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虛虛實實
他就看到瀟瀟,完全不動聲色地,倚在孝莊旁邊,假寐。
她的臉上,一副極其極其疲憊的樣子。
沒辦法,她最近實在太累太累了,一方面,確實要忙着英語迎接學位考試,另一方面,D大要在一個月後舉辦四國四校交流活動,分別和英國、美國、日本的兄弟友好學校的師生們進行學術往來和交流,今年輪到D大辦,恰巧是十週年,分外隆重,瀟瀟作為研究生院的*****之一,忙着準備中英文講稿,模擬演練,和開沒完沒了的碰頭會,每天都跟打衝鋒一樣,忙得跳跳的,簡直是累慘了,連禮物都顧不上仔細看,話也顧不上認真聽。
從女士和孝莊發現了,幾乎同時,擔心地開口:“瀟瀟,怎麼這麼累啊?臉色發青,眼圈烏黑的。”
瀟瀟勉強地笑:“可能最近事情太多,睡眠不夠。”
宋致山很關心地:“那你別陪我們坐着了,快去休息吧。”
瀟瀟也實在支撐不住了,帶着濃濃的歉意:“宋叔叔,你們坐,抱歉,我要去補一覺。”
説着,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突然,眼前一黑,向前一衝,暈了過去。
恍惚中,有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
待到瀟瀟醒來的時候,發現天完全是黑的。
她很快發現,她躺在自己房間的牀上。
在她的牀前,還圍了好幾個人。
是宋致山,從珊女士,和孝莊。
三個人看到她醒過來了,如釋重負。孝莊的眼圈,居然還有些發紅:“瀟瀟,你可把我們都嚇壞了,好在現在沒事了。”
宋致山也一臉輕鬆的樣子:“瀟瀟,你可把我們嚇死了,連小聿都嚇了一跳。”他笑着看她,“現在,你就好好休息吧。”
從女士看女兒一臉疑惑的樣子,給女兒解釋:“剛才,你一下子暈過去了,還好你宋叔叔找了一個相熟的醫生來看過,説沒什麼事,可能是休息不夠,再加上飲食不當,身體太虛,氣血不足。”
她説到這兒,略帶埋怨地,“你這個丫頭也真是,犟得很,不聽話,不是讓你這段時間週末還是回到這兒來,改善一下伙食嗎,怎麼張阿姨説你一直就沒回來?”一副興師問罪的口氣。
瀟瀟看着大家關切的眼神,心裏很感動,但一聽到老媽的發問,又有些心虛,一方面最近確實忙,另一方面,她也的的確確是有意不回來的,就是想避開……
可是,從女士明明在眼光灼灼地等着她回答,而且,她老媽一向就不是好糊弄的,她只好勉強借着仍比較虛弱,不甚活躍的大腦細胞,絞盡腦汁地想着,應該怎麼回答,正在此時,有人推門進來了。
眾人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瀟瀟鬆了一口氣,但當她順着看過去的時候,這口氣猛然間,又只好收了回來。
門口那個高大的身影,並非她想像中的雪中送炭的張阿姨,而是……宋聿同學。
而且,此刻的宋聿同學,手上託了個托盤,上面還有一個碗。
瀟瀟就只見到宋聿同學依然還是那麼面無表情地,走了過來,將托盤放在她牀頭,然後,口氣冷淡地,似是解釋:“張阿姨給你熬的冰糖燕窩,她還在忙着做晚飯,叫我給你端上來。”
接着,就依然面無表情地,立在她牀頭邊。
瀟瀟看到宋致山等三人的眼光,如辛勤勞作的小蜜蜂般,來回不斷地,反覆穿梭了好多好多次,忙碌得簡直連空氣都泛起了漣漪。
三人臉上一式一樣的,終於盼到姐弟倆有望重歸於好的,十分欣慰的樣子。
而且,宋先生當機立斷地開口:“小聿,我們先下去,你陪瀟瀟好好聊聊天。”
正説着,其他兩人彷彿像同時想起了什麼,從女士轉向孝莊:“大姐,我好像把錄音筆落在哪兒了,明天的專欄文章裏就要用到裏面的素材,你幫我去找找吧。”
孝莊心領神會:“好好好。”而且,還做戲做全套地,“你看你,這麼大的人了,整天丟三落四地,不長記性。”
瀟瀟就哭笑不得地,看着三人以明顯和年齡十分十分不相稱的敏捷步伐,爭先恐後地,出得門去。
一時氣氛有些尷尬,放着這麼大一尊神杵在面前,瀟瀟是閉眼也不是,睜眼也不是。只得盯着自己的雙手,眼觀鼻,鼻觀心。
他怎麼,還……不走啊?
正思量間,就從眼角瞄到有人在她牀前的小凳子上,坐了下來,然後,半天,又沒有動靜,她不禁悄悄地,瞥了過去,只見到宋同學垂着眼,依然是那種雷打不動的不動聲色的表情,只是坐在那兒,頭略略低着,一聲不吭。
她終於有點忍不住了,再怎麼説,這碗冰糖燕窩是人家端上來的,一言不發,似乎有悖孝莊和從女士多年來的諄諄教導,於是,她試着開口:“呃,謝……”
正在此時,就看到宋聿同學一副對她的話恍若未聞的樣子,伸出手,似是試了試碗的温度,然後,端起碗,遞給瀟瀟,淡淡開口:“不太燙,可以吃了。”
瀟瀟頗有幾分意外地,接過碗,説了聲:“謝謝。”
宋同學依然低着頭,一言不發,看不出臉上什麼表情,但是,似乎也沒有走的意思。
瀟瀟只得當着他的面,有些艱難地,有些食不知味地,把那碗本應十分美味的燕窩,慢慢地,吃了下去。
當她吃完了的同時,就看到宋同學似乎頭頂長眼一般,依然是那副懶洋洋,什麼都不在乎的表情,接了過去,放在托盤裏,起身,淡淡開口:“你好好休息吧。”
然後,在瀟瀟還沒來得及道謝之前,就轉過身,向門口走去。
第27節:英語六級
就在他轉動門把手的一瞬間,瀟瀟聽到他仍然是那麼平淡的聲音:“身體是自己的。”接着,幾乎略帶一絲嘲諷地,“那些什麼模擬演練,什麼無聊的會議,少去幾次,有什麼要緊。”
説完,頭也不回地,就出去了。
瀟瀟一時怔住。
等她回過神來時,首先想到的是……這個小男生,怎麼會對她最近的行蹤,知道得這麼清楚?
然後,突然感覺到,原來這個小男生看上去陰陽怪氣,居然也會……關心人?
再接着,又不禁有些氣惱,為什麼就算是一句好話,到了他嘴裏,總有本事讓人聽得心裏疙疙瘩瘩的,不太舒服?
奇奇怪怪的小男生。
自此之後,宋家一干長輩們,突然又發現,幾乎是一夜之間,來找宋聿同學的女孩子,又開始逐漸少了起來,宋聿同學週末待在家裏的時間越來越多,豐田車又如以往一樣百年難得開一次地閒置在車庫。他所給出的官方正式理由是:看專業課書,兼準備英語六級考試。
宋致山等人有些納悶之餘,對他前所未有的努力上進,欣慰之餘,深表讚賞,嗯,再怎麼説,多學點知識,總是好的。
瀟瀟也發現,突然一夜之間,在學校裏,碰到宋聿同學的概率似乎有如發着高燒的水銀柱……一路飆升。雖然汽車學院和研究生院的教室一向就八竿子打不着地不挨着,但是,近日來,她總是能在課間,或下課後,看到宋聿同學懶洋洋地,面無表情地,彷彿根本沒看到她一樣,以擦肩而過之姿從她面前走過,頻率之高,讓她幾乎懷疑他老人家絕對是經常逃課出來亂晃。有時,她在圖書館上自修,或是在食堂吃飯,間或和默默去球場打羽毛球的時候,時不時地,居然也會驚鴻一瞥地,看到這個以前千年難得一見的路人。
而間或也和他一起出現的姚遠,倒是大老遠,就熱情洋溢地,衝瀟瀟揮手,然後就忙不迭地,“陸師姐好”、“陸師姐吃過了沒”、“陸師姐又來打球啦”、“陸師姐再見”之類地,問候寒暄一番,再然後,急急忙忙地,追上一徑只顧埋頭向前走,而且明顯臉色已經有些往下垮的宋同學。
瀟瀟看到姚遠仍是一臉單純的模樣,在心頭一陣輕鬆的同時,又不免有些納悶。
讓她更納悶的是,在她積極備戰四國四校學術交流會議期間,有時,尤其是週末難免會搞得很晚,而宋先生難免也會有各種各樣的應酬,因此,偶爾,當一貫兢兢業業的王司機頗有些分身乏術的時候,宋聿同學,居然也會在宋致山先生開口徵詢意見的同時,降尊紓貴地,放下他一向高傲的大少爺架子,默應接瀟瀟回家。
一路上,儘管還是那副陰晴不定,臉色仍頗有些不善的樣子,但是,畢竟人家放棄了週末約會的大好時光,來接她這個路人甲,而且,還是曾經一度勢同水火的路人甲,因此,瀟瀟頗有幾分過意不去。
終於,有一次,快到家的時候,瀟瀟有些抱歉地説:“謝謝你,接我回來,還耽擱你……”
話未説完,她就看到宋同學從後視鏡裏瞄了她一眼,哼了一聲,一言不發。
直到下車,直到進房間,宋同學都是一副南極冰山的樣子。
只是瀟瀟已經彷彿有些見慣不慣了,他的喜怒無常,她又不是今天才知道。而且,自從他那晚醉酒開始,她對他,彷彿多了一些瞭解,所以,下意識地,居然開始,有種能些微地包容他奇奇怪怪的行為舉止的心理了。
她自己都覺得有些詫異。
當瀟瀟忙完學術交流活動,開始全心全意複習學位英語考試的時候,宋家長輩們發現,幾乎是同時,宋聿同學在週末,已經可以做到破天荒地,幾乎足不出户,待在家裏,躲在房間裏,不見蹤影,他所給出的理由,依然是一萬年不變的……看專業課書,兼準備CET-6。
終於有一天,當瀟瀟做完了一套模擬題,正在房間裏稍事休息一下的時候,聽到有人敲門。
她去開門,十分驚訝地發現,居然是隔壁的,但幾乎從不相往來的宋聿同學。
宋聿同學接觸到她的眼神,頗有幾分不自在的樣子:“你現在忙嗎?”
瀟瀟一愣:“呃,還好。”
只見宋聿同學垂下眼,似乎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半天才開口:“我有幾道英語題目,想問問你。”
來而不往非禮也,而且,基於孝莊施加的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深遠影響,看到宋同學手上確實拎了幾份卷子,於是,瀟瀟大大方方地打開門:“進來吧。”
並且,立刻給他搬來了椅子。
趁瀟瀟去給他泡茶的間隙,宋聿不禁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自打瀟瀟住進來以來,這是他第二次進來了,但似乎還沒仔細看過。這原來是間客房,佈局和宋聿的房間大同小異,但到底是女孩子住的,處處透出一種温馨的生活氣息,書架上,書桌上,牀頭櫃上,都擺着陸家三口的合影照片,書桌上,正對着他所放的鏡框裏,是十來歲的瀟瀟,在陸家客廳,依偎在孝莊身邊,還有些稚氣的臉,笑得十分燦爛的一張照片。
他有些不自在,轉過眼去,看到瀟瀟的牀上,鋪着乾乾淨淨的淺色牀罩,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牀頭還放了幾個毛茸茸的玩具公仔,都是泰迪熊,流氓兔之類的。
他不禁心頭哼了一聲,多大的人了,還喜歡這種幼稚的玩具。
但是,破天荒地,心裏居然沒有浮現“老女人”這三個字。
片刻之後,瀟瀟大致熟悉了他所要問的問題類型,稍事思索了一下,開始講解。
宋聿有些不自在地坐在瀟瀟旁邊,他第一次離瀟瀟這麼近,看着她烏黑柔順的長髮在燈光下發出亮亮的光澤,弧度優美地半掩住臉龐,而且,身上散發出細細幽幽的女性馨香,一時間,幾乎有些失神。
第28節:攻守相防
那種香味,微微帶些茉莉花味道,清香宜人,好像好像小時候媽媽擦的面霜的香味。
見過那麼多女孩子,近距離接觸的也不少,可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他幾乎有些挫敗地發現,可以產生這麼温馨的,這麼像家的,這樣一種奇特的感覺。
他盯着瀟瀟的臉,那微微顫動的睫毛,挺拔的鼻子,和那一開一合在講解問題的菱形小嘴,他仍然在失神,他又想起了那天在電影院……
瀟瀟講完一道題,等了一會,看他沒反應,有些奇怪地抬起頭來,就看到他恍恍惚惚地,似看非看地,對着自己,她不禁有幾分着惱:“宋聿……”
宋聿猛然回過神來,看着瀟瀟用手指點着的那道題,不以為意地説:“知道了,從句的時態錯了,應該是過去完成時,而不是現在完成時。”
瀟瀟不禁有幾分奇怪,這個小男生,明明看他就是沒聽,怎麼説起來,倒是一副頭頭是道,胸有成竹的樣子。
但其他事小,學習事大,她姑且擱在一邊,繼續盡心盡力地,好為人師。
宋聿也終於收斂心神,認認真真,聽瀟瀟講解。
好在不一會兒,她就發現,宋聿同學極其聰明,通常她只要有些微提示,宋同學立刻就能意會,而且,她還發現,其實宋同學的英語其實頗佳,語法尤是,稍加點撥就可舉一反三,只是此人實在太懶,不喜歡背詞彙而已,但仍讓她頗有孺子可教,兼惺惺相惜之感。
於是,逐漸逐漸地,宋聿同學時不時在週末來找瀟瀟討論英語題目了。儘管還是言簡意賅地,一副公事公辦,問完就走的撲克面孔,但是,畢竟兩人的關係逐漸在朝良性方向發展,在餐桌上,也不像以前那樣權當對方是透明瞭,偶爾,居然也會一起對某一道菜,某一本書,或最近的某一部電影品評一下,儘管經常還是會出現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時候,而且,每每在瀟瀟接電話的時候,宋聿同學的鼻孔仍會不時出氣,但是,看在宋家一干長輩的眼裏,已經夠喜出望外的了。
比他們原先預計的,已經好了很多。
因此,宋致山先生決定,過些時候,等有空的時候,繼續帶上從女士一行,周遊列國去。
攻守相防
很快,兩人先後參加了碩士英語學位考試和CET-6,考完後,感覺都還不錯,而且,過了沒多久,暑假就到了,於是,各自籌劃着,先休整一段時間,然後,在假期結束前,出去遊玩一趟。
原本宋致山先生以為,以宋聿同學一貫挑剔的品位,新馬泰遊,港澳遊之類的小CASE早就已經不入他的法眼了,他已經對兒子跟他提出衝出亞洲,走向世界的要求有着充分的心理建設和實質性的準備,但奇怪的是,放假好些天了,兒子似乎還在不急不慌地,慢條斯理地挑挑選選,倒叫他不免有幾分詫異。
瀟瀟倒沒有這麼遠大宏偉的目標。她一早就想好了,她最最最夢寐以求的埃及遊,一定要在她工作後,能夠自力更生時,再痛痛快快,舒舒服服地去玩一趟。
至於國內遊,倒是早在讀大學時,瀟瀟就在老媽從珊女士“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精神鼓勵和時不時慷慨解囊的物質支持下,已經和同樣深得家人大力支持的默默結伴着,在節假日,幾乎遊遍了大江南北,遠的從雲南麗江,海南的天涯海角,再到西藏拉薩,近的諸如周莊、烏鎮,安徽西遞,等等等等,皆已領略過箇中三味。
從女士和孝莊對她的出遊,除了事先必須的程式化的叮嚀以外,倒並無他慮,她們對陸家毯子功式從小開始的培養模式一向深有自信,而且,她們覺得,瀟瀟雖然還年輕,也是時候讓她出去鍛鍊鍛鍊了,通過這一次次的獨立磨鍊,她處理事情,特別是突發事件的能力,能得到極大提高。
這是蠶蛹化蝶的過程,既然或早或晚,她都必須要經歷,那麼,與其晚,不如早。
而且,在這個假期裏,孝莊和從女士已經不約而同毫不猶豫地摒棄了婚前協議,基本上以在宋家生活為主,畢竟,一家人分開兩處,多有不便之處,再加上孝莊已經猶如《飄》中的黑人老嬤嬤,在宋先生堪比白瑞德的高超手腕下,有逐漸變節的傾向,因此,瀟瀟只好順應民意,住在宋家。
於是,放假以來,已經休息了好長一段時間的瀟瀟正在客廳,舒舒服服地,拿着電話,和默默聊着,下個月,上哪裏去玩,電話兩端的兩人,各自手上拿着一張中國地圖,勾着畫着還沒去過的地方,間或討論兩句,正在説着是去西安,還是去大連,抑或是去漏網之魚的某一三山五嶽。
宋致山先生和從女士應酬去了,孝莊雷打不動地回自己房間追着看四十集古裝宮廷爭鬥大戲去了,張阿姨照例早早休息,偌大的客廳,就只剩下她,和最近以來晚上幾乎不出去的,或是待在房裏不知道做什麼,或是無聊地在客廳對着四十二英寸液晶屏電視噼噼啪啪不停換台的宋聿同學。
此刻的宋同學,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手上拿着遙控器,正在身體力行地,以推動科技發展為目標,拼命地,縮短它的壽命。
自兩人放假以來,宋同學就頗有些奇奇怪怪地,每當從女士和宋先生不在家,其他閒雜人等也各自有自己豐富多彩的私人生活的時候,時不時地,拿出不知從哪租來或是買來的碟片,睦鄰友邦地,主動邀請瀟瀟在客廳一同欣賞。
瀟瀟不忍拂其美意,並且,宋同學也不是時時都這麼平易近人的,再加上她心中仍有着一種根深蒂固的客隨主便的思想,因此,基本上,每次都應允。
只是,看了一兩次之後,她就對宋同學的品位,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極為深重的懷疑。
第29節:主流恐怖片
因為,他邀瀟瀟一同觀看的,清一色都是一些非主流的,以極盡嚇人為能事的新新人類式的,噁心巴拉的,恐怖得不能再恐怖的恐怖片。
瀟瀟有些奇怪,他這個年紀的小男生,不都應該喜歡看一些《兄弟連》之類的戰爭片,或是《魔戒》之類的科幻片,要麼就是DISCOVERY,探險尋寶之類的紀錄片,至少課間的時候,聽她班上的男生説起這些來,還都是一副津津樂道回味無窮的樣子啊。
怎麼他的喜好如此另類。
饒是瀟瀟看過N多的主流恐怖片,也算是過盡千帆,處變不驚,但是,看到那些毫不掩飾的血腥場面和恐怖鏡頭的時候,心裏還是忍不住一陣一陣發毛,再加上宋同學為了不破壞氣氛,堅持要關掉客廳的大燈,因此,她時不時地,感到有好一陣陰風吹過,渾身上下,毛骨悚然。
但是,她決不能讓坐在她身旁的,這個時不時探照燈一樣在她臉上反反覆覆逡巡來逡巡去的小男生看出來,她心底的害怕。
這點骨氣,她還是有的。
於是,她只管抱緊手臂,蜷縮着身子,坐在那兒,一聲不吭。
如是幾次,探照燈在她臉上來回搜索的次數越來越多,頻率越來越密集,讓她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麼破綻被這個小男生看出來了,於是,終有一次,她忍不住回視過去,正待相詢,就看到宋同學面帶一絲詭異,似乎還有一絲惱怒地:“陸瀟瀟,你看這些片子,真的就,一點都不害怕嗎?”
一副極其極其譴責的口吻。
瀟瀟一愣,眨了半天眼,搞不懂他那副口吻究竟師出何名,但是,仍然下意識地逞強:“我念大學的時候,和室友看的恐怖片多了,這些,都還好啊。”
心裏還是一陣一陣地發毛,渾身一顫。
天知道,她還真的是看不下去了,如果旁邊的這個不是宋聿同學,而是默默,她一早就飛奔到她懷裏尋求慰藉去了。
然後,她就聽到宋聿同學鼻子裏重重地哼了一聲,連電影也不看,老大不爽地,上樓去了。
她有些奇怪,又有些惱怒,碟片是他拿回來的,也是他邀她看的,她都沒説什麼,怎麼他還是一副誰欠了他八百吊的樣子,真是莫名其妙。
喜怒無常的小男生!
她也老大不爽地,上樓回房間去了。
兩人的關係,還因此頗為冷淡了一段時間。
只是最近,當她忙着聯繫出去玩的時候,宋同學又屈尊地,老大不情願地,經常出現在她面前了。
此刻的宋聿同學,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一檔綜藝節目。
待到瀟瀟放下電話,就看到宋聿同學似是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接着,眼睛又回到電視屏幕上,半天才開口:“定了到哪兒去玩沒有?”
瀟瀟一愣,宋先生對這類瑣事,一直從來都是不聞不問的,於是,她出言謹慎地:“還沒呢,宋叔叔。”
就聽得宋致山先生頗為高興地説:“正好,我手上有四張客户送的武夷山七日遊的隨團旅遊票,聽你媽説你還沒去過,剛好小聿也沒去過,你們再各自找上一個要好的同學,一塊兒去吧,也安全一點。”
從女士和孝莊從旁聽了,自是毫無異議。
多個自家人在一旁,再加上人多,自然更安全一些。
瀟瀟一愣,再看看宋聿,依然低着頭,在吃百合綠豆蓮子湯,但是,十分難得的,倒並沒有擺臉色,更沒有出言反對。
她心裏老大不願意,憑空多出來這麼個奇奇怪怪的路人,怎麼可能玩得愉快嘛,但是,她眼光掃視過去,沮喪地發現老媽和孝莊都避開她的目光,飛快地低下頭去,似是專心致志地品嚐着美味的消暑湯,擺明了是不幫她,再加上她對宋致山先生一向頗為尊重,半天之後,還是點點頭:“謝謝宋叔叔。”
犧牲小我,服從大局。
孝莊的名言,她不得不謹記。
於是,五天之後,瀟瀟,默默,宋聿,姚遠,就大眼瞪小眼地,坐在了飛機上。默默和姚遠坐在一起,倒是一見如故的樣子,姚遠的口無遮攔和略顯魯莽,與默默的寶貝弟弟像了個十足,於是,兩人很快就説説笑笑,打打鬧鬧起來。
瀟瀟有些暈機,顧不上説話,閉着眼,假寐。
宋聿默不作聲地,坐在她身邊。
只是,飛機起飛的那一段時間,他突然百年難得一見地,跟她東拉西扯起來,無非是一些書啊,電影啊,和學校裏面的一些亂七八糟的事,瀟瀟也就無精打采地,有一搭沒一搭地間或應答兩句。不一會兒,等到飛機穩穩飛在半空中時,宋聿又開始一言不發,當她不存在。
瀟瀟原本有些詫異,過了一會兒才突然明白過來,他是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緩解她飛機起飛時的不適應感,她瞥了一眼坐在身旁,垂着眼,不動聲色地戴着耳機聽音樂的這個小男生,不禁第一次,有了一些感激之情。
沒想到,這個一直看上去又酷又傲又跩的小男生,倒還滿細心的。
這種感覺,一直延續到整個武夷山之行結束。
當他們坐在竹筏上欣賞着兩岸峯巖移舟換景的九曲溪的優美風光時,瀟瀟,默默還有小男生姚遠這三個從小在城市的鋼筋叢林里長大的孩子,對着如斯天然美景,只顧着拼命拍照,根本就顧不上其他。稍有閒暇之際,宋聿默不作聲地,從包裏拿出幾管防曬霜,分別遞給他們。瀟瀟這才發現,因為夏日豔陽的暴曬,她和默默的皮膚都已經開始發紅了,接過來,她第一次,發自內心地:“謝謝。”
第30節:圓滿結束
宋聿就跟沒聽到一樣,自顧自拿着數碼攝像機,對着兩岸的風景一路拍過去,瀟瀟似乎也有點習慣了,不以為意。
玩了三天後,可能是因為水土不服,再加上整天在太陽下曬的緣故,一直身體頗為健康的默默突然上吐下瀉,兼發低燒,勉強撐了一天,到了晚上,就再也撐不下去了,病懨懨地,躺倒在牀。
出來得有些匆忙,所帶的普通藥物似乎也全不管用,再兼以前出外遊玩時從未發生過如此嚴重事件,瀟瀟心急如焚,晚飯也沒心思吃,就連一直遙控着默默行蹤的高楓也在遙遠的上海急得直跳腳。
倒是宋聿同學,在晚飯時間聽聞消息,並看到瀟瀟難得的一副驚惶失措的樣子之後,十分冷靜地説了一句:“等着。”
就和姚遠不見蹤影了。
正當瀟瀟等了很久,最終決定死馬當活馬醫,再喂默默吃一些常規止瀉藥的時候,就只見到有人撞門進來了。
是神色匆匆,渾身大汗的宋聿和姚遠,後面還跟了一個拿着醫藥箱的人,應該是醫生。
瀟瀟如獲至寶,趕緊退開,看着那個老醫生望聞問切了一番之後,彷彿見多了一般,見慣不慣地,開出一大堆藥,囑咐她怎麼怎麼給病人服下,然後,宋聿又把那個醫生有禮貌地領了出去。
瀟瀟連忙遵醫囑給瀟瀟服下藥,然後,看着她似睡非睡地,躺在那兒,等了半天之後,
見她仍然安靜地躺着,並沒有什麼其他症狀,顯是好些了,心裏不禁輕鬆了一些,於是,給傻傻地,一直站在身後的小男生姚遠使了個眼色,和他一起,靜靜地,退出房間。
她想讓默默安靜地睡會兒。
於是,她現在坐在隔壁宋聿和姚遠的房間裏,和這個小男生聊着天。
姚遠終於也可以擦擦汗,坐下來,猛喝了一大口水之後,開始説話了:“陸師姐,可把我和宋聿跑壞了。”
瀟瀟十分歉意地看着他仍然滿頭大汗的臉:“實在是不好意思,讓你們也擔心了。”
姚遠擺擺手:“沒關係,本來我們想去買藥的,但宋聿後來又説,還是找個醫生來看,比較保險一點,我們跑了好久,才找到一個小醫院,然後好説歹説的,宋聿還開出了高價,那個值班醫生才肯來。”説着,又喝了一大口水。
真的,以宋聿同學一向懶洋洋,哪怕天塌下來都不在乎的樣子,還從來沒見他這麼緊張和熱心過呢。
瀟瀟更是歉意萬分。
就在此時,宋聿同學神色如常地進來了,手上還拎了一袋麪包之類的,遞給瀟瀟:“你沒吃晚飯,這兒也沒什麼好買的,先吃點麪包吧。”
口氣還是那麼淡淡的。
瀟瀟剛接過,説了聲“謝謝”,一轉眼,就看到姚遠的眼神一閃一閃地,冒着星星點點的光亮,在盯着她,突如其來的,心中居然微微一窘。
不過,她還是微笑着,對宋聿説:“今天,沒你們,我還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謝謝啊。”
宋同學還是像沒聽到一樣,一言不發,徑直繞過她,坐到牀邊上,低着頭收拾東西。
不過,瀟瀟倒是第一次覺得這個小男生,彆扭得有些可愛了。
武夷山之行,大功告成,圓滿結束。
最後一天,按旅行社的既定計劃,安排漂流,此時默默身體也已經完全好轉,而且,自從瀟瀟口中得知那天的詳情後,對宋姚二人,尤其是宋聿十分感激,四人關係處得越來越融洽,進進出出的,都在一起。因此,四人倒也抓緊最後的難得時機,頗為興致勃勃,滿心雀躍地,去體驗那種順流而下的酣暢淋漓的感覺。一路上,大呼小叫地,玩得十分開心。
旅程結束前,四人繼續抓緊最後的時間拍照,就在此時,姚遠同樣百年難得一遇地敏鋭發現,宋聿同學和陸師姐,好像還從來沒有單獨合影過,於是,他提出一個小小的建議:“陸師姐,你和宋聿一起拍張照片吧。”
説着就舉起了手中的相機。
而且,這次,他居然有十成的把握相信,對自己的這個提議,宋聿同學應該會高興的,而且,很高興。
瀟瀟一愣,看向身旁的宋聿,他也正在緊緊盯着自己,於是,她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説:“好啊。”
然後,就看到宋聿同學迅速靠近她,在快門按下的那一剎那,似是很自然地,攬住了她的肩。
拍完照後,幾乎是同一時間地,很快就放開了她,臉上又不帶任何表情地,走到一旁去,自顧自欣賞祖國的大好河山去了。
瀟瀟眨了眨眼,正在詫異,怎麼這個小男生的舉止又有些奇奇怪怪的,然後,她就看到默默衝着她,似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她生平第一次覺得,居然莫名地,有些微的不自在,而且,還是因為這個有點古里古怪的小男生。
好在姚遠很快又大呼小叫地嚷嚷着,一定要和他十分鐘前剛認下的默默乾姐姐多多合影留念幾張,而且,囑咐宋聿和瀟瀟要攝像機和照相機雙管齊下,認真記錄,務必要銘記這一歷史性的名垂青史的光輝一刻。
經過這麼一打岔,四人説説笑笑的,氣氛又重新輕鬆起來。
終於回到家了,宋家一干長輩自然要噓寒問暖一番,吃完晚飯之後,就聚在客廳,極盡關心地詢問瀟瀟和宋聿的旅途情況。
宋聿同學一貫惜言如金,那麼,瀟瀟同學只有作為全權代表,從頭到尾,詳詳細細地,將七日行程鉅細無靡地,一一作了介紹,自然,對宋聿同學的樂於助人的高風亮節,也大大地渲染和表揚了一通。
宋同學倒是漠不關己地坐着,還似有幾分不耐煩地挑挑眉,不過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