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晨一直在下雨,傾盆大雨鋪天而來,嘩嘩地打在渡船的窗上。桑德斯排着隊買咖啡,心中思索着新的一天的工作。他通過眼睛的餘光看見戴夫·本尼迪克特朝自己走來,便迅速轉過身去,但已太晚了。本尼迪克特招呼道:“嘿,朋友。”今天早晨,桑德斯不想談論數通公司的事。
就在這最後一刻,一個電話救了他:他口袋裏的電話響了起來。他走到一邊接電話。
“可憐的奧斯汀,湯姆老兄。”是埃迪·拉森從奧斯汀打來的。
“怎麼回事,埃迪?”
“你知道庫珀蒂諾總部派來的那幫審計員嗎?好,你聽聽,現在他們來了8個,是達拉斯的詹金斯·麥凱獨立財務公司的。他們像一羣蟑螂一樣正檢查着所有帳本,我是説審查所有帳目:應收款項、應付款項、票據的承兑和信用證,年月日,逐條核對。現在他們在逐年核查,要查到89年的帳為止。”
“是嗎?一切亂了套了嗎?”
“當然是這樣啦。姑娘們連坐下來打個電話的地方都沒有。另外,91年以前的帳本都在市區的倉庫裏,這兒有其縮微膠片,但他們説要看原件,要看那些該死的帳頁。他們都患了偏執狂和妄想狂,指揮我們東奔西走,把我們當作賊或是什麼想幹壞事的人。這是在侮辱人。”
“好了,”桑德斯説,“就説到這兒吧,你們必須按照他們的要求去做。”
“唯一使我真正感到頭痛的是,”埃迪説,“他們今天下午還要來7個審計員,因為他們還要編制一份全廠所有資產的清單,從辦公室的傢俱到空氣處理機,還有生產線上的熱打印機。有個傢伙現在就在這兒,沿生產線編制着清單,每個工作站都要停留一段時間,還要問:‘這玩藝兒叫什麼?怎麼拼寫這個詞?什麼地方生產的?型號是什麼?使用多久了?其編號在哪兒?’告訴你吧,這樣下去我們以後可能要停產了。”
桑德斯皺起了眉頭。“他們要編制一份資產清單?”
“是的,這是他們説的。其實,他們的所作所為還遠遠超出了我聽説過的任何一份資產清單編制的內容。這幫傢伙在得克薩斯州的證券公司或是這類地方工作過,而關於他們我只有一句話可説:他們瞭解自己所提的問題。今天早晨,詹金斯公司有個傢伙走過來問我,我們屋頂的天窗是哪種玻璃材料製成的,我反問:‘是哪種玻璃材料?’我想他是在唬弄我。他答道:‘哦,它是科寧牌2—47型,或者是2—47減9型的。’大概就是這麼個玩藝兒。他説,它們是種類不同的紫外線輻射玻璃,因為紫外線輻射玻璃會對生產線上的芯片產生不良影響。我還從未聽説過紫外線輻射能夠對芯片產生不良影響呢。‘哦,是這樣,’這傢伙説,‘如果你們的紫外線輻射標準低於2—27,那問題就大了。’這是一年一度陽光充足的時期,你聽説過這種事嗎?”
桑德斯根本沒在聽對方的話,他在思考,有人——不是加文,就是康利-懷特公司的人——想要這家工廠的資產清單,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一般説來,只有在計劃賣掉設備時,才會要一份資產清單,以便在資產轉讓時,計算出資產的帳面價值減低了多少,而且——
“湯姆,你聽見了嗎?”
“我在聽着。”
“所以我對這個傢伙説,我從未聽過這種説法,就是有關紫外線輻射和芯片的事。多年來,我們把芯片裝在電話裏使用,從未出現過問題。然而這傢伙説:‘哦,對安裝好的芯片沒有影響,紫外線輻射只是在你們生產芯片時有不良影響。’我回答説,我們這兒不生產芯片。他説:‘我知道。’因此我在納悶:他究竟為什麼如此關心我們的天窗是用哪種玻璃製成的?湯姆老兄,你説説看,這裏面是什麼名堂?”拉森説道,“到今晚為止,共有15個這樣的傢伙纏着我們。請不要對我説,這是例行公事。”
“不,看來這不像是例行公事。”
“很可能他們要把這家工廠賣給製造芯片的人。這種可能性很大,而這又不是我們所能阻止得了的。”
“我同意你的意見,這種可能性很大。”
“可憐的奧斯汀,”拉森説,“我以為你會對我説不會發生這種事的呢。湯姆,這兒的人心煩意亂,我也是心事重重。”
“我理解。”
“我是説,人們都在問我。他們剛剛買了房子,他們的妻子懷了孕,孩子即將出世,他們想知道工廠的未來。我怎麼對他們解釋呢?”
“拉森,我什麼都不清楚。”
“天哪,湯姆,你是部門的頭兒。”
“我知道。我來問問科克那兒的情況,看看那些審計員在那兒幹了些什麼,他們是上週去那兒的。”
“一小時前我已和科克談過,運作部派了兩個人去那兒,只一天時間,而且非常禮貌,一點不像這兒的人。”
“沒編制資產清單?”
“沒編制資產清單。”
“好的,”桑德斯嘆了口氣説,“我來查一下吧。”
“湯姆老兄,”拉森説,“我必須趕快把這些情況告訴你,你不知道這些事我就更擔心了。”
“我也一樣,”桑德斯説,“我也十分擔心。”
他掛上電話。桑德斯按了一下斯蒂芬尼·卡普蘭的縮寫字母,接通了電話。他想,她會知道奧斯汀發生了什麼事的,而且他相信她會告訴他的。可是,卡普蘭的助手説,她不在辦公室,並且上午不會回來了。他打電話給瑪麗·安妮,但她也出去了。接着他又撥電話給四季飯店找馬克斯·多爾夫曼,總機接線員説多爾夫曼先生的電話佔線。他心中盤算着今天晚些時候去見多爾夫曼。如果拉森的話是對的,那麼桑德斯就被劃在了領導圈外,這就不妙了。
另外,他可以在和康利-懷特公司的人開過晨會以後將奧斯汀工廠的事向梅雷迪思提出來,目前他只能這麼做。一想到要和她談話,他就坐立不安,但不管怎樣他必須硬着頭皮去找她,因為他真的別無他法。
當他來到四樓會議室時,裏面空無一人。會議室的頂端,一塊牆板上貼着一張星光驅動器的剖面圖和一張馬來西亞裝配線的示意圖。桌上的一些記事簿上潦草地記着什麼,一些人的座椅旁放着打開的公文包。
會議已經開始了。
他的心中湧起一陣恐懼感,身上沁出了汗珠。
一個助手從會議室的頂端走了進來,圍着桌子放好茶杯和開水。
“人都去哪兒啦?”他問。
“噢,他們一刻鐘前才離開。”她答道。
“一刻鐘前?會議什麼時候開始的?”
“8點鐘開始的。”
“8點?”桑德德問,“我以為應該是8點半開的。”
“不,會議於8點召開。”
該死!
“現在他們在什麼地方?”
“梅雷迪思帶着所有人去了模擬現實信息環境,向他們示範空中走廊的工作情況。”
桑德斯一走進模擬現實信息環境,首先聽到的就是笑聲。他走進設備房,便看見唐·徹裏小組的人已把兩個康利-懷特的行政主管安頓在了空中走廊系統上。年輕的律師約翰·康利和投資銀行家吉姆·戴利戴着頭部裝置走在滾動的行走墊片上。這兩個男人齜牙咧嘴地笑着,屋裏的其他人也在笑,包括那個平時總是臉色陰鬱的康利-懷特公司總會計師埃德·尼科爾斯,也站在一台監視器旁微笑着,監視器顯示出用户能看見的模擬現實空中走廊的真實情景,尼科爾斯的額頭上還留有剛剛戴過頭部裝置的紅色印子。
桑德斯走過去,尼科爾斯迎着他的目光説:“這真是太奇妙了。”
桑德斯説:“是的,確實令人難以置信。”
“簡直妙不可言,如果紐約方面看了這種表演後,他們對這項發明的指責性評論就會一掃而光。我們正向唐·徹裏諮詢,問他能否將這項成就運用在我們自己的公司數據庫上。”
“沒問題,”徹裏説,“只要讓我們在你們的數據庫裏接一根程序中繼線,我們就能將你們的數據庫和這兒的設備連通起來,前後大約花費一小時功夫。”
尼科爾斯指着頭部裝置問道:“我們能拿一個這種新鮮玩藝兒去紐約嗎?”
“這簡單,”徹裏説,“我們今天晚些時候把它寄出去,星期四就能寄到紐約。我會派一個人去幫你們安裝好。”
“這種服務將成為推銷它時可大肆宣揚的重要特色,”尼科爾斯説,“非常重要的特色。”他拿出自己那副半框眼鏡,那是一副可摺疊得很小的極其精緻的眼鏡。尼科爾斯小心翼翼地展開它,將其架在了鼻樑上。
約翰·康利站在行走墊片上大笑着。“天使,”他説,“我怎麼才能打開這隻抽屜?”然後他歪過頭來聽着。
“他正和那個幫助天使説話,”徹裏説,“他通過頭部裝置能聽見天使的聲音。”
“天使對他説了些什麼?”尼科爾斯問。
“那是他和天使之間的悄悄話。”徹裏笑道。
約翰·康利站在行走墊片上,邊聽邊點着頭,然後將手伸向空中。他握起手來,彷彿在抓什麼東西,接着往後拉去,像一個人用手拉開一隻檔案櫃抽屜的動作。
桑德斯通過監視器看見了一隻實實在在的檔案櫃抽屜從空中走廊的牆上滑了出來,抽屜裏整整齊齊放着檔案。
“哇,”約翰·康利説道,“這真是奇妙。天使,我可以看一份檔案嗎?……哦,好的。”
約翰·康利伸出手來,用指尖碰了一下某張檔案的標籤,那份檔案迅速地跳了出來,鋪展開來。顯然檔案是懸在半空中的。
“有時我們必須打破身體隱喻的障礙,”徹裏説,“因為用户只有一隻手,而他們是不可能用一隻手打開一份普通檔案的。”
約翰·康利站在黑色行走墊片上,用手在空中短短地劃了個弧形,彷彿一個人正用手翻着書頁。桑德斯通過監視器看到約翰·康利正在瞧着一疊攤開的紙。“嘿,”約翰·康利説,“你們的人應該多加小心,我這兒有你們所有的財務檔案。”
“我來瞧瞧。”吉姆·戴利邊説邊在行走墊片上轉過身來觀看。
“你們想看什麼就看吧,”徹裏笑道,“盡情地欣賞吧。在最終的系統中,我們將安裝一種防護裝置以控制信息的讀取,但現在我們可以繞過整個系統。你注意到有些數字是紅的了嗎?這表示其中還存儲着一些細節材料。按一個紅色數字。”
康利按了一個紅色數字,這個數字便擴大了,化為一幅嶄新的信息平面圖,浮在剛才那疊檔案材料之上。
“哇!”
“一種高級文本,”徹裏聳了下肩説,“一種簡潔精煉的文本,我只能這麼説。”
康利和戴利咯咯地笑着,迅速地撥弄着檔案上的數字,十幾份細節材料很快顯現出來,懸在他們周圍的空問。“嘿,怎麼才能弄走所有這些材料?”
“你能找到那份原始檔案嗎?”
“它就藏在其他這些材料的後面。”
“彎下腰看一看,看看你能不能拿到它。”
康利彎下腰,看起來像在向裏面看着什麼。只見他伸出手,捏着空氣。“我拿到了。”
“好的。在它的右角你可以看見一個綠色的箭頭,摸一下那個箭頭。”
康利摸了一下,所有的紙頁又回到了那份原始檔案中。
“妙極了!”
“我想做一次。”戴利説。
“不,不行,我要做一次。”
“不,該我了!”
“該我了!”
他們像一羣興奮的孩子笑了起來。
布萊克本走過來。“我知道每個人都很感興趣,”他對尼科爾斯説,“但是我們的時間不夠了,也許我們應該回會議室去了。”
“那好。”尼科爾斯顯然勉強地説道,然後轉身面向徹裏。“你保證能提供給我們這樣一套設備嗎?”
“沒問題,”徹裏説,“沒問題。”
康利-懷特公司的官員們向會議室走去,思想仍處於一種興奮之中,他們不停地嘮叨着,笑談着剛才的情景。數通公司的人悄然無聲地在他們身邊走着,不想破壞他們的好情緒。就在此時,馬克·盧伊恩悄悄地趕上了桑德斯,小聲問道:“昨晚你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我打了。”桑德斯答道。
盧伊恩搖了搖頭。“我回到家後沒接到任何人的電話。”他説。
“大約六點一刻的樣子,我和你的錄音電話講了話。”
“我沒收到,”盧伊恩説,“而且今天早晨我來上班時,你又不在。”他壓低了聲音。“天哪,情況糟透了,我們還沒找出星光產品的問題,但我又必須參加商討星光產品的會議。”
“很抱歉,”桑德斯説,“我不知道會議的內容。”
“幸運的是,梅雷迪思主持了這次討論,”盧伊恩説,“否則我就出盡洋相了。其實,我——我們以後再談這事吧。”看見梅雷迪思停住腳步在等桑德斯,盧伊恩趕緊這樣説,然後便走開了。
“你究竟到哪兒去了?”梅雷迪思問。
“我以為會議是8點半開的呢。”
“昨晚我打電話去你家,主要是因為會議改在8點這件事,他們想趕乘下午去奧斯汀的飛機,所以我們把所有工作都提前了。”
“我沒得到這個消息。”
“我和你妻子説了,難道她沒告訴你嗎?”
“我聽到的是8點半。”
梅雷迪思搖着頭,彷彿不願再談這所有的事。“不管怎麼説,”她説,“在8點鐘的會議上,我不得不找出一個解決星光驅動器問題的辦法來,因此,各個部門的密切配合是非常重要的,因為——”
“梅雷迪思?”人羣的前面,加文正回頭看着她。“梅雷迪思,約翰·佩裏要問你一個問題。”
“馬上就來。”她説完,最後向桑德斯憤然地皺了個眉頭,然後急速向前面走去。
回到會議室後,大家的情緒輕鬆愉快,落座時還在説説笑笑。埃德·尼科爾斯轉身面向桑德斯,首先説起了會議的主題。“梅雷迪思將星光驅動器的最新情況告訴了我們,既然你現在來了,我們當然也很想聽聽你的意見。”
我必須找到一個解決星光驅動器問題的辦法來,梅雷迪思這樣説過。因此,桑德斯猶豫起來。“我的意見?”
“是的,”尼科爾斯説,“你不是負責星光驅動器生產的嗎?”
桑德斯瞧着桌子四周的每張臉,他們都期待地面對着他。他瞥了一眼梅雷迪思,但是她已打開公文包,正翻找着文件,最後掏出了幾隻鼓鼓的馬尼拉信封。
“好吧,”桑德斯説,“我們製作了幾台樣機,並且做了徹底調試,結果雄辯地表明,樣機工作得無可挑剔,它們是世界上最優秀的驅動器。”
“這點我清楚,”尼科爾斯説,“不過我想知道的是,現在你們是不是已經將它投入生產?”
“是的。”
“我想,我們更想聽聽你對生產這種產品的情況介紹。”
桑德斯猶豫起來。她對他們説了什麼?會議桌的另一端,梅雷迪思·約翰遜合起公文包,十指交叉放在頦下,從容地盯着他。從她的面部表情上,他看不出什麼來。
她對他們説了什麼?
“桑德斯先生?”
“哦,”桑德斯開始説道,“我們正在仔細檢查生產線,處理近來生產上的一些問題。這些問題是我們生產其他產品開始時也會遇到的。我們仍處於生產的最初階段。”
“很抱歉,”尼科爾斯説,“我以為你們已經生產了兩個月了。”
“是的,是兩個月。”
“對我來説,兩個月就不算是‘最初階段’了。”
“嗯——”
“你們一些產品的週期只有9個月,是不是?”
“是的,9至18個月。”
“那麼兩個月後,你們一定已經全面投入生產。作為該產品的負責人,你對此有何評論?”
“噢,我的觀點是,這種問題是我們在生產的這個階段經常能碰見的。”
“對此我很想聽聽,”尼科爾斯説,“因為今天的早些時候,梅雷迪思向我們指出,問題其實十分嚴重。她還説,你們甚至可能不得不回過頭來檢查一下星光驅動器的設計圖板。”
見鬼!
此時他該怎樣應付對方呢?他已經説過,問題並不嚴重,他不能聲明取消前言。桑德斯喘了口氣説道:“我希望我沒有向梅雷迪思表達過錯誤的意思,因為我對生產星光驅動器的能力充滿了信心。”
“我相信你會的,”尼科爾斯説,“不過,我們正面臨來自索尼和菲利普的許多產品的競爭,因此我不知道你的自信中是否有不足之處。請問流水線生產出來的驅動器有多少符合標準的?”
“我沒帶這方面的資料。”
“只是大概説説。”
“沒有精確的數據,我不想説。”
“能拿到精確的數字嗎?”
“能,只是我沒帶在身邊。”
尼科爾斯皺起了眉頭,他的這種表情在説:既然你知道會議的內容,為什麼不把這些材料帶着呢?
康利清了清嗓門。“梅雷迪思説,這條流水線的生產能力只有29%,而且只有5%的驅動器符合標準。你知道這些嗎?”
“情況大致是這樣,是的。”
會議桌的周圍一片短暫的靜寂。突然,尼科爾斯將身子往前移了移。“這裏我想問個問題,”他説,“既然生產數據是像上述那樣的情況,那麼你對星光驅動器信心十足的根據何在?”
“根據是以前我們遇見過這一切類似的問題,”桑德斯答道,“我們發現了生產上的問題,看起來不可克服,但很快我們就解決了。”
“我明白了,因此你認為你過去的經驗也適用於這個產品的生產。”
“是的,我是這麼想的。”
尼科爾斯仰靠在椅背上,雙臂交叉放在胸前,表情極其不滿。
那個瘦瘦的投資銀行家吉姆·戴利身體前傾説道:“請不要誤解,湯姆,我們並不是在為難你,”他説,“很早以前我們就已掌握了確定購買這家公司的幾條理由,那時根本沒考慮星光產品會發生什麼特別的問題,所以我認為星光驅動器不是今天議論的關鍵問題,我們只是想知道目前的情況,而且我們希望你能儘量坦率地談一談。”
“嗯,現在確實出現了問題,”桑德斯説,“我們正在想辦法解決,也想出了一些主意,不過,其中有些問題可能與設計有關。”
戴利説:“把最糟糕的情況講給我們聽聽吧。”
“最糟糕的情況?我們暫停了流水線的生產,重新加工機體,很可能控制器的芯片要返工,然後再繼續生產。”
“耽誤多久?”
要耽誤9至12個月。“需要6個月。”桑德斯説。
“天哪。”有人輕聲説道。
戴利説:“梅雷迪思説過,最多耽誤6個星期。”
“我想是這樣,不過你問的是最糟糕的情況。”
“你真的認為會耽誤6個月嗎?”
“你問的是最糟糕的情況,我想大概不要這麼久。”
“但是有可能?”
“是的,有可能。”
尼科爾斯再次傾身向前,重重地嘆了口氣。“看看我是否正確地理解了你的説法。如果驅動器在設計上出了問題,那麼這是在你管轄範圍內發生的,這樣説對嗎?”
“對的,是這樣。”
尼科爾斯搖了搖頭。“好的,我們陷入瞭如此困境,你真的認為你能使我們擺脱困境嗎?”
桑德斯強壓着怒火。“是的,我有能力這樣做,”他説,“説實在的,我認為我是解決這個問題的最佳人選。正如剛才我説的那樣,我們以前碰見過這類問題,而且以前我們處理過這類問題。我和所有的有關人員關係密切,所以我相信我們能夠解決這個問題。”他不知道自己怎樣才能向這些穿着西裝的人解釋清楚產品生產過程的實際情況。“當我們按生產週期進行生產時,有時回到會議桌旁討論些問題並不是件令人擔心的事。沒有人喜歡這麼做,但這麼做可能有其好處。在過去的歲月裏,我們大約每年都會製造出完整的一代新產品。而現在,我們越來越頻繁地在每代產品之中做些改進。如果我們必須對芯片返工的話,那麼我們就有可能輸入視頻壓縮規則系統的密碼,而這是我們在開始生產時所做不到的。而且,這也會使後期使用者對驅動器的速度有了一種新的認識,而不侷限於簡單的驅動器説明書上説的那樣。我們再生產時就可能不再是那種100毫秒的驅動器,而改為生產80毫秒的驅動器了。”
“但是,”尼科爾斯説,“與此同時,你的產品也不可能及時打進市場了。”
“是的,你説得很對。”
“你創不出產品的牌子,你也不可能為這一系列產品在市場中爭得一席之地,你就不會有自己的客户,不能加入廣告大戰,因為你沒有一條產品生產線給予支持。你的驅動器也許比別的驅動器好,但人們不瞭解它,你只好從頭做起。”
“你所説的全對,但是市場反饋是迅速的。”
“競爭也同樣迅速。等你的產品打入市場,索尼已在市場中佔據了什麼位置呢?它們的驅動器也會是80毫秒的嗎?”
“不知道。”桑德斯答道。
尼科爾斯嘆了口氣。“本來我對我們的驅動器生產情況把握很大,根本就沒想過我們是否要派合適的人去修理。”
梅雷迪思終於開了腔。“我説的也許有不妥之處,”她説,“記得我和你談及星光驅動器時,湯姆,我對你説法的理解是驅動器的問題十分棘手。”
“是的,是這樣。”
“那好,我認為我們現在不要隱瞞事實。”
他立刻説:“我不想隱瞞事實。”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説出了這句話,感到自己的聲音音量很高、話語嚴厲。
“不,不,”梅雷迪思安慰性地説,“我的意思不是説你隱瞞事實,只是因為我們中的一些人難以理解這些技術性的問題,我們盼望能有人把我們目前的生產情況用外行人能聽懂的話語表達出來。你是否能給我們説説?”
“我一直在努力這樣做。”他説。他知道自己的聲音給人以一種為自己辯護的感覺,但他已情不自禁。
“是的,湯姆,我知道你一直在這樣做,”梅雷迪思説話時的神情仍是那麼和藹可親,“不過舉個例子吧,如果讀寫激光頭與脱離了控制芯片的m子集指令不同步的話,那麼就停工期來説,這將給我們帶來什麼結果呢?”
她的這番話只是為了譁眾取寵,表明她精通技術,但是這番話又弄得他心慌意亂,不知所措,因為這種激光頭是隻讀的,不是讀寫的,它們與控制芯片外的m子集毫無關聯。而X子集是得到索尼公司批准認可的密碼,也是每家公司用於他們的光盤驅動器的部分驅動器密碼。
為了使自己的答話不使她感到尷尬,桑德斯必須想象出一番根本不符合事實的話來。“嗯,”他説,“你提出了一個很有用的問題,梅雷迪思,不過我認為,m子集應該是一個比較簡單的問題,如果激光頭有此寬容度的話,大概只需三四天就能修復。”
他迅速地瞥了一眼徹裏和盧伊恩,只有他倆清楚剛才桑德斯所説的話是胡編亂造出來的。此時這兩個男人一邊聽着,一邊一本正經地點着頭,徹裏還用手托住下巴。
梅雷迪思問:“你估計母板會發生軌跡信號不同步的問題嗎?”
她的話把所有東西搞混淆了。軌跡信號來自電源,並由控制芯片控制。驅動器元件中根本沒有母板。但是此時,他已胸有成竹。他立刻答道:“那當然是要考慮的事,梅雷迪思,我們應該徹底地檢查一下。我希望不同步的信號是階段性變化的,僅此而已。”
“階段性變化容易修復嗎?”
“容易,我想是容易修復的。”
尼科爾斯清了清嗓子。“我感到這是一種自身的技術性問題,”他説,“也許我們該轉向別的話題了。議事日程的下一個項目是什麼?”
加文説:“我們就在下面大廳裏安排了一場視頻壓縮的表演。”
“好,我們就去觀看吧。”
椅子被向後推去,與會者站了起來,從會議室魚貫而出。梅雷迪思慢慢地合起一份份檔案,桑德斯也多呆了片刻。
剩下他倆時,桑德斯説:“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什麼這一切?”
“所有那些關於控制芯片和只讀光頭的浮誇、囉唆而費解的語言,就連你都不知道自己講的是什麼。”
“哦,我知道,”她氣憤地説,“我在收拾你所造成的混亂局面。”她傾身向前怒視着他。“聽着,湯姆,昨晚我決定採納你的建議,説出驅動器的真實情況。今天早晨我説過,驅動器出現了嚴重的問題,而你很有見識,你會告訴他們問題出在哪兒的。我為你安排妥當,讓你把對我説的情況也告訴給他們。然而你走進會議室後,鄭重地説驅動器的問題無關緊要。”
“可是我認為我們昨晚一致同意——”
“這些人不是傻瓜,我們也無法愚弄他們。”她“啪”的一聲合起文件包。“我真誠地彙報了你告訴我的情況,然而你卻説我不知道自己講的是什麼。”
他咬着嘴唇,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憤怒。
“我不知道你對這兒發生的事是怎麼想的,”她説,“這些人是不關心技術細節的。他們這些笨蛋是不懂得驅動器光頭的。他們只是想知道是否有人負責生產,是否有人在處理問題。他們要的是你的保證,而你並沒有使他們消除疑慮。所以,我只好趕快插話,用一連串的技術行話打破僵局,我只好替你掃清他們心中的疑雲。我已盡我所能。可是讓我們來看看吧:今天你並沒樹立起信心,湯姆,一點也沒有。”
“廢話,”他説,“你説的只是外表,是一次全體會議上所有人的外部表情。然而最終還是要有人來生產這該死的驅動器——”
“我要説——”
“我在這個部門管理了8年,而且管理得十分出色——”
“梅雷迪思。”加文的頭伸進門來,他倆停止了談話。
“我們都在等着,梅雷迪思。”他説完,轉而冷冷地看了一眼桑德斯。
她拎起公文包,一陣風似的走出了會議室。
桑德斯立刻下樓來到菲爾的辦公室。“我要見菲爾。”
他的助手桑德拉嘆了口氣。“今天他特別忙。”
“我現在必須見他。”
“我來看看,湯姆,”她按了內部電話的撳鈕。“菲爾嗎?是湯姆·桑德斯。”她聽了片刻。“他説進去吧。”
桑德斯走進菲爾辦公室,關上門。菲爾在辦公桌後站起身,雙手在胸部不停地摸着。“湯姆,你來這兒我很高興。”
他們輕輕握了握手。“不能和梅雷迪思一起工作了。”桑德斯開門見山地説道,仍然怒氣衝衝,未能從和她的衝突中解脱出來。
“是的,我知道。”
“我認為我不能和她共事。”
菲爾點點頭。“我知道,她已告訴了我。”
“哦?她對你説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