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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粱上俏佳人

    朝陽初露,林鳥唱和

    雪姑一夜好夢醒來,只覺疲勞盡去,精神抖擻,完全不知昨夜被人吸毒換藥之事

    從車廂中爬出來,只見亞馬捲縮一棵松樹旁,衣服被霧水濕透,更覺過意不去。

    直到晨陽從山邊升起,亞馬打着呵欠醒來,只聽得雪姑笑道:懶鬼,快洗完臉好上路啦。

    山泉清涼,洗在臉上精神大爽,亞馬站起身,迎着朝陽深深呼吸,心想這一個月來生活頹唐,辜負大好時光,實在不該。

    正想着,雪姑丟過一把梳子,道:瞧你蓬頭散發的,好好梳個頭吧!

    亞馬振作精神,蹲在山溝旁,以清澈泉水為鏡,將頭髮梳得整整齊齊,束於頂上。

    又用雪姑的鋒利短劍當刮鬍刀,臨着清澈泉水,將多日來的鬍渣子颳得乾乾淨淨。

    人的頭臉就像商店的招牌,亞馬幾天不梳頭,面目可憎,頭髮一梳好,神情颯爽,前後宛若兩人。

    當他轉身走回,可將雪姑看得怔住了!心想:他這般儀表,哪像趕車維生的車伕啊!

    早上一頓乾糧,雪姑免費招待,倒沒要亞馬拿十兩銀子來買。

    四匹馬青草為糧,一夜休息,恢復神駿,亞馬一一束好,坐上車座,尋着原路,策馬下山了。

    車行中,雪姑道:二愣子,昨天你過莊不停,想已猜到單元海他們會追來,但他們既然放了你,為何又追你呢?

    亞馬道:追的可不是我,追的是姑娘,你!

    雪姑道:我不在車上,追又何用?

    亞馬道:其實並不能説追,真要追,他們馬快,早追上了,雖然他們以為姑娘不在車上,追是沒用的,但暗暗跟着就有用了。

    雪姑道:此話何解?

    亞馬道:昨天他們沒想到車子有機關,單元海見車子是空的,便當你發覺後有追兵棄車而逃,他們疑惑我故意駕着空車施緩兵之計,心想我既幫助你,定是你的手下了。昨天我説的話事實不假,即不相信,只當我遲早會跟你會面,那麼暗暗跟着我就不會錯了。

    雪姑道:假若你我事先商量好,不會面呢?

    亞馬道:姑娘盜了北京八件名寶,砸掉他們飯碗,為了顏面,為了拿你出氣,絕不會放鬆這輛馬車,因為除此外,茫茫天下找你下落,實在太難了,唯有一直跟着我,等你我會面之時突然出現。

    雪姑笑道:這麼説來,你我最好不要會面羅?

    亞馬道:不會面你安全,我也安全,像現在你探首窗外跟我講話,實在太危險了!

    雪姑不以為然道:你簡直膽小如鼠,這條荒道行人絕少,怕誰看見?我説一點也不危險。

    他兩人誰也不讓誰,現在輪她唱反調了。

    説話間,車子從岔道馳入兩旁都是樹木的大路上。

    亞馬慎重道:雪姑娘,請將車窗關上。

    叫她關,她偏不關,連頭也不縮回去。

    亞馬回頭望了望,勸道:姑娘別倔強,小心為要。

    雪姑白他一眼道:有甚麼好小心的?要怕,你躲進車廂來,讓本姑娘自己駕車!

    亞馬道:讓你駕車,一天十兩銀子我也不敢賺了,只有離車步行。

    雪姑道:怎麼?當本姑娘不會駕車,翻了車會壓死你?

    亞馬道:這,我倒不怕,教單元海他們發現你,真當我是你的手下,給我吃上一劍,那才不划算呢!

    雪姑搶白道:一天十兩銀子好賺,還有甚麼不划算的?

    亞馬道:白花花的銀子固然可愛,生命更可貴,我本來答應跟你賣命。是算好有驚無險,但你不聽勸,真要害我陪上一命,恕不奉陪!

    説到這裏,亞馬果然收繮,剎住車子,躍下車座。

    雪姑口頭逞能,其實不會駕車,見亞馬來這一手,倒慌了,叫道:別走,聽你的。

    這時後面突然傳來急驟的馬蹄聲,兩人望去,但見遠處塵埃滾滾,五匹快馬,朝這飛奔着。

    亞馬眼力很強,叫道:不好,他們追來了。

    跟着雪姑這才看清楚,驚呼道:真是他們!快,快!

    亞馬掠上馬車,策馬飛馳。

    拖車那四匹馬雖然神駿,終不如一人單騎跑得俐落快捷,時間一久,追兵漸近。

    雪姑緊張道:我,我還是躲一躲,你想法子把他們騙走

    亞馬大聲道:姑娘早不聽我勸,再躲沒用啦,顯然他們已經發現你在車上,所以緊緊追着,等他們追到時,只有拚了!

    雪姑道:但是你

    亞馬道:我沒關係,只盼姑娘迅快將他們打發了。

    雪姑嘆道:老實跟你説,我不是五人聯手之敵

    亞馬慨然道:姑娘不敵時,在下自當相助一臂。

    雪姑一怔!急切關照道:二愣子,這千萬不可,你不助我還可保住性命,助我徒自送上一命,記着,千萬不可助我!

    亞馬大笑道:姑娘説得對,我二愣子打馬還可以,打架可不行別自不量力,白白送了性命,到時我袖手旁觀就是。

    不久,五匹快馬二追上。

    李有成竟在車旁吼叫道:停車,停車!

    亞馬衝那李有成露齒一笑,道:這就停了。

    突然來個緊急剎車,單元海他們沒料到亞馬的車説停就停,坐騎一直衝出數丈開外,才帶轉回頭。

    正人五騎圍住馬車,只聽單元海道:雪姑娘,請出來吧!

    亞馬道:各位大爺追甚麼啊?我這車上可沒雪姑娘。

    李有成怒喝道:臭小子,你還撒謊。解開銀鞭,一鞭揮出。

    亞馬叫道:救命啊,強盜要殺人

    敢情嚇得慌砰的一聲,從車座滾下,卻又讓開李有成那一鞭。

    李有成跟着要追擊,單元海喝阻道:李兄且慢!

    他躍下坐騎,走到亞馬身前,冷笑道:這位老弟別裝了,請起來吧!

    亞馬摸着屁股,慢吞吞爬起,笑道:大爺有何吩咐?

    單元海道:老弟別當小老兒瞎子,你是雪姑娘甚麼人?

    亞馬道:我專門駕車載客人,自然是車伕了。

    單元海見亞馬前後兩次從車座上趺下,能讓開王進億的鐵尺還不怎樣,這次又讓開李有成的銀鞭就不簡單了。

    他怕多一個人相助,不好對付車裏的女賊,好言勸道:既沒有特殊關係,犯不着跟那女流賣命。

    亞馬裝傻道:大爺用詞用錯了,天下只有母牛、公牛之稱,哪有女牛之稱啊?再者罵人有用蠢牛、笨牛,但那罵的都是男人,叫我二愣子跟個又蠢又笨的男人賣命,絕不可能,跟一羣蠢牛、笨牛拚命,倒可以試試。

    李有成喝道:好啊,你我劃下道來,拚上一拚!

    亞馬笑道:這位大爺莫非承認自己是笨牛?那敢情好,一羣蠢牛我二愣子制不住,如果只有一條笨牛,相信還沒有問題。

    李有成一張黑臉氣得黑中透紫,轉首道:單大哥,這傢伙給我一個人對付,今天不宰掉他,我李有成誓不為人!

    單元海城府甚深,喜怒不動於色,冷冷道:李兄,合力奪回失寶要緊,何必跟他嘔氣?

    李有成忿恨道:臭小子罵咱們一羣蠢牛,豈可充耳不聞?

    單元海道:他並沒指名而罵,咱們大可不理。

    亞馬笑道:可不是,他偏要對號入座,招攬罵名,那就怪不得我了。

    單元海道:閣下今天可是非淌這趟渾水?

    亞馬故意問道:淌渾水是甚麼意思?

    那少林高徒鄭金針忍不住喝道:渾小子,你真不懂抑是假不懂?

    亞馬一味胡扯道:甚麼叫真不懂?又甚麼叫做假不懂?

    單元海盡力容忍不發,緩聲説道:閣下不懂淌渾水,小老兒用另一句話問你,今天這檔子事,你打算怎樣?

    亞馬裝傻到底,道:甚麼叫這檔子事?

    一直保持沉默的粵南斷門刀高手何光臨,蘇大洪拳高手陳炎木,同聲喝道:他XX的,先幹掉他罷!

    雙雙躍下坐騎,那邊鄭金針、李有成跟着下馬,看樣子他們四人恨透亞馬,都想殺了他,出口鳥氣。

    單元海搖手止住,很冷靜的又説道:閣下既然甚麼都不懂,那就別問了,請你站到一旁可以不可以?

    亞馬道:我本來準備袖手旁觀,倒不必請了。

    説完,大步走到馬路旁邊,在一棵蔭涼樹下的石頭上坐下。

    鄭金針四人以為他怕了,嗤鼻冷笑不已。

    單元海機警道:別教那丫頭抽冷子放暗器,大家小心着。

    四人聞言一驚!圍着那金色馬車再不敢輕心旁騖。

    車內雪姑正要趁眾人不注意放箭,哪料單元海及時提醒,恨得貝齒暗咬,知道單、鄭等人非比等閒,既然留上心,放箭只有浪費箭支。

    單元海又道:雪姑娘,請出來吧。

    雪姑毫無致勝之策,應戰十有八九落敗,她略有恐懼之心,一時不敢現身。

    鄭金針道:你還躲甚麼?當咱們沒有看見你麼?豈不知馬車一出岔道,就教咱們瞧見姑娘芳容了。

    陳炎木道:不想姑娘竟躲在山上,還是單大哥猜想的完全正確,説馬車開進荒無人煙的岔道里去,八成到山上接姑娘出來,於是咱們來個守株待兔的方式,果然不錯,從昨晚等到今天,算是等着姑娘露面了。

    亞馬插口道:胡思亂想,竟贊以完全正確四字,好笑啊好笑。

    單元海自負聰明,辯道:不然閣下因何而駕車進入山區?

    亞馬道:這個嘛,你若聰明自己猜吧!

    單元海道:若是擺脱跟蹤,未免傻的不能傻了,這馬路盡頭岔道故多,但條條皆是山民開闢以便步行的便道,不可能會有馬車經過

    鄭金針接道:你故意選行人、車馬較少的馬路走,好斷絕咱們問路線索,想法蠻聰明,但你忘了車過處必有軌跡,你選的路愈荒涼,軌跡不易磨滅,則愈容易教咱們跟蹤,到岔道上根本不可能有馬車通過,留下的軌跡更明顯!

    陳炎木跟着譏諷道:你想教咱們在岔道眾多處,迷失跟蹤的方向,那才真正是其蠢如牛的大笨牛。

    有機會奚落嘲罵,何光臨也不放鬆,冷笑道:好個聰明的人兒啊,擺脱跟蹤擺脱得太高明瞭,只可惜昨夜月夜不夠光亮,單大哥怕跟下去迷失於山中,否則抓到狗男女在山中幽會,倒真有趣得緊!

    一個接着一個,把雪姑説得愧恨難當,自責糊塗、糊塗、該死、該死。何光臨出言污穢,他都忘了爭辯。

    亞馬卻在一旁冷笑不已。

    單元海伯激怒亞馬,打圓場道:好了,好了,別説了,他不會像咱們所説的那般笨,定是專心到山中去接雪姑娘,沒有注意到咱們在跟蹤。

    李有成腦筋比較遲鈍,適才沒來得接上腔,搶着表現他的口詞不在人後,説道:笨就是笨,單大哥何必給他臉?試想,甚麼地方不好會面,為何偏偏邀往荒而又荒,僻而又僻的山中?顯然這兩人機警倒有點,已防到咱們可能跟蹤,所以選個難以追蹤的地方會面,卻可憐其笨無比,不知愈荒僻的地方愈易跟蹤,反而熱鬧人多的地方,咱們就不易跟蹤了。

    何光臨陰陽怪氣道:李兄説的差矣。

    李有成腦筋沒轉過來,怒道:怎麼?我説得不對?

    何光臨尖着嗓門道:不是不對,而是沒替他兩人想想,固然愈荒僻的地方愈易跟蹤,但也是男女野合最佳之處啊,難不成荒野不去而到熱鬧人多的地方當眾表演?

    李有成放聲大笑道:對,對,言之有理!

    亞馬臉色鐵青卻不發作,心想:我若發作反教他們笑我老羞成怒,既然是沒有的事,應一笑置之。想着臉色漸緩,含笑不語。

    對這種毀謗之詞,男人可以想得開,女人卻不然,雪姑手握雙劍,玉面帶煞的走出車廂。

    何光臨哈哈笑道:姑娘倒是自動走出來了,我本當你再不出來,要放火燒呢!

    雪姑咬牙切齒道:你該死!

    何光臨賊嘻嘻道:不錯,你的確該死,但教咱們殺掉你,可真有點不捨,就是送官,教你在牢中度過青春也有不忍這樣吧,東西拿出來,再暗咱們五人樂上一樂,咱們網開一面,放你逃生如何?

    單元海、鄭金針到底是正派名門弟子,同聲斥道:何兄!

    突於此時颼颼數箭,疾朝何光臨射至。

    何光臨嘴上無德,手上卻有真功夫,粵南斷門刀法練至爐火純青境界,只見他單刀翻動,招招不虛,將雪姑射來的偷心黑箭,一一拍落。

    單、鄭等人怕何光臨萬一失手,中上一箭,少了他這把刀法高手,四人致勝之望就不可樂觀了,頓時一起攻上。

    雪姑一雙短劍,展出上乘劍法,轉戰於五人之中。

    只見她出劍猶如靈蛇一般,或伸或吐,或翻或打,或撩或撥,或刺或劈,兩劍或右攻或左守,或左攻或右守,端的天下無雙,妙招無窮。

    但是她突然身形一窒,這一招之間就有瑕疵,那單元海一劍攻上,差一點就將雪姑的整條左臂卸了下來!

    幸好雪姑身形靈巧,及時以半寸之微,堪堪閃過,躲過血光之災,但也看得出她秀眉微顰,嘴唇輕咬,攻守騰挪之間,已經開始遲滯

    亞馬一眼就看出她昨夜舊傷復發,此刻在咬牙苦撐!

    但對方無一弱手,單元海之劍差在玄妙不足,遜她一籌,然加上鄭金針神威的杖法,陳炎木凌厲的拳風,何光臨詭異的刀法,再加上李有成的銀鞭苦苦纏卷,她的雙劍就處處捱打,毫無還手之力了。

    而且單元海他們都早已看出,雪姑左手劍遠不如她的右手劍,立刻娶箬處,避其強處,不及百招,雪姑形勢危殆。

    其實主攻者只有單、鄭兩人,李、何、陳三人配合側擊!

    只單、鄭二人,雪姑已戰得十分吃力了,加上李、何、陳專門抓機會攻她左手,雪姑何以支撐得久?

    亞馬見雪姑劍法奇玄奧妙,本想好好觀個仔細,現在雪姑情況危殆,順手摺截樹枝,喝道:五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弱女,不算英雄,分兩個過來!

    單、鄭從他喝聲中知他功力,在他這年紀已屬難能可貴,猶勝姓雪的女子,於是他二人不等亞馬攻來,不約而同的搶去迎戰。

    單、鄭一去,雪姑壓力頓減,與李、何、陳三人,戰雖難勝,保持不敗,遊刃有餘。

    她怕亞馬難敵單、鄭,白白送死,厲聲叫道:趙二愣子,你坐在一旁看着,不要你管。

    亞馬哈哈笑道:不管不行,你放心,我學過武功的。

    雪姑有意諷刺他道:砍柴用的招式也拿來現眼出醜麼?

    此刻亞馬一根樹枝已同單、鄭二人的劍、杖打在一起,邊戰邊道:為了教你不死,只有把些砍柴的招式要出來丟人啦!

    雪姑道:我死就死了,不關你事!

    亞馬大笑道:那可不行,你死了,一天十兩銀子誰付我?

    雪姑側首一瞥,見他左手那根樹枝拆解得有規有炬,哪是甚麼砍柴招式了?才知他真人不露相,武功不差自己,笑罵道:你為了一天好賺十兩銀子而拚命,名副其實的死要錢!

    李、何、陳漸將各自絕學發揮出十成威力,雪姑全心應敵,再無暇注意亞馬。

    陡聽亞馬大叫一聲:哎呀!

    雪姑芳心一震,急問:二愣子,你怎麼啦?

    亞馬道:大事不好,我的寶劍斷了!

    他手中只有一根樹枝,哪來寶劍?

    雪姑知他寶劍兩字指的是樹枝,問道:還能支持多久?

    亞馬道:頓飯時間勉強可以。

    雪姑道:支持久點,等我送過劍去。

    李、何、陳三人聽她要將寶劍送一把過去,當下逼得更緊。

    須知他三人武功各有獨特之處,五人同圍之時,因有單、鄭二人主攻,三人只須配合,就能施展出各自的武功菁華!

    單、鄭一去,三人獨當一面,無論鞭、刀、拳都已施展至極凌厲,雪姑雖不至於落敗,卻難衝出三人之凌厲攻勢。

    再看那邊,亞馬劍法雖高,可惜只是一根樹枝,而且已被削去半截,剩下一尺不到,説長不長,説短不短,既不像劍,更不像刀,倒有點像點穴筆又太細了些

    單元海突然停手不攻,問道:閣下是武當門下麼?

    鄭少針也收住降魔杖,大聲道:少林、武當一向交好,閣下可是邵平南邵大哥的弟子?

    邵平南乃武當第十代俗家弟子中,第一把高手,武功比起第六代掌門洞天道長略遜而已。

    鄭金針見亞馬年紀雖輕,劍法卻有特異之處,武當最有名的九宮連環步練的更是爐火純青,只當俗家中唯有邵平南能調教出這把好手,故而如此一問。

    亞馬道:邵平南?

    他從前聽過邵平南這名字,卻一直沒有機會見面,搖了遙頭,表示不識。

    鄭金針卻以為他搖頭説自己不是邵平南的弟子,見他敢直呼邵平南三字,只當他與邵平南同輩,便問道:那你可是武當俗家中第七代平字輩弟子?與洞天師伯如何稱呼?

    少林當代掌門慧元大師,比洞天道長大上十幾歲,鄭金針是慧元最小的一名俗家弟子,慧元與洞天私交甚好。

    鄭金針自幼跟隨慧元,見到洞天來訪師父,就以師伯呼之,卻與邵平南同輩,故稱邵平南為邵大哥,他沒料到亞馬竟不是邵平南的徒弟,心想:除邵平南外,也只有洞天師伯本人能教出他了。

    亞馬道:洞天嘛

    鄭金針喝道:你敢直呼洞天二字!

    亞馬道:這有甚麼不敢?聽説洞天是武當掌門,我可不是武當門下,洞天既然叫洞天,我當然就以洞天稱之。

    單、鄭同聲驚問:你不是武當門下?

    言下大是不信,亞馬笑道:你們不相信麼?

    鄭金針嚴肅道:閣下明明是武當弟子,卻不承認武當門下,可知這種忘卻師門的行為,人人得而誅之!

    亞馬走上一步,道:聽你話意是不相信的了,武當乃名門大派,承認武當門下,只有高抬抬我自己,我又何必偏不承認?只是事實如此,在下可不願冒認武當門下。

    亞馬既不是武當門下,他二人出手再不容情,劍、杖齊發,照準亞馬致命要害攻至。

    雪姑大聲道:二愣子,這場是非本沒有你的事,我不要你幫我,你走!

    亞馬道:昨天你不叫我走,現在濕手沾粉,甩也甩不脱,我怎走得了麼?

    雪姑催道:走啊,快走啊,不要兩人死在一起!

    亞馬笑笑回道:今日有美女相伴,就算死了,也值得了。

    雪姑突然奮力衝出重圍,一掠而至,驀然一腳將亞馬絆倒在地上。

    亞馬驚怒叫道:你怎麼

    驀見雪姑忽然從懷中取出一支月牙似的東西,隨手往外一甩,只見那東西搖搖擺擺的飛去,沿着樹林繞了一圈,又呼呼有聲的轉回來。

    亞馬一見這東西飛回的勁道,登時發出一聲驚呼,道:雪姑娘小心!

    呼喝聲中,飛身過去將雪姑撲倒在地上。

    單元海、鄭金針微微怔了一下!尚未搞清楚是怎麼回事?頓覺寒光一閃,那東西已從耳邊夾風呼嘯而過,速度快如閃電,隨後是砰地一聲巨響,竟整個釘在一株大樹的樹幹上!

    但見落葉紛飛,露在外邊的尾部仍在嗡嗡顫動不已

    三聲淒厲的慘叫,注目着去,只見先衝上的李、何、陳三人,一列並排地被那月形的東西,從他們胸前深深劃過。

    三人相繼倒地,單、鄭二人剛才因為自持身分,沒有上前圍攻,所以未受其害。

    鄭金針一手抱起李有成,單元海插回寶劍,兩手分將何光臨、陳炎木夾起,向亞馬、雪姑二人狠狠瞪了一眼,也不交代甚麼場面話,轉身飛逃而去

    一場危機化解於無形。

    亞馬心中一寬,突然啪地一聲,狠狠的捱了一耳光。

    亞馬驚怔怒道:你為甚麼打我?

    雪姑道:還不放我起來!

    亞馬這才發覺他正壓在她柔軟的胸膛上。

    他立刻放開她,一躍而起,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雪姑只是啐了他一口,起身去取那一舉殺傷三名高手的東西。

    亞馬卻比她更快一步,將那東西拔了下來,只見彎如月牙,有花紋也有犬齒,刀不像刀,鋸不像鋸,不由問道:這是甚麼玩意?怎麼這麼厲害?

    雪姑也不多言,一把奪過,藏入懷中。

    這時才感覺到左胸傷痛之處,更加嚴重,一條左臂更是抬都抬不起來

    只因性格倔強,咬牙忍住,冷冷道:原來趕車為生的二愣子,竟是個武林高手!真是教人看走眼啦!

    亞馬也不甘示弱,道:我怎能想到你説不敵五人聯手,卻能輕而易舉,殺傷三個?

    雪姑道:怎麼,你還會為我耽心不成?

    亞馬搖頭嘆道:卿本佳人,奈何為

    雪姑道:説啊,奈何甚麼?

    亞馬正色道:奈何為賊,實在可惜。

    雪姑氣得流淚道:好,好,你竟當罵我是賊,我,我不想活了!

    亞馬一怔!心想:女人真奇怪,她自己承認是盜賊,我怎麼就説不得了?何況是她自己叫我説出來的?

    雪姑眼淚流個不停道:你走吧,別跟賊一起,沾上賊氣

    亞馬道:姑娘,你聽我勸,盜賊這行業萬萬選不得,否則,白道人士將不齒與你為伍,更會殺你除害。

    雪姑小胸脯一挺,杏眼兒一閉,嚷道:你殺,你殺

    説着,氣勢洶洶地一步步走上前來,亞馬一步步退着道:我勸你,絕不是要殺你!

    雪姑腳步一停,睜開眼兒道:你不齒與我為伍,為何偏偏要救我,罵你也不走?

    亞馬道:這個,這個

    這個半天,説不出所以然來,雪姑道:我知道閣下是白道中所謂大慈大悲的仁義高士,輕易不自己動手殺人的,但你可以不殺我,只要讓我死在單元海他們手中,不也間接除了害?

    亞馬尷尬道:我哪稱得上仁義高士?我,我為了一天好賺十兩銀子才救你

    雪姑噗嗤一笑,道:這當兒還説胡話,我看你啊,也別假冒正人君子啦,八成想分贓,對不對?

    亞馬道:分贓?

    雪姑道:是啊,你救我的目的,不過相分一、兩件寶貝。

    亞馬趁勢道:真要分贓,我的胃口不像僧、道、俗那麼小,不要則已,要嘛,全要,八件名寶一件也不能少。

    雪姑咋舌道:乖乖,心真狠啊,竟想一古腦兒據為己有!

    亞馬道:倒不是據為已有,而要還給失主。

    雪姑杏眼一瞪,道:那為甚麼?

    亞馬道:你可知北京失了八件名寶,誰最倒黴?

    雪姑道:自然是那五位失寶的王侯爺!但是他們作威作福,魚肉百姓,這些原本就是民脂民膏,取不傷廉!

    亞馬道:話是不錯,在物質方面,是他五人受了損失,既是王爺侯爺,那點損失也不會太放在心上真正倒黴的是負有守護責任的。

    雪姑截口道:你是説衙門的差官們,像王頭兒王進億?

    亞馬道:當然還有那些護院保鏢

    雪姑冷笑道:我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傢伙,空自學了一身本領,甘作鷹爪狗腿,為權勢賣命,甚至狐假虎威!

    亞馬仔細想想,果然十分不齒那種人,但是又總覺得有甚麼地方不太對勁?試探着道:我也只是嘴巴説説而已八件名寶現在是不是還在你身上?誰也不知道,也許你早已將贓物轉手他人,在你身上怎麼也找不回了

    雪姑冷笑道:你以為救了我,我就會幫你找回來麼?

    亞馬笑道:那就看你的良心如何了?

    雪姑道:東西我並沒有轉手他人,就藏在馬車底層暗箱內,但你甭想叫我交給你,分一件也不成,因為東西不是我的。

    亞馬道:對啊,人家的東西,咱們不能據為己有,你不交給我也成,由你自己還給失主如何?

    雪姑翻着白眼道:那我豈不是白辛苦一個月?告訴你,東西我是決定不還的,但也不會據為已有,我準備變賣了以後,用這筆錢去找一個人!

    亞馬道:找誰?

    雪姑道:江湖野馬!

    亞馬萬萬沒有想到,話題竟繞到自己頭上來了,不由一怔!道:你找亞馬做甚麼?

    雪姑嘆道:我不想告訴你,除非你能幫我找到他

    她眼睛一亮,又盯住他道:咦?你怎麼和道江湖野馬叫做亞馬?

    亞馬趕緊支唔道:我聽説的。

    雪姑企盼道:你聽説他在甚麼地方?能幫我找到他嗎?

    亞馬嘆了口氣,道:不能

    雪姑失望,長長地嘆口氣。

    亞馬又道:你偷這麼多東西,只為了要找那個亞馬?

    雪姑道:是。

    亞馬道:你這些都要給他?

    雪姑道:都給他!

    亞馬道:就這些,夠嗎?

    雪姑嘆道:要是不夠,我只好再到皇宮,到皇帝老爺那裏,再去借幾件來

    亞馬嚇了一跳,忙道:不不,夠了夠了!

    雪姑道:你怎麼知道夠了?

    亞馬道:哦,我是説皇宮那種地方,你千萬不要去!

    雪姑其實也不是真的敢去,不禁有些呆呆發怔!

    亞馬又上了車,仍坐在車座上,道:你走不走?

    雪姑只得上車,現在她已不必躲在車廂裏,而是坐到亞馬身旁,亞馬一抖繮繩,馬車順着大道飛馳而去

    雪姑倚着他得膀子道:二愣子,你的功夫不在我之下,走到哪裏都不愁混不到飯吃,何必再為我駕車?

    亞馬道:混既容易,但要一天混個十兩銀子可不容易啊。

    雪姑道:你意思

    亞馬道:只要你不辭我,這差事我幹定了。

    雪姑笑道:現在我可請不起了。

    亞馬道:怎麼?莫非你手頭不便?那沒關係,十兩銀子不用每天付,記在賬上,等方便時再一齊付我。

    雪姑道:別把本姑娘看得這麼寒酸,連一天十兩工資都付不出,只是再請你這麼一位大英雄做我車伕,實在不敢當。

    亞馬哈哈笑道:我若算是英雄,你該是大俠客了,英雄給大俠客趕車也不為過啊。

    雪姑道:至少一天十兩銀子請你,實在太少了,讓我想想,該加你多少呢?加多了,我付不起,加少了

    亞馬道:加少了我照幹,不加也不要緊,分文不給,供我三餐,瞧得起我二愣子的為人,那我幹得更起勁!

    雪姑以為耳朵有了毛病,問道:你説甚麼?

    亞馬大聲道:我説你若瞧得起我,趕車的工資可以分文不給,只要三餐教我吃得飽,晚上讓我睡得好,免費供你驅使

    雪姑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聞是真,好一會,才問道:那豈不是打破你的計劃?

    亞馬一時沒體會到她的話意,大聲道:甚麼計劃啊?

    雪姑道:你不是説幹個半年,存下工資好娶媳婦麼?

    亞馬這才想起,哈哈大笑道:那是説着玩的,現在我既明白姑娘並非普通盜賊可比,只要姑娘用得上我二愣子,難道我還會計較工資麼?

    雪姑聽得暗暗點頭,説道:二愣子,我罵你是死要錢,實在不該!

    亞馬道:彼此,彼此,我起先不明白,以為你做賊,氣得你流淚,更是不該!

    雪姑嘆道:可惜我不是男兒,否則,你我真可交個肝膽相照的好朋友!

    亞馬道:一男一女不也可以做膽肝相照的好朋友?

    雪姑道:不對,不對,膽肝相照只能用來形容一對鐵血男兒。

    亞馬笑道:那一對男女交為好朋友,用甚麼來形容呢?

    雪姑低聲自語:一對男女交為好友

    亞馬道:你説稱做羊左之交如何?

    雪姑道:也不對,羊指羊角哀,左指左伯桃,他二人都是男性,你我羊左之交相稱,不當

    亞馬笑道:下次幹那勾當時,你偷我守,咱們志趣相同,稱做沆瀣一氣不錯吧?

    雪姑聽得有氣道:去你的,我才不和你沆瀣一氣呢!

    原來沆瀣一氣雖能形容志趣相同,卻是形容不好的方面。

    據説唐朝時候,有一個叫做崔沆的人,某次,僖宗皇帝派他去做主考宮,把一個叫崔瀣的錄取了。他兩個人都姓崔,而兩個單名連起來是沆瀣兩個字,沆瀣正好是夜裏水氣的別名。

    當時有位叫錢希白的人諷刺崔沆取崔瀣有私,在一篇文章中説他倆是座主門生,沆瀣一氣。

    以後人們引用這句話,説凡有同樣壞習慣,而勾結一起做不正當事情者,便叫沆瀣一氣了。

    劫富濟貧名雖好聽,總是盜賊勾當,亞馬一半開玩笑,一半就事論事,用這四字形容本甚恰當,但雪姑聽得不以為然,她認為劫富濟貧,光明正大,豈能以沆瀣一氣四字形容?

    亞馬笑道:沆瀣一氣,你不喜歡,想來膠漆相投四字,你一定喜歡了。

    膠漆相投也可用來形容雙方誌趣相投十分交好,只是用來形容兩個男人是過火了一點,形容一對男女倒正恰到好處。

    雪姑想起一對男女交好到如膠似漆,不能分離的地步,臉兒雖然有些紅了起來,卻不由自主的將亞馬臂膀摟得更緊些

    亞馬無心之言,沒想到勾起雪姑兒女之情

    雪姑沒説話,亞馬便專心趕着他的車

    突聽雪姑聲音有些微顫説道: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好麼?我好累

    亞馬道:前面就是咸寧縣城,我知道那裏有家聚福客棧

    聚福客棧就在西大街的銜尾上。

    西大街是祟陽最繁華的幾條街道之一,街道兩旁商店林立,各行各業應有盡有,聚福客棧的地頭雖較偏僻,但依然賓客常滿,生意興隆。

    這天傍晚,又是樓下大堂上座的時刻,曹老闆總是從早到晚笑嘻嘻的盯在櫃枱裏,照顧着他的生意。

    曹老闆總是對每個進出的客人都很留意,因為客棧本是個分子複雜,糾紛特別多的地方。

    現在,他又坐在櫃枱裏,臉上的笑容卻不見了,因為就在這個時候,一輛滿是破洞的篷車,已緩緩停在門口。

    亞馬從車上將虛弱的雪姑抱下來。

    雪姑滿臉病容,手中卻緊緊地包着一隻花布包袱。

    堂口上的夥計賈六急忙迎上去,哈着腰道:二位請坐。

    亞馬道:替我準備一間上房。

    賈六陪笑道:對不起,房間早已客滿了。

    亞馬就象沒有聽見他的話一樣,一字一字道:我要一間上房!

    賈六為難道:這

    曹老闆立刻離開櫃枱,大步走了出來,道:二位請隨我上樓

    説着已領先走上樓梯,亞馬緊緊跟在後面。

    賈六望着曹老闆的背影,聳聳肩道:奇怪,明明已經客滿

    雪姑橫卧在牀鋪上,雙手仍緊緊地抱着她那隻花布包袱。

    臉色幾乎比剛剛才換上的牀罩還白。

    屋子很寬敞,光線也很充足,兩扇寬大的窗户高高撐起,寬闊的院落一覽無遺。

    曹老闆道:二位覺得這間房子如何?

    亞馬道:只要有得住,哪一間都一樣。

    曹老闆笑道:如此,老夫告退

    直等曹老闆關上房門走遠,雪姑才皺眉道:奇怪,店小二明明説已經客滿

    亞馬將牛車上最後的一批柬西也搬了進來,在一張長板凳上一仰,斜瞧着雪姑,道:雪姑,你會不會燒飯?

    雪姑有氣無力道:會。

    亞馬道:會不會洗衣服?

    雪姑道:會。

    亞馬道:會不會縫縫補補的?

    雪姑道:會。

    亞馬道:會不會生孩子?

    誰知雪姑卻動也沒動,説話更加無力道:我,我不知道。

    亞馬愕然,慢慢走近牀邊,道:你怎麼啦?是不是不舒服?

    雪姑搖頭。

    亞馬道:現在可千萬不能生病,一病就糟了。

    雪姑突然頭一扭,失聱哭了起來。

    亞馬一怔!急忙摸了摸她的頭,觸手滾燙,不禁暗吃一驚!

    雪姑邊哭邊道:我也不願意生病,可是可是

    亞馬故作輕鬆道:你放心,我看也沒甚麼大病,三兩天就好的小毛病,誤不了甚麼事。説着,將手指搭在雪姑的脈搏上。

    雪姑梨花帶雨的望看亞馬,道:你會治病?

    亞馬也不理她,只專心把脈,過了很久,才道:不要緊,只是受了點風寒,不過

    雪姑忙道:不過甚麼?

    亞馬道:雪姑,你老實告訴我,你的傷勢是否又嚴重了?

    雪姑不語。

    亞馬將雪姑的身子整個挪上牀,隨手把她的腰帶鬆開來。

    雪姑急忙推開他的手,緊張道:你你要幹甚麼?

    亞馬道: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雪姑道:不,不是那兒。

    亞馬驚愕道:你莫非又另外受了傷?

    雪姑點點頭,眼淚又滾下來。

    亞馬急道:傷在哪兒?給我看一下。

    雪姑一面護腰下,一面不停的哭泣。

    亞馬恍然道:哦,一定是姓單的傷了你,在小腹,是不是?

    雪姑邊哭邊點頭。

    亞馬開始解她肋旁的衣釦,雪姑看紅了臉,死抓着腰帶不放。

    亞馬焦急道:雪姑,我是替你治病啊,你不許我看傷口,我如何下藥呢?

    雪姑猶疑的瞧着他,道:你真的會治病?

    亞馬道:如果我不懂得一點醫道,你還能活到現在麼?

    雪姑想了想,終於鬆開手,轉頭對看牆壁,用手臂將臉孔遮住。

    衣襟敞開,露出了雪白的肌膚,平坦的小腹,秀氣的肚臍

    引入饞涎欲滴,不由得咕的嚥了口唾沫。

    雪姑輕聲道:傷得怎麼樣?

    亞馬這才發現腰側下有塊烏黑的傷痕,輕輕在傷痕四周按了按,道:幸虧你當時閃避得快,否則肋骨少説也要斷掉一兩根。

    雪姑道:嚴重嗎?

    亞馬道:輕得很。

    雪姑急忙掩上衣襟,紅着臉望着亞馬,道:好不好治?

    亞馬道:內服外敷,一劑見效。

    雪姑道:好像真的一樣?

    亞馬道:雪姑,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

    雪姑嘆道:好吧,我這條命就交給你了,你要還掉那些珍寶,就全部拿去,我絕不怪你。

    亞馬笑笑道:可惜我還捨不得呢!

    雪姑眼睛一眨一眨的瞅着他,道:捨不得珍寶?還是捨不得人?

    亞馬道:捨不得患難之交的好朋友。

    雪姑頭一扭,臉孔又拉下來,似乎對患難之交這四個字極端不滿。

    亞馬笑着替她蓋好被子,把一雙短劍雙刀放在她的被子裏。

    雪姑急忙問道:你要上哪兒去?

    亞馬道:去替你抓藥。

    雪姑緊盯着他道:你不會溜掉吧?

    亞馬哈哈一笑,道:笨蛋,我要開溜,還莫如干脆把你醫死,以絕後患。

    雪姑也笑了一笑,又忽然嘆了口氣,道:我現在已失去自衞能力,説不定在你回來之前,我已被人幹掉了。

    亞馬忙道:這一點你倒不必耽心,我敢擔保,鐵定不會。

    雪姑道:何以見得?

    亞馬道:因為很快就會有人來保護你。

    雪姑訝然道:哦?誰會來保護我?

    亞馬道:當然是這裏的主人。

    雪姑道:這裏的主人是誰?

    亞馬道:當然是剛才那位曹老闆。

    雪姑嘆道:他為甚麼會來保護我?

    亞馬道:因為他是我的兒子!

    雪姑笑得咳嗽,道:胡説,人家年紀一大把了

    門口卻有個豪邁的笑聲響起,推門而入的正是剛才那個曹老闆:他説得不錯,他每年都要到我這裏花大把的銀子,正是我的衣食父母!

    一面説着,一面拿眼睛不斷的瞄向雪姑緊緊抱在手中的那隻花布包袱。

    雪姑不由自主地將包袱往懷中抱得緊些。

    亞馬向曹老闆笑道:那包袱是她的命,你可別打她的主意。

    曹老闆也笑道:我只是想告訴她,可別因此而丟了性命才好。

    雪姑一驚!道:你説甚麼?

    亞馬亦驚道:莫非你已聽到甚麼風聲?

    曹老闆道:風聲倒是沒有,只不過見到幾批公差老爺,要我們客棧、飯莊、茶樓酒館,還有一切銀樓、錢莊、當鋪,密切注意八種可疑的贓物,如有發現,要立刻報官,否則與賊同罪!

    雪姑立時臉色煞白,亞馬緊緊握住她的手,一面像曹老闆道:哪八種贓物?

    曹老闆扳着手指頭一件件的念道:那是張侯爺家一對夜明珠,李侯爺家八隻玉馬,黃侯爺家一串朝珠,吳王爺家一雙碧玉蝴蝶和一盒赤血瑪瑙珠,何王爺家翡翠西瓜一隻和一座碧玉觀音,加上珊瑚樹一株

    亞馬笑道:你倒記得清楚

    曹老闆嘆道:這種價值連城的珍寶,只要能看一眼,死都甘心!

    一副守財奴模樣,逗得雪姑不由噗嗤笑出聲來。

    亞馬眯着眼盯住他道:依你看,這八件珍寶,到底能值幾個錢?

    曹老闆奸笑道:這種贓嘛

    亞馬輕輕嗯哼一聲,曹老闆立刻改口道:這種珍寶只能悄悄的收藏把玩,絕對不能暴光露面,否則會帶來殺身之禍

    亞馬道:不必説那麼多廢話。

    曹老闆點頭道:好,衝着你亞

    亞馬輕咳一聲,曹老闆又改口道:衝着你呀,我就出個正數!

    説着伸出一根手指,亞馬眼睛一亮。

    雪姑急切道:那是多少?

    曹老闆道:白銀十萬兩!

    雪姑不由得驚叫出聲,亞馬卻冷哼道:不!

    曹老闆氣急敗壞道:這已經是極限啦!

    亞馬道:十五萬,否則拉倒!

    曹老闆嘆道:這種東西絕對不能暴光露面,否則會帶來殺身之禍

    亞馬卻一把將雪姑扶起,道:走,咱們換一家

    曹老闆大吃一驚!急道:好,好,十五萬就十五萬

    亞馬道:我要三省通用的銀票!

    曹老閘道:大通錢莊的,行不行?

    亞馬這才笑咪咪道:行!

    曹老闆道:但是我要扣五十兩!

    亞馬道:為甚麼?

    曹老闆道:那輛車,我要設法弄走,不能留下任何痕跡!

    亞馬道:連這種錢你都要賺,果然是雁過拔翎!

    户外冬陽普照,屋中卻暗如黃昏。

    幾扇緊閉的門窗,擋住了光線,卻留住了濃烈的草藥氣味。

    雪姑斜倚在牀頭,嘴角上依然殘留着吃過東西的痕跡。

    所以亞馬走上來第一件事,就是先將她嘴角上的東西擦掉,然後才把一碗湯藥小心的捧到她面前。

    雪姑皺着眉尖,接過藥碗,尚未沾唇,臉上的表情就已苦味十足。

    亞馬笑笑道:荷葉軒的包子怎麼樣?味道還不錯吧?

    雪姑道:包子的味道當然不錯,可是這碗藥

    亞馬道:我告訴你一個好方法,你一面吃藥,一面想着方才的包子,就不會覺得藥苦了。

    雪姑苦笑道:照你這麼説,如果我一面吃藥,一面想着翠花齋的酥糖,這藥不就變成甜的了嗎?

    亞馬猛一點頭,道:對,你這人舉一反三,果然聰明得很。

    雪姑嘆了口氣,一口氣把藥喝了下去。

    亞馬接過藥碗,立刻取出一個紙包,塞在她手裏。

    雪姑詫異道:這是甚麼?

    亞馬笑而不答,轉身進入廚房。

    雪姑急忙打開紙包一瞧,立刻開心得笑出聲來,原來裏邊包的,果真是翠花齋的酥糖。

    過了不久,亞馬又端着一盆湯藥走出來,滿滿的一盆,盆裏還冒着熱氣。

    雪姑花容失色道:甚麼?還要喝這麼多?

    亞馬道:誰説是喝的?

    雪姑道:不是喝的,難道話沒説完,臉孔早已通紅。

    亞馬笑着道:我説你這個人聰明,真是一點不假。

    雪姑雙手護住腰帶,緊張的瞪着亞馬。

    亞馬瞧她那副模樣,不禁失笑道:我又不是要強姦你,你這麼緊張幹麼?

    雪姑囁嚅着道:是不是非敷不可?

    亞馬道:你想好得快,就得雙管齊下,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雪姑遲疑了一會兒,終於慢慢把身子躺平,又用手臂將自己臉孔遮起來。

    亞馬將一塊麪巾浸在盆裏,緩緩道:看到了這盆藥,我突然想起了一個故事。

    雪姑也不搭腔,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他在説甚麼。

    亞馬道:回想起來,這個故事還真有意思。雪姑仍然默不作聲。

    亞馬嘆了口氣,道:我本來想把我跟這個曹老闆過去一段有趣的事告訴你,既然你不想聽,那就改天再説

    雪姑忽然道:你説,我在聽。

    亞馬不徐不急的解開她的衣襟腰帶,繼續道:有一年大雪封山,我跟曹老闆夫婦都被困在一個和尚廟裏。

    雪姑訝然道:曹老闆真有老婆?

    亞馬道:倘若他沒有妻小,他拼命賺那麼多錢給誰花?

    雪姑道:後來呢?你們怎麼辦?

    亞馬道:我們只好在廟裏住下來,一住就是半個多月。

    雪姑道:可是曹老闆的老婆是女人,怎麼能住在和尚廟裏?

    亞馬道:那有甚麼稀奇,不僅住進去,而且還在廟裏生了個孩子。

    雪姑忽將手臂移開,連酥胸小腹都已完全袒露也未曾發覺,只滿臉驚愕的望看亞馬。

    直到一塊熱氣騰騰的面巾敷在傷口上,她才猛然驚覺,急忙又把臉孔遮住。

    亞馬道:你猜是誰替她接的生?如果我不告訴你,只怕你永遠也猜不出來。

    雪姑道:哦?是誰?

    亞馬道:廟裏的主持廣茲和尚。

    雪姑忍不住又把臉露出來,道:老和尚也會接生?

    亞馬迪:他雖然不會接生,卻深諳醫道,總比一般人要懂得多。

    雪姑噗嗤一笑,道:方才倒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是你接的生呢。

    亞馬也笑笑道:接生的雖不是我,但端水洗孩子的卻是我,所以我看到了這盆藥,才陡然想起這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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