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夜幕降臨了,大妻警部回到四谷三丁目的公寓。
去巴黎前,賣掉了以前居住的房子和土地。買了這套三居室的公寓。這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對於在女子大學唸書的妹妹阿霞來説,住公寓比獨門獨户居住要方便些,安全些。
“真不愧是女孩住的屋子呀。”
大妻警部喃喃自語,環視着屋內的各處。
日本式房間只有6張鋪席大小。
“哥哥,你睡在日本式的房間還是西洋式有牀的房間?”
“久違了,我還是睡‘榻榻米’上吧。”
“那麼,我去準備一下。噢,謝謝您的禮物。”
“什麼?已經看到了?”
“我想把你替換的衣物洗一洗,打開箱子一看:法國香水,瑞士手錶,逗人喜愛的中國娃娃……是送我的?還是送給那一位的禮物?”
“調皮!那一位不是還沒有嗎?”
“所以我認為該向你致謝吶。”
“今晚哪,吃紅豆飯和帶頭尾的烤加級魚,祝賀阿哥平安回國。”
阿霞是個性格開朗、活潑的女孩,撒嬌似地把哥哥喚成阿哥,雖然女大畢業了,當上了職員,但阿霞的這個習慣還是未改。
“紅豆飯呀!3年沒有品嚐到了。”
“這隻手錶很好,我帶上這麼一隻雅緻的手錶,衣服反而不相稱了。”
阿霞非常喜歡贈她的禮品——手錶。
大妻警部想到在香港,給新加坡的鳳仙寄出的鑽石錶盤的手錶,內心對阿霞有些負疚之感。
儘管阿霞的也是瑞士手錶,但其價格只是那塊手錶的十分之一。
“哥哥,過來拜吧。”
隨着阿霞的話音,日本房間內傳來空的一聲銅鉦的敲擊聲。
日本式房間的壁櫥一部分,加以修整,增添了供壇,這裏供放着雙親的牌位。新鮮的花兒、作佛事的道具,都收拾的井然有序。
“是見我回來,才把供壇打掃得這樣乾淨是不是?”
“哪裏,這3年,我規行矩步地守着靈位的呀!這下可以全讓給哥哥了,我要出嫁了喲。”
妹妹的話又敲擊着大妻警部的心坎,留給阿霞出閣用的錢,竟為鳳仙警部買禮品花掉了半數之多。
“有對象了吧?”
“很遺憾,還沒有,即興聊上幾句的男子很多,但作為結婚對象卻不夠資格。”
“條件差不多就行了,否則,坐失良機,嫁不出去,可就後悔莫及嘍。”
“沒關係,不中我意的,我決不結婚。”
大妻警部想到小野寺科長。
——那位科長很樂於助人,自己雖然沒有請他幫忙,卻給自己物色了一個婚姻對象。阿霞的情況他很瞭解,求他的話,或許能擇一個好對象。
他站在靈位前,一邊思忖,一邊對正在廚房忙碌的阿霞説:
“給你介紹個對象怎麼樣?”
“什麼樣的對象?”
“不,還沒有,我説的是,給你介紹對象怎麼樣?”
“行啊!學生時我就認為:被人介紹結婚比戀愛結婚更純真,彼此有緣的話,介紹認識後相處一年半載的,繼則、訂婚、結婚、那不是很好嗎?”
“我也贊成。第一,妹妹的戀愛對象我不瞭解也不放心。”
“沒關係,假如我戀愛後,立即向哥哥報告,並把那位介紹給你。”
“哪裏,還是介紹的好,那樣我也放心,請介紹人負各種責任。”
“真叫人煩!要結婚,還得事先想到將來這樣那樣的糾葛、麻煩……”
“不是那意思,父母親不也是經人介紹結婚的嗎?不是很美滿嗎?”
四谷左門町的土地、宅院,是任教育事務官的父親留下的唯一遺產,母親早2年已病逝。當決定派遣他去國際刑警組織時,大妻去以拜了雙親的墓地,祈求雙親原涼,他將那些土地,房子處置後,為阿霞買了公寓。
西式屋內,傳來電話鈴聲,阿霞去接後,馬上返回起居室喊大妻聽電話。
“新加坡來的哪,他説是偵察官,一個女的。”
“噢,新加坡的警察呀。”
大妻警部的腦海裏浮現出了鳳仙警部的音容笑貌,朝房內走去,房間內有一張木牀,還放着一大堆化妝舞會用的道具和各式各樣容器化妝品,電話就擱牀頭櫃上。
——阿霞這孩子真懶散,躺着打電話,真是的……
大妻邊想,邊拿起電話聽筒——“喂……”
“大妻先生?”
耳畔傳來令他思戀的風仙警部的話音。
“你在哪?”
“警察總部犯罪刑偵科,我自己的辦公桌旁。”
“那麼,就不能稱親愛的了……”
“當然,這是有關偵察上的事情。”
“想和我談什麼呢?”
“發現了幾個那天早晨,曾目擊受害者的證人。”
“哪天?”
“就是在馬六甲海峽發現屍體的那天。”
“那幾個目擊者是什麼人?”
“首先,找到了一個登山的空中纜車司機。”
“請等一等,怎麼會出現空中纜車?”
“為什麼?這是註定的吧?他去了聖克薩島呀!”
“噢,去該島是乘纜車?”
“也有渡船,從棧橋乘渡船也可以上島去。但是,在纜車上,俯瞰鬱鬱葱葱,四面環海的聖克薩島,更令人心曠神怡。而且,纜車只需二三分鐘,極為方便……,另外,島上餐廳服務員也記得遇難者。還有一個是遊艇租憑處的工作人員,給他們看了照片,也説:很面熟呢。”
“不會搞錯吧。”
“去聖克薩島觀光的大都是歐洲遊客,去觀光的日本團體很少;即便去,也大都在自由時間內。在島上,日本人算是少見的。所以目擊者的證詞我看不會錯。”
“冒名大田次郎的山名三郎為什麼去聖克薩島呢?”
“這次尚不清楚,可是,現在可以證明他不是一個人去島上。”
“有同夥?”
“是同夥還是罪犯?請你來判斷。雖然他們乘纜車時各自剪的票,可是,餐廳服務員證實,在就餐時,他們一起圍着桌子喝過啤灑。”
“他們在遊艇租憑處幹什麼?”
“那當然是為了租遊艇,遊新加坡海峽。那裏距離赤道85海里呀!”
“鳳仙小姐,你認為那兩人真打算去赤道,才租借遊艇的嗎?”
“不,我認為罪犯是為了幹掉受害人。”
“有什麼根據?”
“聖克薩島的遊艇,被人丟棄在新加坡南端的樟宜海岸沙灘上。”
“是這樣!”
“而且,那艘遊艇上,沾有與受害人相同血型的血跡。”
“這就是説犯人和受害人同乘遊艇,駛進海峽,當天10點左右,兇手槍殺受害人並把屍體投人海中……”
“看來,這種推斷是正確的。”
“戴着墨鏡,穿對襟襯衣,白色的西短褲,頭戴椰葉遮陽帽,是個不胖不瘦,中等身材的日本人。”
“日本人?……”
“是的,經餐廳服務員證實,兩人都講日本語,在遊艇租憑處租遊艇時,可能是兇犯的男子,用相當流利的中國話同工作人員辦理了租艇手續。工作人員説:他講的中國語,有較重的北京口音,另外,也時常看到他和受害人用日語談着什麼。目前所瞭解的就是這些。”
“你還真有辦法,找到了我家電話號碼?”
“開始掛電話給警視廳,聽説你外出了,我就問好了你家的電話號碼。”
“通常,警官家用電話是不準告訴外人的呀!”
“大概是由於我用了國際刑警組織名義才告訴我的吧。剛才接電話的是令妹?”
“是的,我唯一的親屬。”
“她銀鈴般的聲音,令人感到温柔悦耳。”
“謝謝,我一定轉告她。”
“你去拜訪曼谷和香港的警察了嗎?”
“是啊,從曼谷的博拉科長,香港的羅亞局長那兒得到了不少幫助!”
“是博拉科長和羅亞局長呀!我有事時也同他們聯繫的。”
“有什麼情況請告訴我。”
“當然,噯,還有你贈送我的珍貴手錶,太謝謝了,只是不適宜穿制服。”
“另外,在香港還寄了檀香扇,或許你有好幾把了吧……那把扇子是從香港寄的熱戀之風。”
“扇子有好幾把,檀香、象牙什麼的,可哪一把都沒有帶着那令人心醉的話呀。”
“説真的,那是香港羅亞局長説的。”
“但現在是你親口對我説的嘛。”
“當然,這是我的肺腑之言。”
“這就足夠了,我也有句贈別話——從南國海濱,將愛情融化於銀線,送往東京……”
“多麼美妙的風,吹過來啦,再見……”
掛上電話返回起居室,阿霞臉上露出大惑不解的神色望着大妻。
“哪來什麼美妙之風?就盼春天快快來臨,好將窗户全打開,讓和煦的春風吹進來,那有多愜意啊……”
“她説你的聲音很動聽。”
大妻警部説完後,坐在沙發上,就沉思起來:
——追琮山名三郎的男子是什麼人呢?……他是在新加坡專幹販毒,走私生意的罪犯?還是偽造假美鈔集團派出的監視人?不胖不瘦,中等身材,過於抽象,僅憑這些,很難査到罪犯……
大妻警部驟然起身,向警視廳掛電話,説明身份後,査詢小野寺科長家中的電話號碼。
聽到是大妻警部,接線員説:“噢,剛才有您的國際電話……”
“是新加坡來的吧?剛剛掛到這兒哪。”
“是個自稱警部的女子,您的電話我已告訴她了,可以的吧?”
“沒有關係,她是國際刑警組織的成員,今後,可能有曼谷警察的兇殺刑偵科博拉科長、香港的犯罪刑偵局長羅亞警視來電話找人聯繫,如果查問家裏電話號碼,可以告訴他們。”
大妻警部掛上警視廳總機的電話,稍待片刻,又給小野寺科長家去了電話。
“我是大妻。”
“怎麼樣?今晚和阿霞久別團聚,我以為你們一起去吃飯了呢?……”
“哪裏,有很多事情必須向您報告哪。”
“你已經開始工作了?”
“對我們來説,停滯不前,耽擱一小時,罪犯就可能完成潛逃一年的計劃,所以,明天打算去四國……”
“在東京,果然什麼也搞不成嗎?”
“是的,在瀨户內造紙的東京分公司,只有一個工作了三十四五年的婦女。”
“女的就什麼也搞不成吧?那種女人在公司也是累贅。大概都認為:那個老婆子,還是早退休的好,是這樣嗎?”
“是那麼回事,男職員工作年限最長的有十二三年。他們什麼也不清楚。”
“是嗎?”
“老職員嘛,有的退休,有的已故,很多下落不明。”
“因而,你想去伊予三島的瀨户內造紙廠,直接進攻是吧?”
“據説那裏一位戰前的造紙技師,現任車間主任的人尚健在。”
“太好了,也許從那個人身上能找到線索。”
“我也正期待着呢?另外,新加坡的鳳仙警部剛來聯繫,據她説……”
“等一等,她是怎麼回事。”
“噢,是位女警部。”
“明白了。是你訂婚的那位……接着説吧。”
“在新加坡山名三郎似乎被人盯上了。”
“當然了,雖説是假美鈔,可那是一宗5萬美元的交易哩。”
“並且,那人不是當地人,而象日本人。”
“就是説:罪犯是日本人?”
“新加坡當局這麼認為。”
大妻警部向小野寺科長報告了山名三郎去聖克薩島時,和一個不明身份的日本人,一同乘遊艇去了赤道附近的海上,以及那艘濺着血跡的遊艇被丟棄在樟宜海岸的沙灘等等情況。
“看來可以認為,從日本就一直有監視人跟蹤着。”
“科長,您是這樣認為?”
“當然!5萬假美鈔拋出後,如果攜帶髒款遠走高飛,假美鈔偽造集團不是損兵折將嗎?”
“這麼説,盯梢的尾巴,到底是什麼人呢?”
“這不是可以察覺了嗎?山名三郎是黑龍黨的小爪子,他曾經販賣過毒品,對此道頗有經驗。憑這些前科,他被派遣去南方兜銷假美鈔,是不是這樣?”
“是黑龍黨徒嗎?”
“是啊,黑龍黨的財政異常拮据,如今不景氣時期,其他政黨和財界都不會給予大宗經費,從股東總會也弄不到幾個錢。由此,他們幹出了仿製美鈔這個勾當。日本的紙幣嗎很難搞,美元則比較簡單……最後則僅是拋售問題。”
“即便如此,偽鈔的製版、印刷機、油墨的調配,紙張的選擇均需特殊技能,遠非一兩個人所能勝任的。”
“當然,必須集中內行專家,與此更有瓜葛的是那30年前製造的紙張,你還是去一趟三島吧。疲憊之際,有勞你了。”
“哪裏,這叫趁熱打鐵,明天就去。”
“那麼,啓程前來一趟警視廳,給你經費。”
“沒問題。在國內活動的那點錢我還有。”
“那麼回來後再報銷吧。”
大妻警部剛掛上電話,阿霞面呈不悦來到身旁。
“阿哥,又要去什麼地方嗎?我已經一個人弧獨地生活了3年啦。”
“這次出差僅二三天,最多一星期。目的是四國的愛媛縣。乘飛機去一個多小時,羽田到高松、高松到伊予三島四五十分鐘就行了。”
“哎呀!阿哥還不知道?現在新幹線直抵博多,到風山4小時,在宇野乘聯運船,不就是高松嗎?”
“是嗎?好象在巴黎日本大使館讀到的東京來的報紙上,報導過新幹線通車到博多。這就是説:日本也隨着時代的發展,相應變得狹小了。”
“可是阿哥,你剛才説的也真叫人費解,作為女職員,在一個公司任職竟有長達三十幾年的?有這種可能嗎?”
“是啊。正象小野寺科長説的那樣,她是公司的累贅。”
“是獨身吧?”
“你怎麼知道的?”
“如果結婚後,有了孩子,那繁瑣的家務誰來幹?即使雙職工也至多一二年就得離職。她為什麼不結婚呢?”
“似乎是因為不想結婚,加之當時的日本青年男子太缺少了,據説數十萬的青年戰死,妙齡女子中有很多人失去了良緣美景。”
“我覺的理由不充分。”
“這是什麼意思?”
“她可能失戀過,或者有過什麼不能結婚的隱情。”
“她已經50多歲,乍看卻是位最多不過40的文雅婦人,姑娘時代必定是個大美人啦。聽説她只是為逃避應徵才到了該公司,幹一些泡水沏茶的雜活。她説:當年才17歲,經常給監督官陸軍大尉端茶送飯,心裏還老是發怵。”
“我聽到過一些戰時傳聞,那人會不會是被監督官看上眼兒了呢?”
“看上眼兒?”
“當時的監督軍官,在工廠、機關對女性是很隨隨便便的呀。”
“那是傳聞,警方也罷,當年特工人員和憲兵一樣,都使人望而生畏。聽説,有不少反戰同盟的女性也被這些人摧殘了。”
“這不是傳聞,我們女子大學就有事實為例。那時,有不少女子大學的學生被動員去飛機制造廠幹活,在監督軍官的威逼之下,她們被強行拉去,失去了貞操。有一女生,很是不幸,她認為對不起自己的海軍士官生未婚夫就自殺了!”
“那麼,女方不也有苟同的嗎?”
“不對,當時,她想逃避,那個軍官就抽出軍刀恐嚇她,叫嚷什麼:你要帝國軍人丟臉嗎?宰了你!這種情況直到戰爭結束,真所謂:‘軍人一統天下’。”
大妻把筷子伸向阿霞費盡心思燒好的椒鹽烤加級魚,陷入了沉思之中。
“是不是?她被……高倉大尉……”
美味菜餚令人垂涎,但大妻卻如同嚼蠟,食之無味,他自言自語地嘟嚷着。
每當提起高倉大尉時,佐伯文子那雙頰緋紅,兩片嘴唇陣陣抽搐的情景便浮現在大妻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