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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年後

    捍月軍大敗瓦刺,將其遠遠逐回漠北,得勝還朝。

    民心振奮,這下可以多過幾年安穩日子了!

    龍顏大悦,特召護國侯,準備犒賞三軍,重重嘉獎。

    但捍月軍內,卻暗藏着驚疑,人人如是。

    是因為主帥——護國侯。

    從前邊關征戰,護國侯運疇帷幄,行軍佈陣,多在幕後指揮。而這一年來,幾乎大仗小仗,陣陣親臨。軍心倒是激奮不已,但護國侯殺氣凜然,幾乎連自家兵士都畏懼起來,私下紛紛議論侯爺轉了位——從破軍星位轉到天殺星位。

    但也有人悄悄談論:護國侯連昔日最重視的知交好友相居士都親手格殺了,還有誰不能殺,説不定哪一天殺上金鑾寶殿……

    哎呀,這話大逆不道,不能説不能説!——

    ***——

    皇上要召護國侯覲見的當天,預備了慶功席時,卻不見了護國侯,到處也找不到。

    護國侯去了哪裏?

    誰知道——

    ***——

    他在一處荒涼的墓地前。

    探望他渴望相知相伴卻永遠也無法迎娶的女子。

    相夏至,原名一個思字,乳名叫豆豆,家住北方,美麗的相思谷地,初見他那年,已經一把年紀,是個還沒有嫁出的老姑娘……

    如果有人問起,他也許就會這樣答。但,屬於她的碑上,卻一個字也無,連名字都沒有。

    他不是不想往上刻字,只是不知道往上刻什麼,而且,他負情絕義,有什麼資格在她碑上刻字?

    墓上荒草叢生,許久沒有人打理過,才一年時間,已經被雜草遮得半露半掩了。

    他蹲下身,慢慢徒手拔墓上的草,細心而輕緩,像温柔地為她整理衣飾。

    “夏至,你果真是恨了我,為何這一年來,連夢也吝於託給我一個?”他喃喃道。

    “你可知道,我幾乎陣陣親臨,就是希望哪一刀哪一劍不長眼,正刺中了我,好讓我去見你。我領兵,不能輕生,就讓我喪在亂軍中,陣亡捐軀,死得其所。可是,想必是你恨我,煩了閻王不旨收我,讓我掛一身的彩,卻始終見不到你的面。”

    他挽了挽衣袖,臂上長長一道疤痕顯露出來,他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我故意不躲,想知道當日你被我刺中的痛楚,可是沒有用,我替不了你痛,也替不了你活,你仍然不託夢,一面都不見我。”

    正面的草拔完,他又挪了挪,去拔側面。

    “雲天寫了信送到軍裏,我沒有看,全都燒了。雖然不知道內容,但其中必定提到你,我……負你傷你,沒有臉面答覆雲天,沒有資格享受親情。”他頓了頓,“你二叔也有信,我謊稱你一切都好,你莫怪我,我想過一陣子再告訴他。我安置好一切,去向他謝罪,要殺要剮都隨他,我既戰不死,就由他出手,見了你,再向你賠罪。”

    他站起身,再往後繞,口裏仍然緩緩説着,像在與她閒話家常。他很少説得這樣多,但她愛逗他説話,她喜歡,他就一一傾述給她聽。

    “梁宜知我……殺你,話都不和我説了,不知你什麼時候讓他那樣敬服,梁大人説你一句不是,梁宜幾乎翻了臉,鬧得營裏大亂,讓我打了板子。”他微微一笑,“他與一些軍裏兄弟偷偷設你的靈位,我看見後,上了一炷香,還被他瞪……”

    他倏地止口,垂下眸子,察覺東北處有人正悄悄潛近此地。這裏荒蕪,少有人跡,想必目標是他。

    不動聲色地繼續向後繞着拔草,忖着該將她遷回相思谷,生前她被他留在身邊,現在應該送她回家……

    目光驀地冷凝,她的墓後被人掘開,棺槨半露,隨葬衣物胡亂地壓在幾鍬土下,明顯被人拋出來踐踏過,一片凌亂不堪。墓前看不出來,繞到後面才能發覺。

    偷潛的人仍在接近,他額上青筋進起,猛地叱了一聲,縱身而起,躍了出去。

    那人正遮遮掩掩地往前摸,見護國侯慢慢地給墳除草,他猶豫着還要不要湊得更近些,忽聽得一聲叱,護國侯身形晃了一下就不見了,他一驚,忙向前探頭,一瞬間,一道身影從天而降,扼住他的咽喉。

    “誰派你來跟蹤我?”

    他嚇得魂飛魄散,“是、是王……王大人!

    “王保振?”

    “是、是!”眼見護國侯目露寒光,止他從頭冰到腳,聽説這一年來護國侯殺人如麻,會不會連他也……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小人、小人只是個跑腿的,侯爺您高抬貴手,饒了小的吧!”

    望月手上使力,森然道:“王保振讓你跟着我幹什麼?”

    那人幾乎被扼得窒息,用力吸着氣,“小人不是跟蹤您,是早就在這附近候着,王大人説您回京後必先到這兒來,讓小人看着點您有什麼舉動。”

    “看我有什麼舉動?”望月冷哼,心念一轉,指尖微向肉裏陷,“這墳也是王保振讓人掘的?”

    那人咽上吃痛,駭得連連點頭,“是,早在半年前就掘了,王大人説裏面埋了妖人,將棺材挖了出來,還將屍體掛在西側城門,曝曬三日……”

    望月腦裏一陣眩暈,手一鬆,那人“砰”地掉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只驚恐地望着他。

    他厲聲道:“後來呢,屍骨哪裏去了?”

    “不不……不知道,小人真的不知道!”那人瞠着眼,駭極地看着望月鐵青的臉,一點一點向後縮。

    望月閉了閉眼,眼前有點昏花花的,陽光很足,周圍的一切彷彿在刺目的光線裏扭曲變形。他茫然地四下看了看,竟看不到他剛剛還在清理除草的墳。

    那座葬了他牽掛、眷顧、憐惜、深情的土丘哪裏去了?

    戰時的傷都在身上,並沒有傷了眼,為什麼他看不到?

    明明……方才還親手在墳上除草,怎地這麼一會兒就找不到了——

    夏至夏至你葬在什麼地方?

    “夏至?”他輕輕喚了一聲。

    回答他的,是個陌生男人試探的聲音:“侯、侯爺,您沒事吧?”

    腦中霎時清醒過來,他深深吐了口氣,四周所有景象都清晰起來,被掘的墳在他左側數丈開外,棺槨衣料外露,像掘開他的血骨,痛不可當。

    那人小心翼翼地觀察他,“侯爺,小的可以走了嗎?”

    “不可以、”他冷森森地説,伸手扯住那人衣襟,“跟我來。”——

    ***——

    金鑾殿上,百官同賀,歸來的將士豪情縱酒,不改戰場上激昂衝殺的雄邁本色。

    觥籌交錯,笑語喧譁,今日慶功,百無禁忌,皇上特允開懷暢飲,不拘小節。

    於副將偷偷扯了扯張參軍,“侯爺到底去哪了?”

    “誰知道。”張參軍醉眼朦朧,“侯爺又不是小孩兒,你操什麼心。”

    “喝喝喝,沒出息。”於副將氣罵,又擠進席間去拉熬到今日才連升了兩級的佟老校尉,“老哥,你説侯爺能去哪兒?”

    佟老校尉正與人拼酒,沒聽清,“啊?你説誰……哎哎,怎樣,喝不下了吧,看你還吹牛,三壇?一罈你就往桌底鑽嘍!哈哈哈……”

    於副將嘆了口氣,四下掃了一圈,還好,年輕的小將梁宜沒喝醉,但不知又同他老子什麼事意見不合,正靠在柱後生悶氣。

    “小梁,你知不知道侯爺到哪兒去了?”他推開幾個喝得有點步履不穩的文官走過去問。

    梁宜沒好氣,“我哪清楚……”

    “我清楚。”寵臣王保振的胞弟王穆一向嗜酒,喝得大了舌頭,嘿嘿笑着湊過來,“原來你們軍裏不是有個女人,叫相……什麼的?護國侯視之為友,還接到震平王府裏住了兩年,對對,就是那個女人,護國侯哪有空來,怕是給那女人上墳去了。”

    梁宜瞪着眼,“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可惜呀,哈哈!”他一仰脖,又灌下一口酒,“那個妖女的墳早就被我們掘了,我登不上帥位,就去掘護國侯的祖墳,哦,護國侯沒有祖墳,那去掘那女人的墳好了,聊勝於無嘛,哈哈,懸了整整三天……”

    “果然是你們王氏兄弟!”

    大殿門口出現一道凜然肅殺的身影,他的聲音不大,多數人卻已經聽到了。

    王穆歪着眼,看着望月一步步踏入金殿,將拖着的一個人砰地推到他跟前。

    “誰呀?”他喝得眼都花了,仔細辨了半天。

    “你們兄弟的狗腿子。”冰冷的聲音直沁入骨髓。

    “哦,望侯爺,你抓了他有什麼用。”王穆肆無忌憚地笑,“墳都掘了,屍體也懸了,你……”

    他的話沒有機會説完,因為眾人眼前閃過一道光,他的頭就飛了出去,落在地上後又骨碌碌滾出一丈多遠。

    有宮女駭得尖叫出來,眾人酒勁兒立時都醒了大半,文官少見血腥場面,嚇得四散奔逃,頓時殿上一片大亂。

    王保振驚得手中酒盞落了地,排開人羣厲聲喝道:“護國侯,你好大膽子,竟敢大殿之上誅殺大臣,你可知罪!”

    “我不知罪,我只知你王氏兄弟以莫須有罪名逼殺有功於朝廷的相居士,並且掘其墳冢,曝其屍身。”望月煞氣滿面,“到底是誰該知罪?”

    眾官員將士一片譁然,連皇上也吃了一驚,“什麼,王愛卿,你掘了誰的墓?”

    沒有人回話,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殿前對峙的兩人身上。

    王保振驕然一笑,“格殺相夏至是皇上頒的旨,你護國侯下的手,與我何干?”

    “卻是你王氏兄弟掘了她的墓,曝她屍身!”心口一陣絞痛,望月咬牙道,“她的屍骨在哪裏?”

    見他手中劍光迫人,王保振心驚膽戰,卻不得不強作鎮定,“我與兵部尚書劉大人商議了下,妖人相夏至死有餘辜,當曝屍三日,以儆效尤……”

    “她的屍骨在哪裏?”

    冷徹入骨的聲音彷彿來自煉獄,王保振冷汗涔涔而下,“誰知道在哪兒,曝完了就丟掉,八成野狗叼去了也難説……”

    劍氣如虹般劃空而過,又一顆頭顱飛出,頸裏的血噴濺四射,縱是周圍一羣見慣硝煙殺戮的人也不禁相顧失色,紛紛避走。

    “侯爺!”昔日並肩而戰親如手足的將士們急切地喊。

    他充耳不聞,只冷冷喝道:“劉一嶺。”

    兵部尚書劉一嶺懼極,直往人羣裏鑽,惶恐推搪:“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是王大人胡説的,我什麼也不知道!”

    他大步迫過去,百官驚駭,殿上亂成一鍋粥,紛亂逃竄,什麼斯文優雅官威八字步統統都丟到九天雲外。

    有人自作聰明大喊:“護駕!護駕!”

    望月冷哼一聲:“什麼護駕,我只殺劉一嶺,其餘人讓路。”

    殿上各武將均未佩兵刃,誰也不敢空手去攔,便只有隨侍的帶刀護衞上前阻擋,但嘈雜喧鬧中,悠悠響起風入竹林的吟哦聲,眾護衞驚愕地望向手中不見了刃頭的刀柄,不知所措。

    這時,有一人挺身而出,威嚴喝道:“護國侯,你節制一些。”

    是年近半百的祈大將軍,他身材魁梧,與望月兩相峙立,巍然如山。

    他温聲道:“王氏兄弟與劉大人之過,皇上自會定奪,你不要一時激憤衝動,置法令於不顧。”

    望月卻微微一笑,“祈大將軍,您身體可好些了?”

    他這般有禮詢問,倒讓祈大將軍怔了怔。

    “託福,還算不錯……”

    就這一分神間,望月已拔地而起,悍鷹般掠入人羣,便聽得一聲駭極而呼,又是血濺三尺,但倒下的只有劉一嶺,旁人卻分毫未傷。

    望月眼中迷離,夏至夏至你在什麼地方看着我?

    他的劍一出,是要見血的。

    已經很少用這把劍了,自從夏至末後,次次拔劍都是為她。

    可是,為她又有什麼用,再也見不到了,連屍骨也未能留下,因為他,她連一塊安息的地方都沒有。

    辨不清多少人在呼喝:“護國侯——”

    他慘淡地笑,看周圍無數模糊的臉孔,什麼護國侯,他護住了誰?他守護邊關綿延千里疆土,保衞大明萬里錦繡河山,卻護不住她的一-黃土!

    護國侯?哈!

    祈大將軍已抓住他的手臂,痛切道:“護國侯,你已連殺三人,還不夠嗎?”

    皇上也早已驚得離了龍椅,躲在重重護衞之後,生怕那劍光一轉,就直奔自己而來,他戰戰兢兢地喝道:“護國侯,你若放下劍,朕、朕為相居士平反,絕不食言。”

    望月根本沒注意皇上説了什麼,他只知道自己殺了要殺的人,一個不少。

    “罷了。”他擲劍而嘆,傲然卻苦澀。

    傲在眾人眼前,澀在自己心底——

    ***——

    護國侯為昔日知交相居士,殺上金鑾殿,血濺慶功席,一劍斬三人……

    短短數天,這件事傳遍天下,大江南北,人盡皆知。

    皇上雖然許諾為相居士平反,但護國侯在大殿之上,當場誅殺三位大臣,震驚朝野。縱有百官求情,一干邊關將士懇乞,甚者民間萬民請願,也不得不捉拿下獄,等侯發落。

    皇上整整考慮了三個月,按理説護國侯其罪當誅,但查清緣由後又覺其情可憫,再者護國侯守衞邊城十餘年,鞠躬盡瘁,勞苦功高,況且當年又有三次救駕的天大之功,足以赦死,而朝中求情之聲,民間請赦之聲一浪高過一浪,讓皇上也不禁為之動容。

    只是被殺的三名臣子中,一名是朝廷重臣,一名深得皇上寵信,怎麼也不能就這樣輕易算了。皇上左思右慮,上朝不知討論了多少回,始終也定不下來。

    直到一晚,皇上偶得一夢,有天人指示,才最後作了決定。於是,第二日頒旨,大告天下——

    將護國侯罷免官職,削去爵位,逐出京城,永世不得還朝。

    連同政敵在內,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站在護國侯一邊的人慶幸保住了性命,站在對立面的則慶幸從此少了這麼個頭號眼中釘。

    但,讓一羣軍裏兄弟跳腳的是:侯爺居然無知無覺,仍然在刑部大牢裏待着,任誰去勸他出來也不應聲,木然以對,竟是一意求死。

    直到被派到南方執行了大半年公務的錦衣衞副總指揮使景大人聞訊後,趕回京城,去牢裏見了護國侯一面,他才終於出來,不久便離了京城,不知所蹤。

    景大人跟他説了什麼,沒人有知道。

    當時在場的還有三個人,他們是護國侯的秘密親隨,平時在捍月軍裏是普通士兵,特殊時刻才見其真本領,例如當年在瓦刺前鋒營放火救相居士。他們人數雖少,卻被稱為一支隊——疾進隊。

    當時他們是決定要進刑部大牢硬拉護國侯出來的。結果人沒拉成,卻看到景大人給了護國侯一張短箋,箋上只有寥寥幾個字,疾進隊裏有一個人情瞄見了,是——

    “願馳千里足,盼兒還故鄉。”

    護國侯看後,怔了好一陣,才終於出了刑部。

    看見的人好生不解,信箋上的字是誰寫的?又是什麼意思?故鄉……護國侯要回故鄉嗎?可是,護國侯的故鄉是哪裏?

    沒有人知道。

    護國侯身世成譴,誰也不知曉他的來歷——

    ***——

    古老的黃河渡口,目睹了多少潮起潮落,見證了多少歷代興衰,有多少人來來往往,又有多少人到了岸的一邊,就再也到不了另一邊。

    渡口碼頭,有一個人,挺拔卓然的身形,滄桑疲憊的神情,略顯憔悴的臉孔上,一雙深邃而多情的眼。

    他負手傲立,看這一天的碧,一水的湍,感慨萬千。

    旁邊的人卻不耐煩了,“別長吁短嘆了,哪,這個還你。”

    望月微訝,那是他的劍,當日擲在了大殿上,不知後來讓誰收了去,難得景千里有心,還想着替他找回來。

    他執了劍,彈了一彈,扣回腰中,淡然一笑,“你總説要我拔劍,現在你看到了,除了細一些,鋒利一些,也沒什麼稀奇。”

    景千里哈哈笑道:“我看了你的劍,也服了你,血濺金鑾寶殿,我可沒有這般膽色。”

    “膽色?”他幽幽一嘆,“什麼膽色,一時激憤罷了。”

    景千里爽朗地拍他肩頭,“不管怎樣,我都服了你……哎,對了,還有這個。”他又摸出件東西遞過去。

    望月目光一凝,那是支竹笛,笛身老舊,但上面的笛穗卻雪白如新。那是夏至兩年前親手縛上去的,喜滋滋拿給他看,他説“易髒”,她就小心收藏,不再輕易拿出擺弄,所以保存極好,她不在後,拿它做了陪葬物。

    “你哪裏得來的?”

    景千里面不改色,“我從她墓裏挖出來的。”

    “你……”

    “彆氣,開個玩笑,她下葬前,我從她棺裏偷拿的,本想留個紀念,後來才知道是你的,喏,還你。”

    他接過,卻“啪”地折斷,擲進滔滔黃河。

    景千里愕然,“喂……”

    “物是人非,她沒有留一件東西給我,我留着我送她的東西又有什麼意思。”如果她惱,就來託夢找他,可是她沒有,從來不曾。

    景千里氣哼兩聲,忽然有點古怪地笑起來,“姓望的,你渡了河後,岸上有家‘泰來’客棧,我替你訂了天字第一號房,我們相交多年,算我為你盡的一點心意。”

    望月皺眉看他,不置可否。

    “呃,實話跟你説,聽説那間房鬧鬼,沒人敢住的,我特意替你訂的,説不定會讓你遇見認識的鬼。”景千里笑得越來越古怪,“你一定要去住。”

    瞧見船來,望月沒理他,徑自登渡上船。

    景千里在岸上急得大罵:“姓望的,你要是不去住,你就是烏龜王八蛋!”

    望月仍是不理,他站在船頭,放眼四顧,天青河闊,一片曠然。兩岸的樹木翠色正濃,楊花柳絮,輕柔飄舞,一路相隨伴他渡河。

    此時,又近夏至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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