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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汽車的工具室裏,還放着按片山的尺寸定做的西裝和襯衫。片山裸露着上半身,又一次察看了一下右胸的傷情,傷口已開始長出嫩皮,片山長時間過着如同野獸一般的生活,所以,具有一種可與蜥蠍比美的再生能力。

    片山扔掉沾滿血跡的襯衫,換上了素色花格襯衫,脱下了留有彈孔的上衣,套上了朗格拉牌的焦條色牛仔茄克衫,原先的口袋裏的物件及開鎖的小針也移到茄克衫的兜裏。他從阿倫的屍體上取回五萬五千美元,然後,將屍體拾進茂密的樹叢中隱藏起來。屍體散發出來的腐臭,會從熱帶草原上招來鬣狗。它們會毫不客氣地將屍體收拾乾淨,直到剩下一堆骨頭。

    駕車回到路桑哥市區的片山,又來到晝夜營業的阿芙羅銀行,從出租保險櫃中取出了裝有微型機關槍的旅行皮箱。他將車停在有專職警衞看守的銀行停車場,然後提着旅行用皮箱邁步走去。

    片山在背面的小巷裏找了一家小飲食攤,要了許多烤羊肉串和烤內臟串,以及一種叫那姆的薄面包片,那姆裏有一些罌粟,但並不含有鴉片成分。

    看到有着如此旺盛食慾的片山,路過的一個黑人急忙閃身躲到什麼東西后面。

    片山吃了個七成飽,招手攔了輛出租車。車旁的反光鏡中,映現出剛才那個黑人,正在本子上記着出租車的車牌號碼。

    回到吉拉夫飯店,雖然已過了午夜,但底樓門廳內,還有二十多個妓女在游來蕩去。見片山進去,紛紛拋着媚眼,遞送秋波。片山從當中挑選了一個有着金黃色皮膚的埃及女郎,豎起手指向她示意。那女郎一扭一擺地走了過來。

    “你是叫我嗎?我叫莫妮卡。我一個人嘛十美元,如果加上我的朋友麗貝卡,兩個人十五美元就行,當然是通宵了。”她低聲快速地説話,一邊用手指指了指一個皮膚淺黑的巴基斯坦女郎。

    “啊,把麗貝卡叫過來吧。”片山爽快地答道。

    片山帶着兩個女郎走進自己在五樓的房間,順手鎖上門,將十五美元交給莫妮卡。

    “先好好洗洗澡。”他説道。兩個女郎馬上脱了衣裳。

    “吸點這個吧,這能延長快樂。”麗貝卡從手提包裏拿出一支手卷的煙。

    “裏頭裝了什麼?”片山問道。

    “是能使你興奮的藥。”

    即使不點火,也能嗅出香煙裏混了海洛因。她們想讓片山吸過後處於一種朦朧狀態,趁機掏走片山衣兜裏的錢,然後逃走。片山在越南戰爭時期,煉就了一種強勁的抵抗力,無論是大麻還是別的什麼毒品,所以他若無其事地給混有海洛因的捲煙點上火。他並不真正吸入肺部,但在別人看來,好象真的吸進去了一樣。

    兩個女郎拿着手提包消失在浴室裏,片山立即將捲煙掐滅。只是感到消除了一點疲勞感,手指並不覺得麻木。他打開壁櫥,用小刀將預備好的毛巾撕割開來,做成十根繩索,然後又放回壁櫥。接着,又打開旅行皮箱,取出烏吉微型機關槍,裝上彈匣,拉開摺疊的槍牀,藏在牀上,從屁股後的兜裏掏出那兩支瓦爾薩型手槍,裝進皮箱,也一併推進牀底下。他脱下長褲,拔出柯爾特手槍,塞到枕頭底下。長褲和上衣都擱進了桌上的大抽屜裏。然後,他全身赤裸着,仰面平躺在了牀上。過了好一會兒,浴室的門打開了,兩個女郎一邊用浴巾擦着身子,一邊向片山走了過來。

    “心情還好嗎?”這是莫妮卡的聲音。

    “有點困,不過沒事兒。”

    “你先洗一下吧。”

    “我實在懶得動。”片山故意睡意朦朧地説。還伸了伸懶腰,長長地打了個哈欠。莫妮卡轉身回了浴室,一會兒拿來一條在熱水中浸過的毛巾,輕輕地擦洗着片山的身體。隨即,她跪在牀上一側,撫摸片山,在她的對面,麗貝卡正在片山的周身痴迷而又輕柔地吻着。

    “你受傷了。”麗貝卡在片山右胸傷口處停了下來。

    “這算不了什麼。”

    麗貝卡繼續熱烈地吻着片山的左胸,不時輕輕地用牙齒撕咬着。自去年聖誕節以來,片山一直過着禁慾的生活,其間,不止一次地出現夢遺現象。所以這時他十分敏感,反應也異常強烈。他翻轉身,把莫妮卡壓在身下,發起了真正而強大的進攻……

    終於結束了。莫妮卡從片山身下掙脱出來,衝進了浴室。麗貝卡則將片山側轉過身來,再次挑起他……

    經過了兩番折騰,片一山一副筋疲力竭的樣子,慢慢地閉上雙眼,昏昏欲睡。莫妮卡和麗貝卡儘量壓低嗓子,輕聲耳語了一番,迅速穿上衣服。莫妮卡打開衣櫥,麗貝卡鑽到牀下,拖出旅行用皮箱,這一切都未能瞞過片山。他覺得已沒有必要再裝下去了,於是,睜開雙眼,就勢照着剛抬頭的麗貝卡的下顎就是一次猛擊。麗貝卡一下撲倒在地,失去了知覺。片山輕輕地溜下牀,悄無聲息地來到了莫妮卡身後,莫妮卡似乎感到什麼,“啊”地叫了一聲轉過臉來。就在這時,下顎左下部遭到猛烈的一擊,她怔了一下,隨即慢慢地滑倒在地,昏死過去。片山又在她耳朵上部加上一腳,以免她過早地恢復知覺。

    隨後,他走進浴室,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出來後穿上衣服,還特意穿上長筒靴。隨手拖了一把椅子,擱在房門前一米半處,讓昏厥過去的莫妮卡“端坐”其中,用剛做的繩索把她捆了個嚴嚴實實,並把她的嘴也給堵上。同樣,麗貝卡也被捆了起來,堵上嘴,平放在牀上。然後,他關上燈,從一邊拉過一張小桌,在上面架好微型機槍。

    片山手握柯爾特手槍,仰面躺到麗貝卡身邊,將被子一直蓋到胸上,合上了雙眼。他迷迷糊糊地閉着雙眼,但是依然非常警覺。過了二十分鐘,聽到門外有幾個人的腳步聲,象是偷偷地來到了房門外。片山立刻睜開了雙眼。接着象又有什麼響動,原來是萬能鑰匙插進房門鎖孔的聲音。片山忽地坐起來,伸身一把抓住身邊仍處於昏迷狀態的麗貝卡的頭髮,把她拖起來,擋住在自己身前,在被單下握着的柯爾特手槍的槍口也對準了房門。

    房門鎖被輕巧地打開了,但由於房門被鏈條拴着。所以只能開一條縫。鏈條也被用斧頭砍斷了,緊按着,竄進幾個傢伙。

    最前面兩個傢伙撞在了綁在椅子上的莫妮卡身上,粗鏈絆倒在地,後面跟着的幾個傢伙都躍入了片山的視野。片山透過被單,在半秒之內,連續不斷地射出了七發子彈。又搶過微型機槍一陣猛烈的掃射,不到半分鐘,四十發裝的彈匣裏就沒剩下幾顆子彈了。片山一翻身滾落到地板上,一邊匍伏前進,一邊繼續射擊。

    總共六個傢伙,橫七豎八地倒在了衣櫥邊的地板上,將通往浴室的小通道堵得滿滿的。於是,片山又回到牀上,迅速地給烏吉微型機關槍和柯爾特手槍換上了子彈。然後,右手提手槍,左手端機槍,踏着地上那些傢伙的背,衝到了走廊上。走廊裏空無一人,從附近屋子裏傳出害怕而發出的女人的驚叫。片山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電燈。六個傢伙每人至少各中了四、五發子彈,莫妮卡胸部中了兩顆機槍子彈,已經斷了氣。那些傢伙全都是白人,掉在

    地上的手槍也全都是軍用型的,想必是那幫僱傭兵吧。其中兩個傢伙顯然是受了重傷,但神志尚清,銜起手槍企圖向門外爬。片山搶步上前,將他們嘴裏的手槍踢飛開去。

    “是赤色軍團的僱傭兵嗎?”片山用英語問道。

    “媽的。”“畜牲!”兩個人分別用法語和德語呻吟着。

    “你們的同夥在哪裏埋伏我?”

    “不知道。”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説,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起血來。

    “不回答就宰了你們。”片山將槍口對準了滿臉絡腮鬍的法國人。

    “我們還會在地獄裏見面的。”那傢伙用英語説,不知是因為痛苦,還是氣惱,嘴唇都歪向了一邊。

    “明白了。”片山用槍頂住了他的腦袋,狠命地扣動了扳機,頓時,腦漿從後腦勺的射擊孔中迸湧而出,四處飛濺。

    “你也想這樣死嗎?”片山把槍口移向一邊的德國人。

    “我不想死,我只是因為錢才……有四個人埋伏在門廳裏。”德國人答道。

    “你們坐的汽車呢?”

    “克萊斯勒牌和奧爾茨,兩輛都是新車。”

    “是租的嗎?”

    “是從路桑哥海上服務公司借的。”

    “車鑰匙在誰的手裏?”

    “奧爾茲的鑰匙在比埃爾……就是你剛殺死的法國佬。”

    “海上服務公司的加蓬古的住處在哪兒?”

    “不知道——這是真的。”

    德國人答道。隨即激烈地咳嗽起來。血塊堵住了喉嚨,他抽搐着,昏厥過去。片山一刀便送他上了西天。

    片山從比埃爾身上搜出車鑰匙、護照以及駕駛執照,還有一萬美元現金。他又在其他屍體上翻找出現金和護照,擱進皮箱,與空彈匣裝在一塊兒。他將關上保險的機槍摺疊起來,掛在了脖子上,左手提起旅行皮箱和手提箱,腰插柯爾特手槍,來到了走廊上。他沒有戴那頂顯眼的西部牛仔帽。

    他快步走到走廊盡頭的緊急出口,打開牆上的緊推器,合上開關。然後取出隨身攜帶的開鎖用的小針,插進了門的鎖眼。門被打開了,警報器沒有任何反應。他反身從外邊關上門,脱下長筒靴,躡手躡腳地下了樓梯。下了樓梯便到了停車場。片山重又蹬上長筒靴,仔細地尋找那兩輛美國新車。停在那兒的車大都是一些歐洲車或日本車,美國車則基本上是破舊玩意,所以新車是很顯眼的。他看見那兩輛美國新車停在五輛歐洲車的兩邊。

    片山走近一輛空無一人的觀光巴士。這是一輛雙層觀光巴士,下層堆放雜物,上層作為客廂,以便讓乘客獲得更開闊的視野。細長的車身,後半部明顯要高於前半部。片山故伎重演,巧妙地打開車門,鑽進汽車,又登上乘客廂,將旅行皮箱平放到地上。從這兒,可居高臨下地望見兩輛美國車,他打開一扇車窗,把關上保險的手槍插回腰間的槍套。緊接着,他展開了摺疊式機槍的機牀,準備好三個彈倉匣。

    三分鐘後從飯店大門裏走出四個東張西望的傢伙,四個人都是皮膚淺黑的南歐白人。待他們一直來到距自己只有三十米左右的地方,片山從車窗裏伸出烏吉微型機槍,“噠噠……”一通猛掃。

    四個人中只有一人勉強來得及拔出手槍,但還未等他弄明白該往哪兒射擊便與三個同夥一齊中彈倒地。不過這個小個子葡萄牙人只是雙膝中彈,並未傷着要害部位。原來片山是故意手下留情,想從他嘴裏聽到更多的情況。

    那小子爬過去拾起了手槍,是瓦爾薩型。與此同時,片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扔開機槍,拔出腰間的柯爾特,稍加瞄準,便打出一槍。子彈沒有擊中對方手腕,卻意外地打着了他手中的瓦爾薩手槍。隨着一聲爆響,瓦爾薩手槍飛向空中,那傢伙好象昏了過去,趴倒在地,一動不動。

    片山給手槍裝上子彈,右肩揹着烏吉機槍,左手提起旅行皮箱,跳下觀光巴士。他把柯爾特手槍往嘴裏一銜,取出剛繳來的鑰匙,打開了奧爾茨的車門,又掀開了工具室的蓋子。他把黑髮葡萄牙人扒了個精光,皮帶,領帶被用來捆綁住他的手腳,最後,片山又堵上他的嘴,塞進了工具室。

    弄妥這一切,片山身手矯健地一頭鑽進汽車,迅速開動馬達,車便一溜煙地跑出好遠。這輛車是前輪驅動的,而且駕駛席比一般車顯得寬敞許多。發動機的馬力很大,因而具有非同一般的加速能力。儘管從飯店跑出來的警衞在後面不斷朝汽車射擊,但因距離太遠,也只能乾瞪眼。片山決定故技重演,把這傢伙拉到郊外叢林去審問。

    十分鐘以後,汽車穿過市區,向東北方向的叢林駛去。快到叢林時,片山將車開進了沙面公路。大約又開了五公里,前面已沒有路,也就是説,已到了叢林內部。片山關上發動機,將車緩緩停住,抓起擱在助手席上的柯爾特手槍跳下了車。打開工具室的蓋子,那小子剛從昏迷中甦醒過來,痛苦地扭曲着身子。片山銜住手槍,拖出那小子,往地上一摔。他取出塞在那小子嘴裏的東西,讓他全身赤裸。只見膝蓋傷口還在往外滲血,於是他在膝部上方給他使勁紮緊。

    “怎麼樣,腦子清醒點了沒有?”片山用英語説道。

    “去你媽的。”那小子狠狠地罵道。

    “罵得好!”片山舉起了閃着寒光的匕首。

    “殺吧!反正幹咱們這一行的,早晚都是死。”

    “有種!不過,”片山微笑着引誘道,“為什麼不可以在臨死前,談談自己的光榮經歷呢?你是僱傭兵出身?”

    “曾經在剛果、莫桑比克、蘇丹、安哥拉打過仗。”那小子長嘆了一聲,“我叫弗朗西斯科。”

    “那你又是為了什麼受僱於赤色軍團?”

    “我在里斯本的一家汽車修理廠當職員,一直沒有機會提升。一天,我突然接到倫敦來的電話,那是四天前,是S·C·S打來的。S·C·S就是‘安全保障勸告設施’”。

    “S·C·S可是僱傭兵募集機關的佼佼者啊。他們還真能選名字,什麼安全保障勸告設施,象真的那樣。”

    “你、你怎麼知道的?”

    “我只是那麼感覺。説下去!”片山道。

    片山在非洲擔當白人狩獵者的嚮導時,S·C·S三人委員會中的一個人,名叫萊斯列·巴恩克斯的曾不止一次引誘片山在安哥拉動亂時去那兒指揮一箇中隊的反革命軍。當時,片山受狩獵會社的委託;在奇貝貝營地設置露宿點,並擔當石油大亨吉姆及其情婦海倫的嚮導。他們的狩獵目標是帶角水牛。

    正式打獵的第一天,面對距離兩百碼的小動物,吉姆幾乎彈無虛發,槍槍命中。但是,到了第二天,他們遇上一頭離羣的老獨牛,吉姆射擊時,就遠不象前一天那麼瀟灑自如了,而且還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當時吉姆剛打一槍,便由於後座力再加上心情緊張,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射出的子彈打在水牛的蹄子附近,擊起一片塵土,僅僅炸裂了牛的表皮。當瘋狂的水牛衝到面前不足三米半的地方時,片山一個健步衝過來,一把將吉姆推出好遠,同時,一隻手舉起獵槍,不加思索地扣動了扳機,正中水牛的胸中央。只見那水牛膝蓋一曲,下顎便碰在地面上。但是,來勢依然很猛,它帶起一片塵土向片山衝過來。片山機敏地縱身一躍,輕巧地躲了過去。如果動作稍有遲緩,兩條腿立即就會被牛角撞斷。

    當天夜裏,喝得爛醉如泥的吉姆又纏住了海倫,但是,雖然他使出渾身解數,無奈那玩意兒實在不爭氣,不一會兒,他便呼呼大睡起來。海倫毫不理會獅子、鬣狗的夜嚎聲,鑽進了相隔五十米的片山的小帳篷。這也是職業嚮導工作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兩人共同度過了一個醉人的夜晚。海倫因興奮而發出的聲音使獅子都安靜了許多。

    第五天的傍晚,片山從五百頭大象中選出了一頭長着一對各九十磅重長牙的大象,吉姆在離象很近的地方開了一槍,但卻射偏了。不僅如此,第二發子彈偏偏射中了象腳,這下大大地激怒了大象,而吉姆也因後座力而鎖骨骨折。

    在這一緊急關頭,又是片山射出的穿甲彈救了吉姆的命。那發子彈從象雙腿的正中間射了進去,它“撲通”一聲撲倒在地。

    回到汽車上,助手席上的海倫正歇斯底里大發作。據當地人的司機裏魯思吉説,當時,從灌木叢中竄出五頭帶角水牛,海倫一時驚嚇得手足無措,下意識地連打兩槍,但運氣不好,兩發子彈分別只打中了最後面那頭公牛的口腔和臀部。雖然這一羣水牛已逃進灌木深處,但從滴留在乾燥的地面的血跡以及掉落在地上的白齒可以證明,裏魯恩吉的眼力是準確的。而帶角水牛一旦受傷,就會變得異常兇殘。他會尋找機會襲擊獵人,而且還會有計劃的預先埋伏,然後突然襲擊,致獵人於死地。

    這當然可以説是顧客闖下的禍,但一旦顧客因此喪生,那麼狩獵社也就難以繼續維持下去了。這就意味着僱傭片山的狩獵會社將再也不復存在。這對片山來説,比失去金錢更讓他受不了,因為,他非常懷戀這兒的户外生活,實在捨不得離開這片給他帶來無數歡樂和刺激的土地。所以,片山把死去的大象留在原處,開車送吉姆和海倫回到營地,然後叫上自己的得力助手——當地一個叫貝巴的老練的足跡追蹤人,踏進了那片可怕的灌木林。但是,由於夜色漸濃,兩人只得暫時作罷。回到象的屍體邊,燃起篝火,靠幾塊烤象鼻肉充飢,然後在乾涸的河牀中反覆挖掘,終於挖出了一些水,兩個人貪婪地喝足了水,便在那兒露宿了一夜。

    第二天,片山他們將象肉分給當地的村民,其中的兩個人卻不幸遭到了昨天受傷的帶角水牛的瘋狂襲擊,當即喪生。屍體被牛蹄踏得血肉模糊,肉泥灑滿一地,慘不忍睹。片山交給他們的家族相當於三百美元的當地貨幣克瓦查,請求他們寬恕。在當地村民看來,這些錢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至少值幾千萬元。

    自從帶角水牛被打傷以後,片山和貝巴便開始了戒煙,嗅覺已基本恢復。第三天下午,他們在一片灌木叢附近發現了受傷的帶角水牛的足跡,同時,兩人都嗅到了一股傷口化膿後的惡臭。這時,貝巴嗓子眼裏漏出一聲驚叫,片山連忙迴轉身,只見薔薇叢被衝開一道缺口,潛伏在那裏的帶角水牛忽地竄了出來,以泰山壓頂之勢俯衝而下,豬一般的雙目燃燒着憤怒的火焰。仰面倒地的片山將來福槍支撐在地上,迅速扣動了扳機。由於強烈的後座力,槍座從手握的地方斷成兩截。威力巨大的子彈穿透了水牛的心臟和肺部,然而,一心只為復仇的水牛依然豎起鋒利的雙角,就要向片山衝撞過來。正在這生死關頭,迂迴到水牛側面的貝巴舉起步槍,朝水牛延髓就是致命的一槍。臨死還欲搏一搏的水牛終於倒了下去,但片山的肋骨也着實捱了一擊。貝巴黑黑的臉膛上淌滿了汗珠,浮現出快意的笑容。他走過來,使勁拽起了還在呻吟的片山。當片山操着隱隱作痛的肋骨回到營地時,身着黑禮服的萊斯利·巴恩克斯已等待多時了……

    這些回想,一瞬間象走馬燈一般掠過片山的腦際。

    “S·C·S的頭目之一,諾曼阿茲本在電話裏説。”可以聽到弗朗西斯科的聲音。“西部非洲有項任務。雖然不是戰爭,但好象是件有趣的工作。每週一千美元的報酬,合同期兩年,生命保險三十萬美金。如果感興趣的話,請馬上到倫敦瑪布魯阿站附近的麗斯本頓飯店來。於是我馬上乘兩小時後的飛機到了倫敦。”

    “你到飯店時,其它退役的僱傭軍也在了嗎?”

    “對。”

    “在飯店,是誰會見的你們?”

    “是三個聲稱僱主代理人的律師打扮的人,他們是布朗格、約翰和佛連得。三人都能説一口流利的德語、法語、西班牙語和葡萄語。在合同書上簽字後,才告訴我們僱主是一個叫‘赤色軍團’的組織。雖説是赤色,但是表示血的顏色,與赤色思想沒關係,據説這個組織戰鬥的最終目的是要打擊日本。我們這幫兄弟都他媽的討厭那個亞洲小國橫行霸道,所以沒有一個後悔簽訂這份合同的。他媽的日本人,我看着他們的臉就想吐,這幫‘超猶太人’!

    “後來我們被送上飛機,朝東部飛去,着陸時,才知道我們降落的地方是路桑哥首都防衞師團長窮巴的專用機場。

    “飛機庫裏堆着戰鬥服。我們換上戰鬥服後,便上了軍用卡車,被帶到二十英里外的演習場。那裏有三架中型直升飛機以及堆積如山的高射炮,火箭炮、追擊炮、機關槍、來福槍、彈藥等等。

    “我們連續猛射,一直練習到第二天傍晚。然後移到龐薩號。”弗朗西斯科答道。

    “首都防衞軍的師團長窮巴和赤色軍團是什麼關係?”

    “不知道。我們只是拿錢幹事。”

    片山又問了半個小時,沒能從弗朗西斯科那兒得到什麼重要情報。片山用小刀挖出弗朗西斯科的腦髓送他上了西天,然後將屍體藏到了密林深處,開車回到了路桑哥。

    在街道入口處附近,片山丟掉自己的車,偷了一輛停放在路旁的車。跑了一段路他又將車子停在了一個公用電話亭旁。他用內部號碼給日本大使館掛了電話。打完電話,他將車開到了位於路桑哥市東北高級坡地帶的高級住宅區。建在那裏的豪華住宅曾屬於英統治者,現在供卡美利新一代黑人統治者使用。首都路桑哥防衞師團長窮巴的官邸,擁有寬三百米、進深二百五十米左右的地盤,正房是由大理石造的三層樓白色牆壁房子。

    片山駕着車,在通往官邸的大馬路上緩緩行駛,然後拐進小衚衕,把車停在附近公園裏的停車場。他打開了汽車的行李箱蓋,拿出裏面的牽引用的纜繩,繞成圓圈,扛在右肩,左手提着手提皮包,向窮巴官邸的後院悄悄走去。按理説種着猢猻、松柏等樹木的後院應該防守很嚴,但從外面看去,那裏一個哨兵都沒有。片山輕輕越過院牆,悄無聲息地穿過樹蔭,偷偷溜向正房。正房一樓的窗子都裝有鐵柵,但二樓沒裝。二樓三樓都有陽台,幾乎所有窗口的燈都熄了。片山卸下纜繩,打開手提包,從裏面取出一支手槍,把它系在繩子一端作壓重物,然後,把繩子向二樓陽台扔去。繩子滑溜溜地散開來,繞住了陽台的欄杆。他把繩子拉拉緊,系在一頭的手槍使繩子不再下滑。他提着包,憑藉腕力,利用纜繩爬上了陽台。

    他蹲在陽台上,從欄杆上取下纜繩,又從繩子上把手槍解下來,插進皮帶裏。他把繩子做成一個套索,又用刀從繩子後部割下兩米,然後用這段繩子捆住手提皮包,把它背在身上。接着,他從手提皮包的暗袋裏拿出玻璃刀,在陽台的法國式窗子的插銷附近割下一塊直徑為十五英寸的玻璃。他伸手進去打開插銷,悄悄打開窗子,從窗簾的縫隙間潛入室內。室內漆黑一片,沒有一絲動靜,片山打開圓珠筆型的袖珍手電察看室內。那兒是個健身房,可以看到減肥用的固定自行車、拳擊沙袋,舉重用的長凳等東西。窮巴是原西非重量級舉重冠軍。

    片山關上袖珍手電,把它放進口袋,輕輕地擰開通向走廊的門。走廊裏亮着燈。他迅速地窺視了一下走廊,看見走廊左側的樓梯附近有兩個哨兵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片山脱下氯丁橡膠底的長統靴,左手拿着弄好的套索,右手拿着打開的刀向樓梯悄悄走去。在離哨兵還有三米遠時,左邊的哨兵突然抬起頭,睜開了佈滿血絲的睡眼,呆呆地張開了厚厚的紫嘴唇,口水流了下來。他的嘴巴里吸進了片山塞進去的小刀,氣管和食道破裂了,刀刃刺傷了頸椎,從脖子的斜後方露了出來。他還來不及哼一聲就昏死過去了。右邊那個士兵剛抬起頭,片山的套索勒住了他的咽喉。那士兵忘了從腰裏拔槍,只是一個勁兒地揪脖子,想從繩子裏脱開來,片山左手拉着套索靠近他,右手的小刀猛擊那士兵的脖子梗,很快失去了知覺。片山從另一個士兵的咽喉裏拔出小刀,在齊耳處再刺一下,割斷了他的咽喉,然後抓住被套住的士兵的手槍皮帶,把他提了起來,那傢伙竟超過了八十公斤。他把那士兵拖進健身房,鬆開套索,踹他的腰椎讓他醒過來。伴隨着一聲呻吟,那士兵甦醒過來了。片山用袖珍手電照着他的雙眼,用英語低聲命令他説:“不想死的話,就別出聲。”

    “饒、饒命!”那士兵哀求道,褲子都尿濕了。

    “我問你,這個宅邸的警備狀況如何?”

    “你、你是誰?叛軍僱的刺客嗎?”

    “你好好回答我的話就不殺你。”

    “饒命,我説,看守院子的包括門衞在內三十人,一樓沒有哨兵。”

    “二樓就你和剛才死的那個人嗎?”

    “對,將軍閣下的家屬住在二樓,閣下住三樓,和娘們一起過日子。”

    “三樓有幾個哨兵?”

    “樓梯旁有兩人。”

    “窮巴的卧室在三樓哪個地方?”

    “走廊盡頭的那個大房間……求求您,別殺我!”

    “知道了,我想讓你説服三樓的同夥。不過,在這之前,我想先讓你睡一會兒。”片山説完,對着那哨兵的耳朵狠狠地踹了一腳,那士兵第二次失去了知覺。

    片山解下系在腰上的皮帶,卸下皮帶扣,用刀把皮帶切成兩段,然後割下手槍皮套的皮,開了孔,用那些東西做了一個拋石器。沒有石頭,他就用士兵的銅釦子、打火機,用拆開的槍閂、槍管和彈匣來代替。片山把那個士兵弄醒過來。

    “怎麼樣?如果到三樓有人盤問,你就説因為頭疼,想上樓拿點藥。你要是裝半點假,我把你們都殺了。”片山低聲命令道。

    “明白了。”

    那個士兵在前面走,片山跟在後頭,上了通往三樓的樓梯。片山左手拿着套索,右手拿着拋石器。拋石器裏裝着一隻打火機。上到樓梯三分之二的地方,三樓上傳來膽怯的聲音:“誰?”跟着傳來了拔槍栓的聲音。片山命令那士兵按照他的指示回答。

    “沒有藥,別饒舌了,是來解悶的吧。”三樓的哨兵放寬了心,把槍放下了。

    片山把套索銜在嘴裏,左手悄悄地拔出刀,向背衝着他的士兵的延髓深深地刺了進去。他不讓當場死去的士兵倒下來,輕輕把他橫放在樓梯上。隨後用嘴叼住刀,登上三樓,在頭頂上揮舞着拋石器。走廊裏的兩個哨兵驚駭得呆呆地張着嘴,一動不動。拋石器裏的打火機以比箭還快的速度飛了出去,打進了一個士兵的額頭。片山緊跟着用套索套住了另一個士兵的脖子。他半秒鐘也不耽誤,便朝兩個哨兵的心臟各刺了一刀。

    片山把套索從屍體上解了下來,悄悄靠近走廊盡頭的房門。現在,拋石器裏裝的是一隻滿子彈的彈匣。他用兩根鋼絲打開了門上的鎖,悄無聲息地把門推開了。從屋裏傳出男人大聲的叫罵聲,但因為是當地方言,片山不明白在説什麼。

    窮巴是個身高二米,體重二百五十公斤的彪形大漢。他正在對着電話筒嚷嚷。他赤身裸體,單膝跪在他面前的白種金髮女郎也一絲不掛……確實夠荒淫的。那屋裏有十二個姑娘,歐洲血統、亞洲血統和黑人血統各有四人。一百五十平方米的房間裏充滿了鴉片煙的煙氣。俯卧在牀上的四五個姑娘,吸着精製的鴉片煙槍。

    片山反手把門關上。窮巴盯着片山看,無意識地用着與巨大的身軀不適應的敏捷動作扼住姑娘的咽喉,把她悶昏過去。接着他發出獅子般的吼叫,雙手捶着自己的胸膛。姑娘們好象是被麻藥麻醉似的,發出傻乎乎的笑聲。

    “沒有禮貌的人。”窮巴喊道。

    從拋石器裏飛出來的彈匣打進了窮巴的胸膛,嵌進了他厚厚的肉裏,但他只是在那一瞬間踉蹌了一下。片山趕緊把一個槍栓用拋石器彈進了窮巴的腹部。窮巴單膝跪下,但又猛地站了起來。片山再把一顆銅釦向他的額頭彈去。窮巴下潛避開了它。此刻他已逼近到離片山不足二米的地方,兩隻巨手向片山伸來。

    片山的小刀流星般地一閃。窮巴兩個手腕的肌腱被割斷了,他向片山一頭撞來;片山又敏捷地往邊上一閃,彎下腰來割斷了窮巴右膝的軟骨。窮巴發出一聲嗥叫轟然倒了下去,右膝向旁邊彎曲着。片山又把那右膝割斷了。割斷的右腳曲在窮巴前面;窮巴眼睛翻白昏厥過去。血從傷口裏象水籠頭的水一樣湧出來。

    片山用套索繩把窮巴膝蓋上面綁得緊緊的。即使那樣血還是止不住。他就用刀劈下椅子的一條腿,用它把繩子絞緊。繩子深深地嵌進了膝蓋的肉裏,血總算止住了。接着他在窮巴的尾骨上踢了一腳。隨着一陣可怕的呻吟聲,窮巴甦醒過來了。看到眼前的自己被割斷的右腳,他邊吐黃水邊咳嗽,翻過身側躺着。

    “救護車……給我叫救護車……我給你錢……馬上給你現金百萬美元……只求您救命!”他大聲號哭着。

    “不用那麼大聲也聽得見,百萬美元在哪兒?”片山問道。

    “金庫就在隔壁。”

    “好極了,帶路!”

    “我沒法動……你讓我怎麼走?”

    “別裝腔了,我扶你站起來,然後單腳跳過去。”

    “你是誰?……明白了,是跟龐薩號作對的殺人狂吧?”窮巴哼哼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有人打電話告訴你的吧?誰打的電話?”窮巴翻着白眼不説話。

    “好吧,那就割斷你的右手腕。”

    “別別,打電話的是路桑哥海上服務公司的經理,尤伯……”

    “聽説路桑哥海上服務公司真正的經理是路桑哥治安警察總部部長加蓬古吧?”

    “是的,快點叫救護車吧……”

    “先去金庫,那兒還藏有麻醉藥吧?”

    “海洛因、鴉片都給你,只是求你救命。”窮巴流下了眼淚。

    片山使盡渾身力氣讓窮巴站了起來。渾身淌汗的窮巴用左腳跳着走。

    隔壁金庫的保險櫃裏,現金一百萬美元,海洛因五十公斤、嗎啡一百公斤和鴉片四百公斤,還有相當於三百萬美元的股票、十把手槍和二十個手榴彈。

    “這是你的全部積蓄嗎?”片山一邊把百萬美元往一個大提包裏塞,一邊問道。

    “其他的在瑞士銀行,説給你聽你也拿不到,非要我本人去取才行。”

    “不過,如果你完蛋了,存款就歸銀行了。”

    “因此我不想死……求求您了。”窮巴一屁股坐在架子上,哀求着。

    一萬張一百美元相當於十公斤。片山把這些錢裝在提包裏。提包還有空餘的地方,他又裝進大約一公斤海洛因。他把十個美軍用的無聲破片手榴彈吊在彈匣帶上,然後用繩索捆住提包,把它綁在背上。

    “救命……”窮巴苦苦哀求,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片山繞到窮巴身後,把他拖進卧室。姑娘們還昏迷着。

    “説説赤色軍團的事兒。”片山對躺在地毯上的窮巴説道。

    “不知道,詳細情況一點也不知道。”

    “不知道會給他們提供練兵場?別開玩笑了。”

    “説具體點,是為了錢,我跟加蓬古一樣讓他們收買了……加蓬古説,進港的龐薩號實際上是受赤色軍團控制的。赤色軍團是準備給日本以嚴厲打擊的龐大組織,他們連核炸彈都有,四年前西德政府悄悄賣給以色列的鈾在運輸途中讓他們襲擊了,他們就有了用那種該燃料做的核炸彈。惹惱了赤色軍團沒有好結果……”

    “此話當真?”片山沉吟片刻。

    “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反正加蓬古是這樣説的。赤色軍團是想扣住龐薩號貨物向日本政府進行勒索。我們幫助赤色軍團運送士兵、併為軍事訓練和武器彈藥的供給提供方便。赤色軍團付給我倆三十萬美元定金,事情成功後,再付五十萬,並答應以五百萬美元認購我貯存在高原倉庫裏的十噸海洛因……”

    “那麼,加蓬古也想讓赤色軍團購買他的海洛因吧?”

    “也許是,我聽説他有五噸……”

    正在這時,電話鈴響了。

    “不管是誰打來的,給我好好回答,用英語,如果你不想失去股票和瑞行銀行的存款的話。”片山説完,把電話聽筒放到窮巴的嘴邊,自己也趴在地上,耳朵靠近聽筒。

    “是我,我是窮巴,現在都幾點啦!”窮巴竭盡全力申斥道。

    “我是加蓬古,我有事,在電話裏説不方便,我馬上去拜訪您。”聽聲音似乎有點狡猾。

    “那,那不好辦。”窮巴支吾道。

    “無論如何,我馬上就來,這種時候不用辦什麼招待,只要通知門衞放行就是了。”

    加蓬古掛上電話。片山站起來問:“什麼事情在電話裏説會不方便?”

    “也許是關於你的事,也許是,擔心電話局裏有人竊聽……求求您,快逃走吧,我就對加蓬古説,遭到了你的襲擊……”

    “你怎麼對哨兵下命令?”

    “只要通過窗户用喇叭筒叫就行了。”

    “那好,你把哨兵召集到窗下,跟他們説加蓬古馬上就來。你説那傢伙被你的政敵收買了,企圖暗殺你。你命令哨兵們放加蓬古的車進來,然後殺死他的警衞,活捉他。你要許願給哨兵們付三年工資,而且給買媳婦。”

    “不合適。”

    “怎麼了,想死?”

    “對於我的部下,活捉加蓬古這種事幹不出來。”

    “在你部下身上孤注一擲試試看,按我説的辦。”

    “討厭,如果殺了加蓬古,我就完全下台了,説不定會在軍隊和警察之間發生戰爭。”

    “害怕下台,那麼對死就無所謂囉?”

    “……!”

    “對事物的理解力稍稍好點了吧?”片山問道。窮巴苦笑了一下。

    “趕快對哨兵下命令吧。”窮巴嘆了口氣。

    片山扶着窮巴的身體給他穿上肥大的上衣,拿過裝上電池的喇叭筒。這個寢室沒有陽台,因此窗子不是法國式的,而是左右對開的。片山搬過窗前那張特大的椅子,那是窮巴專用的,扶起窮巴,讓他坐上去。

    哨兵們似乎絲毫沒有懷疑窮巴的命令。只覺得異常興奮。打開正門,從門旁的執勤處取出鼓,來到燃起的火堆旁,邊敲鼓邊跳起了士兵舞。

    片山敲昏了窮巴,關了寢室的燈,倚在打開的窗台邊。正在這時,印有官署號碼的三輛黑色卧車,正排成一行開進大門。開在最前頭的是岡馬牌的,中間的一輛是奔馳六○○型,最後一輛菲亞特一三○型。哨兵們在噴水池前排成一橫列,單膝着地。分隊長用土語咆哮着。哨兵們端起武器,將子彈頂上了槍膛。

    這時三輛車從他們左前方約一百米的地方向他們靠近。前頭那輛車突然停住了,另外兩輛慌忙準備調頭,從車道一直衝到草地上,車裏的警官開始向哨兵們射擊。哨兵之中兩人應聲而倒。其餘的人舉槍狂射。加蓬古乘坐的奔馳六○○超豪華型卧車忽然左前輪和左後輪中彈,歪倒在一邊。已中彈的菲亞特一三○倒車成功,向大門竄去。

    肩扛短機關槍的片山對着岡馬卧車一番掃射。浸沐在怒濤般的掃射中的岡馬車,車身和車窗內已中彈二十多發,連駕駛員也中彈了。車子象醉了一般東倒西歪,撞上了土牆,崩塌的土牆堵住了發動機,車停住了。

    激戰中,有不少哨兵被擊斃了。片山換上四十發裝的子彈匣,開始向哨兵們掃射,士兵全體倒斃。然後他對準窮巴的腦袋打了三槍,跑出了走廊。樓下似乎所有的房間都在顫抖,走廊裏沒有一個活的影子。片山從口袋裏取出一個手榴彈,對準門的下邊扔了過去。爆炸的煙霧中,片山把短機關槍掛在腰際,奔到距菲亞特卧車約四十米處,又扔了一顆手榴彈。畫了道弧線的手榴彈飛入車內,一聲巨響,四扇門炸飛了,隨着熱浪,六具屍體從車內被拋了出來,亂飛的鐵片落到片山身旁。片山靠近了奔馳六○○型。這時,那車的車門突然打開了。

    “饒命!”三個男人用英語、德語、法語哀嚎着從車中滾落下來。三人全是血污斑斑。他們邊在草地上爬着,邊雙手合掌哀求。他們全是黑人。

    “您是加蓬古嗎?”片山右手握着手榴彈,向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瘦高個問道。那傢伙身上的上等西服已沾滿了血污,並被槍彈撕裂了。

    “是的……您究竟想幹什麼?請饒了我們吧。”那男子回答。聽聲音是剛才打電話來的那個人。片山二話不説用短機關槍把另外的兩個男子收拾了。加蓬古呻吟着昏厥過去了……

    往東北方向穿過高級住宅區,約二十公里的地方是熱帶叢林。車子在熱帶叢林稍稍開闊的地帶停下。片山下了車,左手握着機關槍,打開了後車門。加蓬古已恢復了知覺,看到片山,便發出哀哀的悲鳴。片山把他放倒在地上,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加蓬古抱住腦袋,發出可怕的叫聲。“也許是日本或者美國僱傭的特工吧。”他嘶啞着喊道。

    “你為什麼認為我是日本政府僱傭的呢?”

    “因為你跟龐薩號作對。好吧,你現在就殺了我,我的右腿和側腹都已中彈,這比死更難受,你成全我吧。”加蓬古的心似乎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似的。

    “要是你老實回答我的問題,我就把你送到美軍基地的醫院去。那兒的醫療條件比路桑哥的醫院強多了。”

    “哼,你這種好話想騙誰?龐薩號的阿倫和弗朗西斯科被你帶走後,再也沒回來……”

    “他們當然不回來嘛,他們正在美軍基地的醫院裏動手術,要兩週後可以出院。”片山一臉的認真相。

    “……”

    片山看出加蓬古開始有些迷惑不解了,便説:“其實,你與其因害怕政變而提心吊膽,還不如帶上你的存款,到美國佛羅里達一帶過悠閒自在的生活。”

    “讓我考慮一下。”

    “好吧,到基地醫院去考慮也可以。實話告訴你,我是中央情報局的。我們對你並無怨恨,不過是想知道一下赤色軍團的情況。”

    “你也聽説了赤色軍團?”

    “所以你不要跟我過不去。剛才你為什麼驅車到窮巴那兒去?”

    “窮巴?窮巴怎麼啦?他瘋了嗎?為什麼讓哨兵向我們射擊?”

    “我略有所知,讓我把真相告訴你吧?這是看中你位子的法務大臣的兒子塞柯依與窮巴做的交易。”

    “塞柯依?”

    “對。窮巴被塞柯依收買了。約好讓他的部下殺死你。”

    “我要宰了窮巴那混蛋!”

    “我已替你收拾了他。好了,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吧,為什麼深夜驅車到窮巴那兒去?”

    “就象你發現的……是受赤色軍團之託,商量一下共同收拾你的事。赤色軍團有一個班的白人僱傭軍在吉拉夫飯店被你收拾了,於是龐薩號的事務長馬羅尼開始恐慌起來,他便讓治安警察和首都防衞軍拿出全力來追捕你。赤色軍團還通過我收買了大統率和首相。”

    “你和赤色軍團的聯繫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片山帶着一絲微笑問道。

    “就在最近。大約是龐薩號入港的前五天。聯繫人自稱叫約翰·瓊森,我的直覺告訴我他是猶太人。他出錢讓我們保護龐薩號。另外,還委託我的路桑哥海上服務公司作為龐薩號的代理店。”

    “赤色軍團的事,你最初是從馬羅尼那裏聽説的嗎?瓊森又怎麼樣?”

    “打那以後再沒碰到瓊森,事務交涉由馬羅尼一人擔任。”

    “你們商量怎麼樣對付我?”

    “除了搜捕,再就是加強防衞。現在龐薩號派了十六名槍手進駐路桑哥海上服務公司的辦公樓。”

    “那十六個人中間有沒有這三個人。”片山説着,摸出三張照片,用手電照着,遞給加蓬古看。過了一會兒,加蓬古指着山田村的照片道:“這人我曾在辦公室見過……快帶我上醫院吧。”

    片山又查問了他一個小時左右。加蓬古因過度疼痛和恐怖再度昏迷過去。片山用小刀割斷了他的中樞神經,加蓬古終於停止了呼吸。

    快天亮時,片山驅車回到了路桑哥街頭。他先撬開了一家食品店的側門潛入店內,備用了足夠吃一個星期的香腸、甜餅、大葱,麪包和飲料罐頭。出門後又盜換了一輛小型車。

    他驅車到了阿芙羅銀行的停車場。值夜的保安人員睡眼朦朧地瞧着他。片山把車上的東西全放進了附近的一個倉庫。只帶着從窮巴的金庫裏搶來的提包走進了銀行辦公樓。片山從他的僱主為他準備的三份護照中,亮出一張斯奈普·米勒名字的美國護照,要求存入一百萬美元,並要求把這一百萬美元轉入瑞士銀行,銀行的副行長頓時睡意全無,竭力勸説片山至少給這家銀行留下十萬美元的存款,但片山只是傲慢地給了他存款的手續費。辦理完手續,片山走進地下金庫。把從窮巴那兒拿來的海洛因放進租用的保險櫃裏,又包了二十克的海洛因帶在身上。

    他驅車在路桑哥海上服務公司附近轉悠,選中了距該公司六百英尺的一棟新建成的高級住宅樓。他把車停在來客停車場,隨身帶上一把手槍,悄無聲息地登上這座十層建築。到了屋頂,頂上有三十米見方的水池及網球場。他使用繩索墜到十樓的一個露台上。這露台相連的一套房間的窗户黑洞洞的。片山用玻璃割刀割開窗玻璃潛入室內。那套房間有三間卧室,還有廚房和起居室。似乎公寓建成後,還沒有人住進來。室內準備的冰箱也沒有任何使用過的痕跡。但是,室內已經安置了一些起碼的傢俱,只是窗上沒有安遮陽棚及窗簾。片山回到露台上,收起從屋頂墜下來時使用的繩子。接下來,他切斷了走廊一端的警報裝置,打開安全門,順樓梯下樓,回到停車場,再把剛才存放在那個倉庫裏的東西全運回房間。隨後又把警報裝置重新接通。天開始亮了。

    片山把刀在帶有水鏽色的水中洗了一下,拿起香腸、甜餅貪婪地咬了起來。他倚在沒有窗簾的窗台邊,注視着外面。他沒有開燈。吃飽喝足了,他把架在窗台附近的望遠鏡升到一定的高度,於是他看到了相距六百英尺處的路桑哥海上服務公司大樓。

    他一邊變換着焦距,一邊觀察着那屋頂上的人。正對着這邊架着一個機槍座,旁邊有兩個槍手,其中的一個和山田村的照片極象。那是一個四十五、六歲的男子,體魄健壯,扁平的臉,有一對蝮蛇似的眼睛。他一邊抽着煙,一邊嚼着點心,時而湊到望遠鏡上望幾眼。槍座上架着重型機槍,旁邊有五個彈藥箱和木箱,木箱裏裝滿了手榴彈。山田村的膝上放着一把手槍,腰間還吊着一支手槍和兩顆手榴彈。他的夥伴是個白人僱傭軍,此刻正睡在一個小帳篷下。屋頂上另外還有三挺機槍和六個人分散守衞。片山又把望遠鏡對向大樓的一扇扇窗户。窗户很小,看不清裏面,只可以勉強看到幾個膝蓋上夾着手槍的白種人和亞洲人。

    過了一會兒,片山去了一趟洗手間。把手槍擱在桌上,把身子重重地摔在席夢思上。很快他就進入了夢鄉。雖然他的軀體己進入了睡眠狀態,可是頭腦中的神經卻沒有鬆懈下來。

    當他醒來時,已是晚上八點鐘。當他確信並沒有人進來時便裸着身子起來了。可能是完全熟睡的緣故,不僅體力恢復過來了,而且渾身都是勁,按這樣子兩三天不睡都沒問題。

    他把窗開到露出一拳頭大的縫隙,靠近了那架望遠鏡。鐮刀形的上弦月升起來了。在霓虹燈光的反射下,星星發出冷冷的光。因為有月光、星光,加之周圍的霓虹燈,片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屋頂上的情況。屋頂上的八個人,現在都守在機關槍座旁。片山觀察了一會兒。取出一盒鞋油,把臉全部塗成黑色。除了鼻子底下的鬍鬚沒有塗以外,連脖子和手指甲都塗黑了。然後,他把一張桌子移到窗邊,在上面鋪上毛毯。取過M70步槍,袖管挽得高高的,做好了伏擊的姿態勢。他調好望遠鏡的高度,以便一面射擊一面觀察。這時風漸漸大了,風向並沒有改變。他裝上子彈,再次擺好伏射姿勢,通過槍口的觀測鏡瞄準了山田村的夥伴——那個白人僱傭軍的胸膛。

    長時間地瞄準一個地方,視力就急劇地減弱了,同時,長時間地屏住呼吸,也影響了視力。於是,片山首先使右眼的視線和觀測鏡的中心軸對成一線,又找準由脈膊的跳動而引起的槍的上下震動的節奏,勾動了扳機。因為發射的後座力,使桌子發生了移動,從槍口迸發出的閃光的殘影映在片山的視網膜上。那個人倒下了,片山又迅速射倒了屋頂左側的一個機槍手。山田村慌忙掃射,但他根本不知道片山在哪裏,只是為了壯膽才徒勞無益地亂射一氣。子彈劃出的弧線耀眼而刺目。片山射穿了山田村的右肘,血肉、骨片都飛散開來。由於子彈的衝力,他的右手竟摔到了背後,他立刻痛昏過去了。這時,另外三挺機關槍都調轉了方向,漫無目的地瘋狂掃射起來。片山打出一排子彈,收拾了他們。他又開始裝彈藥。

    昏迷中的山田村突然清醒過來,張開嘴發出悲嚎。他一邊用手槍亂打,一邊鑽進了房頂上的出入口。假如打死了山田村就不好交待了,所以片山並沒有朝他開槍。他開始向大樓的窗口射擊,一時間,所有燈全被關滅了。片山猜測山田村已逃入安全圈內,便對着屋頂上的手榴彈箱連連射擊。到第六發子彈時,手榴彈爆炸了。開始只是一顆,但它馬上引爆了另外的一百多顆。爆炸的閃光,在剎那間將整座樓照得如同白晝一樣。震波和爆炸聲一直傳到了片山所在的地方。另外幾箱手榴彈一時間也彈藥橫飛,屋頂和最上面的五層崩潰了。窗口的槍火消失了,射手們開始紛紛逃命。

    這時,從大海方向飛來三架中型野戰機,時速達二百公里以上。飛機在海上服務公司和片山所在的公寓樓之間定住了,高度為二百米。片山毫不猶豫地瞄準了最中間的那架,五秒鐘之間發射了四發,左右兩架飛機看來似乎沒有聽到槍聲。但正中那架顯然明白自己已受到威脅,它開始向斜上方飛去。片山摸索着開始裝彈藥,那飛機象喝醉似的胡亂旋轉着,然後直衝向地面,它已被七毫米長的子彈擊中了。它墜落到民房上,掀起一條沖天火柱。左側的那架也開始東倒西歪了。右邊那架似乎已清楚了片山的位置,調頭進行掃射。片山立刻跳下桌子,準備逃離。飛機的掃射也停止了,也許在換彈藥。

    片山又回到了窗口附近瞄準目標射擊。從來福槍中飛出的子彈,打死了那架飛機的駕駛員,接着又擊中了發動機室。飛機冒出黑煙,急速從空中墜落了。片山得意地冷笑了一下。背起裝有槍支彈藥的旅行袋,腰間掛着微型機關槍,走向這套房間的正門。跳進溢着黑煙的走廊,片山的左右腹立刻被手槍抵住了。

    “不許動!”他被籠罩在英語恐嚇聲中。

    用手槍抵住片山的,是兩名黑人警衞,片山猛地收住腳步,解下微型機關槍,乘機掃視了左右兩人。突然抓住了兩個警衞的手槍,大拇指卡住了扳機。兩個黑人衞兵與片山扭打起來。他們用額頭來攻擊對手。片山讓他們碰在一起,兩黑人的下顎被碰碎了。片山揀起微型機關槍,一邊威嚇地亂射着,一邊跑下樓。

    他奔出公寓大門,道路附近的一些居民發瘋似地胡亂逃竄。在三架飛機墜落的地方,赤黑色的煙水如同龍捲風一樣一個勁地向上升騰。但是聽不到救護車和消防車的警鈴,片山繞到公寓停車場,把揹着的旅行袋放到車上。

    他發動車,開向海上服務公司。港灣處的工人們都在那兒看熱鬧,只見頂樓和第五層已崩塌,下面的樓壁有很大的裂口。片山在距那裏兩百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來,取出望遠鏡着着那幢樓。擔架被抬到日產汽車上,在卡美利,日產汽車的比率並不小。有兩輛車的助手席上,坐的是白人僱傭軍和亞籍僱傭軍,他們全副武裝。車子象要把看熱鬧的人壓死似地瘋狂地開走了。片山驅車追趕而去。

    山田村被放在後面的車內。片山追上那車,從彈倉帶上取下手榴彈,用牙齒取掉安全塞。只過了一秒鐘,他的車已和載有山田村的車並排了,他把手榴彈從駕駛室的打開的窗口放了進去,猛地急煞車。那輛車助手席上的一個僱傭軍,慌忙抓起手榴彈,同時驚恐地亂嚷嚷。就在這一剎那間,手榴彈炸響了。車門被掀開了。被炸得血肉模糊的三個人滾落在公路上。沒人駕駛的車左右晃悠着撞倒了路燈燈杆,衝上人行道,猛地撞到一座樓上。前面的那輛車被這輛車的爆炸嚇得趕緊剎住車,從一條側道逃走了。這時腰掛着機關槍的片山下了車。有兩個人從車廂裏絕望地叫喊着滾落到人行道上。其中一個是山田村。片山打死了山田村旁邊的一個,又對準車廂內掃射了二十多發子彈。山田村沒有受重傷,他用左手捂住腦袋,額頭幾乎擦到地面。他的上衣的右袖子正被弄成布條,右肘上纏着厚厚的繃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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