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麼也不瞞他;他了解我對阿里阿德涅的感情以及我的不滿。我甚至沒有對他隱瞞我熾烈地愛上了淮德拉,儘管她還是個孩子。這段時間,她經常打鞦韆:鞦韆吊在兩棵棕櫚樹幹上;我看着她盪來盪去,風掀起她的短裙,心中就激動不已。然而阿里阿德涅一出現,我就移開目光,極力掩飾,害怕當姐姐的萌生嫉妒。可是,不讓一種慾望得到滿足,是有害健康的。於是,我在心中開始醖釀劫持計劃;這個大膽的計劃要順利進行,就必須運用詭計。這回庇裏託俄斯幫上我的忙了,他想出一個高招兒,表明了他的豐富的創造性。這期間,儘管阿里阿德涅和我一心想離開,我們在島上逗留的時間卻拖長了;不過,阿里阿德涅哪裏知道,我是決心帶淮德拉一起走。這事兒庇裏託俄斯倒是知道,看他是如何助我一臂之力的。
庇裏託俄斯行動比我自由(我讓阿里阿德涅給纏住了),他就有閒暇觀察,瞭解克里特的風俗習慣。一天早晨,他對我説:
“我認為事情有把握了。要知道,彌諾斯和拉達曼堤斯,是兩個非常明智的立法者,他們整頓了島上的風氣,尤其是雞姦,你也應當知道,克里特人熱衷於此道,這一點從他們的文化就能明顯地看出來。此風之盛,青少年概莫能外,誰在成熟之前。沒有被一個年齡大一點的選中,就會感到恥辱,認為受別人藐視是丟臉的事;因為大家都這麼想:他的相貌若是俊美,那就肯定會造成某種思想的,或者感情的犯罪。彌諾斯的小兒子格勞科斯,長得特別像淮德拉,彷彿孿生的,他就對我談了這種憂慮。他很難過沒人理睬。我對他説,恐怕是他的王子頭銜把喜愛他的人嚇退了;他卻聽不進去,回答我説有這種可能,但這照樣叫他不痛快,別人應當知道彌諾斯也同樣為此傷心,而彌諾斯平時毫不看重社會地位、級別或等級;不管怎樣,如果像你這樣一位傑出的王於肯對他兒子感興趣,他當然會覺得很得意。我想過,阿里阿德涅固然嫉妒她妹妹,但是決不會嫉妒她弟弟,因為沒有這種事例:一個女人會把一個男人愛一個男童當回事兒:不管怎麼説,她會覺得不宜表露出嫉妒的情緒。你不必害怕,儘可以照此辦理。”
“哦!難道你認為,”我高聲説道,“我會因為害怕而罷手嗎?不過,我雖然是希臘人,卻一點兒也沒有同性戀的傾向,不管對方多麼年少可愛,在這一點上,我不同於赫拉克勒斯,情願把他的許拉斯讓給他。你那格勞科斯長得再怎麼像我的淮德拉,也無濟於事,我渴望得到的是淮德拉,而不是他。”
“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庇裏託俄斯又説道。“我不是勸你用格勞科斯代替淮德拉,而是要你佯裝帶走格勞科斯,瞞過阿里阿德涅,讓她和所有人相信,你帶走的是格勞科斯,而其實卻是淮德拉。聽我説,從頭至尾聽清楚:島上有一種習俗,還是彌諾斯本人創立的,就是情人可以掠走他覬覦的男童,帶回家一起生活兩個月;然後,那男童就當眾宣佈,那情人是否討他喜歡,對待他是否得體。將假的格勞科斯帶回你家,也就是把他帶上船,帶上把我們從希臘運到這裏的那條船,我們同化了裝的淮德拉一旦會齊就啓錨,當然還有阿里阿德涅,既然她要陪伴你;然後,我們就快速駛向遠海。克里特戰船數量多,但是沒有我們的速度快。他們若是追趕,我們很容易就能甩掉他們。你去對彌諾斯談談這個計劃。請相信,他聽了一定會微笑,只要你讓他相信帶走的是格勞科斯,而不是淮德拉;因為,要給格勞科斯找個教師和情人,他想不出有比你更好的了。不過,請告訴我:淮德拉同意嗎?”
“我還不知道。阿里阿德涅盯得很緊,從來不讓我同她單獨在一起,因此,我還無法試探她……不過,她們姐兒倆,她一旦明白我更喜歡她,就會同意跟我走,這一點我毫不懷疑。”
先得讓當姐姐的有個思想準備,當然,根據預謀好的,我向她透露的是假方案。
“這計劃真妙!”她高聲説道。“能同我弟弟一道旅行,我有多高興啊!你想像不出他有多可愛。儘管我們姐弟倆年齡相差挺大,我和他處得相當好,一直是他最喜歡的遊戲夥伴。要使他思想開闊,什麼辦法也不如到外國居住一段時間更有效。他的希臘語已經能湊合講了,但是語調不好,到了雅典就會很快糾正,大大提高希臘語水平。你將是他極好的榜樣。但願他能學出你這樣子。”
我就由着她講。可憐的姑娘沒有料到,等待她的是什麼命運。
我們還必須通知格勞科斯,以便防範意外出現的麻煩。這事由庇裏託俄斯去做。事後他對我説,那孩子開頭很失望,必須喚起他最善良的情感,才促使他同意參加這場遊戲;我的意思是説:同意出局,讓位給他二姐。還必須通知誰德拉。如果有人企圖用武力或偷襲的辦法劫持她,她很可能要驚叫起來。不過,這場遊戲,庇裏託俄斯考慮得十分巧妙,調動了他們兩人一起參與:格勞科斯會盡量哄騙他父母,淮德拉會盡量哄騙她姐姐。
淮德拉喬裝打扮,換上格勞科斯平日穿的衣服。他們倆個頭兒完全一樣,她的頭髮盤起來,下半張臉再遮住,就很可能騙過阿里阿德涅的眼睛。
自不待言,我感到為難的是要欺騙彌諾斯。他對我信賴有加,還對我説過他期待我以兄長的身份,對他兒子施加好的影響。再説,我又是他的客人,這樣做顯然辜負他的感情。然而在我身上,過去沒有,也決不會有什麼顧忌能使我罷休。我的慾望的聲音戰勝了感激的和情理的各種聲音。不擇手段。要幹就幹。
阿里阿德涅趕在我們之前上船,就想收拾出一個舒適的地方。我們等淮德拉一到,就逃之夭夭了。劫持的計劃,原定天色一黑就執行,臨時推到她必須露面的全家用餐之後。她提出早已養成的習慣,吃完飯就離開,她説這樣一來,直到次日早晨,誰也不會注意她人不在了。如此這般,一切順利,沒有出現一點兒紙漏。如此這般,我得以同淮德拉上了船,幾天之後抵達阿提卡,而中途則把她姐姐美麗而纏人的阿里阿德涅丟到納克索斯島上。
我上岸之後獲悉,我父親埃勾斯已投海自盡,只因我忘記了換帆,他遠遠望見了船上掛的是黑帆。這事兒我已經交待了幾句,不願意再舊話重提。不過我還要補充一點,頭天夜裏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已經當了阿提卡國王……不管怎樣,也不管可能如何如何,對於我和全體人民來説,因為我們安然回來和我登上王位,這是個歡慶的日子,可是因為我父親喪命,這又是個哀悼的日子。有鑑於此,我立刻組織了幾支合唱隊,從而交替響起歡樂之歌和哀傷之音;我本人和意外逃脱劫難的夥伴,我們也要參加歡樂的歌舞。歡樂和悲傷,就是要讓人民同時處於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