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濱東北線有一個車站叫王子站,車站旁邊有個公園叫飛鳥山公園。每到春天,來飛鳥山公園看櫻花的人絡繹不絕。
可是,昭和六十二年三月五日這天,由於連續下了三天冷雨,櫻花還沒開,再加上風很大,公園裏連個人影都沒有。
公園的一角,有一個看得見王子站的高台,高台上有一座展望塔。那是一個圓筒形的建築物,坐電梯可以到頂部的展望台去。展望台也是圓形的,中央部分是電梯、小賣部和洗手間,周圍一圈擺着鋼製的桌子和椅子。別看設備簡陋,這個展望台二十分鐘自轉一圈。你要是在小賣部買一杯咖啡,坐在鋼製的椅子上慢慢喝,不動地方就可以轉上三百六十度,欣賞飛鳥山周圍的風景。
這天是星期四,冷雨還在不停地下。上午十點半左右,展望台上那麼多的鋼製椅子上,只坐着兩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
如果是星期天或者假日,椅子總是坐得滿滿的,展望台上的服務員需要提醒那些已經坐了一圈的人起來給站着等候的人讓座。可是這天用不着服務員提醒,坐多少圈都沒關係。
那兩個中年婦女,時而隔着玻璃觀賞王子站前繁華的商店街,時而觀看剛剛修建的、架在王子站上空的東北新幹線,時而熱烈地談論着什麼。
看上去是兩個很有教養的女人,穿着也很講究。她們都是過着富裕生活的上流社會的女人,可以説是一目瞭然。
轉動着的展望台轉到小賣部的時候,其中一位一邊談論着什麼一邊在小筆記本上寫着什麼的女人,向小賣部裏面的人喊道:“請問,能給我們兩杯熱可可嗎?”
説話的語氣很有教養。
“好的!”小賣部的店主人答應了一聲。
店主人的名字叫藤原歲三,他迅速地在兩個紙杯子裏倒滿熱可可,向在店裏打工的大學生矢部富美子使了個眼色。
“可可好了。”矢部富美子對那兩個中年婦女説。
“哦?是嗎?”正在小筆記本上寫字的女人停下來問道。她身旁的另一個女人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出神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對不起,能幫我們拿過來嗎?”在筆記本上寫字的女人抬起頭來説。
説話的語氣依然很有教養。但是,後來店主人藤原歲三作證説,那個女人説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險惡。
矢部富美子沒説話,瞪了那個女人一眼,想説什麼卻沒有説出口。在這個小賣部點飲料是自助,客人應該自己過來取。藤原歲三看出矢部富美子想説什麼了,對她努努嘴,小聲説:“給她送過去算了。”
因為是自助,店裏沒有托盤,矢部富美子一手拿起一個倒滿了熱可可的紙杯,走出櫃枱,踏上緩緩轉動的展望台,向那兩個中年婦女走去。
藤原歲三在櫃枱裏看着矢部富美子苗條的背影,心想:那兩個客人確實有些不自覺,不過,現在展望台上就這麼兩個客人,拿過去就拿過去吧,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藤原歲三看見富美子彎下身子,把兩杯熱可可放在了桌子上。
“謝謝。”在筆記本上寫字的女人小聲道謝之後,繼續寫起來。
藤原歲三覺得奇怪的是,富美子沒有轉過身來。一般而言,放下那兩杯熱可可以後,她應該立刻直起身,轉身回來。她要幹什麼?只見富美子在桌子一側彎腰站着,目不轉睛地看了那個寫字的女人一會兒,默默地把右手伸進了圍裙口袋裏。
女人覺得奇怪,抬起頭來看着富美子。看風景的女人也轉過頭來看着面前這個打工的大學生。
三個人誰也沒説話。過了幾秒鐘,藤原歲三看見富美子的右手從圍裙口袋裏抽出來,向那個寫字的女人胸部捅了一下。
寫字的女人瞪大了眼睛。矢部富美子用手撐了一下桌子直起身子,也沒有道歉的意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剛才看風景的女人好像是被嚇蒙了,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猛地站起來,發出一聲恐懼的尖叫,椅子倒在地上,緊接着是一陣金屬撞擊地面的尖厲的聲音。
剛才寫字的那個女人慢慢倒在桌子上,好像很痛苦地扭動着身子,並低聲呻吟着。熱可可被碰翻了一杯,杯子裏的熱可可灑在桌子上,又流到地板上。藤原歲三看到的還是矢部富美子的背影,她還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寫字的女人扭動身體的時候,藤原歲三看見她的胸部插着一把尖刀。刀身全部捅了進去,只剩下刀柄留在外面。她的臉痛苦得扭歪了,趴在桌子上痙攣起來。痙攣的頻率越來越慢,最後完全停止了。
停止了,痙攣的女人的背後,初春的冷雨還在外面不停地下着。王子站前的古老建築在緩緩移動。剛才看風景的女人不再尖叫,和富美子靜靜地站在桌子兩側,紋絲不動。展望台上靜得嚇人。
矢部富美子默默轉過身來。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靜。突然,她飛快地朝電梯跑去。
展望台上只剩下藤原歲三和剛才看風景的那個女人了。兩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不知怎樣做才好。直到聽見了電梯的馬達的轉動聲,藤原歲三才走出小賣部,向那個胸部插着尖刀的女人走去。
藤原歲三跟剛才看風景的那個女人對視了一下,終於説道:“趕快報警!”
展望台上沒有電話,藤原歲三向電梯跑去。
剩下的那個女人,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在跟剛才站的地方隔着兩張桌子的椅子上,不聲不響地坐下來。
胸部插着一把尖刀的女人孤獨地趴在桌子上。她的身後,是籠罩在早春冰涼的灰色煙雨之中滕朧的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