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誰也沒想到,此時周正泉正在縣委副書記李旭東那裏。
縣委高書記上個月升任市委秘書長,市委已正式宣佈,由李旭東主持縣委全面工作。李旭東主持縣委全面工作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周正泉。他讓縣委辦的人給龍溪鄉政府打了兩個電話,要周正泉務必立即趕到縣委,去跟他見面。
當時周正泉正和顧定山躲在鄉政府附近一個廢棄多年的舊倉庫裏審訊蔣國帥,要他供出近幾年磚廠的經營情況,好儘快確定他們偷税的具體數額。周正泉和顧定山的行蹤沒有向別人透露,只悄悄跟鄉辦秘書小寧説了一聲,叮囑他沒有特殊情況不要驚動他們。因此凡是找周正泉的人或電話,小寧都找藉口敷衍了事。縣委打第一個電話過來的時候,小寧同樣編個理由搪塞過去。可第二個電話跟着又打了過來,説李書記發了大脾氣。小寧不敢怠慢,跑去通報了周正泉。
周正泉沒辦法,跟顧定山商量了幾句,要他儘快撬開蔣國帥的嘴巴,這才上車趕往縣城。一路心想,李旭東一個電話又一個電話催促自己去見面,除了蔣國帥的事,還能有別的什麼?
周正泉走進書記室的時候,李旭東正在給陽台上那盆蒼翠的矮竹澆水。辦公桌上還攤着一幅墨跡未乾的草書,筆酣墨暢地寫着兩句詩。那是典型的李旭東那帶有魏晉風格的字,周正泉不用看署名和印章也認得出來。詩曰:
些小吾曹州縣吏
一枝一葉總關情
此時李旭東已收住壺嘴,也沒瞧周正泉,不緊不慢地説:“正泉你過來看看,我這盆小竹長得怎麼樣?”周正泉就來到陽台上,瞧瞧那矮竹説:“我是俗人,哪裏懂得欣賞這高雅的尤物?”一邊在心裏説,李副書記你左催右催,莫非僅僅叫我來欣賞你的竹子?
李旭東伸手把竹上一片小紙屑拈掉,説:“高雅談不上,但這是平時少見的黑竹,是我下鄉時,在一條人跡罕至的山溪旁採的。”周正泉就將腦袋伸過去瞄瞄,見那細細的竹杆果然是一種褐黑色,就説:“李書記慧眼識珠啊。”
李旭東就得意地笑了,放下手中的水壺,進屋,拿過衣架上的毛巾揩了一下手,示意周正泉坐下,然後用一次性杯子給周正泉倒了一杯水,才意味深長地説:“我李某人當然沒有識珠的慧眼,但我看中的人是不會差到哪裏去的,比如你們幾個新提的鄉黨委書記,我自以為還是看準了的。我沒説錯吧?”周正泉趕緊説:“當然當然。”李旭東説:“怎麼樣?主持龍溪工作後,還得心應手吧?”周正泉説:“有李書記的正確領導,還行。”李旭東點了點頭説:“這我就放心了。喊你來,也沒什麼要緊事,今天正好有空閒,想跟你聊聊。”
周正泉心裏頭似乎就莫名地熱了一下,有幾分感激地説:“感謝李書記惦記着部下。”李旭東在周正泉肩膀上拍了拍,知心知肺地説:“好好幹吧,你也看到了,高書記去了市裏,縣裏的班子可能會有一次小範圍的調整,新的人選嘛,我想就在你們幾個大鄉的書記裏物色。正泉啊,我手上這一票自然是歸你的,可你自己也要積極創造條件哦。”
從李旭東的辦公室出來後,周正泉沒有直接回鄉里,打算順便到家裏住一個晚上,就讓小林把破吉普開到醫藥公司去。李旭東剛才的話還在腦海裏迴響着,周正泉一時無法平靜。表面上李旭東是在向他許願,壓根兒沒提及蔣國帥的事,可週正泉清楚,他是用這種含蓄的方式向自己攤牌。也就是説,你周正泉的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心裏,如果你識相,事情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你仕途上就會有所作為,否則就另當別論了。這可是傻瓜也懂得的道理。
周正泉甚至想,如果李旭東早一兩天找自己,説不定他就改弦易轍,順着李旭東給的竿子往上爬了,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何樂而不為呢?可事到如今,蔣國帥關在舊倉庫裏,窯山上鬧得天翻地覆,恐怕就是周正泉想改變初衷,也大勢已定,沒有這個可能了。
這麼想着,吉普車已進了醫藥公司。周正泉在車上傻坐了一分鐘,才下了車。小林將車掉了頭,正要開走,又把頭伸出窗外,問周正泉還有沒有別的事。周正泉想了想,説:“你不要到處跑,就在招待所待着,把手機也開着。”
小林把車開走後,周正泉才挪動步子往自家樓下走去。一邊走,一邊下意識地掏出包裏的手機瞧了瞧。跟顧定山分手時,周正泉就吩咐過他,有什麼情況隨時聯繫。因是在縣城裏,手機的信號足得很,周正泉就放心地把手機放回到包裏。
到了家門口,周正泉掏出鑰匙,插進鎖孔,不想裏面竟被反鎖。周正泉不解,青天白日的,反鎖門幹什麼。就在門上敲了敲,喊道:“立敏你開門,是我。”裏面沒有反應。周正泉又敲又喊,還是無效。
周正泉只好下樓,走到陽台那邊。就見鄒立敏站在陽台上,眼睛望着遠處,理都不理他。周正泉有點納悶,説:“鄒立敏你這是怎麼了?我大老遠跑回來,你門都不開。”鄒立敏把頭扭到了另一邊,像沒看到他一樣。周正泉不死心,又説:“有什麼事情,你總得把門打開,讓我進了屋再説吧?”鄒立敏這才説:“要我給你開門幹什麼?你把我的指標都給了人家,讓人家得了那麼好的工作,你不曉得去敲她的門!”
周正泉這才恍然大悟,心想黃紹平這傢伙把什麼都説了。周正泉知道鄒立敏的性格,她一旦對某件事有了想法,一時三刻是轉不過彎來的。也就不再堅持,出了醫藥公司。
在街頭徘徊了一會兒,也沒地方可去,自忖只有到招待所去跟小林混一陣子了。不料有一個人從對面走了過來,這人不是別人,竟然是曾冬玉。她老遠就喊道:“周書記是您!”周正泉也感到很驚喜,一邊打量着曾冬玉,一邊説:“曾醫生看你到了城裏,人都洋氣多了。”曾冬玉説:“周書記不是取笑我吧?”
周正泉又在曾冬玉挺拔的胸脯上瞄瞄,説:“我這是由衷地讚賞哩,你看你這身淡紫色套裝,將你豐滿的身材襯托得恰到好處。”曾冬玉得意地低了頭,把自己瞧了瞧,説:“周書記你好會誇獎人的,毛富發那死鬼,就是把他的嘴巴撬開,也説不出一句好聽的話來。”
聊了幾句,曾冬玉邀請周正泉到家裏去坐坐。周正泉想,鄒立敏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你還沒有曾冬玉這麼迷人的胸脯呢。就跟着曾冬玉到了她家。
這是市場中心組建時工商局分的宿舍,舊是舊了點,但有兩室一廳,還帶廚房和衞生間。屋裏又幹淨又整齊,讓周正泉這位有家不能回的男人感到很温馨。曾冬玉很熱情,煙茶、水果什麼的一一端出來。吃了喝了,曾冬玉還不讓周正泉走,執意留他吃晚飯。周正泉稍稍猶豫就留了下來。
晚飯還是兩個人,曾冬玉的兒子在學校寄宿沒回來。兩人一連喝了好幾杯。周正泉説:“我在鄉政府那麼多年,怎麼不知道你會喝酒呢?”曾冬玉揚着眉毛,望定周正泉説:“這您就不知道了,女人不像男人,男人什麼時候什麼場合,端起杯子就能喝,女人不同,女人喝酒要有好對象、好心情,沒好對象、好心情喝酒是受罪。”
天色漸漸暗下來,周正泉要去開燈,曾冬玉説:“這半明半暗的氣氛不更有意思嗎?何況不開燈,你也不會把酒喝到鼻子裏去的。”又喝了兩杯,周正泉不敢喝了,他説:“你知道我的胃不行。”其實他是覺得孤男寡女的待在一個屋子裏,心裏沒底。曾冬玉説:“這酒度數低,我當過醫生,不會害你的。”説着湊過來,一隻手抓住周正泉的手,一手抓了桌上的杯子,往他手上塞。
周正泉身上的血液就翻騰起來,竟然沒去接杯子,卻把曾冬玉的手臂抓住了。曾冬玉那豐滿的身子也猛地一顫,軟進周正泉的懷裏。
天色完全黑下來,只有窗外的燈光透進屋子,帶來些許亮色。曾冬玉很主動,解開自己的衣服,把周正泉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一邊斷斷續續地説道:“你不知道,好多男人想得到我這兩隻xx子,我都不給。你是個好人,為我辦了那麼大的事情,我也沒什麼報答你的,就把這兩隻xx子交給你了。”
周正泉的手在曾冬玉柔韌鼓脹的Rx房上撫摸着,渾身的感覺都澎湃起來。他想,我不惜把老婆的指標讓出來給了這個女人,藉口是為了鄉里的工作,潛意識裏原來是為了這兩隻令人垂涎的美乳。周正泉就恨恨地罵了自己一句,周正泉你是什麼東西!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不識時務地響了起來。你從哪裏來,我的朋友,好像一隻蝴蝶,飛進我的窗口……在這幽靜的初夜,這音樂顯得格外刺耳。
周正泉一下子從那對美乳的誘惑裏驚醒過來,他把沙發上的包打開,取出那隻該死的手機。顯視屏上閃着藍光,裏面是顧定山的手機號碼。周正泉只好歉意地對曾冬玉説:“冬玉,情況緊急,我不能留了,得馬上就走。”
曾冬玉一動不動愣怔在黑暗裏,半天才説:“周正泉,你知不知道,拒絕女人的男人是最不道德的男人!”
聞言,周正泉就怔了怔。他遲疑一下,還是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