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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不甘貶黜

    鹽州得手後,葛勒可汗分四路大軍在關隴北部各州劫掠財物和糧食,當補給充足後,且安西沒有出兵的跡象,回紇軍就將大舉南侵,其中攻打夏州的回紇軍是回紇九部中的思結部,領叫思結温汗。

    夏州原本也有一個軍府,當府兵逐漸敗壞後,夏州軍府也漸漸成了一座空營,只有夏州太守招募的數百名鄉勇來維持治安,但夏州境內生活着大量的党項人,其中党項第一大部落拓跋部便分佈在夏州和銀州,當回紇軍突然打來之時,拓跋部酋長拓跋雄正好攜妻子在夏州城和夏州太守商量借糧一事,拓跋雄只帶了三千護衞,抵擋不住回紇人的進攻,只得退守夏州城,同時派人回銀州求援。

    拓跋雄的妻子英可正是房當駱之女,她也急忙寫信向父親和兄弟求援,好在回紇軍攻城的手段着實低劣,他們沒有云梯,只能靠硬木衝撞城門,因此城門的爭奪便成了雙方惡戰的焦點。

    夏州四面皆有護城河,河上拉起吊橋,但東門吊橋因年久失修而無法拉起,這裏便成了回紇人進攻的主攻點,上萬回紇騎兵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東城外的曠野中,他們情緒興奮到了極點,目光中充滿了野狼一般的渴盼,只要攻進城中,城中的財物和女人都將是他們所有。

    但他們的進攻並沒順利,夏州不像鹽州那樣是一頭羸弱待宰的羔羊,夏州居然有守軍,但守軍也擋不住回紇軍狂暴的**,數百名回紇大漢抱着一根五丈長的巨木,吶喊着,一起向大門撞去,城頭上石塊如雨點般砸下,不斷有人被砸翻倒地,後面的回紇軍萬箭齊,射向城頭,儘管回紇的弓箭遠遠比不上唐軍犀利,但他們人數眾多,密集的箭雨還是將城頭上的党項人壓得抬不起頭。

    “轟!”地一聲巨響,巨木撞在了城門上,城牆也為之顫抖,城門劇烈地晃了晃,沒有被衝開。

    “再撞!”思結温汗馬鞭一揮厲聲喝道。

    數百人疾後退,這時回紇軍的箭勢稍緩,城頭上的石塊再一次砸下,又有數十人被砸翻進了護城河中。

    “他孃的,城樓上的不是唐軍。”

    思結温汗忽然看清楚了,城頭上都是一些白衣党項人,難怪沒有唐軍那種犀利的弓箭,他頓時興奮起來,大喊道:“第一個衝進城者,可任挑一百個女人。”

    他的話引來回紇士兵的一片狂叫,又有數千人衝了上來,他們高舉着盾牌護衞抱撞木的士兵,上千張大盾將巨木護得嚴嚴實實,儼如一條長有鱗甲的百腳巨蟲。

    撞木再一次向城門,猛撞而去,城上石塊砸下,已經沒有剛才的效果了,叮叮噹噹地砸在盾牌上,這時,城下的回紇軍再次萬箭齊,數十人躲閃不及,被箭射中,慘叫着從城頭摔下,又一聲驚天動地的撞擊,城門劇烈地晃動,就彷彿一個彌久之際的老人,眼看着就要轟然倒下,最後一下,只差最後一下。

    城頭上太守羅洗硯似乎已知大勢將去,緩緩拔出了劍,望着蝗蟲一般的回紇人,他長嘆一聲,舉劍向脖子抹去,他身後的拓跋雄一把抱住他大喊:“羅太守萬萬不可,我的騎兵一定護衞你平安離開。”

    羅洗硯搖了搖頭,神情肅然道:“我乃一方父母之官,當與城池共存亡,安能撇下一城父老私逃!”

    這時,回紇軍的第三次撞擊已經動,撞木退到百步外,他們蓄積滿能量,吶喊着猛衝而來,這一撞將決定夏州的悲慘命運。

    就在這時,回紇軍背後一陣大亂,遠看只見黃塵滾滾,似乎一支軍隊殺來,瞬間便衝進了正急盼着進城的回紇大軍中,來軍犀利無比,將回紇騎兵陣衝得七零八落,城上黨項人興奮得狂叫,拓跋雄也看清楚了,為一名猛將,長得雄壯無比,手執一根大銅棒,將回紇軍打得血肉翻飛、腦漿迸裂,片刻便將回紇騎兵打死了數十人。

    拓跋雄一把抓住羅洗硯的胳膊狂吼起來,“快看,那是我的小舅子,我們援軍來了,兄弟們,出城殺敵!”

    回紇人的攻城也停下了,他們調轉馬頭進行反擊,可這時,後背城門大開,三千党項騎兵衝殺出來,他們士氣高昂,裏外夾攻,將一萬回紇軍殺得大敗,一路丟盔卸甲而逃,被党項人殺死了不下四千人。

    夏州大捷成為了回紇南侵的轉折點,極大地鼓舞了各地抗戎軍的士氣,漢人、党項人、吐谷渾人紛紛組織起來抵禦回紇騎兵,四月初,回紇葛勒可汗意識到唐人難辱,只得被迫放棄了對關隴北部的劫掠,收兵返回了九原,放棄了對靈州的圍困,這時,回紇人又回到了最初的策略,派使臣去長安,要求與朝廷談判退兵的條件。

    ..........

    隨着回紇軍北撤,靈州城終於得以解圍,安思順長長鬆了一口氣,但此危機剛去,彼危機卻又至,回紇軍剛走,李隆基的旨意便入城了,因安思順定遠城大敗,免去他朔方節度使之職,命他暫為靈州都督,交權後回京述職。

    送走了使者,安思順頓時勃然大怒,將聖旨撕得粉碎,指着長安方向破口大罵道:“勝敗是兵家常事,哥舒翰損兵折將反而封王,安祿山慘敗於契丹不降反升,楊國忠大敗於南詔卻得宰相,我就這麼敗了一陣,就要撤我之職,天理何在?”

    這時,他的心腹愛將高秀巖勸他道:“大帥,這不過是聖上藉口奪權罷了,路上皆知,我擔心大帥一旦進京,恐怕凶多吉少,聖上為保汴王掌控朔方,必殺大帥,就像當年殺王忠嗣保哥舒翰一樣,大帥要早作決定啊!”

    安思順一陣怒火中燒,狠道:“你説得不錯,他先收拾李慶安沒有成功,便轉過頭收拾我們這些離他近的節度使,可惜我手中兵力不多,否則我一定反了他!”

    高秀巖陰陰一笑道:“大帥忘記東平郡王了嗎?大帥雖然兵力不多,但東平郡王可是兵多將廣,不妨請他在河北施壓,逼聖上放棄削藩之舉。”

    安思順沉思了片刻,似乎除此之外,他再也沒有任何辦法,他便緩緩點頭道:“斯言是也!”

    安思順立即修書一封,命人十萬火急送去給安祿山,同時他又給李隆基復旨,現在朔方局勢不穩,他離職將影響軍心,所以他暫不辭去節度使一職,待回紇退兵後再做定奪,這明顯就是拒絕了李隆基的罷免之旨。

    .........

    隴右鄯城縣,哥舒翰剛剛送走了秘密來訪的前太子李亨,他揹着手在房內來回踱步,在他的桌案上,放着大唐皇帝李隆基的旨意,命他交出蘭州、涼州、河州、洮州、廓州以及青海周圍各軍堡的控制權,也就是把這些地方的軍隊交給西涼王李璿,李璿帶去支援朔方,同時又給他留了一條後路,入朝就任工部尚書。

    李璿是鄯州都督,本身就擁有三萬軍隊,再得到這些軍隊,也就意味着他手上將會掌握七萬大軍,幾乎是整個隴右及河西軍的精鋭,而他哥舒翰就會成為一個名不符實的節度使。

    這顯然就是在奪他哥舒翰的軍權,看來李慶安還是低估了李隆基的野心,他不僅要奪安思順的權力,也要把自己的軍權奪走,他如果不交權呢?後果會是什麼?哥舒翰想到王忠嗣的暴死,他就不寒而慄,他知道如果他只要稍有猶豫,李隆基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而李亨卻勸他不要交權,勸他效忠於儲君,這就給他哥舒翰又打開了另一扇大門,東宮黨,他哥舒翰要加入東宮黨嗎?步李慶安的後塵,或者是説成為李慶安的一片綠葉。

    哥舒翰搖了搖頭,他還是有點不甘心就這麼烙上東宮黨的印記,一邊是李隆基的威逼交權,交了權就封他為工部尚書,讓他入朝為相;而另一邊是儲君李豫的誘惑召喚,效忠儲君,他的子孫都將獲得庇護。

    何去何從?讓哥舒翰委實拿不定主意,而他的心腹幕僚高適又被他派到長安去了,也沒有人給他出個主意。

    哥舒翰心中煩躁,他抽出佩刀在房中舞動,刀鋒閃亮,勁風響動,他情不自禁地低聲吟道:但使龍城哥舒在,不教回紇度陰山。

    他一刀劈在木柱上,長嘆一聲道:“今上昏庸,竟讓豎子為大將!”

    就在這時,他的家奴左車疾奔而入,急聲稟報道:“大帥,軍中有變?”

    “什麼?”哥舒翰吃了一驚,急忙問道:“生了什麼事?”

    “宣威軍兵馬使楊景暉和河源軍兵馬使王難得率軍離開駐地,向鄯州而去。”

    “當!”

    哥舒翰佩刀落地,這個消息將他驚得目瞪口呆,他當然知道生了什麼事,這一定是李隆基下了密旨,策反了楊景暉和王難得,他們兩人的軍隊有一萬餘人,是隴右的精鋭,哥舒翰一陣心痛,李隆基竟然在他背後下了手。

    “高先生來了!”大帳外傳來了親兵的稟報。

    哥舒翰大喜,高適回來得太及時了,“快!快請進!”他快步迎了出去,只見門一開,高適風塵僕僕從外面進來。

    “先生終於回來了,我遇到了危機,請先生教我。”哥舒翰向高適長施一禮。

    高適擺擺手道:“大帥不必客氣,我就是為此事專程從長安趕回來,我們慢慢説。”

    “好!先生請坐。”

    哥舒翰請高適坐下,又親手給他倒了一杯茶,高適喝了一口熱茶,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疲憊之氣道:“我在路上聽到了一點傳聞,説聖上準備封大帥為工部尚書?”

    “傳聞沒錯,只要要交權,他確實答應封我為工部尚書。”

    哥舒翰把聖旨遞給了高適,又嘆了口氣道:“他實在太毒辣了,我剛剛得到消息,楊景暉和王難得都率軍去投李璿了,李璿乳臭未乾,當然沒有這麼大的本事策反他們,必然是聖上又暗中給了他們密旨,現在我異常被動啊!”

    高適看完旨意,笑了笑道:“難道儲君沒有來找大帥嗎?”

    哥舒翰一怔,“先生怎麼知道?”

    “我在蘭州聽説有人看見了前太子的蹤跡,便猜到他一定是代表儲君來找大帥了。”

    哥舒翰點了點頭,“確實,他來找過我了,而且不久前才離開,他希望我效忠儲君,不要把軍隊交給李璿,一個是當今聖上,一個是未來儲君,我兩難啊!”

    “這就是我急着趕回來的緣故!”

    高適朝門外給哥舒翰使了個眼色,哥舒翰立刻對門外的親兵令道:“不準任何人進來!”

    他關上了門,走回位子急道:“請先生教我!”

    高適壓低了聲音道:“我花了一千貫,從聖上身邊御醫那裏買到一個消息,説聖上很可能熬不過今年!”

    “有這麼嚴重嗎?”哥舒翰有些不相信。

    “問題確實嚴重!”

    高適冷笑了一聲道:“御醫還告訴我,聖上一直在服用一種壯陽*藥,已經快三年了,而這種藥竟是安祿山所獻。”

    哥舒翰倒吸了一口冷氣,“先生的意思是説,這藥其實是....”

    “誰知道呢?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聖上就是服了這種藥以後,身體一天天衰敗,已經老如八十許人,背都佝僂了,當然,根本原因是他縱慾過度所致,但正是這種藥使他的**各外旺盛,可以説他是間接毀在這種藥上。”

    哥舒翰長長地嘆息一聲,難怪他這麼昏庸,原來精神都給了女人,他低頭沉吟了半晌,才道:“我明白先生的意思的,先生是要我投靠儲君,可是儲君已經有了李慶安這個柱樑,我再跟在李慶安背後,我心中不甘啊!”

    “誰説大帥就一定是跟在李慶安背後?”

    高適微微一笑道:“大帥在隴右,李慶安在安西,大帥説孰近孰遠?”

    哥舒翰恍然大悟,這一刻他終於下定了決定,拳掌一擊道:“幹!這就麼定了,我就説吐蕃有反攻的跡象,我要率兵西進!”

    次日一早,哥舒翰立刻下令調集各地軍隊,又命駐紮涼州的一萬重兵從大斗拔谷南撤河湟,同時他又派高適去鄯州穩住李璿,推説軍隊聚齊後會正式交給他。

    十天後,五萬大軍在鄯城集結,就在這時,哥舒翰忽然推説吐蕃有出兵跡象,便立刻率軍南下大非川,並屯重兵於石堡城,阻止李璿追趕,李璿這才明白上了哥舒翰的大當,他追悔莫及,而此時李隆基連出三道金牌,催促他起兵北上,無奈,李璿只得率本部四萬軍北上靈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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