與這件事混為一談?當年我們神鷹教的人死在丐幫劍下的也不在少數!

    無心乞婆臉色一寒,道:照你這麼説,只有你兒子的命才是命,其他人的命,在你心目中根本就算不了甚麼,死了也是自找?

    霍傳甲冷冷道:正是如此,要成大事,怎麼能顧惜人命?

    埋首棋前的侯玉陽,這時忽然大叫一聲,道:對,要想贏棋,何必顧惜一顆子?給您吃!

    無心乞婆嚇了一跳,道:這盤棋,你還想贏?

    侯玉陽道:這是甚麼話?我不想贏,窩在這裏幹甚麼?

    他興奮道來,一副旁若無人的模樣,似乎根本就沒有發覺旁邊有這麼多人,正想取他的性命。

    不但無心乞婆和侯府的人驚得個個張口結舌,連霍傳甲也不禁皺起了眉頭,好像連他也搞不清楚,眼前這侯二公子究竟有多大道行?

    無心乞婆怔了許久,才道:好吧,你倒説説看,這盤棋你想怎麼贏?

    侯玉陽笑笑道:我根本就不必再想,已經贏定了。

    無心乞婆不得不將目光轉到棋盤上,道:有這種事?

    侯玉陽指着棋盤,道:仙婆請看,您這盤棋原本已佔盡優勢,贏棋已是遲早的事,只因您不知戒之在殺,一昧只知吃子,結果就因為這手棋,把大好的局面毀於一旦,老實説,我實在有點替您可惜。

    無心乞婆忽然長嘆一聲,抬起頭來,凝視着霍傳甲那張充滿殺氣的臉孔,道:霍老弟,你聽到了吧?人生就如棋局,一着失誤,滿盤皆輸,以你的武學才智,領袖武林本非難事,只可惜你暴戾之氣太重,不知以慈愛待人,長此下去,你的下場一定會比這局棋還慘,但願你能趕快回頭,或許還能有個善終

    霍傳甲大喝道:住口!

    無心乞婆道:良藥苦口,忠言逆耳,聽不聽就在你了。

    霍傳甲道:看來多言無益,咱們只有手下見真章了!

    話已説完,已回手抓住了斷虹寶刀!

    寶刀出鞘,登時閃出一道淡紅色的光芒。

    梅仙慌不迭的撲到侯玉陽身旁,秋菊和春蘭也急忙橫刀擋在兩人面前,眉目間都充滿了緊張之色。

    霍傅甲卻看也不看她們一眼,只凝視着無心乞婆道:你的劍呢?

    無心乞婆道:二十年前我就拿它換酒喝了。

    霍傳甲刀鋒閃動,杜雲孃的劍已被挑起,直向無心乞婆飛了過去。

    只聽他冷冷道:我要叫你死而無憾,趕快把壓箱的本事使出來吧。

    無心乞婆接劍在手,微微掂了掂,道:這也算是劍麼?

    説着,手指輕輕在劍背上一彈叮的一聲,劍刀竟然應指而斷。

    侯府的人瞧得個個神情大振,霍傳甲卻只冷笑一聲,道:想不到老乞婆的彈指神功也很有點火候,不過憑手指是抵擋不住我這把刀的,我勸你還是趕快亮劍吧!

    無心乞婆滿臉無奈的望着一旁的梅仙,道:這傢伙恐怕還不知道我老人家這幾年的劍法也大有進境,否則他絕對不敢如此囂張。

    梅仙忙道:是啊,您老人家一向深藏不露,他怎麼會知道?

    無心乞婆嘆道:看樣子,我老人家是非露兩手給他瞧瞧不可了。

    梅仙道:對,正好讓他開開眼界,也讓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霍傳甲冷冷道:你們説完了沒有?

    無心乞婆道:完了。

    梅仙急忙道:李總管,昨天撿到的那把劍,您有沒有收起來?

    李寶裳道了聲:有,我這就去拿。

    轉身便朝房中走去,春蘭一旁喊道:總管要快,萬一人家等得不耐煩,先殺仙婆一個措手不及,那就糟了。

    秋菊立刻道:那倒不至於,霍總舵主也是一派之尊,怎麼可能出爾反爾?

    霍傳甲冷笑道:你們放心,她手上沒有劍,我是絕對不會出刀的。

    説話間,李寶裳已不慌不忙的走了出來,畢恭畢敬的將劍交在無心乞婆手裏。

    九尾仙狐杜雲娘一眼就看出,那正是昨日她被奪去的那柄劍。

    只因吃了敗仗,這種丟認的事,在主人面前不好説出來。

    無心乞婆有意無意的向她望了一眼,這才又在劍鋒上輕輕彈了彈,道:這柄劍雖非上品,倒也勉強可以使用,可比方才那柄好多了。

    她邊説邊已揮劍走了過去,走到距離霍傳甲尚有一丈之地,便已挺劍緩緩刺出,看上去一點都不像動手過招,倒有些像好友在磋商劍法。

    霍傳甲的刀卻其快無比,劍鋒還沒刺到,他已接連劈出三刀,刀勢凌厲之極。

    無心乞婆步擺身搖,已將三刀避過,但見她身法飄急,出劍更加緩慢,似乎是故意讓霍傳甲着清楚他的招式一般。

    雙方一快一慢,轉眼工夫已對了十幾回合。

    突然無心乞婆身形一矮,猛將疾砍而至的刀鋒一撥,劍尖直取霍傳甲小腹,動作雖然不快,招式卻極其險毒。

    霍傳甲愕然收刀,縱回杜雲娘身旁,道:這是甚麼招式?

    杜雲娘低聲道:總座小心,這老乞婆好像在偷學你的刀法。

    無心乞婆嘻嘻笑道:不錯,這一招正是從你們總座那招撥草驚蛇變化出來的,你看怎麼樣?在我手中使出來是否更有威力?

    杜雲娘哼了一聲,道:差遠了,你這算甚麼撥草驚蛇?只怕連蟲也驚不了。

    無心乞婆臉孔一板,道:你胡説,你有沒有看清楚?要不要我再練一遍給你看看?

    杜雲限道:好,你就再練一遍給我看看。

    無心乞婆立即拾手道:來,霍老弟,你就再砍我一刀試試,看究竟是你那一招高明?還是我這一招高明?

    霍傳甲不但沒有回絕,而且居然照着方才那一刀,依樣畫葫蘆的砍了出去。

    無心乞婆的動作也跟先前如出一轍,將砍來的刀鋒一撥,隨劍就刺。

    遠處的梅仙已失聲喝道:仙婆當心他招裏有詐

    喝聲未了,霍傳甲的刀勢陡然一變,只聽叮的一聲脆響無心乞婆的劍已一拆為二!

    他手中那把斷虹寶刀果然是一把斷金切玉的寶刀。

    同時霍傳甲的身形也疾如電掣般,向蹲在牆角的侯玉陽竄了過去。

    無心乞婆大吃一驚,正想趕去撲救,杜雲娘卻已揚拳而至,拼命的將她纏住。

    杜雲娘一動,其他的人也同時出手,蒙氏弟兄分取相距不遠的李寶裳和盧九,另外那幾名黑衣人也一起亮出兵刀,便將絕命十八騎的弟兄們擋住。

    刀長手快的霍傳甲,只用了三、五招,便將梅仙的鋼刀挑得脱手飛出,緊接着一式撥草驚蛇撥開秋菊和春蘭的刀鋒,剎那間已到了侯玉陽的身前。

    侯玉陽仍在全神貫注的望着棋盤,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霍傳甲稍許怔了一下!揮刀就砍。

    就在淡紅的刀光即將沾在侯玉陽冷汗淋淋的頸子的時候,侯玉陽猛地抽刀一揮!

    噹的一聲,正好將那片刀光擋住。

    兩刀相觸,火星四濺,霍傳甲登時嚇了一跳,急忙倒縱而起,同時還把正在跟無心乞婆拼鬥中的杜雲娘一拎,一起落回兩人原來站立的地方。

    其他的人也登時收刀罷手,每個人的目光都緊盯着霍傳甲那冷冷的臉,誰也摸不清他為甚麼會突然抽身。

    霍傳甲只一聲不響的察看着自己的寶刀,過了很久,才道:你看到那短刀了麼?

    杜雲娘點頭道:看到了,好像鋒利得很哪!

    霍傳甲道:但不知是甚麼來歷?

    杜雲娘沉吟道:從外型着來,倒跟傳説中的六月飛霜有幾分相似。

    霍傳甲愕然道:六月飛霜是峨眉的鎮山之寶,據傳已失蹤多年,怎麼會在他的手上?

    杜雲娘嚅嚅着道:所以屬下也不敢確定,只説有幾分相似而已。

    霍傳甲道:剛才一試,這小子既無招式,又無內力,只憑手上那把刀

    杜雲娘道:如無那把刀,他豈能再作怪

    霍傳甲大聲道:無論是不是那把東西,等一下都不要忘了把它帶走!

    杜雲娘忙道:是。

    李寶裳陡然哈哈大笑道:霍總舵主,你也未免太目中無人了,你以為憑你們這幾個人,就能吃定我們麼?

    霍傳甲看也沒看她一眼,只微微皺了皺眉頭,道:她講甚麼?

    杜雲娘即刻道:她説咱們的人太少,吃不住他們。

    霍傳甲冷哼一聲,道:再叫幾個人進來給她瞧瞧,也剛好趁這個機會把金刀會的這些人統統除掉。

    杜雲娘微微把頭一點,身後立刻響起了一聲呼哨。

    每個人都以為必定會有人衝進來,可是過了半晌,竟沒有一絲回聲,也不見一個人影。

    杜雲娘臉色大變,道:怎麼搞的?外面那羣人莫非都死光了?

    李寶裳一旁接口道:死是沒死,只不過一時難以脱身罷了。

    杜雲娘怔了怔!道:原來你在外邊早有了佈置?

    李寶裳面有得意色,道:那當然,有二公子在這裏,我還能不派人在外面防守麼?

    杜雲娘道:既然如此,方才我們進來的時候,你的手下為甚麼不阻擋呢?

    李寶裳笑笑道:你倒也真會説笑話,試想霍總舵主若想從這扇大門走進來,普天之下又有誰能阻擋得住?我李寶裳不是傻瓜,叫手下白白送死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杜雲娘不再吭聲,目光飛快的轉到霍傳甲臉上。

    霍傳甲臉上忽然現出一股難得一見的笑容,道:道上都説侯府的李總管是個人物,如今看來,果然不太簡單。

    李寶裳駭然返到無心乞婆身旁,道:霍總舵主莫非想先把我除掉?

    霍傳甲笑容不減道:不錯,我想你也應該知道,我若想取你性命,普天之下也沒人可能擋得住,手上沒有劍的無心乞婆也救不了你。

    李寶裳急忙喊道:快,快替仙婆把劍找來!

    霍傳甲悠悠笑道:要找就多找幾把,一把恐怕救不了你的命。

    無心乞婆立刻點頭,道:對,一把好像不夠,至少也得找個三、五把來!

    杜雲娘聽得不禁失聲而笑,梅仙等人卻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頭,每張臉上都現出焦急之色。

    在這種時刻,莫説找三、五把,就算想找一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誰知話剛説完,房中已有人應道:仙婆接劍!

    但見青光閃動,一把長劍已自房內擲出,柄前刀後,緩緩的向無心乞婆站立的方向飛去。

    無心乞婆大喜過望,正想縱起抄劍,卻被身旁的李寶裳緊緊拉住。

    杜雲娘卻趁機一躍而起,剛好將那柄劍撈在手裏。

    無心乞婆狠狠的將李寶裳的手甩開,頓足道:在這種要命的時候,你拉住我幹甚麼?

    李寶裳道:就是因為要命,我才不得不把您老人家拖住,您老人家走了,我怎麼辦?

    無心乞婆嘆道:劍已經被那狐狸精搶走,我就算不離開你,也救不了你的命了。

    李寶裳居然笑了笑,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道:您老人家要劍有的是,何必跟人家去搶?

    無心乞婆一怔!道:劍在哪裏?

    就在這時,陡然人影一閃,一個商賈打扮的人,已衝到無心乞婆面前,同時一柄利劍也已遞到他手中。

    只見此人衣着考究,體型肥胖,怎麼看都不像個武林人物,但他的動作卻快得有如鬼魅一般,不僅無心乞婆瞧得目瞪口呆,連霍傳甲也不禁悚然動容,道:這人是誰?

    杜雲娘翻動着眼睛正在思索,那人已笑呵呵道:霍大老闆真是貴人多忘事,八年之前你還照顧過我的生意,欠賬至今還沒結清,怎麼就裝着不認識我了?莫非你想把這筆賬賴掉?

    霍傳甲仍在皺眉,向杜雲娘道:這個人

    杜雲娘道:這個人就是侯府總管李寶裳的老公,姓胡名仙,因為他長得很眫,所以大家都叫他胡胖仙。

    霍傳甲看着這人眫胖的肚子。

    侯玉陽這才注意到李寶裳瞧着那胖子的眼神,果然不大一樣。

    杜雲娘竟像是完全沒有這個人存在似的,逕自與霍傳甲高談闊論起來:據説這個人很少走路,在府裏出來進去,都要叫人抬着走。

    霍傳甲道:為甚麼?是不是他的腿有毛病?

    杜雲娘道:不是,那是因為他不太敢走路,聽説他每走十步,身上的銀子就會往上翻一倍,就算他只帶一兩銀子,你猜走一百步之後,會變成多少?

    胡眫仙卻自己接口道:一千零二十四兩。

    杜雲娘埋頭算了半晌,才道:不錯,一千零二十四兩

    她向霍傳甲道:你不妨想想看,如果是你,你還敢走路麼?沒走多遠就被自己身上的銀子給壓死了。

    霍傳甲哈哈一笑,道:哪有這種怪事?這簡直是神話嘛。

    杜雲娘道:這當然不可能是事實,只不過是形容這個胡胖仙的生財有道罷了,他們侯府能夠過着帝王般的優渥生活,據説完全是靠着這個胡胖仙的胖腦袋,每天算來算去,算進來的。

    霍傳甲道:這麼説,這個人一定是侯府的賬房先生了?

    杜雲娘道:不對,他是賬房先生的頭頭,在職務上,他是財務總管,在侯府上下的心裏,他是個財神爺。

    霍傳甲道:他會不會武功?

    杜雲娘道:侯府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沒有一個不會武功的,這個胡胖仙除了輕巧之外,其他的本事差得很,把他交給我就行了。

    胡眫仙緩緩的摸着頭,道:杜大娘,不是我給你泄氣,憑你老人家這把年紀,只怕已迷不死我,我看還是換個年輕的來吧。

    杜雲娘大喝一聲,道:姓胡的,你是在找死?

    呼喝聲中,人已飛撲而上,一劍刺了出去。

    旁邊的無心乞婆嚇了一跳,胡胖仙卻挺着肚子站在那裏動也沒動。

    突然噹的一聲,劍鋒尚未剠到,長劍竟已脱手掉在地上,杜雲娘也駭然退回原處,尖叫道:不好,我好像中了毒?

    霍傳甲愕然道:你是説他在劍上做了手腳?

    沒容杜雲娘接腔,胡胖仙已叫起來,道:胡説,我這兩把劍是剛剛才從唐大掌櫃的手中買過來的,他曾親口答應過我不在劍上搞花樣,怎麼可能在上面施毒?

    杜雲娘大驚道:甚麼?唐大先生也來了?

    胡胖仙道:是啊,他就住在後街的那間客棧裏,難道你們還不知道麼?

    霍傳甲忽然冷笑聲,道:難怪我的手下被人擋住,原來是唐老大在外邊。

    胡胖仙忙道:錯了,唐大掌櫃生意比你做得小,絕對不敢得罪你大老闆,他賣給我這兩把劍,也只是因為缺少往四川的盤纏路費,一點都沒有跟你為難的意思。

    霍傳甲道:這話是他告訴你的?

    胡胖仙連忙點頭道:不錯,他告訴我這些話,就是想讓我轉告給你他怕惹你懷疑,直到現在還窩在客棧裏,不信你可以過去看看?

    霍傳甲垂首沉吟道:那就怪了,如果不是他,還有誰能把我的人攔住?

    胡胖仙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李寶裳突然道:我知道,只是我現在還不想告訴你。

    霍傳甲嘿嘿一陣陰笑,道:最好在你的腦袋落地之前趕快告訴我,否則你就永遠沒有機會開口了

    説着,人已欺身飄到無心乞婆面前,舉起寶刀就砍。

    無心乞婆撤步出劍,劍身一抖,已將砍來的刀鋒撥開,撩劍就想反擊。

    可是霍傳甲卻早已藉着那一撥之勢,連人帶刀直朝李寶裳撲了過去。

    李寶裳也非弱者,急忙揮刀應戰,一旁的盧九和胡眫仙也刀掌齊出,同時無心乞婆仗劍尾隨而至,每個人都搶攻其必救,硬想把他的攻勢阻住。

    但霍傳甲不僅身法矯若遊龍,令人難以沾身,刀勢也鋭不可當,雖然以一敵四,那片淡紅色的刀光,仍不時在李寶裳的要害上打轉。

    李寶裳邊戰邊退,突然嗆的一聲,手中的鋼刀竟然齊根而斷。

    盧九也剛好一刀落空,前撲的身形恰巧將無心乞婆和胡胖仙的長劍擋住,而霍傳甲的刀鋒也在這一時間劈到了李寶裳的面前。

    侯府的人和絕命十八騎的弟兄全部嚇得驚叫起來,都以為李寶裳完了。

    誰知就在她閉目等死之際,陡然破空聲起,霍傳甲劈下的刀鋒猛的一震,竟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開。

    緊跟着嘩啦一聲,幾十顆圓球登時滾落一地,原來撞在刀鋒上的竟是一串佛珠。

    滾動的佛珠停了下來,李寶裳和盧、胡三人也已躲到無心乞婆身後。

    霍傳甲也不追擊,只回首大聲喝道:甚麼人?

    只聽門上有個聲音道:阿彌陀佛,多年不見,施主的刀法更加神奇了,當真令人佩服得很。

    眾人這才發覺門裏忽然多了五名身披架裟的僧人。

    霍傳甲微微怔了一下!

    陡然昂首哈哈一笑,道:我當甚麼人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原來是大智方丈,與四大護法金剛到了。

    那五名僧人中一個年紀最長,手持禪杖的人道:不敢,方才老衲救人心切,冒然出手,尚請施主莫要見怪才是。

    這人氣度恢宏,語聲洪亮,顯然正是少林當今的掌門大智。

    無心乞婆一見他出現,似乎比霍傳甲還要緊張,急急忙忙道:你你跑來幹甚麼?

    大智方丈淡然一笑,道:聽説仙婆在這裏落腳,我能不趕過來看看麼?

    無心乞婆大叫道:你少跟我胡扯,你是為甚麼來的,你當我不知道麼?

    大智方丈聽得不禁一怔!道:你知道甚麼?

    無心乞婆揮手道:你趕快走,老實説,你肚子裏那點東西並不見得高明,這裏有我就夠了,根本用不着你來插手。

    大智方丈更是聽得一頭霧水,李寶裳在他耳旁低聲道:她誤會大師是搶着來當我家公子的師父來的。

    大智方丈壽眉一皺,道:她怎麼會有這種誤會?

    李寶裳嬌聲笑道:當然是小女子我,給了她老人家這種誤會

    大智方丈笑罵一聲:頑皮!

    這才臉色一整,雙手合十向無心乞婆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方才我不過是跟仙婆開句玩笑,實不相瞞,我是接獲李總管的傳書相召,才特地趕來的,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是不能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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