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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祥子昏昏沉沉的睡了兩晝夜,虎妞着了慌。到娘娘廟,她求了個神方:一點香灰之外, 還有兩三味草藥。給他灌下去,他的確睜開眼看了看,可是待了一會兒又睡着了,嘴裏唧唧 咕咕的http://zhangyiyi.zuopinj.com/2259/

    不曉得説了些什麼。虎妞這才想起去請大夫。紮了兩針,服了劑藥,他清醒過來,一 睜眼便問:還下雨嗎?

    第二劑藥煎好,他不肯吃。既心疼錢,又恨自己這樣的不濟,居然會被一場雨給激http://cangyue.zuopinj.com/199/

    病, 他不肯喝那碗苦汁子。為證明他用不着吃藥,他想馬上穿起衣裳就下地。可是剛一坐起來, 他的頭象有塊大石頭贅着,脖子一軟,眼前冒了金花,他又倒下了。什麼也無須説了,他接 過碗來,把藥吞下去。

    他躺了http://yishu.zuopinj.com/1532/

    十天。越躺着越起急,有時候他爬在枕頭上,有淚無聲的哭。他知道自己不能去 掙錢,那麼一切花費就都得由虎妞往外墊;多咱把她的錢墊完,多咱便全仗着他的一輛車 子;憑虎妞的愛花愛吃,他供給不起,況且她還有了孕呢!越起不來越愛胡思亂想,越想越 愁得慌,病也就越不容易好。剛顧過命來,他就問虎妞:車呢?

    放心吧,賃給丁四拉着呢!

    啊!他不放心他的車,唯恐被丁四,或任何人,給拉壞。可是自己既不能下地,當 然得賃出去,還能閒着嗎?他心裏計算:自己拉,每天好歹一背拉①總有五六毛錢的進項。 房錢,煤http://sutong.zuopinj.com/2850/

    米柴炭,燈油茶水,還先別算添衣服,也就將夠兩個人用的,還得處分摳搜②,不 能象虎妞那麼滿不在乎。現在,每天只進一毛多錢的車租,得幹賠上四五毛,還不算吃藥。 假若病老不好,該怎辦呢?是的,不怪二強子喝酒,不怪那些苦朋友們胡作非為,拉車這條 路是死路!不管你怎樣賣http://huanzhulouzhu.zuopinj.com/584/

    力氣,要強,你可就別成家,別生病,別出一點岔兒。哼!他想起 來,自己的頭一輛車,自己攢下的那點錢,又招誰惹誰了?不因生病,也不是為成家,就那 麼http://baiyun.zuopinj.com/3820/

    無情無理的丟了!好也不行,歹也不行,這條路上只有死亡,而且説不定哪時就來到,自 己一點也不曉得。想到這裏,由憂愁改為頹廢,*悖傷*的去,起不來就躺着,反正是那麼 回事!他什麼也不想了,靜靜的躺着。不久他又忍不下去了,想馬上起來,還得去苦奔;道 路是死的,人心是活的,在入棺材以前總是不斷的希望着。可是,他http://chili.zuopinj.com/919/

    立不起來。只好無聊 的,乞憐的,要向虎妞説幾句話:

    我説那輛車不吉祥,真不吉祥!

    養你的病吧!老説車,車迷!

    他沒再説什麼。對了,自己是車迷!自從一拉車,便相信車是一切,敢情病剛輕了 些,他下了地。對着http://yishu.zuopinj.com/14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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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鏡子看了看,他不認得鏡中的人了:滿http://songbenqingzhang.zuopinj.com/5488/

    臉鬍子拉碴,太陽與腮都癟進 去,眼是兩個深坑,那塊疤上有好多皺紋!屋裏非常的熱悶,他不敢到院中去,一來是腿軟 得象沒了骨頭,二來是怕被人家看見他。不但在這個院裏,就是東西城各車口上,誰不知道 祥子是頭頂頭的①棒小夥子。祥子不能就是這個樣的病鬼!他不肯出去。在屋裏,又憋悶得 慌。他恨不能一口吃壯起來,好出去拉車。可是,病是毀人的,它的來去全由着它自己。

    歇了有一個月,他不管病完全好了沒有,就拉上車。把帽子戴得極低,為是教人認不出 來他,好可以緩着勁兒跑。祥子與快是分不開的,他不能大模大樣的慢慢蹭,教人 家看不起。

    身子本來沒好利落,又貪着多拉幾號,好補上病中的虧空,拉了幾天,病又回來了。這 回添上了痢疾。他急得抽自己的嘴巴,沒用,肚皮似乎已挨着了腰,還瀉。好容易痢疾止住 了,他的腿連蹲下再起來都費勁,不用説想去跑一陣了。

    他又歇了一個月!他曉得虎妞手中的錢大概快墊完了!到八月十五,他決定出車,這回 要是再病了,他起了誓,他就去跳河!

    在他第一次病中,小福子時常過來看創。祥子的嘴一向幹不過虎妞,而心中又是那麼憋 悶,http://chili.zuopinj.com/915/

    所以有時候就和小福子説幾句。這個,招翻了虎妞。祥子不在家,小福子是好朋友;祥 子在家,小福子是,按照虎妞的想法,來吊棒②!好不要臉!她力逼着小福子還上欠着 她的錢,從此以後,不準再進來!

    小福子失去了招待客人的地方,而自己的屋裏又是那麼破爛炕蓆堵着後檐牆,她無 可如何,只得到轉運公司①去報名。可是,轉運公司並不需要她這樣的貨。人家是 介紹女學生與大家閨秀的,門路高,用錢大,不要她這樣的平凡人物。她沒了辦 法。想去下窯子,既然沒有本錢,不能混自家的買賣,當然得押給班兒裏。但是,這樣辦就 完全失去自由,誰照應着兩個弟弟呢?死是最簡單容易的事,http://yuhua.zuopinj.com/922/

    活着已經是在http://danbulang.zuopinj.com/5625/

    地獄裏。她不怕 死,可也不想死,因為她要作些比死更勇敢更偉大的事。她要看着兩個弟弟都能掙上錢,再 死也就放心了。自己早晚是一死,但須死一個而救活了倆!想來想去,她只有一條路可走: 賤賣。肯進她那間小屋的當然不肯出大價錢,好吧,誰來也好吧,給個錢就行。這樣,倒省 了衣裳與脂粉;來找她的並不敢希望她打扮得怎麼夠格局,他們是按錢數取樂的;她年紀很 輕,已經是個便宜了。

    虎妞的身子已不大方便,連上街買趟東西都怕有些失閃,而祥子一走就是一天,小福子 又不肯過來,她寂寞得象個被拴在屋裏的狗。越寂寞越恨,她以為小福子的減價出售是故意 的氣她。她才不能吃這個癟子②:坐在外間屋,敞開門,她等着。有人往小福子屋走,她便 扯着嗓子説閒話,教他們難堪,也教小福子吃不住。小福子的客人少了,她高了興。小福子 曉得這麼下去,全院的人慢慢就會都響應虎妞,而把自己攆出去。她只是害怕,不敢生氣, 落到她這步天地的人曉得把事實放在氣和淚的前邊。她帶着小弟弟過來,給虎妞下了一跪。 什麼也沒説,可是神色也帶出來:這一跪要還不行的話,她自己不怕死,誰可也別想活着! 最偉大的犧牲是忍辱,最偉大的忍辱是預備反抗。

    虎妞倒沒了主意。怎想怎不是味兒,可是帶着那麼個大肚子,她不敢去打架。武的既拿 不出來,只好給自己個台階:她是逗着小福子玩呢,誰想弄假成真,小福子的心眼太死。這 樣解釋開,她們又成了好友,她照舊給小福子維持一切。

    自從中秋出車,祥子處處加了謹慎,兩場病教他明白了自己並不是鐵打的。多掙錢的雄 心並沒完全忘掉,可是屢次的打擊使他認清楚了個人的力量是多麼微弱;好漢到時候非咬牙 不可,但咬上牙也會吐了血!痢疾雖然已好,他的肚子可時時的還疼一陣。有時候腿腳正好 蹓開了,想試着步兒加點速度,肚子裏繩絞似的一擰,他緩了步,甚至於忽然收住腳,低着 頭,縮着肚子,強忍一會兒。獨自拉着座兒還好辦,趕上拉幫兒車的時候,他猛孤仃的收住 步,使大家莫名其妙,而他自己非常的難堪。自己才二十多歲,已經這麼鬧笑話,趕到三四 十歲的時候,應當怎樣呢?這麼一想,他轟的一下冒了汗!

    為自己的身體,他很願再去拉包車。到底是一工兒活有個緩氣的時候;跑的時候要快, 可是休息的工夫也長,總比拉散座兒輕閒。他可也準知道,虎妞絕對不會放手他,成了家便 沒了自由,而虎妞又是特別的厲害。他認了背運。半年來的,由秋而冬,他就那麼一半對 付,一半掙扎,不敢大意,也不敢偷懶,心中憋憋悶悶的,低着頭苦奔。低着頭,他不敢再 象原先那麼楞葱似的,什麼也不在乎了。至於掙錢,他還是比一般的車伕多掙着些。除非他 的肚子正絞着疼,他總不肯空放走一個買賣,該拉就拉,他始終沒染上惡習。什麼故意的繃 大價,什麼中途倒車,什麼死等好座兒,他都沒學會。這樣,他多受了累,可是天天準進 錢。他不取巧,所以也就沒有危險。

    可是,錢進得太少,並不能剩下。左手進來,右手出去,一天一個乾淨。他連攢錢都想 也不敢想了。他知道怎樣省着,虎妞可會花呢。虎妞的月子①是轉http://naduo.zuopinj.com/846/

    過年二月初的。自從 一入冬,她的懷已顯了形,而且愛故意的往外腆着,好顯出自己的重要。看着自己的肚子, 她簡直連炕也懶得下。作菜作飯全託付給了小福子,自然那些剩湯臘水的就得教小福子拿去 給弟弟們吃。這個,就費了許多。飯菜而外,她還得吃零食,肚子越顯形,她就覺得越須多 吃好東西;不能虧着嘴。她不但隨時的買零七八碎的,而且囑咐祥子每天給她帶回點兒來。 祥子掙多少,她花多少,她的要求隨着他的錢漲落。祥子不能説什麼。他病着的時候,花了 她的錢,那麼一還一報,他當然也得給她花。祥子稍微緊一緊手,她馬上會生病,懷孕就 是害九個多月的病,你懂得什麼?她説的也是真話。到過新年的時候,她的主意就更多 了。她自己動不了窩,便派小福子一趟八趟的去買東西。她恨自己出不去,又疼愛自己而不 肯出去,不出去又憋悶的慌,所以只好多買些東西來看着還舒服些。她口口聲聲不是為她自 己買而是心疼祥子:你苦奔了一年,還不吃一口哪?自從病後,你就沒十分足壯起來;到 年底下還不吃,等餓得象個癟臭蟲哪?祥子不便辯駁,也不會辯駁;及至把東西作好,她 一吃便是兩三大碗。吃完,又沒有運動,她撐得慌,抱着肚子一定説是犯了胎氣!

    過了年,她無論如何也不準祥子在晚間出去,她不定哪時就生養,她害怕。這時候,她 才想起自己的實在歲數來,雖然還不肯明説,可是再也不對他講,我只比你大一點 了。她這麼鬧鬨,祥子迷了頭。生命的延續不過是生兒養女,祥子心裏不由的有點喜歡, 即使一點也不需要一個小孩,可是那個將來到自己身上,最簡單而最玄妙的爸字,使鐵 心的人也得要閉上眼想一想,無論怎麼想,這個字總是http://lingshufen.zuopinj.com/3806/

    動心的。祥子,笨手笨腳的,想不到 自己有什麼好處和可自傲的地方;一想到這個奇妙的字,他忽然覺出自己的尊貴,彷彿沒有 什麼也沒關係,只要有了小孩,生命便不會是個空的。同時,他想對虎妞儘自己所能的去供 給,去伺候,她現在已不是一個人;即使她很討厭,可是在這件事上她有一百成的功 勞。不過,無論她有多麼大的功勞,她的鬧騰勁兒可也真沒法受。她一會兒一個主意,見神 http://guling.zuopinj.com/1335/

    見鬼的亂鬨,而祥子必須出去掙錢,需要休息,即使錢可以亂花,他總得http://anan.zuopinj.com

    安安頓頓的睡一 夜,好到明天再去苦曳。她不准他晚上出去,也不准他好好的睡覺,他一點主意也沒有,成 天際暈暈忽忽的,不知怎樣才好。有時候欣喜,有時候着急,有時候煩悶,有時候為欣喜而 又要慚愧,有時候為着急而又要自慰,有時候為煩悶而又要欣喜,感情在他心中繞着圓圈, 把個最簡單的人鬧得不知道了東西南北。有一回,他竟自把座兒拉過了地方,忘了人家僱到 哪裏!

    燈節左右,虎妞決定教祥子去請收生婆,她已支持不住。收生婆來到,告訴她還不到時 候,並且説了些要臨盆時的徵象。她忍了兩天,就又鬧騰起來。把收生婆又請了來,還是不 到時候。她哭着喊着要去尋死,不能再受這個折磨。祥子一點辦法沒有,為表明自己盡心, 只好依了她的要求,暫不去拉車。

    一直鬧到月底,連祥子也看出來,這是真到了時候,她已經不象人樣了。收生婆又來 到,給祥子一點暗示,恐怕要難產。虎妞的歲數,這又是頭胎,平日缺乏運動,而胎又很 大,因為孕期裏貪吃油膩;這幾項合起來,打算順順當檔的生產是希望不到的。況且一向沒 經過醫生檢查過,胎的部位並沒有矯正過;收生婆沒有這份手術,可是會説:就怕是橫生逆 產呀!

    在這雜院裏,小孩的生與http://gaoerji.zuopinj.com/5953/

    母親的死已被大家習慣的併為一談。可是虎妞比別人都更多着 些危險,別個婦人都是一直到臨盆那一天還操作活動,而且吃得不足,胎不會很大,所以倒 能容易產生。她們的危險是在產後的失調,而虎妞卻與她們正相反。她的優越正是她的禍 患。

    祥子,小福子,收生婆,連着守了她三天三夜。她把一切的神佛都喊到了,並且許下多 少誓願,都沒有用。最後,她嗓子已啞,只低喚着http://yishu.zuopinj.com/1533/

    媽喲!媽喲!收生婆沒辦法,大家都 沒辦法,還是她自己出的主意,教祥子到德勝門外去請陳二奶奶頂着一位蝦蟆大仙。陳 二奶奶非五塊錢不來,虎妞拿出最後的七八塊錢來:好祥子,快快去吧!花錢不要緊!等 我好了,我乖乖的跟你過日子!快去吧!

    陳二奶奶帶着童兒四十來歲的一位黃臉大漢快到掌燈的時候才來到。她有 五十來歲,穿着藍綢子襖,頭上戴着紅石榴花,和全份的鍍金首飾。眼睛直勾勾的,進門先 淨了手,而後上了香;她自己先磕了頭,然後坐在香案後面,呆呆的看着香苗。忽然連身子 都一搖動,打了個極大的冷戰,垂下頭,閉上眼,半天沒動靜。屋中連落個針都可以聽到, 虎妞也咬上牙不敢出聲。慢慢的,陳二奶奶抬起頭來,點着頭看了看大家:童兒扯了扯 祥子,教他趕緊磕頭。祥子不知道自己信神不信,只覺得磕頭總不會出錯兒。迷迷忽忽的, 他不曉得磕了幾個頭。立起來,他看着那對直勾勾的神眼,和那燒透了的紅亮香苗,聞 着香煙的味道,心中渺茫的希望着這個陣式裏會有些好處,呆呆的,他手心上出着涼汗。

    蝦蟆大仙説話老聲老氣的,而且有些結巴:不,膊膊膊要緊!畫道催,催哌哌生 符!

    童兒急忙遞過黃綿紙,大仙在香苗上抓了幾抓,而後沾着吐沫在紙上畫。

    畫完符,她又結結巴巴的説了幾句:大概的意思是虎妞前世裏欠這孩子的債,所以得受 些折磨。祥子暈頭打腦的沒甚聽明白,可是有些害怕。

    陳二奶奶打了個長大的哈欠,閉目楞了會兒,彷彿是大夢初醒的樣子睜開了眼。童 兒趕緊報告大仙的言語。她似乎很喜歡:今天大仙http://jiapingwa.zuopinj.com/2480/

    高興,愛説話!然後她指導着祥子 怎樣教虎妞喝下那道神符,並且給她一丸藥,和神符一同服下去。

    陳二奶奶熱心的等着看看神符的效驗,所以祥子得給她預備點飯。祥子把這個託付給小 福子去辦。小福子給買來熱芝麻醬燒餅和醬肘子;陳二奶奶還嫌沒有盅酒吃。

    虎妞服下去神符,陳二奶奶與童兒吃過了東西,虎妞還是翻滾的鬧。直鬧了一點多 鍾,她的眼珠已慢慢往上翻。陳二奶奶還有主意,膊慌不忙的教祥子跪一股高香。祥子對陳 二奶奶的信心已經剩不多了。但是既花了五塊錢,爽性就把她的方法都試驗試驗吧;既不肯 打她一頓,那麼就依着她的主意辦好了,萬一有些靈驗呢!

    直挺挺的跪在高香前面,他不曉得求的是什麼神,可是他心中想要虔誠。看着香火的跳 動,他假裝在火苗上看見了一些什麼形影,心中便禱告着。香越燒越矮,火苗當中露出些黑 道來,他把頭低下去,手扶在地上,迷迷胡胡的有些發睏,他已兩三天沒得好妹的睡了。脖 子忽然一軟,他唬了一跳,再看,香已燒得剩了不多。他沒管到了該立起來的時候沒有,拄 着地就慢慢立起來,腿已有些發木。

    陳二奶奶和童兒已經偷偷的溜了。

    祥子沒顧得恨她,而急忙過去看虎妞,他知道事情到了極不好辦的時候。虎妞只剩了大 口的嚥氣,已經不會出聲。收生婆告訴他,想法子到醫院去吧,她的方法已經用盡。

    祥子心中彷彿忽然的裂了,張着大嘴哭起來。小福子也落着淚,可是處在幫忙的地位, 她到底心裏還清楚一點。祥哥!先別哭!我去上醫院問問吧?

    沒管祥子聽見了沒有,她抹着淚跑出去。

    她去了有一點鐘。跑回來,她已喘得説不上來話。扶着桌子,她幹嗽了半http://xaddls.zuopinj.com/5669/

    天才説出來: 醫生來一趟是十塊錢,只是看看,並不管接生。接生是二十塊。要是難產的話,得到醫院 去,那就得幾十塊了。祥哥!你看怎辦呢?!祥子沒辦法,只妹等着該死的就死吧!

    愚蠢與殘忍是這裏的一些現象;所以愚蠢,所以殘忍,卻另有原因。

    虎妞在夜裏十二點,帶着個死孩子,斷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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