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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追擊

    在相同的區域中,秩序全部崩潰,個體和羣體的生存已不可能。

    ——伊恩·馬爾科姆

    第一章追擊

    摩托車在長滿荒草的曠野上向前疾駛。凱利一隻手按住薩拉,另一隻手提着步槍,這支步槍很沉,她的胳膊開始疲乏了,摩托車隨着地勢顛簸不已。疾風掀起了她的秀髮,刮到她的臉上,

    “抓牢!”薩拉高聲喊道。

    月亮鑽出了雲層。皓月當空,使她們面前的草地披上淡淡的銀白色。那隻迅猛龍在她們前方四十碼處狂奔,正好處在車前燈的照射範圍內。她們正在不斷地縮短與它的距離。凱利看到曠野上沒有其他動物,只是很遠處有虛幻龍羣。

    她們離迅猛龍越來越近了,這隻猛獸飛快地跑着,強有力的尾巴在草叢上方時隱時現。當她們終於與迅猛龍並行時,薩拉將摩托車拐向右翻。她們甩離迅藴龍更近了。她倚身向後,嘴巴接近了凱利的耳朵。

    “做好準備。”她大聲命令。

    “我該怎麼辦?”

    她們此刻幾乎是與迅越龍並駕齊驅,已接近了它的尾巴。薩拉加大油門,超過了它的雙腿,直逼其頭部。

    “頸子!”她喊道,“朝它的頸子開槍!”

    “哪兒?”

    “哪兒都行!頸子!”

    凱利笨手笨腳地擺弄着槍:“現在可以嗎?”

    “不!等一等!等一等!”’

    摩托車追趕上來了,迅猛龍頓時驚慌失措,它加快了速度。

    凱利正在摸索着找槍的保險。槍在跳躍,一切都在跳躍。她的手指觸到了保險,但滑開了,她又伸手去摸,她要用兩隻手才行,而那就意味着她要鬆開薩拉——

    “準備好!”薩拉命令道。

    “可是我不會——”

    “快呀!開槍!快呀!”

    薩拉將摩托車拐向另一側,與迅猛龍並排疾進。她們現在離它只有三英尺。凱利可以聞到它的體味了。它掉過頭,猛地向她們咬來。

    凱利開火了。槍在地手中猛然震動,她連忙抓緊了薩拉。迅猛龍仍在狂奔。

    “怎麼同事?”

    “你沒打中!”

    凱利連連搖頭。

    “沒關係!”薩拉鼓勵道,“你能打中的!我再開近點!”

    她轉動車頭,又朝着迅猛龍衝去,很快就逼近了。但是這一次情況不同了:待到她們再次並駕齊驅時,迅猛龍突然向她們發起攻擊,用頭向她們撞來。

    薩拉大叫一聲,趕緊扭轉車把,拉大了間隙。

    “狡猾的雜種,是不是?“她高聲叫着,“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

    迅猛龍追趕了她們一小會兒,然後突然掉過頭去,改變方向,朝林中空地的另一側跑去。

    “它要往河邊跑!”凱利大聲喊叫起來。

    薩拉加足馬力,摩托車箭一般向前衝去。“水多深?”

    凱利沒有回答。

    “河水多深?”

    “我不知道!”凱利大聲回答。她正在竭力回想迅猛龍當初涉水過河的情景。她好像記得迅猛龍是遊過河的。那就是説河水肯定至少——

    “超過三英尺深嗎?”

    “是的!”

    “不行!”

    她們現在落在了迅猛龍後面,相距十碼,處於不利的局面。迅猛龍鑽進了一片長有茂密樹叢的地方。粗糙的樹幹戳着她們。地面崎嶇不平,摩托車顛簸得東倒西歪。

    “看不見了!”薩拉喊叫道,“抓牢!”她向左一拐,不去追趕那隻迅猛龍而是朝河邊疾駛而去。迅猛龍消失在草叢中了,

    “你在幹什麼?”凱利大聲同道。

    “我們必須截住它1”

    一大羣受驚的鳥尖叫着從地們面前撲翼飛起。薩拉駕車穿過飛起的鳥羣,凱利急忙縮下頭,她手中的步槍砰然響起。

    “當心!”薩拉高聲叫道。

    “怎麼回事?”

    “走火了!”

    “我還剩幾發子彈?”

    “還有兩發!要派上用場!”

    小河就在前面,河水在月光下泛起銀光,她們衝出草叢,來到了泥濘的河畔上。薩拉猛地掉轉車頭。摩托車轉彎後滑倒在地,車身彈射出去。凱利跌落了下來,摔倒在冷兮兮的泥裏。薩拉重重地砸落在她身上。

    薩拉一躍而起,跑上前去扶起摩托車,大聲喊道:“快上來!”

    凱利茫然失措,跟着站了起來。她手裏的步槍沾滿了爛泥。她不知道是否還能管用。薩拉已經跨上了摩托車,正在加大馬力,招手讓她過去。凱利跳上車,薩拉立即沿着河畔急馳而去。

    那隻迅猛龍在她們前方二十碼的地方,正要下水,“它要逃跑!”

    索恩的吉普車跌跌撞撞衝下山坡,完全失去了控制,棕櫚樹葉抽打着擋風玻璃,他們什麼也看不見,但是感覺到山坡的陡峭。吉普車斜衝下來,萊文高聲叫喊起來。

    索恩緊緊握住方向盤,竭力想調正車身。他踩下制動器,吉普車調正了方向,繼續在山坡上往下精,前方棕櫚樹叢出現了一個空隙——他隱約看見正前方出現一片黑乎乎的礫石。迅猛龍正在爭先恐後地爬上礫石。但是他若能左拐的話——

    “不!”萊文大喊大叫,“不!”

    “抓牢!”索恩大聲説道,同時轉動方向盤。吉普車失去了摩擦力,直滑了下去。他們撞上了第一塊礫石,碰碎了一隻車前燈。汽車向上一翹。又重重地砸下來,索思心想這下變速器完了,卻沒料到汽車仍能行駛。它繼續衝下山坡,並滑向了左側。第二隻車前燈撞在一棵樹上,他們繼續在黑暗中向下衝去,穿過又一片棕櫚樹,最後重重地落在了平坦的地面上。

    吉普車輪胎碾過鬆軟的地面。

    索恩連忙將車剎住。

    四周萬籟俱寂。

    他們透過車窗向外望去,想弄明白他們現在何處。但是周圍漆黑一團,伸手不見五指。他們似乎是到了一個深峽谷的底部,頭頂上覆蓋着參天大樹。

    “沖積土。”萊文脱口而出,“我們一定是在河牀上。”

    待眼睛適應了四周之後,索恩看清楚了環境,認為萊文説得很對。迅猛龍正在沿着河牀中央疾跑。河牀兩側排列着大礫石,但是河牀本身是沙質。河牀很寬,完全能走汽車。他驅車追了上去。

    “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在哪兒?”萊文問道,他的眼睛緊盯着迅猛龍羣。

    “不知道。”索恩答道。

    汽車向前駛去。河牀逐漸變寬,最後形成了一個平坦的盆地,大礫石不見了,小河兩岸樹木成林,月光透過樹木空隙灑落在地面上,光線好多了。

    但是迅猛龍羣卻不見了蹤影。他停下車來,搖下車窗,側耳傾聽,他能聽見它們的嘶叫聲和咆哮聲。聲音似乎是從左邊不遠處傳來的。

    索恩掛上擋,駛離河牀,在蕨類植物叢中穿行,偶爾還有一些松林。

    萊文説道:“你認為那個孩子從山上滾下來後還能活着嗎?”

    “我不知道,”索恩答道,“我無法想象。”

    他緩緩地向前駛去。他們來到樹林中的一片開闊地。看到大片的蕨類植物被踩平了,越過開闊地,他們看見開闊地那邊的河岸及河水反射出的月光。不管怎麼説,他們又回到了河邊。

    但是,引起他們注意的卻是開闊地本身,在這片寬闊的空地上,他們看到了好幾具虛幻龍那龐大的灰白骨架。巨大的肋骨架子和那一根根弓形白骨在銀色月光下發出亮光。一具被吃掉了一半的死屍殘骸側身倒在空地中央,在夜間仍有成羣的蒼蠅嗡嗡叫着圍在上面。

    “這是什麼地方?”索恩問道,“好像是個墳場。”

    “是啊。”萊文回答,“但這不是墳場。”

    迅猛龍都聚集在一側,爭奪着埃迪殘缺的屍體。在開闊地的另一側,他們看到了三十矮土墩,土墩四周有多處破損。在土墩裏面,他們看到了破碎的蛋殼,有一股強烈的腐臭氣味。

    萊文倚身向前,定睛細看。“這是迅猛龍的窩。”他説道。

    在漆黑一團的拖車裏,馬爾科姆強忍着疼痛坐了起來,他一把抓過無線電對講機:“你發現它們的窩了?是窩嗎?”

    無線電對講機咔嗒一聲。萊文説道:“是的,我想是的。”

    “描述一下看看。”馬爾科姆説道。

    萊文小聲地報告了其特徵,估算了其尺寸。在萊文看來,迅猛龍的窩看上去邋遢不堪、破破爛爛、建造雜亂。他感到非常驚訝,因為恐龍的窩通常是整潔有序的。萊文曾不止一次在從蒙大拿到蒙古的化石考古地親眼見到過,窩裏的恐龍蛋以同心圓方式排列着,每個窩通常擺放着三十多個恐龍蛋,表明許多隻母恐龍共同棲居在一個窩裏。在窩附近曾發現大批成年恐龍化石,表明恐龍在共同關懷着恐龍蛋,在少數幾個考古挖掘現場,人們甚至能有一個立體佈置的感覺:窩位於中央,成年恐龍小心翼翼地在外側走動,以確保不會驚動孵化中的恐龍蛋。在這種嚴格的結構中,恐龍很容易使人聯想到其後裔鳥類,它們也同樣表現出了嚴謹的求偶、交配及築巢方式,

    但是迅猛龍的表現卻完全不同。呈現在他面前的完全是雜亂無章、遍地狼藉的場面:構造蹩腳的窩。爭奪不休的成年龍,寥寥無幾的幼仔和未成年龍,碎蛋殼,隨意踩踏的破損土墩。在土墩四周,萊文看到了零零散散的小骨骸,他估計這些是新生迅猛龍的遺骨。這片空地上連一隻活着的幼仔都沒有看到。有三隻未成年的迅猛龍,但是它們經常要被迫進行自衞,它們的身上已經留下了累累傷痕。這三隻未成年龍看上去瘦骨瞬峋,營養不良。它們小心翼翼地在周圍轉來轉去,每當有成年龍咬來時,它們立即退縮跑開。

    “虛幻龍是怎麼回事?”馬爾科姆問道。“有幾具遺骸?”

    萊文散了數,總共有四具,其腐爛程度各不相同。

    “你一定要告訴薩拉。”馬爾科姆高聲説道。

    但是萊文此刻卻在思索別的事情了:他首先感到納悶的是,這些龐大的屍體是怎麼來到這裏的。它們不可能是偶然闖進來的,很顯然所有的動物都會竭力避開這個窩。它們也不可能是被誘來的,更不會是被拖來的。因為它們身軀太龐大了。那麼它們是怎麼來到此地的呢?他感到十分費解。尚有一個他還不能確定的明顯想法是——

    “它們把阿比弄走了?”馬爾科姆急聲問道。

    “是的,”栗文如實回答道,“把他弄走了。”

    他凝視着這個窩,想看出其中的究竟。

    這時,索恩甩手肘輕輕推了他一下,指着開闊地另一頭説道:“籠子在那兒!”

    萊文看到了半露在藏類植物叢中的鋁支撐槊發出的微光。但是他看不見阿比。

    “就在那邊不遠。”萊文説。

    迅猛龍對那個籠子不太感興趣,它們仍在爭奪埃迪的屍體。索恩取出一支林德斯特拉特式步槍,啪地打開了彈夾。他看到內有六發子彈。“不夠,”他説罷又啪地卡上了彈夾,這塊開闊地上至少有十隻迅猛龍,

    萊文在車後座上東翻西找,找到了一個己掉落在地上的揹包。他拉開拉鍊,掏出一個銀色小圓筒,其大小恰如一個大號軟飲料瓶。筒上畫有—個骷髏頭和交叉腿骨圖形,下面有“小心劇毒化學品(MIVACUR-IUM)”的字樣。

    “那是什麼?”索恩詢問。

    “他們在洛斯阿拉莫斯製造的一種東西,”萊文解釋説,“這是一種新型致命的中和劑,能釋放出一種速效膽鹼脂酶煙霧劑,能使任何形式的生命癱瘓達三分鐘,這能使所有的迅猛龍統統暈倒。”

    “可是那孩子怎麼辦呢?”索恩擔心地説,“你不能使用,那會把他弄癱瘓的。”

    萊文指點道:“如果我們把它扔在籠子的右側。毒氣就不會吹向他,而是吹向迅猛龍。”

    “那也不一定。”索恩説,“那樣他也可能傷得很重。”

    萊文點頭稱是。他又把小圓筒放進揹包,然後向前望去,注視着迅猛龍的動靜。

    “那麼,”萊文問道,“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索恩朝半隱半現在蕨類植物叢中的鋁製籠子望去。突然,他看到了一個令他精神一振的情景:那籠子微微動了一下,欄杆在月光下晃動着。

    “你看見了嗎?”萊文問道。

    索恩説道:“我去把孩子救出來。”

    “可是怎麼救呢?”萊文問道。

    “用過時的老方法。”索恩回答。

    他隨即下了吉普車。

    薩拉加大油門,駕着摩托車沿着泥濘的河岸飛快地行駛着。那隻迅猛龍就在前方,正斜着向她們插過來,朝着小河狂奔。“快!”凱利高聲叫道,“快!”

    迅猛龍發覺了她們,旋即改變方向,向前跑去。它拼命想拉開與她們的距離,但是她們在開闊的河岸上跑得更快。她們已與它齊頭並進,井向它的側翼包抄過去。隨後薩拉駛離河岸,又駛進草地。迅猛龍拐向右邊,向草地縱深竄去,遠離了小河。

    “你截住它了!”凱利叫嚷道。

    薩拉保持住車速,漸漸逼近了迅猛龍。它似乎是已經放棄了渡河的企圖,現在正毫無目的地亂竄。它只是在草地上狂奔。她們堅定不移地追趕着,離它越來越近,凱利激動不已。她設法擦掉步槍上的爛泥,準備再次射擊。

    “見鬼!”薩拉大叫一聲。

    “什麼?”

    “你看。”

    凱利倚身向前,越過薩拉的肩頭向前張望,在她們的正前方,她看到了一個虛幻龍羣。她們距離這羣龐然大物中最近的幾頭只有五十碼了。它們由於遭受突如其來的驚嚇,一邊嚎叫着,一邊左右徘徊。它們的身軀在月光下呈現出綠灰色。

    迅猛龍徑直向虛幻龍羣衝擊。

    “它想要甩掉我們!”薩拉加大油門,離得更近了,“快開槍!快!”

    凱利瞄準,然後開了火。步槍猛地一震。可是迅猛龍仍在疾跑。

    “沒打中!”

    前方不遠處,虛幻龍羣正在拐彎。它們邁着巨腿,笨重地走着。它們那肥大的尾巴在空中揮舞着,但是它們的動作太遲緩了,無法讓開路,迅猛龍疾跑上前,一頭鑽進了一隻硬大無朋的虛幻龍的肚子下面。

    “我們怎麼辦?”凱利高聲同道。

    “沒有其他選擇了!”薩拉大喊一聲。她猛然衝進了陰影中。鑽進了第一頭巨獸的肚子下面。到了幾乎與迅猛龍並行的位置。凱利瞥了一艱鉅獸肚子的曲線,離開她頭頂約三英尺。獸羣裏巨腿林立,正在胄暑踏着,轉動着方向。

    迅猛龍在移動着的巨腿間狂奔。薩拉不斷改變方向,緊追不捨。在她們上方,巨獸吼叫着轉動身軀,接着又吼叫起來。她們鑽過了另一頭巨獸的肚子底下,時而進入月光之下,時而又隱沒在陰影之中。此刻,她們到了虛幻龍羣的中央,彷彿置身在一個長着活動樹木的樹林之中。

    正前方,一條巨腿砰然落下,連地面都產生了震動。薩拉急忙左拐,摩托車猛地彈起,她們擦着巨獸的皮肉而過。“抓好了!”她高聲叫着,又折了回來,繼續追趕迅猛龍。在她們上方,虛幻龍羣吼叫着,移動着。迅猛龍東躲西閃,接着猛然從獸羣后部衝脱了出去。

    “混蛋!”薩拉罵道。連忙調轉車頭,一條翹起的尾巴突然落下,險些打中她們。緊接着,她們也衝出了獸羣,繼續緊追迅猛龍。

    摩托車風馳電擎般地在草地上駛過。

    “最後一次機會了!”薩拉高嚷着,“幹掉它!”

    凱利舉起了步槍,薩拉飛快地駕着車,逼近了疾跑中的迅猛龍,它掉過頭來撞她。但是她巧妙地避過,並揮拳猛擊了一下它的頭部。“開火!”

    凱利將槍管抵在迅猛龍頸子的肉上,用力扣動了扳機。步槍猛地反彈回來,撞在她的肚子上。

    迅猛龍繼續狂奔,

    “不!”她喊道,“不!”

    突然間,迅猛龍撲倒在地,在草地上向前翻滾起來。薩拉連忙拐向一側,戛然停下車。

    迅猛龍在五英尺外的草地上撲騰着,哀號不已。須臾,它就不再出聲了,

    薩拉接過步搶,嘩地拉開彈夾。凱利看見裏面還有五發子彈。

    “我還以為這是最後一發了呢。”她驚訝地説道。

    “我騙你的。”薩拉坦然相告,“在這裏等着。”

    凱利站在摩托車旁,薩拉則小心翼翼地趨步上前,薩拉又開了一槍,然後站着等候了片刻。隨後,她俯下身去。

    她返身回來時。手裏握着籠子的鑰匙。

    在窩附近的迅猛龍羣仍在稍遠一側撕咬着那具屍體。但是它們的爭奪不像先前那麼激烈了。有的正在掉頭走開。一邊用前爪抹着嘴,一邊向開闊地中央踱去。

    它們離籠子愈來愈近了。

    索恩爬到吉普車後部,將帆布篷推向一邊。他檢查了一下手中的步槍。

    萊文滑身坐到司機座上,他把車發動起來。

    索恩在吉普車後部坐穩,牢牢抓住了後撐杆。他轉向萊文説道:“開車!”

    吉普車在開阿地上向前疾馳。在埃迪屍體旁的迅猛龍羣吃驚地抬起頭,發現了入侵者。這時,吉普車已經衝過了開闊地的中央,駛過巨大的骷骸架,寬寬的肋骨高懸在他們的頭頂。萊文猛地向左拐去,把車停在鋁籠子旁邊。

    索恩急忙跳下車,雙手抓住籠子。黑暗中,他看不清阿比的傷勢,只見那孩子正臉朝下躺着。

    萊文跨下吉昔車,索恩大聲喊着讓他趕快上車,同時高高抱起籠子,把它塞進了吉普車後部。索恩跟着跳上車,擠到籠子旁邊。萊文連忙掛擋駛離。

    在他們後面,迅猛龍羣咆哮着追趕上來。它們在骷骸間疾跑,飛快地躥過開闊地,速度快得驚人。

    萊文剛踏在油門上,離得最近的一隻迅猛龍已高高躍起,撲落在吉普車後部,用利牙咬住了帆布。這隻兇獸嘶嘶叫着,死死咬住不放。

    萊文猛然加建,吉普車顛簸着衝出了開闊地。

    黑暗中,馬爾科姆又陷入了嗎啡的夢幻中。他眼前浮現出聯翩的映象:適應性示意圖,現在被用於考慮進化問題的彩色電腦圖像。在這個上有高峯下有低谷的數學世界裏,可以看到有的生物體正在攀登適應的高峯,有的卻滑入不適應的低谷。斯圖·考夫曼及其同事已經表明:高等生物體具有複雜的內部約束,這很容易使他們從適應的高峯跌落下來,墜入深谷。然而與此同時,複雜動物本身又是通過進化來選擇的。因為複雜動物能夠獨立地去適應使用工具、學習、合作等方式。

    但是複雜動物是以某種代價來獲得其適應的靈活性——它們用一種從屬換來了另一種。它們已不必改變身體來適應,因為此時它們的適應性靠的是行為,是被社會決定的行為。這種行為需要後天學習。從某種意義上説,在高等動物當中,適應性已根本不是通過脱氧核糖核酸來遺傳給下一代,而是通過傳授。黑猩猩教會幼仔用枝條來收集白蟻。這種行為起碼稱得上是一種文化的雛形,一種有結構的社會生活。但是在孤獨中生長的動物,由於沒有父母,沒有指導,所以天生缺乏許多功能。動物園裏的動物常常不會關照其後代,因為它們從來就沒見過。它們往往不關心自己的幼仔,在翻身時會壓着幼仔,甚至會動怒並殺死它們。

    迅猛龍當屬最聰明的恐龍之一,也是最兇猛的。兩種特性都需要行為方面的控制。在數百萬年前的侏羅紀時代,它們的行為已經是由社會決定的了,即由老的傳授給新的。基因控制着作出這種行為方式的能力,而不是行為方式本身。適應性行為是一種品行,經過許多年進化而沿襲下來。因為事實證明它行之有效——這種行為使得同一種動物的成員齊心協力,共同生活,獵食及養育後代。

    但是在這個島上,迅猛龍是經過遺傳學實驗室重新塑造的。儘管它們的肉體是由遺傳確定的,但它們的行為卻不是。這些新創造出來的迅猛龍來到這個世界時,沒有老的迅猛龍來教它們,來向它們傳授正確的迅猛龍行為。它們都是自行成長起來的,它們的行為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產生的,整個羣體沒有組織結構,沒有規矩,沒有合作。它們生活在一個沒有控制的、個個為己的世界裏,只有那些最自私、最兇殘的迅猛龍才能生存下來,其餘的統統要死去。

    吉普車疾速行駛,顛簸得非常厲害。索恩緊緊抓住後杆,以免被拋出車外。他看到身後的那隻迅猛龍正在空中上下搖盪着,利齒仍死死咬住帆布不放。它沒有鬆開口。萊文驅車回到小河那平坦泥濘的河岸上,然後向右拐去,沿着水邊飛馳着。迅猛龍還在固執地吊掛在車尾上。

    萊文看到正前方的泥水裏又有一具虛幻龍骨骸。又一具骨骸?為什麼這些骨骸都在這裏呢?但是現在沒有時間去思考它了——他直衝向前,從那排肋骨下穿過。由於沒有車燈,他傾身向前,眯起眼睛,藉着月光尋找前方的障礙物。

    在車後部,那隻迅猛龍漸漸爬了上來,鬆開帆布,隨即猛然咬住了籠子,欲將它從吉普車後部拽出去。

    索恩撲上去,抓住了籠子的一端。那籠子扭轉着,將索恩掀翻倒下。他發覺自己正在與迅猛龍展開激烈的爭奪——迅猛龍開始佔了上風。索恩用兩腿緊緊鈎住前排的乘客座位,雙手抓住籠子不放。迅猛龍狂吠着,索恩意識到了這隻動物的盛怒。它因為有可能失去這份珍品而怒不可遏。

    “拿着,”萊文大喊一聲,同時遞給索恩一支步槍。索恩正仰面躺着,雙手緊緊抓住籠子,騰不出手來接槍。萊文回頭一看,全明白了。他雙目盯着後梘鏡,看見在他們車後,其他的迅猛龍仍在緊追不捨,狂吠聲、咆哮聲連連不斷。他不能減速,索恩也不能鬆手。

    吉普車仍在高速行駛。萊文轉身趴在乘客座位上,端起步槍瞄向後面。他竭力想自如地操縱步槍,因為他深知如果誤傷了索恩或者阿比的話,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當心!”索恩嚷起來,“當心!”

    萊文將保險打開,把槍對準了此刻仍用嘴死死咬住籠子的迅猛龍。迅猛龍向上看了一眼,突然用嘴叼住了槍管。它在爭奪步槍。

    萊文扣動了扳機。

    子彈砰地射進迅猛龍的喉嚨底部,它頓時翻起了白眼,發出一陣咕嚕聲,渾身痙攣起來,頹然向後仰去,從吉普車上跌落下去。倒地之際,它使勁地拽走了萊文手中的步槍。

    索恩急忙跪起身來,並將籠子拖回汽車裏面。他低頭向籠子裏看去,卻看不出阿比的傷釋坨何,他回過頭去,看到其他迅猛龍仍在追趕,但是它們已落在了二十碼以外,井且愈落愈遠。

    汽車儀表盤上的無線電對講機咔嗒響了起來。“道克。”槍索恩聽出了是薩拉的聲音。

    “我在,薩拉。”

    “你在哪裏?”

    “正沿着河邊走。”索恩回答。

    暴風雨的烏雲已經散去,月色皎潔。他身後的迅猛龍仍在追趕,但是已被遠遠地拋在了後面。

    “我看不見你的車燈。”薩拉感到大感不解。

    “車燈都壞了。”

    沉寂了片刻後,對講機又響了。她的聲音緊張不安:“阿比呢?”

    “在我們車上。”索恩説。

    “謝天謝地。他怎麼樣?”

    “我不知道。還活着。”

    眼前更加開闊了。他們又駛進了一個寬闊的山谷。月光映照得草叢一片銀白色。

    索恩環顧四周,竭力想辨精方向。後來他看清了:他們又回到了那片草地,但是往南去了一些。他們一定還在河的這一邊,在與高架隱蔽所相同的一側。那樣的話,他們應該能回到山脊路上去,那路該是在左面的某個地方。從那條路他們可以回到開闊地,回到尚存的那輛拖車那裏。那就平安無事了。他用肘輕推了一下萊文,指向右側,“往那兒走!”

    萊文轉過車頭。索恩打開無線電對講機:“薩拉。”

    “是我,道克。”

    “我們準備返回到山脊路上的拖車那裏。”

    “好的。”薩拉説道,“我們會找到你們的。”

    薩拉扭頭望着凱利,“山脊路在哪兒?”

    “我想是上面的那條路。”凱利指着山脊説道。那道山脊在她們頭頂的懸崖上。

    “好的,”薩拉説罷,便加大油門,猛地向前衝去。

    吉普車轆轆駛過銀色的深草叢。他們開得很快,後面已經看不見追趕的迅猛龍了。

    “看來我們已經甩掉了它們。”索恩説。

    “可能吧。”萊文説道。從河牀上拐出來時,他曾看到過幾只迅猛龍向左邊飛奔而去。它們此刻可能隱蔽在草叢中。他不相信它們會這樣輕易作罷。

    吉普車飛速駛向懸崖。他看到正前方有一條之字形急彎,是從山谷底蜿蜒上來的。正是那條山脊路,他確信無疑。

    地勢現在更加平坦了。索恩從兩個座位之間向車後部爬去,低頭向籠子裏察看。他透過欄杆看着阿比,此刻阿比正在輕聲呻吟。

    阿比的半邊臉上鮮血淋漓,襯衣上也浸透了鮮血。但是他的眼睛睜開着,他好像正在活動胳膊和兩腿。

    索恩貼近欄杆,柔聲説道:“嘿,孩子。你能聽見我講話嗎?”

    阿比點了點頭,還在呻吟着。

    “你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阿比説道。

    吉普車嘎嘎駛上泥土路,沿着之字路向上開去。他們離山谷愈來愈遠,山路也愈來愈高,萊文內心感到踏實多了。他終於找到了山脊路,他們很快就要安全了。

    他抬頭向山頂望去。突然,他看見月光下有一些黑影,已經站在路的盡頭,正在那裏上躥下跳。

    迅猛龍。

    正在恭候他們的到來。

    他猛然剎住吉普車:“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闖過去。”索恩説道,“下面我來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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