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提供最新的證詞時,亞歷克斯一直觀察着陪審團。他們表情冷淡麻木,但沒人移動一下身子。他們倒吸一口氣並非是自願的,只是為了證明他們多麼專注於傾聽。當問題接着問下去時,陪審團仍然一動不動地坐着。
“弗蘭克先生,邁克爾博士對於誤導你的事向你道歉過嗎?”
“沒有。”
“他是否主動提出過與你分享他得到的利益呢?”
“沒有。”
“你問過他嗎?”
“最後我才問了。那時我已明白他都幹了什麼。它們是我身上的細胞。我想,對於自己細胞受到的待遇,我是有某種發言權的。”
“可他拒絕了吧?”
“對。他説他對我的細胞做了什麼與我無關。”
陪審團這下有了反應。有幾個人掉過頭來看着邁克爾博士。這也許是一個好兆頭,亞歷克斯心想。
“最後一個問題,弗蘭克先生。你給邁克爾博士簽過一份要把你的細胞用作商業目的的授權書沒有?”
“沒有。”
“你從來沒授權出售它們嗎?”
“從來沒有。可他最終還是那樣做了。”
“我沒問題了。”
法官宣佈休庭15分鐘,待重新開庭時,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律師們開始反詰。為了此次審判,該分校特意僱請了“雷佩爾-邁克爾律師事務所”,這是一家商業區的事務所,專門從事風險性很大的大訴訟。雷佩爾作石油公司和被告方主要簽約者的代理人。顯然,洛杉磯分校並不把這次審判看作是為醫學研究進行的辯護。30億美元處在危急關頭;這是一筆大生意。
分校的首席律師名叫艾伯特。他有着年輕隨和的外表,面帶友好的微笑,似乎可以使人消除戒備,好像他幹這項工作是個新手。實際上艾伯特已經45歲了,20年來訴訟工作一直乾得很成功,但他卻不知怎的,會讓人覺得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審判,這微妙的感覺讓陪審團對他放鬆了警覺。
“瞧,弗蘭克先生,我想近幾年來你的情緒受到影響,被搞得精疲力竭,一定很艱難吧。我很讚賞你把自己的經歷告訴了陪審團,我不會耽擱你太久的。我想你已對陪審團説了你受到過極大驚嚇,自然人人都會這樣的。順便問一下,你第一次去找邁克爾博士時,體重減少了多少?”
亞歷克斯她明白隨後將會出現什麼情況。他們在強調治療的戲劇性效果。她看一眼坐在身旁的律師,他顯然正極力想着對策。她俯過身去低聲對他説,“阻止它。”律師搖搖頭,有些困惑。
這時她父親説,“我不知道減少了多少。大約四五十斤吧。”
“就是説你的衣服不合身了?”
“一點不合身。”
“你那時的體力怎樣?可以爬一段樓梯嗎?”
“不行。走兩三步就得停下來。”
“是累成那樣的?”
亞歷克斯用肘輕推一下律師,耳語道:“已問過並且作了回答。”律師立即站起來。
“反對。閣下,弗蘭克先生已經説明他的病情得到了確診。”
“不錯,”艾伯特説,“他還説過他受到了驚嚇。但我認為陪審團應該知道他的病情究竟有多嚴重。”
“請講下去。”法官説。
“謝謝。唔,弗蘭克先生。你減少了四分之一體重,你也很虛弱,只能爬上兩三步樓梯,你患上了致命的白血病。是這樣吧?”
“是。”
亞歷克斯緊緊咬住牙。她極想阻止這樣詢問下去,顯而易見這是不利的,與父親的醫生在治療後是否採取了恰當行為的問題,也毫不相關。可是法官已決定準許那樣繼續提問,她什麼辦法也沒有。而提出申訴的理由,也並非是很異乎尋常的事。
“在你需要幫助時,”艾伯特説,“你找到了西海岸治療這種疾病的最好醫生吧?”
“是。”
“他對你進行了治療。”
“是。”
“並且把你治好了。這位關心體貼的專家醫生把你治療好了。”
“反對!閣下,邁克爾博士只是一個外科醫生,不是聖人。”
“反對有效。”
“好吧,”艾伯特説。“讓我這樣來問:弗蘭克先生,自從你被診斷出患上白血病有多長時間了?”
“6年。”
“一個癌症患者存活5年後就被認為是治癒了,這難道不是事實嗎?”
“反對。需要有專家的結論才行。”
“反對有效。”
“閣下,”艾伯特轉向法官説,“我不明白,這對於弗蘭克先生的律師們為什麼會如此困難。我只是想表明,事實上邁克爾博士把原告致命的癌症治好了。”
“我也不明白,”法官回答,“讓被告方直率提出問題而沒有可以反對的言詞,為什麼會如此困難。”
“好吧,閣下。謝謝。弗蘭克先生,你認為自己的白血病治好了嗎?”
“是的。”
“你如今完全康復了?”
“是。”
“你認為是誰把你治好的?”
“邁克爾博士。”
“謝謝。唔,我認為你已告訴了法庭,在邁克爾博士讓你回去作進一步檢查時,你心想這意味着自己的病仍然沒好。”
“是。”
“邁克爾博士對你説過,你仍然患有白血病嗎?”
“沒説。”
“他辦公室有誰,或者他的工作人員中有誰,對你説過嗎?”
“沒説。”
“那麼,”艾伯特説,“如果我對你的證詞沒理解錯,你對自己仍然病着的事從來都不知道具體情況吧?”
“正確。”
“好吧。現在咱們説説你的治療。你接受了手術和化療。你知道自己是否接受了淋巴細胞白血病的標準治療嗎?”
“沒有,我的治療是非標準的。”
“是最新的?”
“是。”
“你是第一個接受這種治療方案的病人嗎?”
“是,我是。”
“邁克爾博士告訴你的?”
“是。”
“他對你説這種最新的治療方案,是如何產生出來的嗎?”
“他説是某個研究項目中的一部分。”
“你也同意參與這個研究項目?”
“是。”
“同其他患有這種疾病的病人一起?”
“是,我想還有其他病人。”
“這項研究方案對你的病情產生了效果?”
“是。”
“你被治癒了。”
“是。”
“謝謝。瞧,弗蘭克先生,在醫學研究中,有助於戰勝疾病的新藥常常來自於病人身上的組織,或者説是用病人身上的組織試驗後得來的,這你明白吧?”
“是。”
“你知道自己的組織會被那樣使用?”
“是,但不用於商業——”
“對不起,只回答是或不是。你同意把你的組織用於研究時,知道它們有可能被用來製作或試驗新藥吧?”
“是。”
“假如一種新藥被發現,你希望這種藥也可用在其他病人身上吧?”
“是。”
“你對此簽了一份授權書嗎?”
停頓很久後,他回答:“是。”
“謝謝,弗蘭克先生。我沒有問題了。”
“你覺得情況如何?”他們離開法庭時父親問她。次日將進行終結辯論。他們朝洛杉磯商業區的停車場走去,這兒雖有陽光,但視線並不清晰。
“難説,”亞歷克斯説道,“他們把事實攪得很亂。我們知道,根本沒有什麼新藥從這個項目上產生出來,可我懷疑陪審團能理解實際情況。咱們要找來更多懂行的證人,説明洛杉磯分校正是從你身上的組織提取了一種細胞株,用它生產一種細胞因子,就像在你的體內自然產生出來那樣。根本沒有什麼‘新藥’,但這大概不會對陪審團起作用。另有一個事實,即艾伯特明顯在讓這個案子看起來和20年前的摩爾案完全一樣。摩爾案與你的極為相似。人體組織在虛偽陳述下被拿去出售。洛杉磯分校輕易贏得了那個案子,儘管他們本來不該贏的。”
“這麼看來,我的顧問,咱們的案子情況怎樣了呢?”
她對父親面笑了笑,一隻手抱着他肩頭,吻了他的面頰。“説實話嗎?很艱難。”她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