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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飯店接頭

    兩個星期後,詹姆斯·邦德住進了礦泉王城的輝煌飯店。一覺醒來,腦海裏便閃現出領受任務時的情景。

    兩天前,他於中餐時間準時抵達輝煌飯店,沒有人來和他接頭。當他在登記表上寫下“牙買加,瑪麗亞港,詹姆斯·邦德”時,沒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

    M局長建議他以真實姓名執行這一任務。“一旦你開始在桌旁向利弗爾發起攻擊時,你就無法再隱瞞你的真實身份,”他説,“化名只能哄騙局外人。”邦德很熟悉牙買加,因此他要求以那裏作為活動背景。他的身份是一個牙買加商人,父親在煙草和雪茄買賣中發了財,而他本人則選擇了證券交易市場和賭場作為發財的途徑。如果有人盤問他的底細,可以找請金斯頓的卡弗裏公司的查理斯·達西瓦爾,化名達西瓦爾的馬西斯將證實他所説的話。

    邦德將前兩個下午和夜晚的大部分時間花在了賭場裏,在輪盤賭旁用比較有把握的方式玩着複雜的累進系統。在巴卡拉賭枱上,只要有人願意和他玩紙牌賭博,他就坐下來押上高額賭注。如果輸了,他將繼續打第二盤,如果第二盤又輸了,他就不再打了。

    他用這種方法贏了大約三百萬法郎,使自己的神經和牌感得到了一次徹底鍛鍊。

    他已將賭場的地理位置、佈局結構深深地印在了腦中。更重要的是,他設法觀看了利弗爾爾的許多賭博,他沮喪地發現,利弗爾是一個從不犯錯誤的幸運賭棍。

    邦德的早餐一向很講究。他衝了個冷水澡後,便坐在窗前的寫字桌旁,看着窗外晴朗的天氣,吃了半杯冰鎮桔子汁,三份炒蛋和鹹肉,以及兩杯沒放冰糖的咖啡。

    然後他點燃了這一天的第一支煙。這種煙是巴爾幹煙葉和土耳其煙絲的混合物,是穆蘭大街香煙廠專為他製造的。他向外面的海灘望去,滾滾白浪輕輕拍打着長長的沙岸,來自迪耶普的漁船隊排成一行,駛向六月裏的熱帶地區,一羣海鷗在船後嬉戲追逐着。

    電話鈴響了起來,打斷了他的思路。是大廳服務員打來的,説是一個無線電公司的主任在下面等他,他帶來了邦德從巴黎訂購的收音機。

    “是嗎?”邦德説。“請他上來吧。”

    這就是來和邦德聯繫的聯絡人。邦德看着房門,希望在門口出現的是馬西斯。

    果然不出所料,馬西斯走了進來。他儼然是一個受人尊敬的商人模樣,手裏提着一隻大匣子。邦德高興地迎上去,但馬西斯卻皺起眉頭,謹慎地關上門,抬起那隻空閒的手示意邦德先別作聲。

    “我剛剛從巴黎抵達這裏,先生,這是你訂購的收音機,有五個電子管,超外差式的。你可以用它在輝煌飯店收聽歐洲大多數國家首都的廣播節目。

    周圍四十英里內沒有任何高山阻擋。”

    “那太好了,”邦德説着,抬起眉毛瞧着這張神秘的臉。馬西斯裝作沒有看見,繼續辦理移交手續。他解開收音機套,將它放在壁爐下電爐旁的地板上。

    “剛過十一點,”馬西斯説,“我們可以用中波來收聽正在羅馬巡迴演出的尚松音樂團的歌唱表演。我們來看看這個設備的接收功能怎麼樣,這應該是一次很好的測試。”

    説完,馬西斯朝邦德擠了擠眼睛。邦德注意到他已將音量旋到最大位置,亮着的紅燈表明中波段已經在工作,但收音機還沒有聲音。

    馬西斯撥弄着接收機的後部。突然,一陣非常震耳的吼聲充斥着整個房間。馬西斯的目光在收音機上愉快地看了幾秒鐘,然後將其關掉,他的聲音顯得非常沮喪。

    “我親愛的先生,請原諒,我沒有調好。“他再次彎腰撥弄着調諧度盤,鼓搗幾下之後,收音機裏終於傳出一陣音色優美的法語歌聲。這時,馬西斯走到邦德跟前,在他背上猛地捶了一下,同時伸手緊緊握着住邦德的手,把他的手指捏得生疼。

    邦德向他報以一笑。“究竟怎麼樣?”他問。

    “我親愛的朋友,”馬西斯語調激動,“老兄,你的底牌已被人揭了。”

    他指着天花板,“樓上的芒茨先生和他的夫人正在恭候我們。我想他們一定已被這混聲合唱的洪亮歇聲吵得震耳欲聾,耳朵肯定聽不見其它聲音了,他倆聲稱患了流行性感冒卧牀不起,我想他們這時一定很氣憤。”他看着邦德皺起眉頭、一副不相信的樣子,高興地大笑起來。

    馬西斯對自己的話產生的氣氛感到很滿意,他變得嚴肅起來。

    “事情是怎樣發生的,我不知道。他們在你到達這裏的前幾天就知道你一定會來。對手正精神飽滿地等着我們。你樓上是芒茨一家。芒茨是德國人,他的夫人則她是中歐某個地方人,也許是捷克人。這是一家老式飯店。這些電爐的後面是廢棄不用的煙囱。這裏頭大有文章。就在這裏,”他指着電爐上方几英寸的地方説,“藏着一個高倍微音探測器,上面安有電線,穿過煙囱一直通到樓上芒茨夫婦的電爐後面,他們在那裏再接上一個音頻放大器。

    估計在他們的房間裏有一個鋼絲錄音機,一對耳機,以供他們輪流監聽。這就是為什麼芒茨夫人得了流行性感冒,三餐都在牀上吃的原因,也是芒茨先生始終陪伴着她,而不去欣賞這個美麗的療養勝地的陽光和賭博的原因。”

    “我們之所以知道這些情況,是因為我們法國情報部門非常聰明能幹。

    在你抵達這裏之前的幾個小時,我們已拆開了你的電爐,證實了其它問題。”

    邦德疑惑地走過去,仔細地檢查着牆上裝有電阻絲的接線板,發現螺絲槽裏有着微小的擦痕。

    “現在又該背一段台詞了,”馬西斯説。他走到仍然傳出熱情奔放的歌聲的收音機旁,關上開關。

    “你感到滿意嗎,先生?”他問。“你聽見了吧,音質很清楚,歌聲很優美,這台機器不錯吧?”他用右手繞了一圈、抬起眉毛向邦德示意。

    “一切都很好,”邦德説,“我還想聽聽這個節目。”想到芒茨一家一定在上面交換着氣憤的目光,他不禁笑了起來。“這個機器確實很好,正是我要買下來帶回牙買加的那種。”

    馬西斯朝他做了個鬼臉,然後又打開收音機,屋子裏又響起一片洪亮的歌聲。

    “你和你的牙買加,”他説着,極不痛快地在牀上坐了下來。

    邦德皺着眉看着他。“老兄,發脾氣是沒用的,”他説。“我們本來也偽裝很長時間,但令人不解的是他們何以這樣快就瞭解了我們的底細。”他的大腦在費勁地搜索着線索。難道俄國人已經破譯了我們的密碼系統嗎?如果這樣的話,那麼他最好是打好行李回家。因為他和他的任務已經向敵人全部暴露了。

    馬西斯似乎猜透了邦德的心思。“不可能破譯密碼的,”他説,“但是,我們還是立刻告訴了倫敦方面。他們馬上將改變現在所使用的密碼。不管怎麼講,我們已經引起了一場大動亂,是不是?”兩人會意地笑了起來。馬西斯鄭重其事地接着説:“我們得在音樂節目結束之前,把正事交待完畢。”

    “首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你對上級給你派來的助手將會非常滿意。

    她很漂亮(邦德皺起了眉頭),確實非常漂亮。”馬西斯很滿意邦德的反應,繼續説道:“她長着黑頭髮,藍眼睛,以及誘人的呃身段。

    她長得無可挑剔,”他又加了一句。“她是一個無線電專家,雖然我並沒怎麼考慮她的長相,但還是僱傭了她,她是‘無線電公司’的一名優秀僱員,也是我的助手,協助我在這美麗的夏季來這兒推銷無線電設備,想必不會引起懷疑。”他笑了起來。“我們倆也將住在這家飯店。如果你新買的收音機出故障,我的助手可隨時為你檢查。這些新機器雖然是法國產的,但顧客買下後的一兩天內也會出些小故障。而且通常是在夜間,”他不停地眨了幾眼。

    邦德並不高興。“他們究竟為什麼要派一個女人來,”他憤怒地説。“他們是不是認為這是一種輕鬆的工作?”

    馬西斯插了話。“鎮定,我親愛的詹姆斯。她就象你所期望的那樣,是個一本正經的人,象冰一樣冷酷。她説法語就象説英語一樣流利,懂得做秘密工作的各種規定。派她來掩護你太合適不過了。你在這裏選擇一個漂亮的姑娘幫助自己,這是很自然的事。你是一個牙買加億萬富翁的闊少,”他輕聲咳嗽了幾聲,“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夥子,沒有漂亮女人作伴,反而使人生疑。”

    邦德懷疑地哼了一聲。

    “還有什麼驚人的消息嗎?”他疑惑地問。

    “沒什麼了,”馬西斯答道。“利弗爾現住在他的別墅中,離海岸公路大約十英里。他身邊有兩個保鏢,看起來都是很有本事的傢伙,我們發現其中一個傢伙去過一個膳宿公寓。就在那兒,三個可疑的人於兩天前住了進去。

    他們也許是和利弗爾一夥的。他們的身份證看來沒有什麼問題,好象是無國籍的捷克人,但是我們的一位情報員説,他們在房間裏交談的語言是巴爾幹語。此地的巴爾幹人很少,其中多數被用來對付土耳其和南斯拉夫人。他們很愚笨,但很恭順。俄國人只利用他們去殺人,或者在更復雜的問題中做替罪羊。”

    “非常感謝。還有什麼事嗎?”

    “沒有。中飯前到‘隱士’酒吧來,我把你的副手介紹給你。今晚你可以請她吃晚餐。然後,你和她一起進礦泉王城俱樂部就很自然了。我也將去那兒,但只是在暗中助你一把。我還會派一兩個很有本事的人,隨時保護你。

    哦,有一個叫萊特的美國人,也住在這家飯店裏。他叫費利克斯·萊特,是中央情報局駐楓丹白露的特工。倫敦方面要我轉告你,他很可靠,來這裏也許很有用。”

    一陣意大利語歡呼聲從地上的收音機裏炸耳地傳來,演出已近尾聲。馬西斯將收音機關掉,兩人交談了一會兒收音機的事,還有邦德應該怎樣付款的問題。然後,馬西斯説了幾句熱情洋溢的告別話,最後眨了一下眼睛,退出了房間。

    邦德坐在窗旁,理着思緒。馬西斯説的話使他深感不安。他已被人盯上了,處於真正的職業偵探的監視之下,而他對敵人卻瞭解甚少,説不定還不等他有機會在賭桌旁和利弗爾對陣,就已被敵人吃掉。俄國人素來殺人不眨眼。現在又來了這樣一位討厭的姑娘作累贅,他嘆了口氣。女人是供消遣用的。在執行任務中,她們往往很礙事,經常因為她們的性別、自尊心和所有的感情負擔而把事情弄糟。到頭來男人們既要照料好她們,還要保護她們。

    “他媽的,”邦德罵了一句,突然他想起芒茨夫婦,又大聲罵了一句“他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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