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切恩—Ⅱ型剛剛着陸過的公路,帕特里奇和其他三人開始了艱難而緩慢的從林旅行。
小路——倘若還能稱其為小路的話——時常被草木遮蓋得不露一點痕跡。面對大片濃密的草木,他們只得揮動大砍刀劈開通路,以期前面有塊較稀疏的空間。高高的樹木在頭上形成巨大的天篷,而天篷外的天空陰雲密佈,像是要下雨。許多樹木古怪地扭曲着,樹皮又粗又厚,枝葉堅韌。帕特里奇似曾從某本書上讀到過,秘魯有8000多種知名的樹木。林間低層,到處是相互盤繞的毛竹、羊齒草、葛藤和各種寄生植物——其情景真可謂“綠色地獄”。
“綠色地獄”一詞用於今天正合適,因為蒸氣般的悶熱已使這四人都苦不堪言。人人都遍身汗水,成羣的昆蟲則使情勢更慘。起初,他們幾乎全身都抹上了驅蚊劑,一路上還不斷塗抹,可正像肯·奧哈拉説的,“那小小的魔鬼好像偏愛這玩意兒。”
還算幸運,打開的通路連上了依稀可辨的小徑。這一帶樹高林密,但低層草木卻因樹冠形成的濃蔭而略顯稀疏,所以行進已較前容易。顯然,若是沒有這條小徑真會讓人寸步難行。
“這條路很少有人走,”費爾南德斯指出,“這對我們有利。”他們的目的是接近新埃斯佩蘭薩,但要在離它不遠的適當距離的高地上找一個位置停下來。他們要隱伏在那兒的密林裏,儘量利用白天窺視那座小村莊。然後,根據窺視結果訂出一個計劃。
這一帶是波狀平原,約有100多平方英里。整個地區除了瓦亞加河以外,到處是密林。但費爾南德斯搞到的那份大比例等高線圖標明在他們的目的地附近有幾座小山,其中有一座可能作他們的觀察點。他們現在到達的位置離新埃斯佩蘭薩大約有9英里——在這樣的環境裏,這9英里路可就是一段可怕的距離。
帕特里奇始終記着一件事,是傑西卡在錄像中暗示的第二條信息。克勞福德·斯隆通過由麗塔親自帶到秘魯的一封密信向他報告了這一信息。傑西卡一邊錄像一邊用手抓了一下耳垂,那意思是:防範有時鬆懈,偷襲可能成功。
不久就可以來驗證那條信息。
此時,他們在叢林裏艱苦地行進。
這時早已過了晌午,大家也都幾乎筋疲力盡,費爾南德斯告誡大家:新埃斯佩蘭薩可能已在附近。“我想我們已走了大約7英里,”他説道,接着又警告説:“我們不能被發現。一旦聽到有人走來,我們得迅速散開,躲進密林。”
明·範·坎望了望小徑兩旁密集的灌木和荊棘説:“有道理。不過,但願我們不要非躲進去不可。”
就在費爾南德斯告誡大家以後不久,路開始好走了,幾條小徑交叉而過。費爾南德斯解釋説,這片丘陵山坡地鑲飾着一片片古柯地;要是在其它的月份裏,這裏將會一派繁忙景象。古柯樹在五至六個月的生長期內無需精心管理,所以大多數種植者在別處居住,只在收穫季節回到這裏來,住在小山頂上的一些小棚子裏。
費爾南德斯依靠他的指南針和等高線圖繼續為其餘三人帶路。行進較前費力,這説明已在逐漸爬坡。一小時後,他們進入了一塊空地,朝前可望見樹叢中有個小棚。
費爾南德斯察看了一下他們剛剛到達的空地,包括那個簡陋的棚屋,見無他人,方才滿意。然後他又進入叢林,向東走去,但只走了一小段。其他人則由於費爾南德斯的示意而留在原地。不一會,費爾南德斯分開一簇羊齒草、打個手勢讓大家觀察。他們一個接一個從這兒望去,發現一羣還未完全傾坍的建築物;那地方離此處約半英里遠,比此處低200英尺。一條河岸上坐落着十來個小木棚。由棚屋通向河邊是條泥路,河上架着一座粗陋的木結構棧橋。河上停泊着各式各樣的小船。
帕特里奇輕聲説:“大家謹慎前進!”他不無欣慰地加了一句:“我想我們總算找到新埃斯佩蘭薩了。”
先前一直由費爾南德斯帶路,現在哈里·帕特里奇接替了他。
“我們白天能用的時間不多了,”他告訴大家,路上行進的時間遠比預計的要多,太陽已接近地平線了。“我要趕在天黑前儘量多觀察一些。明,帶上另一架望遠鏡隨我到前面來。費爾南德斯和肯快選個哨位,一人擔任警戒,以防有人抄我們的後路。你倆就分擔這一任務。如果有人從後面過來,馬上叫我。”走近那片擋住山下人視線的密林時,帕特里奇爬在地上,手持自帶的雙筒望遠鏡,匍匐前進。明在他的旁邊,以同樣的方式向前。在一個視線清楚而周圍的樹葉足以掩身的地方,兩人都停了下來。
帕特里奇緩緩移動望遠鏡,仔細觀察山下。
幾乎沒有任何動靜。棧橋旁,兩個人正在船上工作,拆卸船尾的引擎。有位婦女從一個木棚內走出來,將一桶污物倒在外面,又轉身回棚。樹林了裏出現了一個男人,走進了另一所房屋。兩隻骨瘦如柴的狗在一個露天垃圾堆裏奮力爬行。整個地區佈滿垃圾。一眼望去,新埃斯佩蘭薩像個叢林中的貧民窟。帕特里奇開始逐個地觀察小棚屋,使望遠鏡對準每座房子,並停留幾分鐘。估計被綁架的人質就被關在其中的一幢房子裏,但看不出究竟是哪幢房子。很明顯,至少一整天的觀察是必需的。任何當夜就營救,明晨即乘飛機撤離的念頭都只是一種幻想。他乾脆靜下心來,邊等待邊觀察。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熱帶地區總是這樣,太陽一落,夜幕就迅速降臨。山下的棚屋裏現出了幾處微弱的燈光。而這時,最後一線天光也差不多全消失了。帕特里奇放下望遠鏡,揉了揉因一個多小時連續觀察而痠疼難受的眼睛。他確信今天已不可能瞭解到更多的情況了。
就在這時,明碰了一下他的手臂,同時指了指山下的小棚屋。帕特里奇又抬起望遠鏡凝神望去。突然,他發現在微弱的燈光裏有動靜,一個人影在兩組房屋間的小徑上移動。與他們已窺視到的其他人的行動相比,此人的行動似乎是有意圖的。還有異乎尋常的地方,帕特里奇凝神細看……看清了!此人帶着步槍,挎在肩上。帕特里奇和明都移動着雙筒望遠鏡,緊緊跟蹤此人的移動。
離開建築羣的地方立着一個孤零零的小木屋。帕特里奇已見到它,但一直未發現有值得注意的動靜。現在此人來到這小屋前,又消失在屋內。屋子的前牆有個入口漏出微弱的光。
他們繼續監視,少頃並無任何動靜。接着又一個身影從這一木屋內鑽出來了。即便是在暗淡的燈光裏,也可隱約辨清兩個身影:這是另一個人,而他也揹着一支槍。
帕特里奇興奮地尋思:會不會是看守在換崗?這需要進一步證實:他們行繼續監視下去。但極有可能那幢孤立的小屋就是傑西卡和尼基·斯隆的牢房。
他努力不讓自己去想這是否也是一兩天前安格斯·斯隆被關押的地方。
數小時過去了。
帕特里奇關照大家:“我們需要知道的是,夜間的新埃斯佩蘭薩在大多數燈都熄滅以後有多少活動,活動持續多久,以及什麼時候一切都平靜下來。我要有個記錄。註明所有這些情況的具體時間。”
根據帕特里奇的要求,明單獨在觀察點又守了一個小時,以後,肯·奧哈拉接替了他。
“每個人儘可能多休息,”帕特里奇命令道。“但我們必須一直守住觀察點和哨位,這就意味着一次只能有兩個人可以睡覺。”經過討論,他們決定輪流值班和休息,兩個小時換一次崗。到達空地時一發現小棚,費爾南德斯就在棚內掛起了吊牀,並張好了蚊帳。吊牀遠遠談不上舒服,但奔走了一天的人疲憊不堪,躺在上面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次日拂曉,帕特里奇所要了解的新埃斯佩蘭薩的夜間情況有了答案:除了由某户內傳出的吉他聲和偶爾一些沙啞的説話聲,酗酒的笑聲以外,幾乎沒有其它動靜。這情形持續了約三個半小時。至凌晨1點30分,整個村莊已是一片沉寂黑暗。
他們還要知道的是——如果帕特里奇關於人質關押地點和看守的猜測是正確的話——就是看守們間隔多久以及何時換崗。到了清晨,村莊裏依然景物模糊。倘若夜間又換過崗,那就未被他們發覺。
觀察在白天繼續進行。
哨位和觀察點仍有人在堅守,不值崗的人還躺在吊牀上休息。他們充分利用這些吊牀,深知以後的任務需要他們現在保存體力。
下午輪到哈里·帕特里奇躺在吊牀上的時候,他為自己和自己的夥伴們正在做的事陷入了沉思……他自問道:這一切都是真的嗎?他們這樣一支小小的非官方力量應該試圖去完成一項危險的營救任務嗎?幾個小時後,也就僅僅幾個小時吧,他們將可能不得不去殺人,要麼自己被人殺掉。這是何等的瘋狂?就像《麥克白》中所説的:“……生活是一陣陣的狂熱……”。
他是位職業新聞工作者,不是嗎?一位電視記者,一位戰爭和衝突的觀察者,而不是參加者。然而,如此突然地出於他自己的決定,他成了一個冒險者、一個僱傭兵、一個極想成為戰士的人。這一變化究竟有什麼意義呢?不管答案是什麼,他還有另一個問題:如果他,哈里·帕特里奇,不能完成眼前的任務,又有誰會來完成呢?他在輪到他去觀察點值班還有15分鐘時醒來。他跳下吊牀,趕緊出去檢查總體情況。
哨位上一直未發警報,也無任何行動。但觀察點卻提交了筆頭記錄的具體情況及觀察人員對這些情況的判斷意見。
在與昨天白天發現的相同位置上有一攜帶武器的人,估計是看守。固定時間換崗。這説明被綁架的人質確實被關在遠離建築物的孤立小屋裏。像是每四個鐘頭換一次崗,但並不準時,有時遲到20分鐘之久。帕特里奇相信,換崗不準時説明看守懶散,這證實了傑西卡透露的“防範有時鬆懈”這一信息。
上午有婦女兩次將看來盛有食物的容器送進那座估計是關押人質的小屋。那個送飯的婦女兩次拎着桶從小屋走出來,將桶內污物倒在樹叢裏。
在整個小村內,唯有那座可疑的小屋有人看守或站崗。
看守們雖有自動步槍,但看上去既不像正規士兵,也不像訓練有素的部隊。
白天,進出新埃斯佩蘭薩的人都乘小船。末見陸上交通工具。船上引擎的發動似乎不需鑰匙,所以由水路撤離搞一條船估計沒有什麼困難。然而也有足夠的小船可以用來追擊被盜的船隻。諳熟船具的肯·奧哈拉已認準最好的幾隻小船。
監視者一致認為,被監視者戒備全然鬆懈,這説明他們沒有預料會有外部侵襲。當然這僅是一種猜測。費爾南德斯指出,“如果他們預料有外部侵襲,肯定會派巡邏隊上山,包括到我們潛伏的這座小山上來,搜捕像我們這樣的人。”
黃昏,帕特里奇把其佘三人叫到一起,通知他們:“我們已作了足夠的偵察,今晚就下山。”
他又告訴費爾南德斯:“你從這兒就開始為我們帶路。我要在凌晨兩點到達那幢小屋。大家在路上得保持肅靜。如果要互相聯繫,壓低聲音。”
明問:“有戰鬥序列嗎,哈里?”
“有,”帕特里奇答道。“我接近小屋,儘量看清屋內情形,然後先進屋。你跟在我後而掩護,明,費爾南德斯在外面監視,以防有人從其它房屋裏出來,並在我們需要援助時與我們會合。”
費爾南德斯點點頭。
帕特里奇轉向奧哈拉:“肯,你直接去棧橋。我己決定乘船離開。我還不知道傑西卡與尼基的身體狀況,也許經不住我們來時的那種行軍。”
“明白!”奧哈拉説。“我猜着你會要我搞船的。”
“是的。還有,如果可能的話,搞壞它兒條船。但記住——別弄出聲音。”
“發動馬達總會有聲音嘛。”
“不,”帕特里奇説。“我們得先划船離岸,到中游時隨水漂流。幸運的是正好是順水。只有到了村裏人聽不到我們的聲音時才發動引擎。”
就在講這番話時,帕特里奇也清楚自己僅僅是在設想一切順利,而一旦有意外,他們將沉着應變,採取刀兵相見的方案。想起計劃過上午8點與切恩—Ⅱ型會合,費爾南德斯問道:“你已決定我們使用什麼機場了嗎——錫永還是另外一個?”
“我想要在船上決定,要看行動進展如何,還要看我們有多少時間。”
帕特里奇最後説,現在必須檢查武器,拋棄不再需要的裝備,保證輕裝上陣,快速前進。
一種亢奮而緊張的心情攫住了他們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