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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滿堂皆醉漢

    錢盈潔端了一盆藥草調製的藥水,再回到房間時,亞馬立刻假裝已經睡着了。

    錢盈潔懷着一顆嬌羞無限的心,將房門輕輕掩好,再輕手輕腳來到牀邊。

    錢盈潔痴痴地看着他的臉,那張成熟又純真的臉上,下巴上的鬍渣子,憑添幾分爽朗不羈的味道。

    自從第一次見到他,就對這個人日思夜想,念念不忘,而他卻不知怎麼搞的?對自己永遠只保持一個對大姊的尊敬

    而此刻,雖然受了師父的慫恿鼓勵,卻仍是手足無措,不知怎麼辦才好

    這個人此刻就睡在面前,她卻心跳加速,全身發抖,呼吸急促起來

    她該怎麼辦?

    想起手上一包藥粉,立即倒入自己嘴中,用唾液溶化開來,然後對準他的嘴,低頭吻了下去,將藥哺入他的口中

    一股清涼甘甜,順喉而下,亞馬不自覺地大口吞嚥着

    他甚至伸手摟住了她的頭,用力吸吮她的丁香舌,要求更多

    這樣一吻,年近三十卻未經人事的錢盈潔,就如一灘爛泥一樣,癱軟在他的懷中了

    亞馬竟也忘情地擁住她,親吻她,吸吮她

    他已伸手剝除了她的衣衫,他已攻入了她

    一連串的瘋狂攻擊,像一連串的狂風驟雨,幾乎要將錢盈潔徹底摧毀。

    幸而她能在極端的刺激中,努力保持冷靜,施展師門無上逼毒心法水火既濟,引潰導毒

    配合着剛剛吞下的金線碧蠅散,藥力行開,果然漸漸的將那頑惡之毒往外逼去

    亞馬嘆息道:錢姊辛苦了

    錢盈潔道:我把師門無上逼毒心法告訴你,你全力施為,定能痊癒!

    亞馬道:好,你説,我聽。

    經過一再反覆努力,錢盈潔幾乎快要承受不住時,亞馬終於大聲呻吟着將惡毒從十指之尖,迫了出來!

    可憐的錢盈潔還要忍着全身痠軟,勉強撐起身子,下牀端來那盆有藥的水,將他的手浸入盆中

    那毒真是厲害,不一會工夫,一盆水竟然變成墨汁一樣的黑色!

    錢盈潔吃驚道:不行,我得再去換一盆來

    她忍住胯下的刺痛,穿上衣裳,端了這盆黑色的毒水,走出房門。

    只見李老太太已經守候在房門口,向這盆內一望,欣然道:成功了!

    錢盈潔道:還有餘毒未清。

    李老太太道:就照這方法多做幾次

    錢盈潔羞得低下了頭,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不行了,我實在受不了

    突然叭地一聲,一塊小石頭之類的東西砸在牆上,剛剛好反彈在窗前。

    錢盈潔嚇了一跳,李老太太亦一掠而至,道:這麼晚了,還有哪個會來?

    房內的亞馬稍微思索了一下,道:我看八成是鬼捕李公度那傢伙。

    李老太太道:你的朋友怎麼都是夜貓子?專門半夜三更的往人家家裏跑。

    亞馬道:李頭兒不是莽撞之人,他來找我一定有急事。

    李老太太忽然道:你方才説,你想見識見識我的滿堂皆醉漢?

    亞馬遲遲疑疑道:是啊,不過

    李老太太不等他説完,便朝錢盈潔使了個眼色:道:你去把那個叫甚麼鬼捕李公度的叫進來,順便到後面替他們準備兩碗熱茶,愈濃愈好。

    錢盈潔答應一聲,一步一回頭的走了出去,臨出房門還衝着亞馬嘆了口氣。

    亞馬趕緊起身穿衣,李老太太似笑非笑的向他道:這下你撿到便宜了

    亞馬嘆道:感謝乾孃成全,把您唯一的寶貝徒弟都給了我

    李老太太也嘆道:就看你以後對不對得起她啦!

    李公度輕快的腳步聲轉眼已到了門外,先輕輕的咳了兩聲,才撩起門簾,慢慢的走進來。

    一進門便先向李老太太施了一禮,道:深夜打擾,情非得已,還請您老人家多多包涵。

    李老太太很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客套免了,談正經事要緊。

    李公度目光立刻轉到亞馬臉上,緊緊張張道:馬大俠,告訴你一個不太妙的消息!

    亞馬驚道:甚麼?

    李公度道:申公泰已經到了濟南!

    亞馬登時嚇了一跳,道:你有沒有先去通知葉紅一聲?

    李公度道:去過了,可是他不在家,只有索命金錢錢紅在那裏養傷。

    亞馬道:賭場呢?你有沒有去看看?

    李公度道:有,錢紅一告訴我,我馬上趕了去,結果也沒找到他,只看到金三娘與千手觀音正在賭錢

    説着,身體忽然搖晃了一陣,酒意盎然道:他奶奶的,那女人坐在賭枱上跩得像二五八萬似的,居然連理都不理我。

    只一會工夫,他説話的神態完全變了,語氣也顯得粗俗不堪,與先前判若兩人。

    亞馬大吃一驚!道:李頭兒,你方才有沒有喝過酒?

    李公度連連搖頭道:沒有,如果我喝過酒我非好好揍她一頓不可

    他愈説語聲愈含糊,説到後來,舌頭也短了,腳也軟了,卻突然醉態可掬的指着亞馬,笑嘻嘻道:哎呀,你醉啦,你看你連站都站不穩了,沒關係我扶你

    他一面説着,一面竟然搖搖擺擺的往亞馬身上撲了過去。

    亞馬雙手負傷,無法扶他,只好用肩膀將他頂住,慢慢把他頂到一張靠椅上,自己也在旁邊坐下,急急問道:你趕快告訴我,那個女人有沒有説出葉紅的下落?

    李公度兩眼翻了翻,道:哪個女人?

    亞馬急道:當然是金三娘。

    李公度敲着腦袋,道:金三娘咦,這個名字熟得很,我好像在哪裏聽過

    亞馬苦笑着搖搖頭,無可奈何的抬眼望着李老太太,道:乾孃,看來您的滿堂皆醉好像還真有點門道。

    李老太太冷笑道:豈止是一點門道,厲害的還在後面,你等着瞧吧!

    亞馬笑笑,但笑容卻很快就不見了,猛地搖晃了一下腦袋,道:咦?我的頭怎麼有點昏昏沉沉的?

    這時李公度陡然大叫一聲,道:我想起來了金三娘是個女人!

    亞馬神情駭然的跳了起來,兩腿一軟,又跌回在椅子上,急忙喊道:錢盈潔,快,解藥

    噗地一聲,門簾整個被人扯下來,錢盈潔的冷麪孔又出現在門口,手上端着一支托盤,盤中兩隻碗裏還在冒着熱氣。

    亞馬招手道:快點,你還站在那裏幹甚麼?

    錢盈潔冷笑道:真不中用,只一下子就醉成了這副德性。

    亞馬迫不及待道:廢話少説快拿來,我跟他還有重要的事要

    錢盈潔這才慢條斯理的走過來,剛剛將藥碗遞到亞馬手上,另外一碗已被李公度搶了過去。

    只見他喊了一聲:乾杯!

    脖子一仰,竟將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一口灌下肚去,然後張着嘴不斷的呵氣道:哇,這酒真他奶奶的夠勁

    説完當琅一響,藥碗掉在地上,人也縮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起來。

    亞馬也小小心心的將解藥喝了下去,調息片刻,才站起來,望着依然動也沒動的李老太太,笑道:原來方才不是您親手施的毒。

    李老太大道:事事都要我親手做,我收徒弟還有甚麼用?

    亞馬連道:是,是。

    涎着臉往前湊了湊,又道:您老人家要不要再收一個徒弟?

    李老太太臉孔一繃,道:你少來打我的主意,我沒把盈盈給你的一笑解千愁收回來,已經對你不錯了。

    錢盈潔連忙道:小馬,你不是跟李頭兒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談麼?還不趕快把他叫醒。

    亞馬這才想起事關葉紅的安危,急忙在李公度椅子上踹了兩腳,道:李頭兒,醒醒!

    李公度一副好夢乍醒的樣子,揉揉眼睛,道:這是怎麼搞的?我好像忽然睡着了。

    亞馬仁道:你還沒有告訴我,金三娘跟你説了些甚麼?

    李公度想了想,才道:她甚麼都沒説,只顧專心賭錢,甚至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

    亞馬恨恨道:這個該死的金三娘,我真想狠狠的揍她一頓。

    李公度道:我也是這麼想,可是他是斷刀浪子的女人,我不能那麼做,所以才趕來找你。

    亞馬嘆了口氣,道:你找我有甚麼用?我又不知道他會去甚麼地方?

    李公度瞄了李老太太和錢盈潔一眼,道:至少你比我瞭解他多一點,你也許知道除了金三娘之外,還有沒有其他户頭?

    亞馬皺眉道:甚麼其他户頭?

    李公度又掃了李老太太師徒一眼,低聲道:户頭就是相好的,就像你除了蕭姑娘之外,還有個甚麼聶小眉、屏兒、飄飄等等

    亞馬急咳一陣,道:你胡扯甚麼?我哪有那麼多的等等。

    李老太太哼了一聲,道:你的本事倒不小,來濟南不到幾年工夫,居然被你騙上這麼多女人。

    李公度也接腔道:是啊,我一直覺得奇怪,像他這種人,既沒有人才,也沒有錢財,怎麼會有這麼多女人喜歡上他?

    亞馬忍不住用袖管在下巴上擦了擦,道:其實也沒有幾個,飄飄、屏兒,都是老朋友不算,在濟南結識的,也只有蕭紅綾和聶小眉兩個而已。

    錢盈潔噗嗤笑道:聽你的口氣,好像兩個還嫌不夠似的?

    亞馬忙道:夠了,夠了,太多了。

    李老太太又哼了一聲,道:我倒要看看,將來你用甚麼方法?把這幾個女人擺平。

    李公度想起那天聶小眉醋勁十足的模樣,不禁搖着頭道:難,難,難!

    亞馬瞪眼道:你説甚麼難?

    李公度咳咳道:我是説現在想找到斷刀浪子恐怕很難。

    亞馬道:難也要找,事到如今,咱們只有去拜託龍飄飄,叫她發動龍府的弟兄,無論如何要在天亮之前把他找出來。

    李公度立刻站起來,道:好,我這就去找龍飄飄,你安心在這裏養傷,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話沒説完,亞馬身形猛地往前一撞,李公度一時墊叢不穩,重又坐回原處。

    只聽呼地一聲,一個沉甸甸的東西破窗而入,剛好嵌進李公度頭頂的牆壁上。

    那東西金光閃閃,嵌進牆壁,仍在嗡嗡作響,李公度倒抽了一口氣,驚叫道:好傢伙,它差點要了我的命!

    原來嵌在壁上的,竟是一支純金打造的金錢鏢。

    錢盈潔嘆了口氣,道:人在走運的時候,真沒辦法,半夜三更的,都有人趕着來送金子。

    亞馬微微怔了一陣!才道:錢盈潔快去開門,這是我的朋友索命金錢錢紅。

    李老太太道:就是在葉紅家裏養傷的那個人?

    亞馬道:不錯,他的傷勢不輕,你們可千萬不能在他身上動手腳!

    錢盈潔轉身走了出去,邊走邊道:那就得看他順不順眼了。

    過了不久,錢紅在錢盈潔的攙扶之下走了進來,一進門就靠在椅子上,雖然朝李老太太直拱手,卻連話都已講不出來。

    錢盈潔搖着頭道:看來金三孃的醫道也有限得很。

    李老太太喝道:胡説,這種傷勢,本來就不宜挪動,怎麼能怪人家金三娘?

    錢盈潔臉孔一紅,道:我去弄副藥,先把他的傷勢穩一穩,您看如何?

    李老太太沉吟了一下,道:也好,下藥小心一點,可不要替我丟人。

    錢盈潔一笑走出房門,神態間充滿了自信。

    錢紅好像這時才轉過氣來,道:不要緊,我還撐得住。

    亞馬望着壁上那支金錢鏢,笑笑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居然還能使用這種東西,而且威力絲毫不滅,倒也真不簡單。

    錢紅嘴巴咧了咧,道:只要我的手還能動,功夫就不會走樣。

    亞馬目光閃動道:你有沒有打過殘月環?

    錢紅沒有吭聲,只愣愣的望着他。

    亞馬道:你不必耽心,我只想借用你的手,替我把殘月環打進鑰匙孔裏而已。

    錢紅怔怔道:甚麼鑰匙孔?

    亞馬道:當然是寶藏之門口上面的鑰匙孔,巧手賽魯班公孫前輩以殘月環這種難以控制的暗器作鑰匙,我想這其中必定隱藏着一般人難以辦到的玄機,所以我才不得不找你幫忙。

    錢紅道:可是馬大俠施放暗器的手法,江湖上無出其右,何必我幫忙

    亞馬不待他説完,已將那雙纏裹着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錢紅傻住了!過了半晌才道:我行麼?

    亞馬道:只要你能保持方才施放那枚金錢鏢的火候,就沒有問題。

    錢紅道:既然馬大俠這麼説,我也只好試上一試了。

    亞馬道:不能試,只有一次機會,一旦失敗,所有進去的人就再也別想出來了。

    錢紅聽得不但臉色大變,連一向沉穩的雙手都緊張的顫抖起來。

    李公度不安的咳了咳,道:馬大俠,看情形,咱們還是再等幾天吧!

    亞馬搖頭道:愈等對咱們愈不利,再等下去,咱們的人只怕都要被他們殺光了。

    李老太太忽然嘆了口氣,道:我看你們這班人都瘋了,為了錢,連命都不要了。

    亞馬苦笑道:現在已經不是錢的問題,就算我們決定就此罷手,秦光鬥和曹剛那批人,也絕對不可能放過我們的。

    李公度也急急接道:不錯,回頭路是萬萬走不得的,事到如今,咱們也只有跟他們拚了。

    李老太太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道:好吧,就算你要拼命,也是後話,錢大俠負傷趕來,一定有很重要的事,你們何不先給他一個開口的機會?

    亞馬和李公度這才住口,目光同時轉到錢紅臉上。

    錢紅神情突然一緊,道:對了,有件事我非要馬上告訴你們不可。

    亞馬道:甚麼事?

    錢紅道:方才金三娘突然趕回來,拿了一瓶藥又匆匆走了。

    亞馬一怔道:你有沒有問問她拿走的是甚麼藥?

    錢紅道:我沒問,按説她回來拿藥,也不算甚麼大事,不過她臨走留下幾句話,我覺得很反常,所以才急忙趕來告訴你一聲。

    亞馬緊張的道:她留的是甚麼話?

    錢紅道:她叫我轉告千手觀音,説對她的約束到此為止,叫她儘快離開濟南,並且將所有的錢都留下來,叫我通通轉交給她你瞧這件事是否有點不太對勁?

    亞馬怔了怔!道:這簡直是在做最後交代嘛?

    錢紅道:是啊,我也覺得有點訣別的味道。

    亞馬猛一頓足道:糟了,我看她八成是在賭場裏聽到葉紅負傷的消息,才跑回家取藥,準備去替他療傷的。

    李公塵止即道:嗯,有此可能。

    李老太太卻幽幽的道:也可能她聽到的是葉紅被殺的消息,跑回去拿藥,是為了要自戕。

    李公度乾笑兩聲,道:那是您老人家太不瞭解葉紅,想殺死他談何容易?

    亞馬也笑笑,道:不錯,前兩天龍飄飄還談到,除非他自己想死,否則

    説到這裏,忽然把話頓住,慌不迭的撲向錢紅,道:那女人有沒有説要到甚麼地方?

    錢紅搖頭道:沒有,等我想起要問他的時候,她的車子已經去遠了。

    亞馬皺眉道:甚麼車子?

    錢紅道:賭場裏接送她的,專開雙套馬車,快的不得了,想追都追不上。

    亞馬道:那你也總該聽出車子朝那個方向走的吧?

    錢紅想了想,道:好像是朝北。

    李公度道:那就不會錯了,申公泰一定從北邊進城,葉紅想攔他,極可能等在渡口附近。

    亞馬道:走,咱們去找找看。

    説完,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兩人便已衝出扇門。

    錢紅趕緊站起來,朝李老太太拱了拱手,又將嵌在壁上的金錢鏢收起,也慌里慌張的跟了出去。

    這時候錢盈潔剛好端着托盤走出來,一見到錢紅要走,急忙迫在後面喊道:錢大俠,你的藥

    錢紅道了聲:謝啦!

    回手抄起藥碗,邊喝邊走,邊走邊喝,一直奔出大門。

    錢盈潔怔怔的站在那裏,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只聽得呼地一聲,一隻空碗已落在她的托盤中

    那輛雙套馬車正停在江邊的一座殘破的小廟前。

    廟堂中間燃着一堆火,葉紅就躺在火堆旁邊,覆蓋在他身上的一條雪白的毛毯,已被染紅了一大半,但他臉上卻一絲痛苦的表情都沒有。

    金三娘也一點都不悲傷,只緊緊的擁着葉紅,嘴裏還在哼着小曲,倒是站在門外,毫不相干的車伕,反而滿面淚痕,傷心得猶如死了親人一般。

    亞馬一衝進去,就不禁愣住了!

    葉紅居然對他笑笑,道:我早就猜着了,第一個趕來的一定是你。

    亞馬急忙走上去,道:你傷得怎麼樣?

    葉紅慘笑道:這次真的要完蛋了。

    亞馬將目光閃開,道:那個姓申的呢?

    葉紅道:走了,被他那兩個侍衞抬走了。

    亞馬神情一振,道:你是説那傢伙也負了傷?

    葉紅笑笑,道:任何人想要我斷刀浪子的命,多少都得付出點代價。

    亞馬連連點頭道:那當然,我相信他的傷勢也一定輕不了。

    葉紅似乎想了想,才道:嗯,的確很嚴重,比我的還嚴重,不過我的傷會死人,他的傷卻還可以活下去。

    旁邊的金三娘突然吃吃的笑了起來,笑得好像還蠻開心。

    亞馬不禁又愣住了!

    這時李公度也趕過來,緊緊張張道:那姓申的走了多久?

    金三娘搶着道:已經有一會了,不過他們走不快,你要想追還來得及。

    葉紅忙道:不要追,讓他走吧,他是堂堂正正贏我的,不要為難他。

    李公度急道:可是這個人是個禍害,無論如何留他不得。

    葉紅道:你放心,他這趟是白來了,對你們已經不會構成任何威脅

    説到這裏,忽然一陣急咳,鮮血也不斷的噴在覆蓋着的那塊毛毯上。

    亞馬、李公度,以及剛剛走進來的錢紅,不禁相顧變色,都不知該當如何是好?

    金三娘卻不慌不忙的取出一支酒罈,灌了葉紅幾口,自己也喝了幾口,又將壇塞蓋緊,小心的收在身邊。

    錢紅眼睛眨也不眨的瞪着那壇酒,道:金三娘,你方才帶出來的那瓶藥呢?

    金三娘面泛紅霞道:已經攙在酒裏了,如果沒有這瓶東西,他疼也疼死了,還哪裏可能像沒事人兒一樣,跟你們在這聊天呢?

    錢紅松了口氣,道:原來是止痛藥,那我就放心了。

    葉紅幾口酒下肚,立刻回覆了原狀,笑咪咪的望着錢紅,道:你也跑來了,那太好了,我剛好有句話要問你。

    錢紅急忙往前湊了湊,道:葉兄有話請説,在下洗耳恭聽。

    葉紅道:那天你答應我的事,算不算數?

    錢紅怔了怔!忽然在自己臉上打了一記耳光,道:那天是我胡説八道,葉兄你千萬不能當真。

    葉紅臉色一沉,道:甚麼?你想賴賬?

    錢紅囁嚅道:我我當然不敢賴賬,不過誠如葉兄所知,我現在百傷在身,實在無力挖坑,如果葉兄想死,也等我傷勢痊癒之後再死也不遲。

    葉紅輕輕一咳,道:等不及了,你隨便把我埋掉算了,如果沒有力氣,可以挖得淺一點,好在我身上油水不多,野狗也不會有胃口

    錢紅沒等他説完,便已撲倒在地,放聲痛哭起來。

    亞馬和李公度也不禁垂首一旁,惻然無語。

    葉紅又開始咳嗽,咳得比以前更厲害。

    金三娘又取過酒罈,灌了他幾口,自己也喝了幾口,然後在耳邊搖晃了一下,發覺壇中餘酒無多,索性通通給他灌了下去。

    亞馬微微怔了怔!道:金三娘,你説這壇酒是止痛的?

    金三娘道:是啊。

    亞馬道:葉紅喝這種酒可以止痛,你喝這種酒有甚麼用?

    金三娘道:那是因為我比葉紅更怕痛。

    亞馬道:可是你並沒有受傷啊?

    錢紅也忽然止住悲聲,抬眼望着她,臉上充滿了疑問的表情?

    金三娘甚麼話都沒説,只淡淡的笑了笑,目光在三人臉上緩緩掠過,猛地將身子往前一撲,整個壓倒在葉紅的胸膛上。

    亞馬立刻發覺情況不對,大喊一聲:使不得!

    想要衝上去搶救,已經來不及了!

    但見一截雪亮的刀光,已自金三娘背部透穿而出!

    顯然是她的死意已堅,早將斷刀浪子視若生命的那柄鋼刀,隱藏在毛毯中。

    鮮血不停地自刀口處沁出,剎那間已將金三娘雪白的衣裳染紅。

    三人全都駭然的傻在那裏,每個人都是一臉驚惶失措的神色。

    葉紅也怔住了!看着那雪亮的刀尖,又看着金三娘那張扭曲的臉龐,好像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道:咦?你這是幹甚麼?

    金三娘眉尖緊鎖,喘噓噓道:你死了,我活着還有啥意思?還不如陪你一道走,也免得你一個人在陰間寂寞。

    葉紅登時叫起來,道:你胡來,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為甚麼不先跟我商量一下?

    金三娘狀極痛苦的呻吟着,道:我才不會那麼傻,我跟你商量,你還肯讓我死麼?

    葉紅怔怔的望了她一陣,突然瘋狂般的喊道:江湖野馬亞馬,快,快幫我救救她,我不能讓她死,我不准她死,我一定得叫她活下去!

    亞馬急忙走上去,蹲在他的面前,道:葉紅你冷靜一點,她的時間已經不多,我想她一定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説。

    葉紅一把抓住亞馬的衣襟,道:你是説她沒救了?

    亞馬黯然的點點頭。

    葉紅頹喪的鬆開手,目光呆滯的又轉回到金三孃的臉上。

    金三娘也正望着他,眼中充滿了柔情蜜意,道:你知道麼?當年我一遇上你,我就知道我完了。

    葉紅呆呆道:為為甚麼?

    金三娘道:因為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一個長命的人,那個時候我就下定了決心,你死,我就死,你活一天,我就陪你一天。

    葉紅道:那你為甚麼不早告訴我?如果你早説,也許我們可以活得久一點。

    金三娘搖搖頭,道:十幾年已經不算短了,比我估計的已長出很多,我已經很滿足了。

    葉紅直到這時才開始傷心,眼淚才一顆顆的掉下來。

    金三娘依然面帶微笑,一面憐惜的替他拭淚,一面附在他耳邊道:葉紅,你能不能再答應我一件事?

    葉紅嗚咽着道:甚麼事,你説,就是一百件我也答應。

    金三娘道:我不要一百件,我只要一件。

    葉紅道:好,一件就一件你説!

    金三娘聲音小得幾不可聞,道:你能不能答應我,下輩子一定娶我?

    葉紅忙道:我答應,我當然答應!只要你肯嫁給我,我發誓我一定娶你。

    金三孃的手指漸漸自葉紅臉上滑落,身子也完全癱軟在葉紅的手臂上,她似乎鬆了一口氣

    也是最後的一口氣,正如葉紅所説、她至死都沒有掉下一滴眼淚

    葉紅卻已像淚人兒一般,不斷地大喊着:金三娘金三娘

    可是金三娘卻再也沒有一點反應,再也不會答應他一聲

    葉紅終於緊緊的抱住她,放聲大哭起來。

    一旁的亞馬也忍不住淚如雨下,錢紅更是早已泣不成聲,連一向面冷情絕的鬼捕李公度,也轉過身去不斷的拭淚。

    葉紅的哭聲愈來愈小,臉色也愈來愈蒼白,蒼白得已近於死灰色。

    身旁的火堆將成灰燼,地上的鮮血也逐漸凝固,斷垣殘壁間已微微透進曙光,天就快亮了。

    葉紅的哭聲終於靜止下來,雙眼也已合起,連掛在眼角的淚珠也完全停頓在臉頰上。

    三人不禁同時感到一股寒意,每個人都默默的盯着他的臉,都以為他已跟隨着金三娘走了。

    誰知這時葉紅卻忽然又睜開眼睛,望着三人幽幽詭笑起來,邊笑邊道: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一個很有趣的問題,很想向三位請教一下再走。

    亞馬愣愣道:甚麼問題?你説!

    葉紅道:如果一個男人,那話兒只剩下了一半,你們説他還能不能討老婆生孩子?

    三人聽得全都傻住了,過了許久才想通是怎麼回事,忍不住齊聲大笑起來,但也僅笑了幾聲,便又不約而同的停住。

    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悲傷氣氛,因為葉紅就在這轉眼工夫,已面帶着得意微笑,手擁着金三娘,走完了他短暫而又燦爛的一生

    門外人聲噪雜,似乎已將這座小廟整個圍住。

    廟中的三人卻宛若不聞,依然蹲跪在葉紅身旁,動也不動。

    首先衝入廟堂的,是靠江水吃飯的龍頭何濤,消息特別靈通的曹老闆也緊跟着趕到。

    每個人一定進廟中,都不免被這片悲傷氣氛所感染的難過不已,個個垂首呆立一旁,默默無語。

    距離葉紅最近的亞馬好像哭得最傷心,一直不斷的用衣袖拭淚,淚水卻又不斷的湧出。

    也不知哭了多久?突然有個手掌搭在他肩上,是龍飄飄,在耳畔輕聲道:我已經找到正確的位置了。

    亞馬一躍而起,欣喜道:真的麼?

    陽光透過天窗,直射在房中一張寬大的枱子上。

    那張地圖平鋪在桌面上。

    龍飄飄早將那六支殘月環的圖樣,描在一張薄如蟬翼的油紙上,六支殘月環頭尾相連的繞成了一個圓形,從每支殘月環的結合處,畫出一條細線,三條細線成對角形的連接在一起。

    在場的每個人都目不轉睛的瞧着那張圖樣,誰也搞不清楚是啥名堂?

    龍飄飄不慌不忙的把它覆蓋在鋪在桌面的地圖上,經過一陣挪動之後,突然停下來,取出一根細細的鋼針,刺在那三條對角線的交又點上。

    那張薄薄的圖樣揭開來,鋼針依然直直的釘在地圖上。

    亞馬指着鋼針,怔怔道:你的意思是説,這根針刺的地方,就是寶藏之門的地點?

    龍飄飄只點了點頭。

    李公度立刻叫了起來,道:咦?這個地方我好像去過,這不就是那天馬大俠和粉面閻羅曹剛交手的那塊荒地麼?

    亞馬點頭道:不錯,看來正確的地點,極可能就是曹剛曾經站在上面的那個小土堆。

    在場的人幾乎都知道那個小土堆,不禁同時朝龍飄飄望去,似乎都想急於知道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龍飄飄咳了咳,道:小耗子,你的消息最靈通,你可知道那塊地是誰的麼?

    小耗子想也沒想,便道:那是城東盧老太爺的產業,當年為了地界問題,曾經跟江老爺子打過官司,我記得還很清楚。

    何濤立刻接道:對,我也記得那件事。

    龍飄飄道:只要有主就好辦,想辦法把它買下來。

    小耗子眉頭一皺,道:恐怕不太好辦,那位盧老太爺是靠炒房地產起家的,一向難磨得很,想從他手裏把那麼大一片土地挖過來,只怕要很費點工夫。

    龍飄飄道:沒關係,用銀子去砸他,如果要價太高,只要買下其中一小塊也行,好在埋葬兩個人並不需要太大的地方。

    亞馬聽得怔了一下!道:慢點,慢點你想埋葬哪兩個人?

    龍飄飄道:這還用説,當然是斷刀浪子葉紅和金三娘兩位。

    亞馬仁道:可是這兩個人已經死了!

    龍飄飄道:正因為死了,所以才要埋葬。

    亞馬臉色一寒,道:龍姑娘,你這麼做就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連死人都要利用?

    龍飄飄面不改色道:其實我也不喜歡這麼做,但要想在不惹人注意的情況下,把那塊地買到手裏,除了利用這個理由之外,你還能想得出更好的藉口麼?

    亞馬道:無論怎麼説,我總認為利用已死的朋友,是件有失厚道的事。

    龍飄飄淡淡的笑了笑,道:也不見得,我倒認為對他們兩位是件好事。你不妨想想,把他們葬在那塊有紀念性的地方,長年旱受不斷的香火,豈不比隨便埋在亂葬崗裏要好得多?

    亞馬又是一怔!道:你説甚麼長年不斷的香火?

    龍飄飄道:我想這次的事情過後,濟南的弟兄們一定很感念各位對他們的好處,也一定很懷念那塊埋葬着兩位好朋友的地方,在這種情況之下,香火還會斷得了麼?

    小耗子也道:不錯,無論這次的事情結果如何?我想濟南的弟兄們一定不會忘記,各位為他們所付出的血汗。

    亞馬嘆了口氣,道:既然兩位這麼説,那麼買地的事,就交給我去辦吧。

    龍飄飄很意外的望着他,道:你行麼?

    亞馬道:巧得很,那位盧老太爺剛好是我一位好友的岳丈,有他居中介紹,一定好談得很。

    曹老闆一怔道:你説的那位好友,莫非是城東馬家店的鄭大哥?

    亞馬道:正是他。

    曹老闆不安道:利用他辦這種事,恐怕不太好吧。

    亞馬道:有甚麼不好?人家龍姑娘可以利用死朋友騙人,我為甚麼不能利用活朋友買地?

    曹老闆急道:可是萬一被他發覺事情的真相,到時候你怎麼向他交代?

    亞馬道:你放心,補償活朋友可比補償死朋友要簡單得多,只要寶藏能夠起出來,甚麼事都好辦。

    曹老闆道:萬一落空呢?

    亞馬道:那我們也就對他毫無虧欠,自然也就不必補償了。

    曹老闆瞧了龍飄飄一眼,道:也對,看來跟活朋友打交道,的確比跟死朋友打交道簡單多了。

    司徒蘭卻笑道:那位盧老太爺剛好是我的表姨父,我向亞馬交付的那些黃金,其實就是他借給我週轉的。

    龍飄飄愁眉苦臉的笑了一笑,道:好極了!既然如此,你就與亞馬趕緊跑一趟,最好能夠趕在日落之前搞定。

    亞馬皺眉道:為甚麼要這麼急呢?

    龍飄飄道:因為你一搞定,我們就可以開挖。

    一直在旁邊調息的錢紅,也忽然接道:對,趕在何一刀跟陶鑄決鬥的時刻動手,倒也理想得很。

    亞馬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道:這倒好,咱們不但活朋友、死朋友都利用過了,連生死兩不知的何一刀也要利用他一下,看來咱們這批人都有資格跟曹老闆拜把了。

    曹老闆怔道:這跟我有甚麼關係?

    亞馬道:誰説沒有關係?你是要錢不要命,我們是要錢不要朋友你説我們的關係是不是又近了一層?

    曹老闆眼睛翻了翻,道:我又沒得罪你,你怎麼找上我了?

    亞馬也翻着眼睛,道:不找你怎麼行?你不替我趕車,日落之前我怎麼趕得及搞定?

    曹老闆笑道:趕車不是問題,正好可以談談我的成數

    亞馬立刻聲明:各位的成數,統一由龍姑娘核定,我只負責開門!

    黃昏時分。

    江家祠堂的大門早已關閉,對街幾户人家也已將扉門合起

    平日遊蕩在街頭的孩童雞犬,都已被關在門內,整個廣場顯得空空蕩蕩,一片沉寂。

    何一刀背向夕陽,靜靜的坐在廣場中央的那塊巨石上。

    他已經在那裏坐了很久,不但身子動也不動,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過,只有手指在不時的移動,輕輕拂摸着他那支殘舊刀鞘。

    夕陽已漸漸隱入林檜。

    林梢搖擺,晚風漸起,何一刀血紅的刀衣開始在風中舞動。

    一陣清脆而單調的馬蹄聲響,也就在此時隨風傳了過來。

    何一刀睜開眼睛,嘴角也掀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蹄聲愈來愈近,一匹通體烏黑的健馬,終於出現在空蕩蕩的大街上。

    馬型高大,騎在馬上的卻是一個身材瘦小的中年人,只見他一身灰布褲褂已沾滿灰塵,清瘦的臉孔土布滿了疲憊之色,但他那柄鑲滿寶石的刀鞘,卻是一塵不染,寶石在夕陽照射下,閃爍着耀眼奪目的光彩。

    那柄刀就掛在馬鞍上,馬行緩慢,刀鞘輕敲着馬鞍,發着叮叮噹噹的聲響。

    何一刀慢慢的站了起來,先伸了個懶腰,然後開始扭腰踢腿,顯然已在活動筋骨,準備決一死戰。

    但馬上那人卻看也不看他一眼,策馬徐馳過他身旁,直到祠堂門前才翻身下馬,同時也隨手將一柄寒光閃閃的鋼刀,自鞘中拔出。

    那匹馬似乎停也沒停,又昂然闊步的從何一刀另一邊走了過去,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何一刀不禁往後退了兩步,好像生怕被咬一口,直待那匹馬去遠,才遠遠的瞪着那中年人道:你,就是陶鑄?

    那人道:快刀陶鑄。

    他身材瘦小,聲音卻極洪亮。

    何一刀冷笑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何一刀,快刀俠何一刀。

    陶鑄緊盯着他那口刀,道:膏藥張是不是死在你的刀下?

    何一刀冷冷道:死在我刀下的人太多了,我哪裏會記得那麼清楚?你不論想替哪個報仇,只管衝着我來就好了。

    陶鑄道:我從不胡亂殺人,也從不胡亂結拜,膏藥張是我結拜的大哥,他的仇我非報不可你最好不要含糊其詞,他究竟是不是你殺的?請你明明白白的告訴我。

    何一刀嗆地一聲,鋼刀出鞘,在手上掄了個刀花,然後只告訴了陶鑄一個字:請!

    陶鑄道:好,好

    第一個好字剛剛出了口,刀鋒已到了何一刀面前。

    何一刀冷笑一聲,不退反進,對迎面砍來的鋼刀視若無睹,竟也揮刀直劈而出。

    刀鋒過處,風聲颯颯,疾如閃電,霸氣十足,硬將陶鑄給逼了回去。

    看來空無一人的四周,突然響起一片驚歎之聲,顯然藏在暗處觀看的人還不在少數。

    陶鑄一個倒翻,已落回原處,對四周的聲音充耳不聞,只凝視着何一刀,道:原來這就是快刀俠。

    何一刀道:你快刀陶鑄,也不過如此。

    遠處忽然有人喊道:對!快刀陶鑄也沒甚麼了不起,何大俠只管放手與他一搏,後面有我曹某替你掠陣。

    何一刀眉頭一皺,道:粉面閻羅曹剛?

    那人道:正是。

    何一刀喝道:你算甚麼東西?我跟你又不是一道的,要你來掠甚麼陣?滾開!

    那人冷笑一聲,道:不識抬舉的東西!

    説完,便不再開口。

    陶鑄卻已哈哈大笑道:想不到閣下倒也是一條漢子!

    何一刀冷冷道:廢話少説,拿出真本事來吧,像方才那種慢吞吞的刀法,是唬不倒我的。

    陶鑄笑笑,忽然神情一整,鄭重道:閣下可有甚麼未了之事?

    何一刀怔了怔!道:你是問我有沒有遺言?

    陶鑄道:不錯,如果閣下還有甚麼未了的心願,儘管交代一聲,只要在下力所能及,一定替你達成。

    何一刀居然認真的想了想,道:你聽説過生死判申公泰這個人麼?

    陶鑄道:出鞘一刀,生死立判。

    何一刀道:正是他,這個人馬上要來濟南,萬一我死在你的刀下,請你替我把他擋回去。

    陶鑄道:好!還有呢?

    何一刀道:其他不敢有勞,閣下可有甚麼交代?

    陶鑄也想了想,道:如果我死在你的刀下,有勞你把我的屍體交給江湖野馬,請他把我跟我的拜兄膏藥張一起埋葬,反正我已經欠他一筆,索性再多欠一點,來生報答起來也比較方便。

    何一刀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出刀吧!

    陶鑄忙道:且慢,在下還有兩件事,想讓閣下知道。

    何一刀道:你説,我在聽。

    陶鑄道:第一件,據説申公泰已經傷在斷刀浪子葉紅刀下,傷勢如何?不得而知,不過你放心,只要他還能動,我就一定把他趕出濟南。

    何一刀神色一振,道:好,好!第二件呢?

    陶鑄道:第二件事關閣下生死,希望你能仔細聽着。

    何一刀不耐道:甚麼事?快説!

    陶鑄陡然高舉鋼刀,喝道:快刀陶鑄的刀不是唬人的,是殺人的

    喝聲未了,刀鋒已到了何一刀面前,跟先前那一刀如出一轍。

    何一刀也暴喝一聲,又是一刀直劈而出,刀勢比方才那一刀更快速、更威猛。

    但陶鑄這次卻沒有倒退,只見他刀鋒一帶,已欺進何一刀懷中。

    就在何一刀側身回刀之際,陶鑄瘦小的身體已自他肩上翻過,人刀緊黏在他背後,同時滑落下去。

    而這時何一刀威猛的刀鋒,也已疾若流星般劈到。

    陶鑄急忙飛撲出去,他動作雖快,但頭頂上長髮仍被削下了一大片!

    長髮隨風飄起,散得遍地皆是。

    目光所及,四周依然人影全無,但驚呼之聲卻從四面八方傳了出來。

    最後一抹夕陽,也逐漸從何一刀頭上消失,只聽得當當兩聲,他手中鋼刀已先落地,緊跟着身體一陣搖晃,龐大的身軀也終於直挺挺的朝後倒去。

    陶鑄卻在這時陡然從地上彈起,飛也似的撲向停在街道那匹烏黑的坐騎。

    祠堂兩扇厚厚的門忽然敲開,江大少、何濤、曹老闆、李公度、以及龍府姑娘龍飄飄等人通通從門裏衝了出來,將何一刀的屍體團團圍住,同時也有幾十條人影自林中竄出,阻住了陶鑄的去路。

    那幾面緊閉着的柴門也先後敞開來,粉面閻羅曹剛在十幾名錦衣衞高手的護衞之下,自門中闊步而出,距離陶鑄至少尚有兩丈遠,便停下腳步,官腔十足道:姓陶的,你殺了人就想一走了之麼?

    陶鑄昂然道:曹大人只管放心,你現在趕我都趕不走的。

    曹剛道:哦?莫非你也對那批寶藏感興趣?

    陶鑄道:寶藏是江湖野馬的,我不想跟他搶。

    曹剛冷笑一聲,道:如果亞馬死了呢?

    陶鑄道:那麼那批寶藏也就永無出土之日,我更沒有插手的必要了。

    曹剛怔了怔!道:既然如此,你還留在濟南幹甚麼?

    陶鑄道:我在等你,曹大人。

    曹剛又是一怔!道:等我幹甚麼?

    陶鑄道:等你曹大人交人,你甚麼時候把申公泰交給我,我甚麼時候走路。

    曹剛仰首哈哈大笑道:好,好,想不到你陶鑄倒也是個言而有信的人。

    陶鑄道:人無信不立,陶某答應過人家的事,就非替人辦到不可。

    曹剛臉色一寒,道:快刀陶鑄,憑良心説,你的刀法的確不慢,不過你要想在我曹某面前撒野,只怕還差了點。

    陶鑄笑笑道:也許,所以直到現在我還站在這裏,沒有貿然出刀。

    曹剛冷笑道:看來你想不出刀也不行了。

    陶鑄面色陡然一冷,道:曹大人,如果你識時務的話,最好不要逼我動手。

    曹剛飛快的朝四周掃了一眼,道:聽你的口氣,你帶來的人好像還不少?

    陶鑄道:也沒有多少,只不過三、五百人而已。

    曹剛暗吃一驚!道:人呢?

    陶鑄道:都在對岸等我。

    曹剛似乎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甚麼?你説你帶來的幫手,都在江那邊等你?

    陶鑄道:不錯,你一定急於想聽聽他們不跟隨我過江來的原因,對不對?

    曹剛道:説下去,我正在聽着。

    陶鑄道:那是因為這次隨我前來的,是萬劍幫邵幫主本人。

    曹剛冷冷的笑着道:是邵幫主本人又怎麼樣?是不是因為他的分量太重,怕把渡船壓沉,所以不敢過江?

    陶鑄道:那倒不是,真正的原因是當年邵幫主為了營救一位好友,曾經與秦光鬥約法三章,只要秦光鬥在濟南一天,邵幫主就絕不過江,所以他才不得不留在對岸等我。

    曹剛恍然一笑道:如此説來,就算我把你宰掉,邵幫主也幫不上你的忙?

    陶鑄道:那當然,不過那麼一來,邵幫主就有理由過江來找秦光鬥興師問罪了。

    曹剛一怔!道:人是我宰的,他找秦光鬥問哪門子的罪?

    陶鑄道:是啊,到時候秦光鬥也一定會這麼説,但只憑這句話,就想把邵幫主大批人馬趕回去,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事,你猜最後秦光鬥會怎麼辦?

    曹剛道:你説呢?

    陶鑄道:我想他為了急於想把邵幫主趕離濟南,以免影響他的大事,非親自動手把元兇找出來不可,那時您曹大人就知道殺我陶鑄或許容易,想要收拾後面無窮無盡的後患,只怕就難了。

    曹剛聽得一聲沒吭,只默默的瞪着他,似乎正在等他繼續説下去。

    陶鑄不慌不忙接道:所以如果我是你曹大人,我絕對不會硬幹,你要知道把我陶鑄留在濟南,無論是死是活,對你曹大人説來,都是一件極端不利的事。

    曹剛依然沒有搭腔,原來那副趾高氣昂的神態,卻已隨之一掃而光。

    陶鑄立刻又道:曹大人不妨回去仔細衡量一下,一旦有了決定,隨時派人通知我一聲,我在城北的曹家老店靜候佳音。

    曹剛眉頭猛地一皺,道:城北的曹家老店?

    陶鑄道:不錯,也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要錢不要命曹小五所經營的那間老店,如果曹大人不知道在甚麼地方?不妨直接問問店主,他現在就站在你後面的廣場裏。

    曹剛匆匆回顧了一眼,只見使他頭痛的那批人,全都在緊盯着他,目光中充滿了敵意,好像何一刀是死在他手上一般。

    當下忍不住冷哼一聲,道:原來你早就跟那批人聯上手了!

    陶鑄笑笑道:曹大人太多疑了,我雖然投宿在他的店裏,至少目前還沒有跟他們聯手的打算,只要你肯放人,申公泰前腳過江,我後腳就走,絕不在濟南多留一天,不過我希望日子不要拖得太久,否則以後的事可就難説了。

    曹剛低下頭,似乎已開始衡量得失。

    陶鑄不待他回話,便已將鋼刀還進鞘中,轉身跨上馬鞍,輕輕把繮繩一抖,那匹馬已踏着碎步,擦過曹剛身旁,緩緩往前走去。

    直走出四、五丈遠,曹剛才陡然大喝一聲,道:慢着!

    陶鑄懶洋洋的回望着他,道:曹大人還有甚麼吩咐?

    曹剛揚手北指,道:好,你走,你現在就離開濟南,我保證三天之後派人把申公泰送回去。

    陶鑄緩緩搖搖頭,道:那我就在曹家老店裏等三天,總之還是一句老話,申公泰一天不走,我就一天不離開濟南。

    曹剛陰森森道:姓陶的,你太不識抬舉了,你以為我真的不敢動你麼?

    陶鑄淡淡道:你當然可以動我,好在你已知道我的住處,你隨時可以派人把我趕出去不,依我看還是由你自己動手的好,因為你手下除了已經負傷的申公泰之外,實在沒有一個是我的敵手,派來也是白送死,如果你不信,就不妨試試看。

    説完,策馬從容而去,連頭都沒回一下,好像早已料定曹剛那批人不會追趕。

    曹剛果然動也沒動,直待陶鑄的蹤影完全消失,才緩緩迴轉身子,目光如電的朝祠堂前面的廣場望去。

    可是廣場上原有的人,不論死的、活的都已一個不見,只有蕭紅綾正倚在祠堂門前的柱子上,還在不斷地向他招手。

    曹剛愣住了!心中遲疑了半晌,才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的走過去。

    他的那批手下不待吩咐,已將祠堂包圍住,而且個個刀劍出鞘,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蕭紅綾站在那裏動也不動,連她那條十丈柔情還都系在腰間,解都沒解下來。

    曹剛走到她面前,就像欣賞一朵花似的上下打量了半晌,方道:蕭紅綾,憑良心説,我還真有點佩服你,你居然敢一個人留在這裏,實在夠豪氣,可比那些大男人強多了。

    蕭紅綾淡淡的笑了笑,道:老實説,我也正在佩服你曹大人,那姓陶的在你面前如此傲慢無禮,也虧你忍得下來,如果換了我,拚着那批寶藏不要,我也非把他宰了不可。

    曹剛傲然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如果我連這點事都不能忍,我還能成甚麼大事?

    蕭紅綾道:可是我真有點替你發愁,這件事一旦宣揚出去,今後你還有何面目在江湖上走動?

    曹剛臉孔一板,道:這件事不勞你操心,你只要老實告訴我,龍飄飄那批人躲在哪裏就行了!

    蕭紅綾噗嗤一笑,道:誰説他們在躲你?

    曹剛道:如果不是躲我,為甚麼只一會工夫,所有的人就全不見了?

    蕭紅綾道:那是因為他們都去趕着辦事,把我留下來,就是叫我知會你曹大人一聲,以免日後你怪我們把你甩掉?

    曹剛神色一動,道:哦?你倒説説着,他們都去趕着辦甚麼事?

    蕭紅綾神秘兮兮道:去挖坑。

    曹剛緊緊張張道:在哪裏挖坑?

    蕭紅綾道:就在後面那塊荒地上。

    曹剛皺起眉頭道:奇怪,這種時刻,他們趕着在那塊荒地上挖坑幹甚麼?

    蕭紅綾也蹙眉嗔目道:曹大人,你莫非被快刀陶鑄給嚇糊塗了,怎麼這點腦筋都轉不過來?如果我説他們是為了趕着埋葬何一刀,你相信麼?

    曹剛想了想,道:我當然不相信。

    蕭紅綾道:那你還站在這裏幹甚麼?

    曹剛又沉思了一陣,才猛一甩頭道:走,帶我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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