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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重劍無鋒

    李慶安在同一天內接到夫蒙靈察的任命通知和李林甫病逝的消息,相對於前者,李慶安卻更加關注李林甫的去世,這個和他有着太多利益糾葛的中唐政治強人,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去了,朝廷甚至封鎖了他去世的消息,他是從李林甫兒子的一封信中才得知了這個消息,事實上,即使朝廷不封鎖,李林甫之死在長安也起不了多大的風波了,人們已經淡忘了他,這也是李林甫的悲哀,他曾經顯赫一時,但他的去世卻是如此蒼涼。

    但對李慶安對李林甫的去世卻感到了一絲傷感,儘管李林甫名聲不佳,在後世留下了口蜜腹劍的標牌,但李林甫卻是他李慶安仕途上的一大助力,尤其他暗中幫助舞衣在最艱難時逃走,更使李慶安對他心懷一絲感激。

    李林甫的去世意味着一個時代的結束,意味着大唐的中央朝廷從強勢轉為弱勢的開始,無論楊國忠、張筠還是王珙,他們都無法與李林甫對各種複雜局面的掌控能力相比,李林甫的去世也意味着地方和中央朝廷的均衡被打破,大唐將逐漸進入一個不穩定的時代。

    “大將軍,嚴先生求見!”

    門外傳來親衞的稟報,李慶安隨即將李崿的家信反轉過來,將夫蒙靈察的任職通知放在上面。

    “進來!”

    他知道嚴莊要找他做什麼?他也知道夫蒙靈察的任命是因為他身世泄露,他也知道了李璫的告密,這幾天,關於他身世的秘密已經傳遍了天山南北、葱嶺內外,儘管他的屬下們誰也沒有在他面前談論此事,但他感覺得到,眾人看他的眼神已經和過去不同了,那些眼神里都明顯多了一絲期盼,他明白那種期盼地含義,他也正一步步向那個方向努力。

    李璫的告密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他面對複雜局面挑戰的難度,但從另外一個角度,這件事也明確了他的身份,使他角逐天下有了最大的法理依據。

    這時,門吱嘎一聲開了,嚴莊走了進來,儘管他心中很急,但他走路的步子卻儘量走得輕一點,他知道李慶安此時一定是心緒不寧,太多的事情忽然而至,若不是情況緊急,他也不願意打擾李慶安的思考。

    “先生來了,請坐!”

    嚴莊坐下下來,往日天天看到的李慶安,此時在他心中卻有些異樣了,應該説是他嚴莊的心境有些變了,自從聽説李慶安是建成之後,嚴莊幾乎一夜未眠,他想得太多,原來他是勸李慶安自立,因為他知道李慶安暫時還沒有問鼎天下的資格,但現在不同了,李慶安變成了宗室身份,所有的奢望一下子都變成了希望,嚴莊已經將自己的從前的思路全部推翻,開始了一種全新的思路,嚴莊也有自己的理想,助自己的主公建立帝業,這何嘗不是一種功業?

    “使君,我剛剛接到碎葉的消息,慶王也反對夫蒙靈察入安西。”嚴莊小心翼翼地試探着。

    “先生,你的想法呢?”李慶安不露聲色地反問道。

    嚴莊笑道:“我有一計,可以利用慶王除去夫蒙靈察。”

    李慶安淡淡一笑道:“除掉夫蒙靈察的辦法很多,我可以借回紇人的手,也可以讓吐蕃人或大食人來收拾他,可除掉了夫蒙靈察,李隆基明天又派高仙芝來怎麼辦?或者後天又讓哥舒翰來,我又怎麼應對?”

    “這個.....”嚴莊有些啞口無言了。

    這時李慶安又笑問道:“若讓先生選擇,先生以為是謀略管用還是戰爭管用?”

    “不戰而屈人之兵,屬下以為伐心為上。”

    “那我再問你,在謀略中是陰謀為上,還是陽謀為上?”

    嚴莊沉吟片刻問道:“我只知陰謀,不知何為陽謀?”

    “陽謀就是順勢而為,隨勢而動,以拙勝巧,重劍而無鋒,比如曹操挾天子而令諸侯,就是陽謀。”

    嚴莊點了點頭,笑道:“如此説來陽謀為上,陰謀為下。”

    李慶安卻搖搖頭,“我認為真正的厲害是陰謀加陽謀。”

    他隨手拾起桌上的一份報告道:“我也接到消息,夫蒙靈察已經到涼州了,他身邊只有四百名護衞。”

    ........

    十一月,大風和寒潮席捲草原,唐胡聯軍在半年前對回紇草原的掃蕩已經初見成效,金山以東數千裏的草原上已經很難看見有牧民的影子,對唐軍的畏懼使大多數牧民都選擇了東遷,回紇也很難再動對同羅部的進攻。

    隨着冬季來臨,草原上徹底變得安靜起來,但生性謹慎多疑的崔乾佑仍然不放心,從九月起,他便派出近百支小隊對草原上的零散牧民進行清洗,燒光牧民的草料,搶奪他們的牛羊,將他們驅趕到遙遠的東方,這種清洗一直延續到十一月第一場冬雪降臨才宣告結束,儘管金山以東數千裏的範圍內都成了無人區,但崔乾佑還是控制住了三個胡人部落東擴的急切野心,在李慶安的命令沒有下達之前,唐胡聯軍依然扼守金山,不向東前進一步,隨着大雪來臨,數萬聯軍終於撤軍了,他們都是草原人,知道回紇人絕不可能在沒有補給的冬季動攻勢,在開春前都會平安無事,但崔乾佑還是留下了近一萬軍隊駐守金山,防止緊急情況生。

    沙陀人也返回了伊州北部的草原上,但他們並沒有全部解散休息,一支由三千最精鋭沙陀人組成的騎兵,在沙陀王子朱邪盡忠的率領下,越過了折羅漫山,一直向東疾行半個月,抵達居延海,又折道沿張掖河南下,到達了距離張掖約百里外的要黎山附近,像狼羣一般潛伏起來。

    十一月底,去安西赴任的夫蒙靈察在四百金吾衞士兵的護送下,經過二十幾天的行軍抵達了張掖城,他們在張掖休整了三天,又繼續出了,和草原一樣,河西走廊也感受到了寒潮的襲擊,寒風勁吹,呼嘯着、盤旋着在河西走廊上肆虐,商人和牧民都已經很少在野外看到了,蒼茫的大地上,蕭瑟的冬景一望無際,所幸還沒有下雪,道路沒有封鎖,否則大雪封路,河西走廊上將極難行走。

    儘管風景清冷,但夫蒙靈察依然興致勃勃,天寶元年,他就是河西節度使,這裏的每一寸土地他都十分熟悉,天寶初年,突騎施酋長莫賀達幹叛亂,正是他夫蒙靈察率領西征,在天寶三年一舉擊敗莫賀達幹,並將其斬,平定了叛亂,只可惜他用錯了人,讓高仙芝崛起,使他痛失安西帥印,黯然東歸。

    一別安西已近六年,今天他終於再一次踏上了昔日的輝煌之路,令他心潮起伏,臨行前李隆基親自置酒與他踐行,聖上的密囑彷彿還在他耳邊迴盪,“公此去安西,望不負朕之重託,早日將李慶安人頭獻上,朕許你為安西郡王,從此以後,你主軍,慶王主政,直至公老死於任上。”

    在他皮囊中還有一幅李隆基親筆手書橫幅:‘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望着蒼涼的天空,感受着遒勁的西風,夫蒙靈察心情激盪,他幾乎要忍不住仰天長嘯了,他淚光瑩瑩,在馬上自言自語道:“陛下請放心,老臣最多用兩個月,一定將李慶安人頭獻與陛下,報答陛下的知遇之恩!”

    這天上午,他們已經離開張掖兩餘百里,前面便是健康軍,再向前走七十里便是著名的崆峒山了,那邊的人口便開始密集起來,而從健康軍到崆峒山這一段路程比較荒涼,人煙稀少,夫蒙靈察便想讓健康軍護送他一程。

    離軍營駐地還有兩裏,遠方已經看見了一座城堡,城堡周圍便是唐軍大營的柵欄,健康軍有兵力三千人,是防衞張掖的重要力量,遠遠地,一隊騎兵向這邊奔來,片刻便奔至眼前,為軍官是一名三十餘歲的校尉,他上前拱手道:“卑職健康軍校尉張泉參見夫蒙大帥!”

    夫蒙靈察見只是一名校尉來歡迎自己,心中不悦,便道:“你們羅將軍呢?他怎麼不來迎接本帥!”

    “回稟大帥,羅將軍已不幸在吐蕃戰役中陣亡。”

    夫蒙靈察一怔,他隨即又道:“那你們軍營中的最高指揮官是誰?他怎麼不來迎接本帥?”

    張校尉依然不卑不亢道:“回稟大帥,健康軍目前的最高指揮官就是卑職。”

    “什麼!”夫蒙靈察大吃一驚,急忙追問道:“那你們軍中還有多少士卒?”

    “回稟大帥,只有一百人。”

    夫蒙靈察一句話也説不出來,半晌,他才嘆了口氣道:“何以至斯?”

    張校尉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哥舒大帥打吐蕃,將河西軍基本上都抽光了,結果損兵折將,死傷近半,打完仗後,士兵都補充了隴右軍,我們河西軍都是後孃養的,哥舒大帥哪裏肯顧我們,夫蒙大帥應該也看到了,張掖城原本應有五千守軍,現在也只有一千人,涼州城多一點,有三千人,這是因為它們是城池,所以好一點,像我們這些零散駐軍,大部分都只有一兩百人,向西走都是一樣。”

    夫蒙靈察無語,半晌他才狠狠罵道:“該死的哥舒翰,自己無能,卻連累了河西軍!”

    “要不,夫蒙大帥請進營住一晚,我們營房頗多,明天再走!”

    健康軍只有一百人,對他於事無補,夫蒙靈察見天色還早,便擺擺手道:“我就吃一頓午飯,馬上出,就不住了。”

    “夫蒙大帥請跟我來!”

    張校尉帶着他們便向軍營而去,在軍營裏吃了一頓午飯,夫蒙靈察又繼續上路了,如果走快一點,可以在天黑前趕到崆峒山,他一聲令下,隊伍加快了度,沿着官道向西疾奔而去。

    但僅僅只走出二十里,夫蒙靈察便現了異常,十幾名跟在後面的隨從始終沒有能趕上來,他勒住戰馬,四處張望,風中彷彿帶有一種血腥的氣息,一種不祥之感從他心中生出。

    “夫帥,我們向前還是回頭!”隨從領大聲問道,他也感覺到了不對勁。

    不等夫蒙靈察回答,便有人指着前方大喊,“大帥,前面有騎兵向我們衝來。”

    “大帥,左面也有,好像是胡人。”

    “右面也有!後面也有!”

    汗珠從夫蒙靈察的額頭上滾了下來,他做過三年的河西節度使,知道河西走廊上有馬匪,但那些馬匪大多是羌胡,他們是絕不敢打軍隊的主意,而現在.....

    “大帥,怎麼辦?”

    “突圍,向後突圍!”

    夫蒙靈察大吼一聲,調轉馬頭便向後拼命奔跑,他心中明白,這不是馬匪,這是李慶安要對他下手了,如果能趕回健康軍的城堡,或許他還有一線生機。

    三千沙陀人裝扮成羌胡,他們彷彿狼羣一樣從四面八方撲來,殺氣席捲大地,黃塵滾滾,鐵騎奔騰,護衞夫蒙靈察的金吾衞儘管個個威風凜凜,在京城不可一世,但在猙獰的死神面前,在真正的生死搏殺面前,在沙陀人野狼一般衝擊面前,金吾衞騎兵們嚇得膽寒心裂,甚至不少人驚慌失措地叫喊起來。

    夫蒙靈察已經找不到突破的缺口了,他只能殺開一條血路,拼死殺出去,他拔出寶劍大喊:“殺!殺出一條血路!”

    霎時間,鐵騎揚起的黃塵鋪天蓋地,遮蔽了陽光,三千沙陀鐵騎席捲而來,這三千沙陀精鋭騎兵是從一萬五千沙陀士兵中挑選,個個精通騎術,彪悍兇狠,每個鐵騎的氣勢皆駭如驚雷,而三千鐵騎更是讓大地也為之驚懼,他們彷彿三千匹嗜血的野狼,摧枯拉朽般地衝進了金吾衞的隊伍中,瞬間人頭滾滾落地,殘肢斷臂漫天飛,慘叫聲、哭號聲、求饒聲,瘋般歇斯底里地尖叫,金吾衞士兵在沙陀人的刀下哀鳴。

    朱邪盡忠手執一把三十斤重的金環長刀,他就像一頭狼王,那陰毒的目光牢牢盯住夫蒙靈察,夫蒙靈察和四十名騎兵合成一團,在拼死向外突圍,他不慌不忙,縱馬在四周遊蕩,但目光始終不離目標,他在等待最好的機會撲上去。

    夫蒙靈察身邊的士兵不斷被殺死,越來越少,只剩下了十幾人,這十幾人再也無法嚴密保護夫蒙靈察,他的後背暴露出來,機會來了,朱邪盡忠猛地一催馬,戰馬如箭一般射到夫蒙靈察身後,狠狠一刀劈進了夫蒙靈察那蒼老的後背。

    夫蒙靈察年老體衰,已經沒有力氣了,那沙陀人四面八方的叫聲和刀光,使他頭昏眼花,他知道自己死期已至了,心中充滿了悔恨,就在這時,他的後背一陣劇痛,身體彷彿被撕裂了,這一刻,他眼前彷彿出現了老妻的規勸。

    “你還有三年就退仕,膝下孫兒成羣,為什麼不在家安享晚年?”

    是啊!他為什麼不在家安享晚年了,這個答案他永遠也想不到了,朱邪盡忠的重刀竟將夫蒙靈察的後背劈成了兩半,他猛地一抽刀,反手剁下了夫蒙靈察的人頭,拎在手上大喊:“我得手了!”

    沙陀人撤退了,霎時間風消雲散,奔得無影無蹤,草原上一片血污,到處是殘缺不全的屍體,血流成了河,瀕死的戰馬躺在地上抽搐掙扎,十幾名倖存的金吾衞坐在屍體堆中,有人呆滯,有人大哭,有人狂笑,他們大多被嚇傻了。

    夫蒙靈察的安西夢便在張掖嘎然而止,他到死也沒有能再踏上安西一步。

    .......

    龜茲,李慶安正在奮筆疾書,他在給李隆基寫一封奏摺。

    “河西馬匪為羌胡所扮,為患已久,臣數年前赴北庭就任,遭遇猖獗馬匪,三千馬匪將臣圍困於玉門關,臣險遭不幸,然河西非臣管署之地,臣只能照會安思順,催其河西掃匪,但匪患始終不絕,天寶九年春,康國商人諾諾敦等一行三百人,千匹駱駝,貨殖千萬,在甘州遇匪,胡商死傷殆盡,貨殖洗劫,僅一人生還;天寶十年秋,隴右陳小細及諸鄰三十餘人在張掖遇匪,男殺女奸,暴屍荒野,今年四月,河東張四郎等一百二十八人遷徙安西,在張掖再遇匪,血脂塗地、死無全屍,馬匪暴行罄竹難書,臣心知是羌胡所為,然地域不轄,惟咬斷鋼牙、咽血含恨,此次又驚聞夫蒙老帥遭難,必是馬匪所為,臣忍無可忍,河西不作為,安西不寧,臣願提一旅義師,橫掃羌胡馬匪,讓朗朗陽光重照河西走廊,為夫蒙老帥雪恥!”

    李慶安一氣寫完,猛地將筆摔在地上,厲聲道:“來人!”

    立刻奔進幾名士兵,李慶安一字一句令道:“傳我的命令,命安西北庭五萬大軍立即出,隨本帥前往河西剿匪!”

    ......

    天寶十一年十二月,當第一場初雪在河西走廊上紛紛揚揚落下,五萬安西軍突然出兵河西,他們橫掃沙州、瓜州、肅州,一直殺至張掖,沿途州縣無不驚駭萬分,雪片般的奏摺向長安飛去,河西各軍營紛紛繳械請降,李慶安安撫眾人,安西軍東來為剿匪,為替夫蒙將軍報仇,別無他意,春天前便將返回安西。

    在又一場密集的雪花中,張掖城門大開,甘州太守張啓賢出城迎接,五萬大軍已經在城外紮下連營,大帳延綿十里,數千騎兵簇擁着安西節度使、安西郡王李慶安來到城門前。

    張啓賢上前躬身行禮,“卑職甘州太守參見大將軍!”

    李慶安微微點頭道:“張使君免禮,本帥此來河西,是為剿匪而來,已向聖上稟報,請張使君轉告河西民眾和官員,無須慌張,安西軍絕不濫殺無辜,更不會搶奪民財!”

    張啓賢心中稍稍定下,他又連忙道:“河西匪患已久,本官也頭疼不已,前不久夫蒙靈察被土匪襲擊,不幸身死,我已向聖上稟報,請聖上出兵剿匪,不料安西軍奮勇先至,這是河西民眾的福氣,卑職代表甘州及深受匪患之苦的河西民眾向大將軍表示誠摯的謝意。”

    話説得非常漂亮,張啓賢明知李慶安是越境出兵,但他不敢多説一句,這其實是一起非常嚴重的事件,如果沒有聖上的授權,甚至可以説是造反,但李慶安卻有實實在在的藉口,河西剿匪,這又去除了造反的嫌疑,但不管怎麼説,只要李慶安不傷害河西民眾,張啓賢也願意裝這個糊塗。

    李慶安微微一笑,他回頭一擺手,“都帶上來!”

    只見風雪中,數千唐軍騎兵押着密密麻麻的人向這邊走來,張啓賢不由暗暗叫苦,來人都是分佈在甘州附近的羌胡牧民,男女老少都有,足有萬人之多,李慶安顯然是要把這些羌胡扔給他,可他哪有糧食來養活這些人一個冬天。

    “馬匪就在這些人中間,這些人我就交給你了,給我好生審問,若查出馬匪,要立刻交給我們!”

    張啓賢不敢不答應,只得硬着頭皮道:“卑職遵從大將軍之令!”

    李慶安回頭命道:“把他們押進城,交給張太守處置!”

    數千唐軍騎兵喝喊着,將萬餘名羌胡驅趕進城,哭聲響成一片,城門口亂作一團。

    雪在夜間便停了,安西休整兩天後,又拔營起兵,向涼州城殺去。

    ......

    夫蒙靈察之死讓李隆基勃然大怒,他在宮中破口大罵李慶安,但對外他卻又不敢公佈真相,只得隱瞞住夫蒙靈察是被殺死的真相,對外宣佈夫蒙靈察是半路染病而亡,並派人安撫他的家人。

    夫蒙靈察之死讓李隆基更加深恨李慶安,他一連考慮了幾天,終於下定決心,直接派人去安西,調李慶安為安東大都護,改任慶王李琮為安西節度使,封常情為節度副使、五鎮兵馬使,他準備和李慶安撕破臉皮了。

    可就在這時,李慶安的奏摺送到了。

    新年前夕,李隆基一個人呆坐在麟德殿的御書房裏,在他面前放着李慶安的奏摺和他還沒有來得及出去、準備調離李慶安的聖旨。

    在御書房外間站着幾名大臣,楊國忠、陳希烈、張筠、王珙、楊慎衿等等政事堂的重臣,他們個個表情嚴肅,面帶憂色,不僅是李慶安河西剿匪的奏摺到了,而且河西各個州縣的快報也紛至沓來。

    眾人都保持着沉默,誰也不敢説話,一直最積極反李慶安的楊國忠悶住了,李慶安突然出兵河西,如當頭一棒,使楊國忠忽然意識到,問題變得嚴重了,他根本沒有想過相應的對策。

    如果派朔方軍和隴右軍去迎戰,不僅正式宣佈李慶安造反,而且將徹底破壞李隆基對朔方和隴右的佈局,更重要是哥舒翰和安思順能不能抵擋住安西軍的二十萬大軍?尤其是隴右軍,剛剛損兵折將,元氣未復,如果哥舒翰和安思順擋不住,李慶安率大軍一舉殺進關中,他楊國忠將第一個掉腦袋。

    楊國忠咳嗽一聲,對眾人道:“各位大臣,我想這件事應該是一個誤會,夫蒙靈察是李慶安老上司,他在河西遭馬匪襲擊而亡,李慶安驚怒交加,派兵來河西剿匪,我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畢竟河西軍剿匪不力,這麼多年來匪患一直不絕,且愈加猖獗,我認為我們應該勸陛下從好一面考慮,同意安西軍來河西剿匪。”

    他話音剛落,陳希烈便接口道:“我完全贊成楊相國的意見,不應該過早下結論,應該再看一看,我相信李慶安真是為了剿匪,未奉召出兵,只能算是小節,畢竟安西和長安路途遙遠。”

    這時,王珙道:“我們再等一等,讓聖上先考慮考慮,若聖上一意孤行,我們再去勸不遲。”

    房間內,李隆基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如果説李慶安突然出兵河西對楊國忠是當頭一棒,那對李隆基便是一盆冷水當頭潑下,讓他焦躁的內心忽然清醒了。

    他忽然意識到,大將造反的可怕,李慶安手中有二十萬大軍,他手中有多少?除了河東軍是掌握在他兒子手上,其他軍隊都在邊疆重臣的手上,如果他們也跟着造反,那他李隆基拿什麼抵擋?

    李隆基意識到自己把順序弄反了,應是遠交近攻,他應該先解決隴右朔方和劍南,再收拾李慶安,中原的佈局還沒有完成,他便倉促對李慶安動手,他錯了,大錯特錯!

    他這時才慢慢體會到了高力士對他的勸告,李慶安是不是建成之後並不可怕,把他逼反了才可怕。

    李隆基心中一陣後悔,現在他該怎麼辦?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有人大聲稟報:“陛下!涼州急報,安西軍剿匪已到涼州,李慶安進了涼州城。”

    “啊!”李隆基驚得硃筆落地。

    這時,門外也傳來了楊國忠焦急地聲音:“陛下,臣建議立即同意李慶安河西剿匪!”

    ......

    天寶十一年的最後一天,李隆基出詔書,同意安西節度使李慶安河西剿匪,務必春天前結束,至此,他再也沒有任命新的節度副使,他和李慶安的矛盾依舊,他們的對抗在一種動態平衡中穩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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