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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昭君出塞

    第四章昭君出塞

    第四章昭君出塞

    城外還有姜依萍帶來的三百韃靼騎兵,他們騎的都是比較矮小的蒙古戰馬,同楊飛的那三千騎兵相比之下,雖然顯得不夠人高馬大,人數亦遠遠不及,但勝在訓練有素,行動整齊劃一,氣勢上亦毫不弱於對方。

    給朱玲芷陪嫁的除了玲瓏雙姝外,還有八名年輕貌美的少女,她們都是朱玲芷的兄長朱寰豪從江南jīng選而來的處女,到時可以代替朱玲芷服侍韃靼小王子。

    這些少女已經知道自己將遠赴他鄉,是以行為舉止頗為隨便,並不似朱玲芷主僕那般成天躲在車上,反讓那些京城兵痞們個個眼冒jīng光,要不是怕惹上殺頭之罪,說不定會搞出什麼事端來。

    若說楊飛有什麼不滿,就是途中多了那個書呆子周子聰。

    此人乃一榜進士,頗有讀書人的風骨,對楊飛這個京中炙手可熱的人物既不討好,也不巴結,甚至連正眼都不看上一眼。

    楊飛心中雖然不爽,倒還忍得過去,可最過分的是,周子聰每rì早晚起營和紮寨時,都要拉著楊飛對朱玲芷這個大明公主行跪拜之禮。

    楊飛對著朱玲芷,哪裡跪得下去?

    如此諸般推託,逃過幾次之後,周子聰擺起正使的架子,說要將楊飛治以逾禮之罪,責打五十軍棍。

    楊飛最近混得風生水起,豈會甘心受如此羞辱,毫不相讓,還命手下去縛周子聰,兩人爭執起來。

    那些官兵對周子聰這個正使並不看好,大多站在楊飛這邊,很快將滿口之乎者也的周子聰五花大綁。

    果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若非朱玲芷及時趕到,周子聰這個文弱書生恐將被打個半死。

    朱玲芷雖說仍在生楊飛的氣,可心中不知不覺間,已站在楊飛這邊,望著跪了一地的士兵,亦未責問楊飛頂撞上司之罪,只是命楊飛放了周子聰,讓兩人從此以後都不用再跪拜了。

    楊飛自是連忙謝恩,周子聰仍固執己見,早晚必拜,說什麼我堂堂大明公主,若連屬下臣民都不參拜,到了韃靼,恐怕他們也不會如何尊重。

    經此一事,楊飛和周子聰更是形同陌路,從此除了冷嘲熱諷,連看都不看一眼。

    其實楊飛對周子聰的這份傲骨倒是頗為佩服,以前在京城,即使那些一、二品大官,碰到他也是客客氣氣,似周子聰這般不畏權勢,與楊飛公然頂撞者,萬中無一。

    不過佩服歸佩服,這仇還是要報的。

    周子聰乃是文官,不會騎馬,一路上亦似朱玲芷般坐車,當楊飛諷刺他⋯⋯“若讓韃靼看到我堂堂大明使團正使坐在車上,豈非以為我大明的男人都是軟腳蛋?”

    周子聰一怒之下,非要騎馬,楊飛暗中命手下將最烈的馬讓給周子聰。

    一路上這文弱書生不知摔了多少次,總算勉強坐得穩了,只是可憐渾身上下無一處沒有傷痕,連那套官服也摔得破破爛爛,看得楊飛心中大快。

    不過,楊飛心知朱佑樘之所以派這麼一個硬骨頭來,就是為了殺殺他的銳氣,故而倒也沒有行事太過,繼續使絆。

    因為有周子聰這個眼中釘盯著,每rì紮營後,楊飛再無機會偷偷湊到兩位公主營帳旁偷窺,更別談跟她們說些悄悄話,甚至同姜依萍再續前緣了。

    楊飛苦悶之餘只有苦練武功,順便研究研究南宮逸送來的那九隻玉燕。

    別看當rì南宮逸那一擲輕巧之極,其實運用了多種手法,在錦盒的暗格內藏有一小盒毒針和一張草圖,每次使用玉燕之後,皆需將玉燕裝入那種毒針,至於那張草圖,畫著使用玉燕的幾種手法,若練得滾瓜爛熟,可九燕齊發,就算趙獨行再世,也夠他喝上一壺。

    可惜楊飛是個半吊子,也沒有若不學會誓不罷休的那股子狠勁,照著圖練了幾天,只習會最簡單的那種手法,勉強可以學南宮逸那rì擲出一隻玉燕,就不肯再吃苦頭。

    京城距宣府不過數百里,沿途皆有官道,他們一行騎馬乘車,就算走走停停,也不過七、八rì光景便即抵達,宣府總兵姚信早已接到快馬通傳,大老遠出城迎接,對品秩低了他一大截的楊飛殷勤招呼,對周子聰這個文官正眼瞧也不瞧,令楊飛大感虛榮。

    一行人在宣府停留一rì,周子聰換了一套嶄新的官服,賓主盡歡之後,使團由姚信派兵護送過張家口,一直越過長城,進入敵境。

    其間楊飛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自是百般許諾,待回京之後在皇帝面前多說好話,早rì將姚信調離宣府,去江南繁華之地享福。

    又過數rì,抵達蒙古草原,楊飛還是第一次來到這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聽到周子聰吟起“敕勒川,yīn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古詩,心中另有一番感慨。

    進入韃靼的勢力範圍後,姜依萍便不再拘謹,成天把楊飛拉到她的馬車上,隨行將士看了,都議論紛紛,卻也不敢多說什麼。

    大家都不清楚他們到底在馬車上搞什麼,所以就有好事者開始胡思亂想,其實,姜依萍只是要乘現在多教楊飛一些蒙古話,說些韃靼的風土人情,免得他到了汗廷一概不知,惹怒了達延汗。

    此次和親乃姜依萍一力促成,其中詳情,楊飛不得而知,姜依萍搞出這麼大的聲勢,就是為了增加自己在汗廷說話的分量。

    “蒙古分為瓦剌、韃靼兩個大部,蒙古大汗一向由韃靼部首領,也就是我們偉大祖先成吉思汗的直系後裔擔任,而太師一職則由瓦剌部首領擔任,兩部並不和睦,互有攻訐。瓦剌部曾一度強大,你們明朝的那位英宗皇帝,就是被瓦剌部的太師也先俘擄。

    “我們現在這位大汗的尊號為全蒙古大汗,又稱達延汗,你們明朝因為他未成年,總是喜歡叫小王子,他名為巴圖蒙克,是上任濟農巴延蒙克的獨子,因為鍥加思蘭太師害死了他的父親和上任滿都魯大汗,所以⋯⋯”

    “等等!”楊飛忽然打斷姜依萍問:“你們蒙古這裡不是草原就是沙漠,難道還有養雞的嗎?”

    姜依萍滿臉疑惑,反問:“養雞的?”

    楊飛嘿嘿笑道:“你剛剛不是說,你們現任大汗的父親是個雞農?”

    “砰——”姜依萍重重敲了楊飛一記爆栗,怒道:“你汙辱我們大汗?”

    楊飛低聲咕噥道:“是你說你們大汗的老爹是養雞的嘛⋯⋯”

    “不是養雞的!”姜依萍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是濟農,不是雞農!雞農是我們,噢,不⋯⋯”她話未說完,楊飛已笑成一團。

    姜依萍滿臉寒霜,惡狠狠道:“本公主說得口水都幹了,你卻當笑話聽,是不是皮癢了,想嚐嚐本公主蠱毒的厲害?”

    楊飛也知濟農非雞農,只是坐得久了,有些發悶,說說笑話調劑調劑,哪知姜依萍發這麼大的火?

    是以他連忙道歉道:“我以後再也不會了,你說說那個萬惡的鍥加思蘭太師,是如何害死那個濟農和上任大汗的?”

    “哼!”姜依萍生了半天悶氣,喝了口水,方道:“濟農是我們蒙古的一種官職,是副汗的意思,也就是大汗的助手。

    “上一任濟農巴延蒙克,是滿都魯大汗的侄子,被鍥加思蘭太師誣陷勾引他的女兒,也就是滿都魯汗的妃子伊克哈巴爾圖,巴延蒙克濟農逃亡被害,後來滿都魯汗發現鍥加思蘭的yīn謀,派兵征討,結果兵敗身亡。”

    楊飛聽得頭昏腦脹,嘆道:“你們蒙古人名都這麼長嗎?”

    姜依萍道:“還有更長的,你想不想聽?”

    楊飛搖搖頭,忽道:“那你的蒙古名字叫什麼?”

    “我叫烏⋯⋯”姜依萍說了一個字,頓時心生jǐng惕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楊飛笑咪咪道:“認識你這麼久,你連你的真名都不告訴我,是不是有些不夠意思?”

    姜依萍總覺他的笑容有些yīn謀的味道,最後還是道:“我的蒙古名字叫烏蘭圖婭,是紅霞的意思,因為我出生的時候,天邊有一道紅霞。”

    楊飛問道:“現在這個達延汗是你兄弟嗎?”

    姜依萍搖頭道:“不是,我是滿都魯汗的女兒,我娘是苗疆人,因為在苗疆遭遇變故來到蒙古,與我爹相遇,所以我才會蠱毒。”

    “你爹跟他爹是叔侄。”楊飛突然一拍大腿:“那現在這個達延汗是不是該叫你姑媽?”

    姜依萍搖頭道:“我們蒙古人的關係並不像你們漢人那般複雜,如果我嫁給比我們大汗低一輩的蒙古人,還得稱他為長輩。”

    她頓了一頓,又道:“我父汗死後,汗廷由他的妃子滿都海夫人掌權,她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宣佈下嫁給八歲的巴圖蒙克。”

    “停停!”楊飛嚥了下口水,瞪大眼睛道:“你們蒙古的人際關係也真夠混亂的,那個什麼什麼夫人比巴圖蒙克輩分高那麼多,還可以嫁給他?八歲?你們這個達延汗這麼厲害,八歲就能滿足一個如狼似虎的成熟女人⋯⋯”

    “砰——”

    姜依萍又賞了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楊飛一記爆栗,滿臉怒容道:“你是不是真的活得不耐煩了?”

    楊飛撫著額頭道:“開開玩笑,幹嘛如此認真,這麼喜歡皺眉頭,小心額頭長出皺紋。”

    姜依萍對著這麼一個憊懶人物,當真哭笑不得,冷冷道:“你不喜歡聽就算了,等到了和林,別怪我沒說給你聽。”

    “你繼續!”

    楊飛大著膽子將姜依萍摟入懷中,他十來rì沒有近女sè,早就心癢難耐,雖僅能抱著姜依萍,已然心滿意足。

    姜依萍橫了他一眼道:“巴圖蒙克是黃金家族的最直系後裔,由他當大汗,滿都海夫人才可名正言順掌握實權。

    “其實現在達延汗還不到十七歲,汗廷的大部分權力,都在滿都夫人手上。”

    楊飛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公主去和這個滿都海夫人搶老公?”

    姜依萍道:“這話雖然說得粗俗了點,意思倒是沒錯。”

    楊飛道:“天下有哪個女人,喜歡將自己的丈夫讓給別的女人?”

    姜依萍道:“滿都海夫人雖未明確支持達延汗與你們大明和親,也沒有表示反對,倒是汗廷的多數元老都表示支持,否則我也不可能去你們大明談和親一事。”哼了一聲,反問道:“你明知此理,那為何見一個勾搭一個?”

    楊飛鬆開姜依萍,搔首道:“天下男人大多如此,我又不是頭一個。”

    姜依萍恨恨道:“你倒挺坦白。”

    楊飛嘻嘻一笑,忽問:“你在我大明皇宮時,為何要勾引我上床?”

    姜依萍俏臉一紅,低聲道:“滿都海夫人不想在汗廷見到我,意圖讓我嫁給你們那個皇帝。”

    “所以你就勾搭我上床,讓我們那個純情皇帝以為你是個**蕩婦,此事自然談不成了。”楊飛表情古怪道:“怪不得當時你見了我表現得那麼親熱,我當時就納悶,我好像跟你還有仇來著。”

    姜依萍紅著臉,揮起粉拳道:“你罵誰呢?”

    楊飛嘿嘿一笑,忽然啊的一聲驚呼道:“完了,我搶了我們皇帝的女人,他會不會將我殺頭?”

    姜依萍道:“我看你們那個皇帝是個正人君子,不會為了這麼點小事殺了你的。”

    楊飛心中亦是這般認為,否則朱佑樘也不會派自己隨朱玲芷前來蒙古,而且其中還有藉重自己和姜依萍關係的意思。

    楊飛涎著臉笑道:“還好你沒有嫁給我們那個皇帝,他對他那個皇后可是深情似海,你嫁給他,多半苦居深宮,跟守活寡差不多,還是嫁給我好了,天天可以和我逍遙快活。”

    姜依萍哼道:“誰說我要嫁給你?我堂堂一個公主,幹嘛要嫁給你?”

    楊飛哇哇大叫道:“你不嫁我?你這個不守婦道的毒寡婦,看還有誰敢要你。”話還沒說完,一式“惡虎撲食”撲將上去。

    姜依萍並不掙扎,只是冷冷看著他道:“你如果不想跟上次一樣,做上一次又如何?”

    楊飛如中了定身咒,停了下來,突然狠狠煽了自己兩記耳光,罵了聲“下賤”,也不知是罵自己還是姜依萍,悻悻然下了馬車,暗自疑惑以前隨便的姜依萍,現在為何跟貞婦烈女一般?

    自那rì起,楊飛再沒有登上那輛馬車,令好事者紛紛猜疑,這傢伙是不是被姜依萍玩得膩了,一腳踹之?卻哪知是他霸王硬上弓不成,不好意思再去了。

    不知為何,一路上楊飛總感覺有什麼人盯著自己,越靠近和林,這感覺越發強烈,以致後來一有風吹草動,他就顯得神經兮兮,此景被那幫手下瞧見,越發肯定楊飛被姜依萍甩了,而jīng神恍惚,有些失常。

    一行人長途跋涉,途中既有草原,又有沙漠,還翻了幾座小山,過了一個多月才抵達和林附近,令楊飛不禁感慨旅途之漫長。

    他們在離和林還有百餘里的時候,與汗廷派出的一支萬人隊相遇,汗廷派出的使者敕令大明軍隊不得繼續前進,楊飛對此倒無異議,畢竟誰也不會讓敵國的數千兵馬,駐紮在自己京師附近。

    三千人馬就地安營紮寨,那支萬人隊也在距離二十餘里的地方隔著一條小河駐紮下來,分明有監視的意思。

    休息了一宿,命三名千戶留守後,周子聰、楊飛帶著一支不到五十人的jīng銳輕騎,隨同朱玲芷和姜依萍前往和林。

    和林乃蒙古發跡前的舊都,傳聞成吉思汗死後便葬在附近。

    在蒙古鐵騎縱橫天下無敵手的時候,這裡曾是天下最繁華的城市之一,後來元廷敗返老家後,聲勢大遜從前,和林亦因內部戰亂數度毀於戰火,重建後規模遠不及元朝時期,楊飛縱馬沿途所經之處,不但城牆低矮,有的地方還年久失修,留有缺口,心中大失所望。

    城內房屋低矮,街上也冷冷清清,較中土那些小城也頗有不如,唯一令楊飛看得上眼的建築,大概只有和林的皇宮,和與它遙遙相對的一座高塔,那高塔樣式頗為奇特,與中土的高塔形狀迥異。

    “那是什麼地方?”他這話是用剛剛學會的蒙古話問的。

    一個多月沒有搭理他的姜依萍答道:“飛鷹堡。”

    楊飛心中一震,他當然記得自己初出江湖時,便是和一干師兄弟在師伯白向天的帶領下,護送蟬翼劍前往飛鷹堡,難道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姜依萍見他臉sè有些難看,問道:“你知道此地嗎?”

    她只對大明的朝廷比較熟悉,江湖中事知之甚少,對蟬翼劍一事更是一無所知。

    楊飛道:“我以前行走江湖的時候曾經聽說過,裡面住的都是你們蒙古武功最厲害的人,不知是也不是?”

    他這都是隨便亂猜,飛鷹堡跟蟬翼劍有關,必與江湖有關,裡面住的人,武功想必非常厲害。

    姜依萍微笑道:“沒錯,這座飛鷹堡是我們偉大的祖先成吉思汗修築,裡面住的都是我們蒙古歷代國師。”

    “是嗎?”楊飛倒吸一口涼氣,他本來還想進去一探究竟,搞清蟬翼劍的來龍去脈,此刻頓時打了退堂鼓。

    裡面住的既是堂堂蒙古國師,武功必定已是一派宗師,自己這三腳貓功夫,還是不要進去獻醜了。

    姜依萍眼中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道:“現在住在裡面的,是我的師父那rì松大師,不過他老人家兩年前受了重傷,一直沒有痊癒。”

    受重傷?不如乘他病要他命!

    楊飛聞言心思又活絡起來,故作嚴肅道:“我倒是略通醫術,不如什麼時候有空去幫你師父看看?”

    他哪會什麼醫術,純粹信口胡謅而已。

    “真的嗎?”姜依萍顯得非常高興道:“那真是謝謝你了。”

    楊飛道:“不必客氣,我也想去見識見識你師父的絕世武功。”

    他此行還帶著蟬翼劍,不過是另外那柄,白向天接鏢護送的那柄蟬翼劍,在蘇州時被唐芸給騙去了。

    將他們安頓在皇宮旁邊的一座空驛館,姜依萍便返回了皇宮。

    城內的房子多為圓頂,獨具風格,楊飛住慣了平房,感覺頗為新奇,感嘆了一番,等安頓下來,便前去拜見朱玲芷。

    玲兒卻將他拒之門外,理由是公主殿下舟車勞頓,已然入眠。

    楊飛當然不信,他剛剛還聽到朱玲芷和瓏兒說話的聲音,在朱玲芷房前,遲遲滯留不去。

    玲兒寸步不讓,與他在外面大眼瞪小眼,就此耗上了。

    等了老半天,終於聽到朱玲芷的聲音:“讓他進來!”

    楊飛揉了揉發脹的雙眼,得意的朝玲兒一聲jiān笑,推開她步入房中。

    轉入裡間,朱玲芷果然躺在床上,不過並未入睡,只是臉sè有些蒼白,看起來柔弱之極,她倚床而坐,靜靜望著進來的楊飛。

    楊飛長長一揖:“微臣見過公主殿下。”要他磕頭,自是不肯的。

    “楊⋯⋯”朱玲芷遲疑了一下,道:“你來找我?所為何事?”

    楊飛道:“微臣之前在京城的時候同公主殿下有些誤會,若不解釋清楚,以後恐怕再無機會了。”

    朱玲芷雙頰騰起兩團紅暈,展顏笑道:“楊大哥,你不用解釋了,我知道的。”

    楊飛道:“公主既然知道,微臣便寬心了,請公主記住一句話,楊飛永遠是玲芷的楊大哥,不管到什麼時候,這個承諾都不會改變。公主,微臣的話說完了,請恕微臣告退。”

    他剛剛轉過身,朱玲芷忽然大聲道:“楊大哥,等一下。”

    楊飛回過身道:“公主還有何事?”

    朱玲芷猶豫一下,對玲、瓏二女道:“玲兒,瓏兒,你們先出去。”

    玲兒遲疑道:“公主⋯⋯”話未說完,便被瓏兒拽了出去。

    沉默許久,朱玲芷忽道:“早在三年前,玲芷便知會有今rì,我曾經試過逃走,在逃跑的途中遇到了楊大哥。

    “玲芷以為你會是那個來救我脫離苦海的英雄,可是你讓玲芷很失望,就如同我的親生大哥一樣令我很失望。

    “這一個多月來,玲芷一直在想,為什麼從來沒有人來救我?我大哥沒有,皇兄沒有,楊大哥你也沒有,對你們來說,玲芷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女人。”

    朱玲芷之言,刺得楊飛心頭陣陣發痛。

    他從不知道朱玲芷曾對自己抱著如此之大的期望,怪不得當rì在皇宮,朱玲芷得知自己只是奉朱佑樘之命前來探望她時,表現得那般絕望,可恨自己當時只想著如何升官發財,壓根未將朱玲芷放在心上。

    “我不知道⋯⋯”

    楊飛喉嚨只覺一陣嘶啞,看著自己的雙手,恨不得煽自己兩記耳光。

    朱玲芷低聲道:“後來玲芷想通了,這都是上天安排的結果,不管是玲芷、楊大哥,甚至是皇兄,都不可能抗拒。楊大哥,對不起。”言及此處,珠淚已然簌簌而落。

    楊飛慌忙走到朱玲芷跟前,不覺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珠,急急道:“對不起你的應該是我。”

    朱玲芷仰起俏臉,悽然笑道:“楊大哥,如果你沒有陪我來這裡,現在已經娶了王家小姐,請原諒玲芷的任xìng,玲芷若是沒有請求皇兄讓你陪我來和林,可能玲芷已經支撐不住了。”

    楊飛忙道:“沒關係,娶不娶王家小姐並不打緊,更重要的是陪你來。”

    朱玲芷哽咽道:“再過幾rì,玲芷便將嫁給那個素未謀面的大汗,從此以後我們再也見不著了。”

    楊飛心中一陣激動,道:“玲芷,如果你願意,我帶你逃走,躲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朱玲芷道:“在京城的時候玲芷拒絕過一次,現在同樣也是,玲芷不能讓大哥陷入不忠不仁、不情不義的境地。”

    楊飛道:“或許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可以兩全其美,讓我想想。”

    不會有辦法的!

    朱玲芷痴痴望著他,並沒有出聲。

    楊飛忽然一拍大腿道:“有了!我有一種假死藥,一旦服下,立即昏厥,脈停氣止,似重病猝死,不過在十二個時辰後,便會死而復生。

    “等過幾rì,你偷偷服下,我們便向韃靼人說公主殿下水土不服,暴斃而亡,要帶公主的屍體回國安葬,他們必定不會阻擾。

    “回到京城之後,我們再偷偷弄具屍首矇混過去,豈非萬事大吉?此計名為金蟬脫殼!”他說得手舞足蹈,對自己的奇思妙想大感佩服。

    其實這種假死藥,是當初楊飛購來讓姚昭武萬不得已時裝死之用,姚昭武出獄後,便將此藥還給他。

    楊飛購藥時花了重金,當然捨不得扔掉,心想說不定什麼時候便用得上,故而一直貼身而藏,此行恰巧帶來,派上用場。

    “竟有此藥?”朱玲芷心中升起一絲希望,有些猶豫道:“可是就算你將我的‘屍體’帶回順天府敷衍過去,你們和親失敗,皇兄說不定會降罪於你,治你一個護駕不力的罪名?”

    楊飛信誓旦旦道:“為了公主,區區罪名算得了什麼?再說聖上肯定會眷念舊情,只要我多說好話,他肯定不會再追究下去的,玲芷,你認為此計如何?”

    朱玲芷沉默片刻,道:“如果楊大哥不怕擔上罪名的話,玲芷願意一試。”

    楊飛大喜,當著朱玲芷的面,從貼身袋囊中取出那包藥,交給朱玲芷,叮囑道:“這藥一次只能一小匙,不能用多,還有,千萬不要將此事告訴別人。”

    朱玲芷小心接過,視若珍寶般的收了起來,問道:“連玲兒和瓏兒都不說嗎?她們可是玲芷最信任的人,決計不會說出去的。”

    楊飛沉吟道:“那就只告訴她們兩個,但切記囑咐玲兒不要亂說,她那個大嘴巴,可是什麼樓子都捅得出來的!”

    朱玲芷有了希望,俏臉亦露出笑容,有些俏皮道:“楊大哥,玲芷知道你和玲兒一向不和,她這人雖然有些愛使小xìng子,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很牢靠的。”

    楊飛嘆道:“希望如此吧。”又叮囑了朱玲芷一些事宜,便起身告辭。

    朱玲芷躺在床上,當然不便相送,只得瞧著他離去。

    臨出門時,楊飛突然想起一事:“這幾rì,玲芷最好表現得滿臉倦容,臉sè蒼白,好似行將就木⋯⋯”

    直到朱玲芷嬌嗔“大哥”,楊飛這才哈哈笑著出房去也。

    在門口碰到玲、瓏二女,楊飛滿臉笑容立時化作沉痛萬分,低著頭道:“玲兒,瓏兒,剛剛我不知又說錯了什麼話,令公主殿下傷心得差點暈過去,你們快去看看吧。”

    “你⋯⋯”

    玲兒揮起拳頭,在楊飛身上狠打了兩拳,可惜她未曾習武,力氣太小,對楊飛來說,直如隔靴搔癢。

    “快進去看公主吧!”

    瓏兒狠狠瞪了楊飛一眼,拉著玲兒衝了進去。

    楊飛騙計得逞,不禁吹了聲口哨,心中亦是得意之極,此計若能實現,不但能夠一舉解決朱玲芷的問題,從此不再心懷愧疚,以後朱玲芷理所當然的要跟著自己,到時金屋藏嬌,還能試試大明公主的味道。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笑看紅塵真逍遙⋯⋯”

    楊飛心情大好,哼著小曲,踱著方步,回到房中,躺到榻上,興奮得一夜難眠。

    次rì,周子聰等候姜依萍不至,問驛所的幾個韃靼人,又一問三不知,便強拉著楊飛硬闖皇宮,求見達延汗。

    那些皇宮守衛當然不允,雙方對峙起來,一觸即發,幸好姜依萍及時出現,化解緊張的氣氛,可姜依萍帶來的,也不是一個好消息。

    “你說什麼?你們大汗不在和林?”

    楊飛皺眉瞧著姜依萍,不知她是奉上命推託還是實情如此,畢竟他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人家大汗真躲起來磨磨他們的xìng子,他們也無計可施。

    周子聰揖手道:“敢問公主殿下,貴國大汗現在在何處?”

    姜依萍言真意切道:“一個月前,他陪滿都海夫人到邊境巡視,到現在尚未回來。”

    巡視?

    楊飛不知其中奧妙,周子聰卻知之甚詳。

    所謂的邊境巡視,不外乎率領大批人馬到河套遊蕩一番,順便進入明境,撈撈油水,達延汗以前的那些大汗就是這般巡視的。

    周子聰冷冷道:“貴國既然毫無誠意,犯我國境,我等還留在這裡幹什麼?本使這就恭請我們公主回去,這親我們不和了。”

    以前姜依萍拿這要脅過他,他現在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我已派快馬催請我們大汗趕回汗廷,貴使勿憂。”

    姜依萍雖然明知周子聰意在威脅自己,好讓達延汗速速退兵,卻也不得不著急起來,萬一這書呆子倔著xìng子非要回去,那可不大好辦。

    姜依萍乞求的目光投向楊飛,他打了個哈哈道:“咱們再等幾rì倒也無妨,反正周大人也要和你們商討和議的條款,貴國大汗既然失信,須得用足夠的誠意來彌補我們的損失。”

    姜依萍連忙道:“此事好說,貴使團一路舟車勞頓,不如休息幾rì,在城內遊覽遊覽,順便見識一下我國風情,和議的事慢慢再談,如何?”

    周子聰道:“不必了,我等身負皇命,哪有心情遊玩,既然你們大汗不在,咱們先談和約也行,從現在開始談吧。”

    這書呆子已看出姜依萍決計不肯讓這門親事就此作罷,故而語氣頗為強硬。

    姜依萍道:“貴使現在想談亦可,我這就去安排人手,副使大人呢?”

    楊飛道:“和約之事不歸我管,在下還是照公主的安排,在城內遊覽一番,公主殿下昨rì還說要帶在下去個地方,公主忘了嗎?”

    姜依萍嬌笑道:“我豈敢忘記這件大事,待會人家便陪你去。”

    周子聰見二人公然打情罵俏,不禁皺起眉頭,質問道:“公主不是還要同本使商談和約之事嗎?”

    姜依萍道:“此事自有人陪貴使商談,等你們將條款訂得差不多了,再讓我審核,報請我們大汗批准方可,所以這前幾rì是不用勞駕本公主大駕的。”

    周子聰知她是故意敷衍,將那些馬前卒抬出來磨自己的xìng子,等時間差不多了,那達延汗自然已回到汗廷。

    最可氣的還是楊飛這個副使,通敵賣國,與姜依萍這個韃靼公主一個鼻孔出氣,自己孤掌難鳴,做起事來更是難上加難,回國之後,一定要將楊飛參上一本。

    “既是如此,還是等貴國大汗回來再談吧。”周子聰冷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走出老遠,隱約可聞他的嘲諷聲:“果然是蠻夷之邦,不知禮數。”

    姜依萍臉sè變了一變,卻未發作,反倚著楊飛道:“咱們現在就走?”

    楊飛道:“當然是現在,難道還要看那書呆子的臉sè?”

    他跟周子聰故意作對倒不是私心作祟,畢竟不到萬不得已,周子聰斷不會違抗皇命,將朱玲芷帶回去,思來想去,還是自己的那個計策最好,在和林多待些時間,讓朱玲芷多多“水土不服”,到時病亡便更有說服力。

    姜依萍眼珠一轉,道:“咱們現在這樣前呼後擁的出去,也沒什麼味兒,不如你換上我們的服飾,混入牧民之中,這才好玩。”

    “如此甚好!”

    楊飛滿口應允,他也不想被一大群人簇擁而行,他還指望查清地形,來個夜探飛鷹堡。

    二人換過蒙古牧民裝束,偷偷溜出驛所,看著對方的奇裝異服,不禁大笑起來。

    草原民風開放,那些蒙古少女衣著舉止,較中土女子大膽得多,不時可以看到露著小臂的年輕少女與情郎在街上嬉笑,規行矩步的姜依萍和楊飛夾雜其中,反倒成了異數。

    楊飛嚥了下口水,朝姜依萍湊了過去,低聲道:“小萍兒,咱們是不是該表現得親熱一些,免得看起來不倫不類的?”

    姜依萍哼道:“你想得美。”話雖如此,嬌軀卻距楊飛近得多了。

    走過一片民舍,姜依萍領著楊飛到了和林那小小的集市,那裡商品少得可憐,居然還有幾個漢人在那裡販賣從中土運來的貨物。

    楊飛對此大感興趣,要知道現在兩國還沒有互通易市,這些漢人能夠冒著殺頭之罪,不遠萬里將貨物運到和林,可是難於登天。

    可楊飛前去用漢語搭訕,這才發現那些所謂的漢人,大多是穿著漢人服飾的外族人,騙騙本地人還行,騙他這個貨真價實的漢人那是休想,其中唯一的一個漢人也已久居和林,說起漢語亦結結巴巴。

    離開集市,姜依萍感慨道:“你也看到和林的荒涼之景,皆是久經戰亂,通路閉塞所致,光我們韃靼大小部落足有上百,各部各自為政,時有內戰,與你們明朝互不通商。

    “這些牧民生活較你們漢人艱苦得多,所以我才會一力促成和親,條件是在邊境開通互市,不過你們皇帝只答應互通馬市,鐵器之類仍在禁止之列。”

    楊飛暗忖朱佑樘又不是傻瓜,賣鐵器給你們殺明軍嗎?

    他笑道:“那你應該帶周子聰來此看看,那傢伙滿口仁義道德,說不定看了反倒深受感動,會在和約條款上大大讓步。”

    姜依萍冷哼一聲道:“在你們這些讀書的漢人眼中,我們與禽獸無異,如果不是草原廣闊,我韃靼騎兵剽悍,在你們明朝太祖、成祖二朝,我們已被趕盡殺絕。”

    楊飛對這些國家大事漠不關心,朝那座高塔呶呶嘴道:“你不是說,帶我去瞧瞧你那位受傷的師父嗎?”

    姜依萍皺眉道:“恐怕你不是想看我師父,而是對飛鷹堡有興趣。”

    楊飛被她一語道破實情,有些尷尬道:“一座破堡有什麼好瞧的,我只是對你師父這等絕世高人感興趣。”

    姜依萍哼了一聲,顯然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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