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鍾開泰懶洋洋走進辦公室時,老主任那個空了幾個月的座位上坐了一個人。這是二科的一位姓陳的副科長,鍾開泰也不怎麼在意,隨便招呼道,陳大科長今天有空光臨辦公室了?不想陳副科長説,是嚴部長要我來的,他説辦公室力量不夠,要我過來協助你負責辦公室的工作。鍾開泰就傻傻地站在座位前,將陳副科長盯了半天。他終於明白過來這是怎麼回事,苦澀地笑笑,説,歡迎啊,陳副科長,哦不,陳主任你是能人,你來主政,辦公室的工作一定會大有起色。姓陳的就説,哪裏哪裏,還得鍾主任你多多扶持喲。
鍾開泰的理解一點不錯,下午的部務會便再沒人通知他鐘開泰,而是讓姓陳的取而代之了。鍾開泰落落寡歡地在辦公室坐了半個小時,就神情恍惚出了門。也不知自己要到哪裏去,低着頭在街上繞了半圈,不知不覺來到一個處所,猛抬頭,竟然是幾天前的晚上跟胡小云走過的那條小巷。鍾開泰這才意識到他一直在唸想着這個胡小云。是呀,自己活了半輩子了,事業無成,官不官民不民的,想想已沒有一件東西值得自己珍惜,唯一使自己感到欣慰的就是遇上了胡小云,雖然他們沒能走出那最後的一步。
一邊這麼胡思亂想着,一邊緩緩挪動着腳下的步子,不一會鍾開泰就來到了巷口。前面就是胡小云住的那棟不高的紅磚樓。鍾開泰望望二樓那個窗户,那一襲垂掛着的紫色窗簾,不免又是一番浮想。他的思維一下子回到了那個難忘的晚上,就在那紫色窗簾裏面,兩人的故事順理成章地朝前發展着,誰知故事快進入高xdx潮時那個該死的電話響了,生生地斷送了兩人的善緣。這就是人生的無奈啊。鍾開泰深深地嘆息一聲,伸手在頭上捶了捶,不甘心似的走進了那個樓道。在胡小云家門口猶豫了一陣,終於還是伸出手指在門上叩了幾下。然而裏面卻沒有任何動靜。鍾開泰這才想起,此時正是上班時間,胡小云也許在在台裏忙乎着哩。
鍾開泰幾乎是萬念俱灰了。唯一還能激發他的興趣的便只有那個陽光花園了。這天下午,他在辦公室昏昏沉沉呆了一會,又行屍走肉般出了市委大樓,在街上游蕩起來。不知不覺又來到陽光花園門口,一看手錶,才三點多鐘,離跟東方曉約定的時間還差整整兩個小時。鍾開泰想,不是自己犯了癔症吧?他本來想轉身離去,等兩個小時後再來,可一雙腳卻不聽他的指使,仍然往裏挪動着,而且一步步往樓上登去。到得六樓,鍾開泰才意識到自己沒有房門鑰匙。也是怪了,鍾開泰正木頭一樣在門口呆立着,樓道下面有腳步聲響了上來。東方曉竟然也來了。東方曉這時也發現了鍾開泰,兩人的眼睛都亮了。鍾開泰説,你怎麼也來了?東方曉説,我是沒事在街上亂竄,走着走着,不知怎麼的就到了這裏。又問,你怎麼也這麼早就到了?鍾開泰説,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到了這裏的。東方曉説,我們不是有什麼毛病吧?兩人説着,先笑笑,又搖搖頭,進了屋。
也是巧了,兩人剛習慣性地來到窗邊,就發現了情況。是東方曉最先發現的。原來陸百里恰在此時出了辦公樓,徑直回了家,然後不到五分鐘,又從家裏走了出來。東方曉就在鍾開泰肩上拍了一巴掌,小聲道,看見了沒有?那樣子跟電影裏的反動特務無異。鍾開泰也警覺起來,把頭伸到窗邊。這時陸百里已出了自家宿舍樓的樓道,慢吞吞地往傳達室方向走去。東方曉的攝像機已經打開,他一調焦距,就把陸百里拉到了近前。待把陸百里從樓道口到傳達室這個過程錄下來後,東方曉就扛着機子轉身飛快地下了樓。鍾開泰也在後面關上房門,大步跟了上去。
現在兩人已經出了陽光花園。轉過街角,他們就看見陸百里站在一幅廣告牌下,正向一輛開過來的的士招手。東方曉的攝像機把陸百里上的士的過程拍下後,也跟着鍾開泰鑽進另一輛的士。鍾開泰對司機説道,跟上前面那輛0305牌照的的士。司機一踩油門,的士立即“唆”一聲跟上去,咬住0305的士的尾巴。那輛的士在大街上轉了兩個彎,沒往沒日沒夜開放着的OK廳開,也沒往足浴館按摩院去,而是去了新近才開張的全城最豪華的名曰“帝都”的賓館。鍾開泰瞧了東方曉一眼,兩人會心地笑了。鍾開泰甚至想,陸百里呀,你也有走麥城的時候,今天你撞進了東方曉的攝像機裏,看你還能神氣什麼。鍾開泰彷彿看見紀委的人把記錄着陸百里醜行的帶子送到了嚴部長手裏,嚴部長無奈,只得把就要發出去的陸百里的任命書扣了下來。
就在鍾開泰提前享受勝利的喜悦的時候,的士不覺中停了下來,他們已進了“帝都”前面的大坪。停在前面台階下的0305牌的士的門已經打開,只見陸百里出了的士,反手把門咣上,然後伸手在頭上撫了撫,翹首望望頭上“帝都”兩個燙金大字,這才從從容容邁上台階。玻璃大門後的保安見有人要進門,一隻手把玻璃門拉開,另一隻手一擺,做了個邀請的姿式。陸百里好像跟保安點了點,挺挺腰桿,走進玻璃門,穿過大廳,徑直上了通往樓上的旋轉扶梯。東方曉的鏡頭一直尾隨着陸百里,直到他上了樓,東方曉這才關了攝像機,放入包內。其時鐘開泰已經付了打的費,兩人匆匆下車,進門追上了二樓。一到樓梯頭,東方曉的攝像機又重新打開了。陸百里已向過道盡頭走去,到了最裏的一間房子的門口才停下來。只見陸百里在門上敲了兩下,門就開了,陸百里隱身而入。鍾開泰立即走過去,見陸百里走進去的那間房子的門號是3218,而對面的房子寫着3209幾個數字,鍾開泰這才縮回來,到大廳裏交款訂了3209號房間。
兩人進入3209號房間後,東方曉讓鍾開泰瞄着門上的貓眼,自己拿出身上的啓子,對門上的鎖動作起來。不一會,鎖就被東方曉取了下來,鎖孔雖然不大,但東方曉把攝像機的鏡頭往上面一扣,正好夠用。東方曉支好三角架,調了調鏡頭,然後往對面看去,那3218的門號清晰可見。東方曉就放心了,退下來,往牀上四仰八叉地一倒,對鍾開泰説,你好好地盯着,我先躺一會兒。鍾開泰一邊恪盡職守地瞄着貓眼,一邊説,好戲還沒開場呢,你就成這個熊樣了?
又過去了大約二十分鐘,鍾開泰見對面的門開了一點點,就輕聲喊道,東方曉你快來快來,有情況了。東方曉立即騰地從牀上跳起來,撲到攝像機前。對面的門正好已經打開,從裏面走出一個女人,接着陸百里也跟着走了出來。鍾開泰看的是貓眼,女人的面貌開始還有些模糊,近一些也就清晰了些,鍾開泰就覺得那女人不像通常意義上的“雞”,因為她沒穿着奇裝異服也沒有濃妝重彩,年齡看上去也有三十多歲了。鍾開泰壓低聲音對東方曉説,不對吧?那女人怎麼一點也不像“雞”?東方曉不理鍾開泰,繼續操作着。鍾開泰又説,如果不是“雞”,我們拍下來幹什麼呢?此時陸百里已關上門,轉身跟女人朝過道那頭走去。東方曉把鏡頭撤下來,對鍾開泰説,你別唆,把門打開。鍾開泰不再説什麼,打開門,讓東方曉站在門邊,繼續用鏡頭追蹤陸百里和女人。
回家的路上,鍾開泰已經沒了先前的興致,嘀咕着對東方曉説,我以為有什麼好戲看,陸百里跟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在一起,説不定那女人根本就不是什麼“雞”,而是陸百里的遠房親戚哩。東方曉説,你知道個屁!你見哪隻“雞”臉上寫着“雞”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