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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五湖龍王

    侯玉陽踏上桃花塢大門的石階,一看到那三個斗大的金字,便已忍不住問道:哇塞,花雲這小子究竟是不是入贅的?

    秋菊和春蘭聽得全都大吃一驚。

    梅仙急咳兩聲,道:當然不是!五湖龍王是個有頭有臉的人,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叫自己唯一的獨生子改名換姓,入贅金家。

    秋菊惶惶朝四下瞄了一眼,低聲道:你們是怎麼了?這種話也能跑到人家大門口來講,萬一被花大公子聽到了,那還得了!

    春蘭也緊緊張張道:是啊,那傢伙表面看來大大方方,其實心胸狹窄得很,記得去年公子只叫了他一聲金大公子,就氣得他三天沒有跟你説話,難道你忘了。

    梅仙即刻道:公子當然沒有忘記,所以他才故意舊話重提,就是想成心把他氣出來,公子你説是不是?

    侯玉陽搖着頭,道:奇怪,我踩了他的痛腳,他才三天沒有理我,而這次卻無緣無故的幾個月沒跟我連絡莫非他老婆真的落在神鷹教手上了?

    梅仙道:也只有這種原因,才可能把花大公子這種人制住。

    秋菊和春蘭也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好像都同意這種看法。

    侯玉陽回首望了望,道:無心乞婆呢?怎麼還沒有來?

    梅仙道:我看八成是進去找李總管了。

    侯玉陽道:你是説李寶裳可能在裏邊?

    梅仙道:一定在裏邊,她既已發現裏邊有毛病,還會不進去看看麼?

    侯玉陽眉頭忽然一皺,道:小喇叭周進去這麼久,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梅仙道:公子放心,周師父只不過是個送信的,就算裏邊已被神鷹教把持,他們也不可能為難一個不會武功的人

    説到這裏,忽然沉吟了一下,道:除非他們想把公子引進去。

    秋菊忙道:不錯,這一招咱們還真得提防着點,説不定裏邊已經佈置好了埋伏,正在等着咱們自投羅網呢!

    春蘭立刻道:要不要我先進去探探?

    侯玉陽揮手道:你先別忙,我且問你,你過去有沒有進去過?

    春蘭道:進去過好多次了,裏邊的環境,我熟得很。

    侯玉陽道:好,那你就跟秋菊兩個偷偷摸進去,先把花少奶奶保護好再説!

    春蘭和秋菊身形一閃,已縱進了高牆。

    梅仙好像對侯玉陽的安排十分滿意,悄聲道:我呢?

    侯玉陽下巴朝大門一呶,道:敲門。

    梅仙毫不遲疑的用刀柄在厚厚的門板上砸了幾下。

    過了很久,裏邊才有人喝問道:甚麼人?

    梅仙道:麻煩你通報大小姐一聲,就説金陵的侯二公子到了。

    大門文風不動,旁邊的心門卻呀然而開,只見一個滿頭灰髮的老人提着燈籠,向外照了照,立刻恭身讓到一旁,和和氣氣道:果然是侯二公子駕到,快快請進,我們大公子已候駕多時了。

    梅仙微微怔了一下!很快便先竄了進去,等到侯玉陽剛想踏入小門之際,但覺眼前刀光一閃,那提燈老人吭也沒吭一聲,便已橫身栽倒在門內,手上的燈籠也在一邊燃燒起來。

    侯玉陽駭然叫道:你這是幹甚麼?怎麼不問青紅皂白就胡亂殺人?

    梅仙刀頭在鞋底上一抹,悄然還入鞘中,道:這傢伙是神鷹教的殺手。

    侯玉陽低頭望着老人蒼老而扭曲的臉孔,半信半疑道:你憑哪一點斷定他是神鷹教的人?

    梅仙道:第一、金家的人一向都稱花大公子為姑老爺。第二、金陵的侯二公子無論到任何地方都走正門,他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身分,哪裏有以便門迎客之理

    侯玉陽截口道:或許他是剛來的,不太懂得規炬。

    梅仙突然拾胸往屍體持燈的手上一踢,只聽嗤地一聲輕響,燈杆上陡然彈出一截藍汪汪的尖錐,足有一尺多長,而且一眼就可看出上面浸過毒。

    侯玉陽不由自主朝後縮了一步。

    梅仙冷笑道:剛來的人,會使用這種歹毒的兵刀麼?

    侯玉陽怔了半晌,才把頭一甩,大聲道:開正門!

    梅仙急忙將兩扇大門整個敞開來,好像只打開一扇都嫌不夠威風。

    侯玉陽整理一下衣襟,昂然闊步的走入院中。

    遠處的正房還亮着燈,房門也沒有關,卻連一個人影都不見。

    侯玉陽邊走邊道:金家不是養了很多人麼,怎麼連個迎客的都沒有?

    梅仙故意尖着嗓門道:我看八成是都被神鷹教的人給制住了。

    侯玉陽又提高聲音道:果真如此,花雲那傢伙也未免太窩囊了。

    梅仙道:可不是嗎?平日威風凜凜的花大公子,想不到竟落到這種地步。

    説話間,已走到院落的一半,侯玉陽忽然停步道:咱們就這麼闖進去總是不太好,你大聲問問,看金家的人有沒有死光?

    梅仙噗嗤一笑,她未開口,裏邊已傳出了咳聲。

    緊跟着三個人影匆匆自房門擁出來,為首一名家人打扮的老者遠遠便已喊着道:想不到二公子真的來了,我們姑老爺昨天晚上還在唸着您呢!

    侯玉陽低聲道:這回好像是真貨。

    梅仙輕哼一聲,道:後面那兩個就靠不住了。

    説着,抬手又抽出了刀。

    侯玉陽急忙道:眼睛放亮一點,可千萬不能殺錯人。

    梅仙一面答應着,一面已快步迎了上去,嬌滴滴道:這位老管家好面熟呀,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那個老人家也邊走邊道:當然見過,每次二公子來的時候,都是小老兒給各位開的門,姑娘莫非不記得了?

    梅仙訝聲道:你説你就是門上的那位福老爹?

    那老人家笑哈哈道:姑娘好記性,小老兒正是金福。

    梅仙陡然停步喝道:等一等你們統統給我站住。

    那福老爹大感意外的縮住了腳,另外兩名體型魁梧的大漢也同時停在他身後。

    梅仙語氣變得十分生冷道:你真的是福老爹?

    福老爹強笑道:小老兒跟二公子和姑娘又不是第一次會面,這還假得了麼?

    梅仙道:那就怪了,你不是病得已經爬不起來了麼?

    福老爹一怔?道:誰説我病得爬不起來了?

    梅仙道:門上的那位大叔告訴我的,他説你受了風寒,老命朝夕不保,才由他替你迎門,可是我看你還硬朗得很嘛你們究竟在搞甚麼鬼?

    福老爹傻住了,直到後面一名大漢推了他一下,他才咳了咳道:那位大哥説得不錯,小老兒的確受了點風寒而且也滿嚴重的。

    梅仙搖着頭道:不像嘛。

    福老爹忙道:那是因為聽説二公子和姑娘來了,心裏一高興,才勉強爬起來,其實我現在還在發燒,姑娘不信摸摸我的頭就知道了

    他説着就想往前走,卻被身後的那名大漢給拉住。

    梅仙倒是不客氣,揚着手便一步一步湊上去,道:我摸摸看。

    福老爹腳下雖沒挪動,頸子卻伸的很長,好像真的在等她去摸。

    站在福老爹後邊那兩名大漢,一個緊貼着他的背脊,一個相距也不滿五步,四道目光緊緊張張的直盯着愈走愈近的梅仙,一副如臨大敵模樣。

    梅仙的神態卻剛好相反,不但走起路來纖腰款擺,而且刀頭也整個垂了下來,似乎連最後的一點防範也已消失。

    侯玉陽在遠處望着那兩名大漢充滿敵意的眼神,還真有點替她耽心。

    誰知就在她的手剛剛觸到福老爹頭門之際,那把鋒鋭的鋼刀也同時自他脅間刺了進去。

    福老爹臉色大變,緊貼在他身後的那名大漢卻突然狂吼一聲,倒退兩步,回手就想抓。

    而另外一名大漢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梅仙已揉身欺到他近前。

    那大漢大驚之下,慌忙亮出系在背上的鬼頭刀,刀身剛剛離鞘,梅仙的刀鋒已從他頸間一抹而過,還沒來得及出招,便已仰身栽倒當地。

    先前那名大漢也幾乎在同一時間倒了下去,先後只不過是剎那間的事,直到他伸腿嚥下最後一口氣,長劍才只抽出了一半。

    福老爹仍舊面色蒼白的呆站在那裏,直到梅仙又轉回來,他的身子才開始搖晃。

    梅仙一把將他扶住,道:剛才沒有傷到您老人家吧!

    福老爹低頭瞧着脅下的刀,顫聲道:你你沒有殺死我?

    梅仙噗嗤一笑,道:我怎麼會殺死您老人家?我不過是在您老人家身上借個路罷了。

    福老爹指着刀口上的血跡,道:那麼這些血是哪裏來的?

    梅仙道:當然是站在您老人家後面那傢伙的。

    福老爹這才鬆了口氣,兩條腿也有了勁道。

    侯玉陽這時已趕過來,含怒瞪着梅仙,道:你這個丫頭是怎麼搞的,你想把這位老人家嚇死麼?

    梅仙連忙笑道:公子放心,福老爹的膽子大得很,不是那麼容易就被嚇着的。

    福老爹也乾笑兩聲,道:梅仙姑娘説得不錯,如果小老兒沒有幾分膽量,當初也就不會被派到門上來了

    説着,忽然回首朝毫無動靜的正房瞧了一眼,一把抓住侯玉陽的手臂,緊緊張張道:二公子快請回吧,千萬不能進去。

    侯玉陽驚訝道:為甚麼?

    福老爹嘎聲道:因為姑老爺已跟往常不一樣了,他身邊忽然來了一批凶神,好像正在商量着如何對付你呢!

    侯玉陽淡淡道:不會吧!憑我跟你們姑老爺的交情,他怎麼會出手對付我?

    福老爹急得連鬍子都翹起來,剛想繼續提出警告,但話到嘴邊,卻被一陣敞笑之聲給擋了回去。

    敞笑聲中,只見花白鳳已自正房飛快的迎了出來,邊走嘴裏還邊嚷嚷着道:當然不會,那是金福耳目失聰,錯把我們商量如何接待你聽成對付你了。

    説話間,人已越過梅仙,衝到侯玉陽跟前,陡然青光一閃,竟然挺劍直剌他的胸前。

    口中卻依然笑吟吟道:你怎麼現在才來?可急死我了!

    梅仙大吃一驚,她作夢也沒想到花白鳳竟會向她的好友突下殺手,想要揮刀搭救已來不及了。

    倉促間不及細想,拔刀迎上嗆的一聲,將花白鳳長劍架開。

    花白鳳冷笑一聲:臭丫頭還敢跟我動手!

    長劍一帶,將梅仙引得滴溜溜一轉,青芒閃動,再襲侯玉陽胸口大穴。

    侯玉陽面含微笑,冷靜挺立,不為所動。

    花白鳳正在一怔間,梅仙突然身形一斜,直向花白鳳小腹撞去。

    梅仙霍然翻身,腰際溜溜一轉,已讓過突如其來的一擊。

    梅仙鋼刀一翻,猛地身向後仰,刀鋒化做一道長虹,竟然直削身後花白鳳的雙足。

    花白鳳慌忙轉身躍起,反手就想出劍,可是梅仙卻在這時全身陡然一縮,撩刀轉向她胸前抹了過去。

    花白鳳大吃一驚,急忙收腹倒退,卻發覺足尖已被梅仙的腳絆住,情急之下,猛地一擰身,人雖躍上了迴廊邊上的雕欄,鞋子卻已留在梅仙腳下。

    既已逼退了花白鳳,梅仙不為已甚,橫刀護在侯玉陽身前,對花白鳳怒目而視。

    花白鳳臉色煞白,咬牙道:這是甚麼招式?

    侯玉陽打着哈哈道:隔靴搔癢搔不到,硬逼丫頭上火灶,你看這兩招怎麼樣?是不是比原來虎門十三式的七星跨虎和白鶴亮翅要高明得多?

    花白鳳瞪着道:你們怎麼會有這兩招的?

    梅仙揚聲道:我家公子博學多才,這兩招有甚麼稀奇?

    花白鳳道:才短短的一個多月,你不是在養傷麼?

    梅仙又接口道:短短的一個多月,我家公子不但能養好了傷,而且把虎門十三式刀法全部重新創新,脱胎換骨,更上層樓!

    只因剛才梅仙那兩招絕妙刀法,花白鳳不得不信。

    只不過一個多月的初學乍練,這個丫頭就能把自己逼得手忙腳亂,假以時日那還得了?

    想到這裏,心中不由自主對侯玉陽衷心仰慕,敬佩不已,口中卻急急道:你們帶來的人呢?

    梅仙瞟着她那副狼狽模樣,不禁吃吃笑道:甚麼人?

    花白鳳道:李寶裳那批人。

    梅仙道:我們又不是來打架的,帶那麼多人幹甚麼?

    花白鳳呆了呆,道:你的意思是説你們這次只來了四個人?

    梅仙點點頭道:是呀,我家公子只想和大公子、大小姐聚聚,帶着我們三個他已經嫌多了。

    花白鳳長嘆道:你們公子頭腦不清楚倒也罷了,怎麼連你也如此糊塗?難道你沒有發覺我這邊的情況有變麼?

    梅仙道:我發覺了,而且也警告過我家公子,可是他就是不聽他説甚麼也不相信你們兄妹倆會出賣他,你説我有甚麼辦法?

    花白鳳氣急敗壞道:可是你們有沒有想到,有的時候我想不出賣他都不行!

    梅仙道:想到了,但我家公子硬是不加理會,他認為被你賣掉他也認了,誰教你是他的好朋友呢?

    花白鳳似乎整個泄了氣,恨恨的朝着悶聲不響的侯玉陽道:你以為你這是好朋友麼?你有沒有想到這麼一來,不但害了我,也害了你自己,甚至連你們侯家的一點希望也整個斷送在你的手上了?

    侯玉陽一怔!道:有這麼嚴重麼?

    花白鳳道:比你想像的要嚴重多了。

    侯玉陽不得不把目光轉到梅仙臉上,道:這是怎麼回事?

    梅仙也一臉莫名其妙的神情,道:我也搞不清楚,好在大小姐已開了口,咱們還是等她説下去吧!

    花白鳳唉聲嘆氣道:事到如今還有甚麼話好説!反正你們也回不去了,索性進去看看,自然就明白了,何必再讓我多費口舌。

    説完,有氣無力的把長劍隨手往旁邊一丟,回頭就走。

    侯玉陽根本想都沒想,舉步就跟了上去。

    梅仙雖然遲疑了一下,但已毫無選擇的餘地,只有悄悄跟在侯玉陽身後,邊走邊在四下張望,俏臉上充滿了緊張之色。

    剛剛走近燈火通明的正廳,已有個人尖聲嘶喊道:二公子救命啊!

    那聲音來自房樑上,一聽就知道是先一步進來送信的厚皮小喇叭周。

    侯玉陽沒有抬頭,因為他的目光已被一個人吸引住。

    廳中的陳設很考究,看上去也十分寬敞,但寬敞的廳堂中卻只坐着一個人,一個文質彬彬的人。

    那年輕人年紀最多也不過二十出頭,瘦瘦的臉型,薄薄的嘴唇,眉目間還帶着股傲氣凌人的味道。

    雖是秋涼天氣,手上一柄摺扇仍在不停的煽動,看上去斯斯文文,一點都不像是武林人物,倒很像大户人家的讀書子弟。

    但梅仙一見到他,臉色卻是一變,急忙擋在侯玉陽面前,橫刀冷笑道:我當是那個把花大小姐嚇成這般模樣,原來是尹舵主。

    尹二毛淡淡道:好説,好説。

    侯玉陽忍不住低聲問道:這人是誰?

    梅仙好像連頭都不敢回,道:陰司秀才尹二毛。

    侯玉陽聽得眉頭不禁一皺,他實在沒想到一個體體面面的人,竟然取了這麼一個不三不四的名字。

    尹二毛卻絲毫不以為憾,面含灑笑道:侯兄真是貴人多忘,去年年底咱們還在大鴻運見過一面,你怎麼一下子就把小弟給忘了?

    侯玉陽一怔!道:你説的可是楊善主廚的那家大鴻運?

    尹二毛道:不錯,正是那家館子,侯兄想起來了吧!

    侯玉陽搖頭。

    花白鳳忙在一旁道:二公子,你不要裝了,你騙不過他的,尹舵主是神鷹教裏有名的人精,否則陳總舵主也不會派他來坐鎮揚州了。

    侯玉陽的目光中忽地閃出一股憤怒之色,但他一瞧花白鳳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那股怒色馬上消失了,只輕輕的嘆了口氣。

    尹二毛陡然刷地將手中的摺扇一合,道:花大小姐説得對極了,在朋友面前,何必再裝模作樣,何況我是甚麼人,侯兄也應該清楚得很,我雖然很少跟你見面,但對你的一切知道的也不見得比花大小姐少

    説着,摺扇遠遠朝侯玉陽的短刀比了比,繼續道:就像你這次改用短傢伙,我一點也不奇怪,試想你受了那麼重的傷,不到一年工夫就又拿起了刀,不論是長的還是短的,都難能可貴了,你説是不是?

    他邊説着還邊搖頭,顯然全沒把侯玉陽的人和刀看在眼裏。

    侯玉陽笑笑,甚麼話都沒説。

    梅仙卻寒着臉道:尹舵主,你那把扇子最好是不要比來比去,你扇骨裏只有兩支毒籤,萬一不小心滑出一隻來,對你的損失可就大了。

    尹二毛微微怔了一下!道:梅仙姑娘倒也名不虛傳,果然有點眼光。

    梅仙冷笑道:我若連這點鬼門道都看不出來,還有甚麼資格陪着我家公子行走江湖?

    尹二毛哈哈一笑,手腕也猛地一抖,重又把摺扇張了開來。

    這時樑上的小喇叭周又喊道:侯二公子,你別忘了,小的還在上面啊。

    侯玉陽這才抬首朝上邊瞄了一眼,只見小喇叭周正安安穩穩的騎在大梁上,這一來反倒放下心,道:你先在上面坐坐,等我把下面的事解決之後,自會放你下來。

    小喇叭周急形於色道:小的急着下去,也是想解決下面的事不瞞二公子説,昨兒臨睡多喝了幾杯,實在有點憋不住了。

    侯玉陽傻住了,一時還真不知是不是應該馬上把他弄下來。

    梅仙卻已吃吃笑道:小喇叭周師父若是實在忍不住,只管往下溺,不過方向可要拿得準一點,千萬不要灑在咱們自己人頭上。

    小喇叭周遲遲疑疑道:行麼?

    梅仙道:為甚麼不行?你沒着到連尹舵主都沒有反對麼?

    尹二毛的確一聲沒吭,但摺扇卻又一折折的在緩緩合攏,目光雖然沒有離開梅仙的臉,扇骨的頂端卻剛好對着樑上的小喇叭周。

    梅仙俏臉陡然一沉,道:尹舵主,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我家公子刀法之快可是出了名的,我相信你也一定聽人説起過。

    尹二毛又瞟了那柄短刀一眼,道:金陵侯二公子的刀法是沒話説,不過那是過去,現在怎麼樣就沒人知道了。

    梅仙輕哼一聲,道:當然沒人知道,因為方才見識過他刀法的人,已經統統躺在外邊了。

    尹二毛橫眼瞪視着花白鳳,道:外邊究竟出了甚麼事?

    花白鳳驚惶失措道:沒甚麼,沒甚麼

    梅仙不待她説下去,便截口道:你問大小姐又有甚麼用?你沒看到連她手中的劍都不見了麼!

    尹二手忽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花白鳳急急喊道:梅仙,你能不能先閉上你的嘴,讓你們公子先跟尹舵主慢慢聊聊?

    梅仙果然不再出聲。

    侯玉陽卻嘆了口氣,道:我是很想跟他慢慢聊聊,只可惜上面已有人等不及了。

    花白鳳即刻道:好,我這就放他下來。

    説着就想往樑上縱,尹二毛疾聲喝阻道:且慢,我要先跟侯玉陽把話説清楚;。

    侯玉陽道:尹舵主有話快説,否則有人在你頭上撒尿,你可不能怪我。

    尹二毛冷笑道:花大小姐難道沒有警告過你們不能動我麼?

    侯玉陽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梅仙又已搶着道:她是説過不能隨便動你,還説要動的話,除非有把握一舉把你殺死。

    花白鳳登時尖叫起來,道:你這個丫頭胡扯甚麼?我幾時説過這種話?

    尹二毛擺手道:她有沒有説過這種話都無所謂,問題是你大哥,這個壇主還想不想做?

    侯玉陽詫異道:甚麼壇主?

    尹二毛一字一頓道:神鷹第十四壇的壇主。

    侯玉陽吃驚的凝望了花白鳳片刻,突然一揖到地道:恭喜恭喜,你們花家終於出人頭地了。

    梅仙也一副肅然起敬的樣子道:難怪大小姐不肯再理我們,原來是身分不同了。

    花白鳳面紅耳赤道:我我大哥這麼做也全是為了那個孩子。

    侯玉陽忙道:你不必解釋,你的情況我很瞭解,那是你花家和金家的第一個孩子,是龍王的長孫,對你們花家説來當然重要

    花白鳳不待他説完,便已截口道:你錯了,那個孩子不是我們花家的,是你們侯家的。

    侯玉陽愕然道:你説甚麼?你大嫂肚子裏的孩子是侯家的?

    花白鳳狠狠的呸了一口,叫道:放屁,誰告訴你是我大嫂肚子裏的那個孩子。

    侯玉陽莫名其妙道:不是你大嫂肚子裏的孩子,是哪個孩子?

    花白鳳停了停,才道:是侯玉麟當年留下來的孽種鐵老爺子是這麼説的。

    此言一出,非但侯玉陽大吃一驚,一旁的梅仙也花容失色,一個失神,手裏的鋼刀都險些掉在地上,抖聲道:你是説鐵槳鐵夢秋老爺子?他怎麼無緣無故説這話幹甚麼?

    花白鳳沉嘆一聲,道:當初我也不太相信,可是當我見到那個孩子之後,卻不由得我不信。

    侯玉陽怔怔道:為甚麼?

    花白鳳道:因為他長得實在太像你們侯家的人了。

    尹二毛也得意洋洋接道:不錯,那孩子不但長相像極侯家的人,連許多小動作都與侯兄有幾分神似,你們想不認他只怕都很難。

    侯玉陽恍然大悟道:看樣子,那個孩子莫非已經落在他們手上?

    花白鳳黯然點頭。

    侯玉陽道:所以你才用四喜丸子把我騙過來?

    花白鳳繼續點頭,還嘆了口氣。

    侯玉陽道:現在我已經來了,你是準備就地解決呢?還是把我交上去?

    花白鳳頓足道:我原本以為你會多帶一些人來,誰知你卻只帶了三個丫頭。

    説着,還狠狠的瞪了呆若木雞的梅仙一眼。

    尹二毛突然環首四顧道:咦?還有另外那兩個丫頭呢

    話沒説完,只覺得已有東西從頭上灑下來,猛然飄身一閃,同時大喝一聲,扇骨裏的毒籤已毫不遲疑的直向大梁上射去。

    大梁上果然有個人應聲而落,但落下來的卻不是厚皮小喇叭周,而是個錦衣華服,滿頭珠翠,極有富貴氣,卻醉得已經人事不知的無心乞婆。

    侯玉陽頓時鬆了口氣,梅仙也霍然驚醒,身形一晃,便已撲到尹二毛跟前,上去就是一刀。

    花白鳳急忙衝了過去,護在尹二毛前面,嘶聲喝道:住手,那個孩子你們不想要了麼?

    梅仙不得不收刀返到侯玉陽身旁,六神無主道:公子,你看咱們該怎麼辦?

    侯玉陽苦笑道:那就得看花白鳳了。

    花白鳳皺着眉頭,吭也沒吭一聲。

    尹二毛趁機大喊道:來人哪!

    門外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應聲。

    尹二毛大感意外,接連又喊了幾聲,依然不見一點回音。

    躺在地上的無心乞婆卻在這時翻身坐起,揉着眼睛道:是不是有人在叫我?

    尹二毛駭然道:這個老太婆是誰?

    花白鳳似乎生怕嚇着他,在他身邊輕輕道:那是無心乞婆。

    尹二毛仍然不免嚇了一跳,道:甚麼?她就是丐幫的那個瘋老乞婆?

    花白鳳點頭、嘆氣。

    無心乞婆也連連點頭道:不錯,我老人家正是那個瘋老乞婆,尹舵主叫醒我,是否有甚麼後事須要老婆子為你效勞的?

    尹二毛臉色整個變了,閃爍的目光也開始自洞開的窗户往外張望。

    無心乞婆忽然醉態全失,身形一擺,便已坐上了窗沿,眼眯眯的望着尹二毛,道:你在找甚麼?

    尹二毛驚慌倒退兩步,道:我的人呢?是不是被你們吃掉了?

    無心乞婆吃吃笑道:我老人家雖不忌口,卻從來不吃活人,你那羣人,都是被李寶裳和金家的那批保鏢、護院給聯手幹掉了。

    尹二毛驚叫道:甚麼?李寶裳也來了?

    無心乞婆點頭不迭道:那是理所當然的事,侯老二既已到此,李總管還會不跟來護駕麼

    説到這裏,突然將目光轉到花白鳳臉上,道:哦,我差點忘了,方才動手的還有你那批娘子軍,你那羣人看起來雖然窩窩囊囊,手腳卻俐落得很,殺人的手法可高明極了。

    尹二毛不由又往後縮了縮,扇骨朝着花白鳳一指,道:姓花的,你你

    花白鳳若無其事的把他的摺扇往旁邊一撥,道:你不要聽那瘋子胡説八道,趕快跟我到裏邊去。

    説完,拖着尹二毛的膀子就往裏走。

    尹二毛緊抓着那柄摺扇,邊走邊回顧,好像生怕有人從背後偷襲。

    眼看着兩人已接近通往後進的廳門,花白鳳突然順手在最後一張方桌下一探,手中已多了一柄匕首。

    但見寒光一晃,匕首已齊根沒入了尹二毛的後心。

    慘叫一聲,尹二毛吃力的轉回頭,死盯着花白鳳毫無表情的臉孔,道:姓花的,想不到你這麼快就反了

    花白鳳冷冷道:這隻怪你少不更事,你也不想想,我花大小姐是出賣朋友的人麼?

    尹二毛顫聲道:可是你莫忘了,你曾在蕭壇主面前發過重誓

    花白鳳截口道:我是發過重誓,而且我也按照誓言把侯玉陽引來了,但我的誓言裏卻沒有包括不準殺你。

    嗤地一聲,扇骨裏的另一支毒籤也已射出,顫顫抖抖的釘在了桌腳上。

    尹二毛的身子也筆直的朝後倒去,兩隻死魚般的眼睛裏充滿了驚異之色,似乎至死都不相信花白鳳竟敢向他下手。

    梅仙忍不住興奮叫道:花大小姐果然夠朋友,我家公子總算沒有看錯你。

    無心乞婆一旁冷笑道:甚麼夠朋友,她不過是在水上待久了,比一般人會見風轉舵罷了。

    花白鳳根本就不理會她的冷嘲熱諷,又走到一張桌子旁邊,從下面摸出一柄長劍,道:二公子,快,咱們先趕到鐵家再説。

    侯玉陽道:趕到鐵家去幹甚麼?

    花白鳳道:去拿你交換那個孩子,那個孩子還在蕭錦堂手上。

    侯玉陽道:你是説斷魂槍蕭錦堂正在鐵老爺子家裏等着我?

    花白鳳道:不錯,鐵家早就倒過去了,蕭錦堂已經在鐵家等了你幾個月了。

    侯玉陽道:就等着你把我騙來交給他?

    花白鳳道:我當然不是真的要把你交給他,我只是想跟你聯手把他除掉,然後再設法把那個孩子營救出來而已。

    侯玉陽道:你一再提起那個孩子,你能不能説得清楚一點,那個孩子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花白鳳道:這還用説,當然是從鐵大姑娘肚子裏生出來的。

    侯玉陽道:你的意思是説,孩子是鐵大姑娘生的,播種者卻是侯玉麟?

    花白鳳道:沒錯。

    侯玉陽道:錯了,據我所知,鐵大姑娘過世已經好多年了。

    花白鳳道:沒錯,沒錯,你莫忘了,你大哥侯玉麟過世也好多年了,但那孩子卻沒有死,如今已經八歲了。

    侯玉陽道:那麼這些年來,那個孩子是由哪個在扶養?

    花白鳳道:當然是鐵老爺子,當年鐵老爺子逼死了女兒,卻不忍向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下手,才偷偷扶養下來。

    侯玉陽道:偷偷扶養下來?

    花白鳳道:那當然,鐵老爺子是個很好面子的人,沒出嫁的大閨女生孩子已使他顏面掃地,他怎麼能夠再公然收養那個孽種?

    侯玉陽道:那就怪了,這件事既然事關鐵家的顏面,就應該保密到底才對,怎麼會被神鷹教發現呢?

    花白鳳道:那是因為鐵老爺子老了,早就壓制不住他那羣如狼似虎的徒弟了。如果他再年輕幾年,身體再硬朗一點,非但這件事不會張揚出去,神鷹教也根本就過不了江。

    侯玉陽道:照你這麼説,這次倒過去的,並不是鐵老爺子,而是他那批門人。

    花白鳳道:不錯,如今是躺着是站着,早就由不得鐵老爺子作主了。

    侯玉陽沉默着,過了很久,才喃喃道:奇怪,按説他應該很恨侯家才對!可是這次,他為甚麼會冒險救我?

    花白鳳愕然道:鐵老爺子幾時救過你?

    侯玉陽沒有答覆他,只回首朝正門喊了聲:李寶裳可在?

    李寶裳恭諾一聲,卻從後門閃身而入,道:屬下正在恭候二公子差遣。

    侯玉陽道:這件事你可曾聽人説起過?

    李寶裳沉吟着道:沒有,不過當年大公子和鐵大姑娘交往之事,屬下倒是略知一、二。

    侯玉陽忙道:他們的確有過交往?

    李寶裳點頭道:的確交往過一段時間,不過很快就被夫人給拆散了。

    侯玉陽道:男女間的事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拆散的,看來那孩子真的可能是侯家的了。

    李寶裳遲疑了一陣,才道:可能。

    侯玉陽道:既然連你都認為可能,那你就趕快拿個主意吧。

    李寶裳一怔!道:拿甚麼主意?

    侯玉陽道:是救?還是乾脆給他來個不理?

    李寶裳慌忙道:此事關係重大,屬下不便作主,一切還請二公子吩咐。

    侯玉陽回望着梅仙,道:你呢?你看這件事應該怎麼辦?

    梅仙不由目主的往後縮了縮,道:這是夫人房裏的事,連李總管都不敢插手,哪裏還有我多嘴的分?

    侯玉陽雙手一攤,道:既然你們都不願作主,那咱們只有通知薛寶釵,請她親自來處埋了。

    李寶裳變色道:這個嘛恐怕不太好

    侯玉陽道:有甚麼不好?

    李寶裳道:夫人的個性,二公子想必也清楚得很,這件事萬一讓她知道,恐怕就不好辦了。

    侯玉陽道:不好辦也得讓她來辦,否則一旦出了差錯,這個責任誰擔得起?

    梅仙急急接口道:就算不出差錯,能夠安全把那個孩子救出來,咱們也未必討得到好。

    李寶裳道:這話怎麼説?

    梅仙道:總管有沒有想到,萬一夫人不肯承認那個孩子呢?

    李寶裳不再吭聲。

    梅仙道:所以依小婢之見,最好還是遵照公子的吩咐辦事,至少咱們可以不落埋怨。

    李寶裳不得不點頭,道:也對。

    花白鳳卻在一旁大喊道:不對,不對,你們這麼一拖,那個孩子就完了。

    侯玉陽道:沒有那麼嚴重,在侯家的人插手之前,那個孩子安全得很。

    花白鳳不解道:何以見得?

    侯玉陽道:因為到目前為上,那個孩子還是鐵家的,跟咱們侯家還沒扯上一點關係。

    李寶裳點頭道:不錯,只要咱們按兵不動,那孩子就永遠不姓侯。

    花白鳳急喊道:可是侯玉陽已經到了揚州,他們怎麼可能由得你們按兵不動?

    侯玉陽笑笑道:只要我不離開金府,他們能將我奈何?

    花白鳳頓足道:你想得太天真了,你以為蕭錦堂像尹二毛那麼好對付麼?

    侯玉陽道:你放心,以我們目前的實力,我想那姓蕭的還沒有膽找上來。

    花白鳳道:萬一霍傳甲那批人趕來呢?

    侯玉陽道:有無心乞婆在,你煩甚麼?

    花白鳳回頭瞄了無心乞婆一眼,道:她她老人家肯留下來麼?

    侯玉陽道:肯,只要你陪她下棋,你趕她都趕不走。

    花白鳳眉頭一皺,道:可是你應該知道,我的圍棋實在別腳得很

    侯玉陽道:太祖棋呢?

    花白鳳道:甚麼太祖棋?

    無心乞婆笑嘻嘻接道:所謂太祖棋,就是擔擔棋也。

    花白鳳登時眉開眼笑道:如果您老人家要找擔擔棋的對手,那您算找對人了。

    無心乞婆小小心心道:你會?

    她不會,我會。

    一個年輕俊美,絕不比侯玉陽差的年輕人,大步而出,口中向無心乞婆説話,眼睛卻直盯着侯玉陽。

    侯玉陽從未見過這個人,正在驚疑間,梅仙急迎上一步,檢衽行禮道:婢子梅仙,參見大公子。

    侯玉陽這才醒悟,眼前這個人是侯玉陽的知心好友花大公子花雲。

    花雲卻大步走了過來,拍着侯玉陽的肩膀,道:怎麼,前些時沒有為搶救護送你回金陵,至今還在生我的氣麼?

    梅仙急忙接口道:怎麼會?大公子雖然沒有空趕來,卻派了大小姐來,千里迢迢,不辭辛勞,我家公子感激都還不來及,那還敢生大公子的氣!

    她一面伸手扯侯玉陽的衣角,侯玉陽這才醒悟,笑道:我沒有生氣。

    梅仙卻嬌笑道:我家公子雖然沒有生氣,卻在奇怪,那麼熱鬧的場面,怎麼獨缺了你花大公子?

    花雲嘆道:那次是我一時糊塗,無緣無故惹上一個叫何歡的酒女

    侯玉陽失聲道:江南第一名妓,水月樓的何歡?

    花雲道:是她,因此惹得你嫂子

    梅仙及時向侯玉陽解釋:花大公子剛娶不久的老婆。

    侯玉陽哦了一聲,花雲又道:她一不小心,動了胎氣

    花白鳳卻吃吃笑道:是因為醋喝多了!

    侯玉陽善解人意,拍着他的肩膀道:那是她的頭胎,又是你的錯,所以你一定要留在她身邊好好照顧她

    花雲感激涕零,直道:謝謝,謝謝

    侯玉陽道:現在呢?好些沒有?

    花雲得意洋洋道:即將臨盆,我馬上要當爸爸啦!

    侯玉陽緊緊握住他的手,道:恭喜!

    花雲又嘆道:這是她的頭胎,所以我一定要留在她身邊好好照顧她

    侯玉陽道:當然。

    花雲道:所以短期內

    侯玉陽大聲道:所以你用不着陪我們去冒險,你只要替我好好留住無心乞婆好好保護金家產業,好好照顧龍王的第一個長孫!

    花雲用力點頭道:是,我一定會的!

    説着就隨手拔下那屍體背上的短匕,開始在地上畫棋盤。

    無心乞婆也立刻從窗台上跳下來,走向花雲,一面道:你真的會下太祖棋?

    花雲嘻嘻笑道:我只會贏,不會輸。

    房樑上的小喇叭周叫道:侯二公子,小的呢?要不要我留下來替你做菜?

    侯玉陽皺眉道:不必,老實説,你的菜我實在不敢領教,不過你的嘴好像還可以用一用。

    小喇叭周忙道:公子是不是又想讓小的替你傳甚麼信?

    梅仙立刻接口道:傳信倒用不到你,但你可以替我家公子放放風聲,就説花少奶奶生了,所以花大公子這幾天沒空在外邊走動。

    小喇叭周胸脯一拍,道:行,這種事小的最拿手不過萬一有人問起花少奶奶生的是閨女還是小子,小的應該怎麼回答?

    梅仙不假思索道:這還用問,當然是小子,你也不想想,像花大公子這麼能幹的人,第一胎怎麼可以生閨女?

    花雲添丁的喜訊,一夜間便傳遞了全城。

    同時侯二公子進城的消息,也在武林人物聚集的瘦西湖畔水月樓,悄悄傳了開來。

    水月樓的生意顯得更加興隆,從早到晚賓客不斷,厚皮小喇叭周也自然而然的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

    每個客人都要打賞一點小費,纏着他盤問一番,話題總是在侯玉陽、花雲兩人會面的情況上打轉。

    前兩天小喇叭周還吹得有聲有色,但到後來,連他自己都開始厭煩起來,同時心裏也有點嘀咕,為甚麼金陵方面還沒有一點消息,莫非薛寶釵對侯玉麟留下的那個孩子真的毫無興趣?

    堂口上又有人呼喊道:小喇叭周,上菜。

    小喇叭周正躲在房裏計算這幾天賺進來的外快,聞聲急忙將一堆碎銀子往枕頭下面一塞,匆匆走了出去,苦着臉道:你們能不能讓我歇一歇?我這兩條腿都快要跑斷了。

    呼喚他那個人滿臉無奈道:我是很想讓你歇歇,可是劉老三指名要你,你不去,行嗎?

    小喇叭周大吃一驚,道:劉老三?鐵府的劉奎劉三爺?

    那個人點頭。

    小喇叭週二話不説,端起一盤菜就朝外走。

    一路上不斷的有人在跟他打招呼,好像所有的賓客都是他的熟人。

    小喇叭週一刻也不敢耽擱,一直走到樓上最靠角落的一間客房前,剛剛挑起門簾,手上的菜已被人接了過去,身子也被一個跛腳漢子強行按在臨門的一張椅子上。

    房裏已圍坐着五個神情栗悍的大漢,一看就知道都是武林人物。

    緊靠在他右首的一個面色清癯的中年人,正是鐵府目前最當權的劉奎,也正是鐵槳鐵夢秋老爺子的第三個徒弟。

    小喇叭周惶惶的站起來,哈腰道:各位才來?

    劉奎揮手道:不要客氣,你只管坐着。

    小喇叭周還沒來得及答話,只覺得肩膀一重,重又跌坐在椅子上。

    劉奎似笑非笑的斜瞄着他,道:聽説周領班最近得意得很啊

    小喇叭周聽得一陣急咳,還慌忙朝門外掃了一眼,面紅耳赤道:三爺真會開玩笑,小的不過是廚房裏的一個下手,有的時候幫忙上上菜,哪裏稱得上領班。

    劉奎頗感意外道:甚麼,你幹了這麼久,還沒有升起來?

    小喇叭周忙道:沒有,沒有,還早得很呢。

    劉奎緩緩的搖着頭,道:那怎麼行,像你這麼能幹的人,長期壓在人家下面,未免太可惜了

    説着,回首朝那跛腳漢子道:老五,趕明兒你查查看,咱們那幾家館子裏缺不缺領班?

    那跛腳漢子也是鐵老爺子的徒弟,排行第五,人稱鴛鴦拐褚成,輩分雖與劉奎一樣,但目前的身價顯然相差甚遠。

    只見他垂手肅立,畢恭畢敬答道:回三爺的話,城北狀元樓剛好有個缺,要不要讓他去試試?

    劉奎道:還試甚麼,那天你送他過去就行了問題是周老弟肯不肯屈就?

    小喇叭周又不得不站起來,道:多謝三爺美意,小的在這一行的資歷尚淺,只怕還沒有資格帶人。

    劉奎冷笑一聲,道:管他甚麼資格不資格,我説行就行,到時候哪個敢不聽你的?

    褚成即刻接道:對,誰敢説個不字,我馬上趕他走路。

    小喇叭周只好連聲稱謝,神色卻顯得極不安穩,好像已預知後面一定還有文章。

    劉奎果然話鋒一轉,道:不過我們排了幾天班,跑來吃這一餐,可不是專程來拉角的,我想我不説,周老弟也應該明白。

    小喇叭周立刻把身子往前湊了湊,直接了當道:三爺莫非也是為了想向小的打聽侯二公子的消息?

    劉奎搶着道:我對甚麼花大公子、侯二公子之流的死活,統統不感興趣,我想知道的是有關神鷹教蘇州分舵尹舵主的事。

    小喇叭周以掌做扇,在面前晃動着道:三爺所説的,可是那位手持摺扇的年輕人?

    劉奎道:不錯,正是他。

    坐在上首的一名中年人迫不及待問道:但不知他的情況如何?

    小喇叭周眼神一轉,道:好得很,他跟侯二公子本就認識,而且交情好像還滿不錯的。

    那中年人變色道:甚麼?他跟侯玉陽本就認識,你有沒有搞錯?

    小喇叭周道:絕對錯不了,他們好像曾在蘇州大鴻運吃過好幾次飯,一見面就稱兄道弟,親熱極了。

    另外一個彪形大漢又搶着道:這麼説,尹舵主想必還安全得很?

    小喇叭周遭:當然安全,在花大公子府裏,誰能把他怎麼樣?

    那大漢濃眉緊鎖道:那就怪了,他既然沒出事,怎麼會好幾天沒有消息?

    小喇叭周翻着眼想了想,才道:依小的猜想,他這幾天可能在忙着下棋,一個人一旦下起棋來,甚麼事都會忘記的,當初我就

    話還沒有説完,那大漢已砰的一聲,一掌擊在桌上,叫道:這是甚麼話?在這種緊要關頭,怎麼可以為了下棋而誤了大事?

    那中年人冷冷道:有道是嘴上無毛,做事不牢,直到現在我還搞不懂,當初上面怎麼會把蘇州分舵交在這種人手上?

    那濃眉大漢忿忿道:搞不懂的又豈止鄧舵主一個人,我們兄弟還不是

    説到這裏,似乎被旁邊的人拉了一下,立刻把話題打住,臉上那股忿忿之色也登時消失於無形。

    那被稱做鄧舵主的中年人又惶然旁顧道:隔壁坐的都是些甚麼人?

    劉奎道:都是自己人,各位有話但説無妨。

    鄧舵主嘆了口氣,道:事到如今,還有甚麼話説,還是趕緊派個人去探一探!

    劉奎忙道:是是

    目光又飛快的轉到褚成臉上,道:老五,你看應該派那個去好?

    褚成不假思索道:一事不煩二主,依小弟之見,最好還是請周領班替咱們跑一趟,不知三哥意下如何?

    劉奎道:也好。

    那濃眉大眼馬上又皺起眉頭,道:他行嗎?

    小喇叭周慌里慌張道:不行,不行小的去了,也絕對見不到尹舵主的。

    鄧舵主即刻道:為甚麼?

    小喇叭周道:因為因為尹舵主高高在上,怎麼可能接見小的這種身分低微的人

    鄧舵主面帶不屑的瞄了他一眼,道:説的也是,尹二毛一向眼高於頂,一般人想見他一面,只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劉奎沉吟着道:如果讓他帶着酒席去,就説是鄧舵主送給他的,我想他至少也該出來答謝一聲吧!

    鄧舵主搖頭道:我的身價還不夠。

    劉奎説:那就借用蕭樓主的名義如何?

    鄧舵主冷笑一聲,道:蕭樓主正恨不得宰了他,哪裏還會賞他酒席吃?

    劉奎道:這也不過是權宜之計,鄧舵主何必認真?

    鄧舵主滿臉無奈道:好吧,事到如今,也只有用蕭樓主來壓壓他了。

    小喇叭周急形於色道:如果他還不肯露面呢?

    那濃眉大眼舒眉一笑道:那麼一來,這恐怕就是他小子的最後一桌酒席了。

    一旁的人顯然都很同意那濃眉大漢的看法,臉上都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意。

    只有小喇叭周愁眉苦臉道:這一趟也恐怕是小的最後一次為三爺跑腿了。

    劉奎道:這話怎麼的?

    小喇叭周長噓短嘆道:三爺不妨想一想,小的突然抬桌酒席去,説是蕭樓主賞給尹舵主吃的,這不是明擺着是去刺探消息麼?花大公子是何等精明的人,這種事如何能瞞得過他?小的這一去,還回得來麼

    話沒説完,褚威的手已伸進他的懷裏,一錠沉甸甸的銀子,正好壓在怦怦亂跳的心臟上。

    小喇叭周立刻又嘆了口氣,道:不過既然三爺吩咐下來,那還有甚麼話説?就算拼了命,小的也非為三爺跑這一趟不可。

    劉奎極其受用道:好,好!

    褚成卻突然使勁抓住了小喇叭周的肩膀,道:但有件事,你在出發前務必先搞清楚。

    小喇叭周痛得齜牙咧嘴道:甚甚麼事?

    褚成手勁一鬆,道:花大公子是自己人,倒是不足多懼,可怕的是那個侯府總管李寶裳,你最好多提防她一點。

    劉奎也頻頻點頭道:不錯,那娘們可是武林道上出了名的厲害角色,你可千萬不要在她面前露出馬腳,否則你要想回來恐怕就難了。

    小喇叭周嚥了口唾沫,道:是是,小的自會多加小心。

    劉奎揮手道:你可以走了,快去快回,我們還在等着你的消息。

    小喇叭周指了指腳下,道:在這裏等?

    褚成立刻答道:對,打烊之前,我都在這裏等你,最好你的腿跑快一點,以免那個領班的缺,被其他人搶走。

    説完,不待他答話,便已將他拎起,一把將他推了出去。

    小喇叭周往前衝了幾步,才站穩了腳,狠狠的呸了一口,自言自語道:狀元樓的領班算甚麼東西,老子才不稀罕呢

    他一邊説着,一邊朝樓下走,走到樓梯轉角處,這才伸手入懷,將那塊沉甸甸的銀子掏出來,剛想悄悄欣賞一番,卻發覺另外有件東西自懷中帶出,輕輕的滑落在自己腳下。

    小喇叭周不禁微微一怔!尚未看清是甚麼東西?已被人搶先一步撿了起來。

    是一個打扮得像戲台上三花丑旦似的女人,從後面將他拉住,嗤嗤笑着道:周領班,您的東西掉了。

    小喇叭周嚇了一跳,急忙回頭一看,只見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正在一動不動地死盯着他。

    那女人手上還拿着個紙團,顯然是方才從他懷中滑落出來的東西。

    小喇叭周卻看也不看那紙團一眼,只驚嚇萬狀的望着那女人一張抹了太多胭脂花粉,醜得出奇的臉孔,邊退邊道:鳳鳳鳳凰

    鳳凰嫣然一笑,道:周領班的眼光果然高人一等,居然連我這種小角色都認得出來。

    小喇叭周道:鳳鳳凰姑娘大名鼎鼎,小的哪有認不出之理。

    原來此人正是花白鳳手下的鳳凰,只見她將那紙團在手上一拋一拋道:今天你碰到我,運氣好像還不壞,我這個人臉孔雖醜,心腸卻不黑,至少還可以給你留下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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