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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包

    在離御林軍大營不遠的一處小型營帳中,李泌對任天翔相對而坐,帳內沒有別的人,李泌的侍從和任俠、杜剛都被他們打發了出去,因為他們都知道,他們將進行一場改變大唐命運的對話,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聽到外面隱約傳來的喧鬧,李泌沒有感到太意外,隨口問:你乾的?

    不錯!任天翔坦然道,我不光是為我妹妹和兄弟報仇,也是要為高仙芝將軍、封常清將軍、哥舒翰將軍以及無數在潼關戰死的將士報仇。

    李泌端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聽著帳外的動靜越來越大,嘆道:看來你謀劃了很久,志在必得啊!既然你已經開始行動,又何必再來找我?

    任天翔微微笑道:我希望由先生和太子殿下出來收拾爛攤子,以先生的才幹和太子殿下的睿智英明,或許能借機重拾河山,更重要的是,要對所有參與行動的將士既往不咎,他們不能因此而受到處罰。

    李泌微微點了點頭:我盡力而為,不過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就是你的復仇只能及於相國,不可冒犯龍顏。見任天翔閉口不答,李泌嘆道,他已經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就算有天大的過錯畢竟還是天子,而為臣者是沒有資格審判天子的,能身旁他的只有上蒼。

    任天翔冷笑道:那是你的觀念,你忘了我是墨家弟子,而墨家一向是主張天子與庶民皆為天之臣,不管是天子還是庶民,一旦做出有違天道之事,天下人人可以審判之!

    李泌點點頭:我知道墨家的主張,雖然聽起來非常美好,但卻很難實現。天下之人千千萬萬,多數人終其一生斗大的字也認不了一筐,更別說啟智開明,若不分等級尊卑,如何來統馭?若依墨家的主張選天子,又如何讓天下人都有平等的機會?僅從這兩點,便可看出墨家主張的荒謬。

    任天翔沉聲道:墨家主張現在看來或許有些超前,實現起來還有各種各樣的困難,但我相信,我堅信,民智終有開啟的一天。人不分老幼貴賤皆一律平等的思想,必將成為所有人共同擁戴的主張。

    李泌看著一臉堅定的任天翔,心知短時間內很難說服對方,便轉過話題道:你如果要向聖上覆仇,從今往後你和你的義門,便將成為天下人之公敵,人人皆要殺你以證自己忠君之心。我和太子殿下也絕不會放過你,你若逞一時痛快給義門帶來滅頂之災,值也不值?

    任天翔微微嗔道:聰明如李泌,居然會認為殺人是最好的報復?對於玄宗來說,現在死對他不是一種懲罰,而是一種解脫。所以最好的報復是拿掉他一生中最重要和最珍惜的東西,讓他的餘生都在淒涼和悔恨中度過,只有這樣,我才能稍稍消減心中對他的仇恨!

    李泌不動聲色,故作糊塗問:那你想拿掉聖上什麼?

    任天翔冷冷道: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是權勢,最珍惜的是楊貴妃。

    李泌眉梢微微一挑,淡淡問:你想怎麼做?

    任天翔坦然道:御林軍大多數是關中人,沒人願意拋下家人追隨聖上去遙遠的巴蜀,現在我以鼓動他們誅殺楊賊,事成之後他們也不好再留在玄宗身邊,只要你說服太子殿下留下來,那麼大半御林軍將士都願追隨太子。只要太子在關中舉起平叛的大旗,天下勤王之師必定應聲擁戴,屆時太子殿下登基為天子,便順理成章。此後李兄也就可以一展胸中抱負!

    李泌神情如常,淡淡笑道:好像很誘人,不過萬一要失敗呢?

    任天翔毅然道:如果失敗,謀逆之罪由我任天翔一人扛。但如果成功,我復仇,你得志。我憑空送你這天大的一個功勞,只要你做兩件事。

    李泌頷首道:請講!

    任天翔沉聲道:第一,說服太子殿下,在漢中舉起平叛大旗,並儘快自立天子;第二,不追究所有參與此事的將士任何罪責。這將是一個君子協議,我因為相信李兄和太子殿下,這才冒險前來相見。

    李泌沉默片刻,終於微微頷首,伸手與任天翔相握,與之達成了一個改變大唐歷史走向的秘密協議。在李泌出賬去找太子之時,任天翔輕輕一擊掌,任俠和杜剛立刻應聲而入。他在二人耳邊耳語了幾句,二人心領神會地點點頭,低聲答應:公子放心,咱們這就去辦!

    就在二人達成協議的同時,陳玄禮已穿上朝服去見玄宗皇帝。在半道上,有人拉了拉他身旁的李晟,悄聲道:李將軍,陳老將軍這一去,只怕也難說服聖上,若讓那楊賊得到消息,只怕對陳老將軍和大夥兒不利啊。

    李晟其實也由此顧慮,只是心中還難下決斷,今聽身旁有人點明,轉頭一看,認得是與烏元陀同來的通關敗將,非御林軍部下。他心領神會地點點頭,一面讓御林軍將士繼續跟著陳玄禮去見聖上,一面示意幾個心腹悄悄留了下來,直奔楊國忠的住處。幾個人途中不斷鼓動不明就裡的御林軍兵將:陳老將軍已經奏明聖上,並請太子殿下做主,誅楊賊,清君側。

    御林軍將士早對楊國忠心懷憤懣,聽到這鼓動紛紛跟了上去,不一會就聚集了數百人之多。李晟率眾人來到驛館外,見楊府幾個家丁還在鞭笞烏元陀和另一個老兵,不用他下令,眾人立刻一擁而上,將幾個楊府的家丁斬殺當場。解救下烏元陀和那老兵,眾人在李晟率領下直衝楊國忠住處,聽到吵鬧的楊國忠剛披衣出來查看,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便被御林軍將士斬成肉泥。眾人接著又趕去楊家三姐妹住處,卻僅找到兩人,最下的秦國夫人似乎已提前得知消息,逃得不知去向。

    眾將士既已誅殺楊氏兄妹四人,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蜂擁到玄宗所住的廳堂外,齊聲高呼:請聖上出來講話。

    大廳之中,陳玄禮已向玄宗奏明將士們誅殺楊國忠的請求,今聽到外面眾將士的高呼,便知楊國忠及其同黨已無倖免,他嚇得心驚肉跳,忙令高力士出去詢問,既已誅殺楊國忠兄妹,為何還要來威逼聖上?

    高力士在陳玄禮陪同下開門而出,但見門外黑壓壓有無數御林軍將士聚集,眾人的情緒此刻就如同蠢蠢欲動的火山,隨時可能爆發。高力士戰戰兢兢地問:相國既已被斬,你們為何還要來驚擾聖上?

    李晟昂聲道:請聖上赦免眾將士之罪,以安大家之心。

    高力士應聲而出,片刻後出來道:聖上赦免了你們,發誓決不再追究今日之事。眾將士依然不願散去,只聽到領頭的李晟朗聲道:今日楊氏兄妹雖死,但聖上身邊還有一個楊家的人。她若不死,咱們心中依然不安。聖上若不能賜死她以安眾將士之心,咱們便不敢再追隨聖上去巴蜀。

    賜死!賜死!眾兵將紛紛嚷嚷起來,呼聲直達內院。玄宗忙問進來複命的高力士和陳玄禮:朕已經赦他們無罪,他們為何還要聚集不去?

    高力士嘆了口氣,將眾將士的請求委婉地說了出來。玄宗聞言怔怔地落下淚來:愛妃居深宮之中,從不過問政事,為何非要逼朕賜死?陳老將軍替朕向眾將士求個情,說朕願削去愛妃貴妃的身份,打入冷宮永不相見。

    陳玄禮片刻後回來拜倒,垂淚道:老臣無能,他們非得要聖上賜死娘娘,才肯安心隨聖上去巴蜀,不然便脫下軍服,再不為聖上效命。

    玄宗心知此去巴蜀千山萬水,若無御林軍隨行保護,只怕根本走不到目的地。他無奈望向高力士,就見這服侍自己多年的宦官也無奈搖頭,低聲勸道:聖上還須以大局為重,莫要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啊。

    玄宗掩面大哭:朕究竟做錯了何事,竟要受這等懲罰,老天若要罰朕,加於我身便是,為何竟要愛妃代朕受死啊?

    聽到外面御林軍兵將的呼聲越來越高,高力士不禁小聲勸道:聖上節哀,還請早下決心,不然將士一旦譁變,結果只怕就殊難預料。

    玄宗抽泣著從懷中拿出一方繡著鴛鴦的絲巾,遞給高力士道:愛卿轉告愛妃,就說朕今生負她,但願來生再報,與她重做同命鴛鴦。

    高力士跪地接過汗巾,含淚應聲而去。片刻後他來到後院一間廂房,對心神不寧的楊玉環舉起了手中汗巾,那是她親手繡給聖上的汗巾,上面的鴛鴦還沾著她被繡花針刺出的血跡。看到這汗巾,她徒然間什麼都明白了。她平靜地對高力士吩咐:麻煩公公將這方汗巾繫到樑上,公公服侍本宮多年,就再服侍本宮這一回吧。

    娘娘!一旁的侍兒和謝阿蠻淚如泉湧,不禁失聲大哭。她們是娘娘從宮中帶走僅有的兩個心腹,沒想到剛離開長安不足百里,便遭遇這樣的變故。謝阿蠻哽咽道:娘娘待阿蠻情如姐妹,阿蠻願代娘娘去死!

    楊玉環悽然笑道:別傻了,御林軍將士要的是本宮,誰也替代不了。本宮之死若能為聖上挽回軍心,也算死得其所。玉環只是沒有想到,三郎曾經的海誓山盟和萬般恩愛,最終都比不上他自己的性命,既然他如此怕死,玉環便犧牲自己再成全他一回吧。

    緩緩環顧廂房中的三人,楊玉環輕聲道:都出去吧,再漂亮的沒人死的時候都很難看,本宮不希望你們看到我醜惡的樣子。

    老奴告退高力士哽咽著,將淚人一般的謝阿蠻和侍兒強行拉了出去,然後輕輕關上了房門。房中短時幽暗下來,寒氣令人涼到心底。

    楊玉環仔細對鏡梳妝,鏡中那個不再年輕、卻依然美豔逼人的面孔,在她眼中漸漸幻化成一個少女,雖然出身卑微,卻天真快樂。只可惜命運弄人,她在得到這人人豔羨的地位的同時,也永遠失去了天真和快樂。

    遠處御林軍將士的呼聲越來越高,將楊玉環的思緒又拉回現實,她知道不能再拖延耽擱,便緩緩走向房樑上懸下的那條鴛鴦戲水的汗巾。汗巾下方已由細心的高力士擺上了圓凳,高矮剛好合適,楊玉環站上圓凳,正好能將自己脖子套入汗巾打成的活釦中。

    現在就剩組後一蹬了,楊玉環在心中對自己平靜地說。她留戀地環顧四周,希望最後記住這個帶給她無數痛苦和快樂的漫漫紅塵。就在這時,她突然發現有塵土從上方撲簌簌落下,在房中形成了一陣濛濛灰霧。

    她抬頭望去,就見房樑上方的瓦正在向兩方挪開,露出了一個一尺見方的小洞,跟著從洞中垂下一條繩索,兩個身穿夜行衣的男子,先後從那小洞中順著繩索滑了下來。

    三郎!楊玉環淚水撲簌簌掉了下來,澀聲問,你們、你們是三郎派來的人?一個黑衣人拉掉蒙面的黑巾,露出了他那張笑吟吟的臉,是我,神仙姐姐,是你的乾弟弟任天翔。

    任天翔?楊玉環既意外又吃驚,怎麼會是你?你、你來幹什麼?

    我來救你啊!任天翔嘻嘻笑道,一聽說御林軍作亂,我就知道姐姐有危險。姐姐不止一次救過我,所以我無論如何不能眼看著你香消玉殞。

    楊玉環臉上的喜悅漸漸消退,她別開頭,對任天翔無奈嘆道: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冒死前來就我的人會是你,姐姐這輩子有你這樣一個弟弟,真的好開心。只是我不能走。如果我走了,聖上沒法向御林軍將士交代。

    娘娘!一旁的侍兒和謝阿蠻淚如泉湧,不禁失聲痛哭,她們是娘娘從宮裡帶走的僅有的兩個心腹,沒想到剛離開長安不足百里,便遭遇這樣的變故。謝阿蠻哽咽道:娘娘待阿蠻情如姐妹,阿蠻願代娘娘去死!

    楊玉環悽然笑道:別傻了,御林軍將士要的是本宮,誰也代替不了。本宮之死若能為聖上挽回軍心,也算死得其所。玉環只是沒想到,三郎曾經的海誓山盟和萬般恩愛,最終都比不上他自己的性命,既然他如此怕死,玉環便犧牲自己再成全他一回吧。

    緩緩環顧廂房中的三人,楊玉環輕聲道:都出去吧,再漂亮的美人死的時候都很難看,本宮不希望你們看到我醜陋的樣子。

    老奴告退高力士哽咽道,將淚人一般的謝阿蠻和侍兒強行拉了出去,然後輕輕關上了房門。房間頓時幽暗下來,寒氣令人涼到心底。

    楊玉環仔細地對鏡化妝,鏡中那個不再年輕,卻依然美豔逼人的面孔,在她眼中漸漸幻化成一個少女,雖然出身卑微,卻天真快樂。只可惜命運弄人,她在得到這人人羨慕的地位的同時,也永遠失去了天真和快樂。

    遠處御林軍將士的呼聲越來越高,將楊玉環的思緒又拉回現實,她知道不能再拖延耽擱,便緩緩走向房樑上懸下的那條鴛鴦戲水的汗巾。汗巾下方已由細心的高力士擺上了圓凳,高矮剛好合適,楊玉環站在圓凳上,正好能將自己脖子套入汗巾打成的活釦中。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這那個老混蛋?任天翔不禁厲聲道,那個老混蛋要是真心喜歡你,定不會為了保自己性命,就將姐姐你賜死。他只要肯捨命保護你,御林軍將士最多棄他而去,有陳玄禮在,御林軍還不至於真正冒犯天威。如果他真是這樣有情有義的人,我任天翔就算為了姐姐,也會親自護送你們去巴蜀。可他做了什麼?為了自己竟然將姐姐你賜死,這樣一個男人,你還有什麼可留戀的?竟然還想著他沒法向御林軍交待?

    楊玉環悽然笑道:這都是命,哪怕三郎負我,我也不想負了三郎。

    任天翔嘆道:女人啊女人,都是這麼死心眼,不知道是該罵你笨呢,還是該誇你痴情。他微微一頓,幸好本公子早有預料,我想問問姐姐,如果我有辦法讓聖上可以向御林軍交待,你是不是願意跟我走?

    楊玉環遲疑了一下,沉吟道: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我?只要能讓聖上對御林軍有所交代,我當然不想死。

    任天翔臉上泛起一絲詭笑,道:我有辦法既救姐姐,又讓御林軍將士沒話說,不過我有一個條件。楊玉環將信將疑地問:什麼條件?

    任天翔悠然道:只要姐姐答應從今往後不再見那老混蛋就行。

    楊玉環臉上驀地泛起一絲紅暈,心中暗自揣測:這孩子該不是喜歡上了我?雖然從驪山太真宮第一次見到他,他就毫不掩飾對我的喜歡,可我畢竟比他大著十好幾歲,而且歲他從來就不假辭色,他怎麼還不死心?為了那一點根本就沒有結果的希望,不惜冒如此奇險?

    楊玉環還在猶豫,任天翔已經跺足催促道:姐姐難道還放不下那個老男人?你已經為他死過一次,就算千般恩萬般愛也該還清了,難道你還想以後再被他出賣一次?楊玉環聽到這話,終於一咬銀牙:好!只要你有辦法應付御林軍,姐姐跟你走!

    任天翔得意一笑,衝房樑上方拍了拍手,就見房樑上方的破洞中,一個人形的包袱被慢慢放了下來。任俠接住,將包袱打開,就見裡面竟然是個不知是死是活的女人。

    楊玉環啊地一聲輕叫,轉開頭顫聲問:她是誰?你們這是?

    她是你的替身。任天翔匆匆解釋道,是一個跟姐姐有幾分相似的下人,剛在兵變之時受了驚嚇昏死過去。現在姐姐只需將外衣脫下來給她換上,誰敢懷疑她不是貴妃娘娘?

    楊玉環道:這怎麼成?萬一被人認出來,豈不是要激怒御林軍將士?

    任天翔胸有成竹地道:娘娘萬金之體,就是死了也不會讓普通御林軍將士驗看,最多是由陳老將軍和一兩個御林軍將領查看,娘娘一向居於深宮,那些御林軍將領最多遠遠看見過你,倉促間又怎能分辨一具屍體的真假?而熟悉你的高公公和侍兒等人,若知道死的是別人,高興還來不及,怎會另生枝節向御林軍將士說破?

    楊玉環想了想,越來越覺得這計劃雖然冒險,卻也並非沒有機會。聽到外面御林軍的呼聲越來越急,她終於點頭道:好,我聽你的。

    楊玉環脫掉外衣換上夜行衣,然後將房樑上垂下的繩索捆在腰間。屋頂的杜剛立刻雙手用力,將她慢慢拉了上來。而任俠和任天翔則七手八腳將那個女人換上楊玉環的衣衫,然後將她掛到房樑上垂下的汗巾中。

    在將她掛上房梁的時候,任俠有些猶豫起來,任天翔忙道:別愧疚,她本來就難逃一死,而且以她們姐妹過去的所作所為,也是死有餘辜。現在她的死若能救活一個無辜的女人,也是一樁大善事。

    任俠嘆了口氣道:我只是擔心,她會被御林軍將士認出來。

    任天翔勸慰道:別擔心,她和貴妃娘娘都是深居簡出的貴婦,沒有多少人見過,而且她是與貴妃娘娘年歲最相近的姐妹,本來就跟貴妃娘娘長得有幾分相像,再加上投繯自盡後這種恐怖模樣,倉促間誰能分辨出來?

    任俠無奈點點頭,將那昏迷不醒的女人掛到了房樑上,然後揭去了罩在她頭上的頭套,這個女人,赫然就是在混亂中失蹤的秦國夫人。

    楊玉環既然已死,御林軍再沒有任何藉口威逼聖上,不過他們卻將太子李亨推了出來,因此時李亨還掛著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名頭,理論上天下兵馬皆歸他指揮,所以不想追隨玄宗去巴蜀的御林軍將士,便都擁戴他留在漢中抵抗叛軍。

    李亨早已從李泌哪裡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心知父皇已年邁昏聵,無力再力挽狂瀾,他也就樂得順水推舟,親自去向玄宗請命。事態既已發展到這個地步,玄宗只得答應分一半兵馬給他,任他留在漢中平叛,自己則帶著文武百官和寥寥幾名宮女,依舊照計劃入蜀避禍。而護送他的,就只有陳玄禮所率的一千多名御林軍老兵。

    將楊玉環葬在馬嵬坡後方的荒山,玄宗不禁痛苦一場,因不忍見愛妃死後的慘狀,他並沒有發現愛妃已被人掉包。擔心叛軍追來,他不敢多做停留,帶著三分淒涼,七分傷感,在陳玄禮所率一千多御林軍將士護送下,往西逶迤而去。

    李亨目送著父皇西去的車隊,心中雖然也有幾分傷感,但更多的是輕鬆,作為玄宗皇帝的第三子,他本沒有繼承大統的機會,只是因為父皇對皇太子本能的猜忌,幹出一連廢三位太子的荒唐之舉,他才因低調謹慎而成為諸君。不過即便做了太字,他也經歷過三廢三立的波折,經歷過李林甫、楊國忠兩朝奸相的排擠打壓,他早已身心俱疲,不到五旬年紀就已經兩鬢斑白,隱然現出龍鍾老態。他的身心早已疲憊不堪,幸好有驚才絕豔的李泌在身後為他出謀劃策,才僥倖躲過一個又一個政治漩渦。現在最大的對手楊國忠終於合族被誅,父皇已遠避巴蜀,他終於可以以兵馬大元帥的身份號令天下,成為大唐帝國事實上的天子。

    想不到愛卿多年前刻意結交任天翔,今日總算收到了奇效。李亨從父皇的車隊收回目光,轉向身旁的李泌,眼中滿是讚賞和感激,先生識人之能,天下無人能及啊。

    李泌淡淡笑道:這都是太子殿下往日仁義厚澤天下,今日才能水到渠成。微臣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李泌的謙虛令李亨很滿意,他微微頷首道:召任天翔過來吧,他立此大功,我該怎樣賞他才好呢?

    李泌忙道:殿下現在對於任天翔,萬不可以上下之禮相召,而應該持平輩之禮主動拜見。

    李亨眉頭微皺,沉吟道:任天翔雖立有大功,但他出身不過草莽,在朝中最高也就做到四品御前侍衛副總管,為何我堂堂太子要主動拜見?

    李泌低聲道:殿下明鑑,這任天翔乃墨門千年之後第一位鉅子,而墨家弟子一向藐視尊卑貴賤,將人人平等視為最高理想。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殿下若能以平等之心待之,必能令任天翔為殿下所用。任天翔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而義門更是人才輩出,深藏不露,是江湖中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殿下若能得他們襄助,不啻是多了一支平叛的奇兵。

    李亨雖然出身皇室,對尊卑貴賤之分早已根深蒂固,但他畢竟也是經歷過無數政治風浪的倖存者,心知在目前形勢下,人才對自己是多麼的重要。經李泌這一提醒,他急忙頷首道:先生所言極是,就請先生前面帶路,我便以平輩之禮拜見任天翔。

    在御林軍後方那座簡陋的小營帳中,任天翔正讓小薇替楊玉環換上小兵的服飾,突聽門外有小校急切稟報:任公子,有人過來了,身邊跟著不少隨從,看起來好像是個重要人物的樣子。

    任天翔將帳簾撩開一道縫,從縫隙中望出去,頓時嚇了一跳。他認出為首者竟然是太子殿下李亨,而他身旁則跟著李泌。任天翔心中暗忖:莫非我掉包救出神仙姐姐的舉動,被李泌看穿了?正要令小薇與楊玉環迴避,誰知李泌已來到帳前,高聲呼道:任兄弟快來看看,是誰來了?

    任天翔心知這時再要小薇和楊玉環出賬迴避,必定逃不過李泌那雙利眼。還好二人已經換好了普通兵卒的衣衫,任天翔便伸手在地上抹了兩把,然後將滿手的塵土不由分說抹到楊玉環臉上。楊玉環本待推拒,但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便閉著眼任由他施為,雖然知道他沒有二心,但他的耳根還是悄然紅了起來。不等任天翔抹完楊玉環,小薇也揚起臉道:我呢?

    你用不著。任天翔推開她道,你這張臉不用化妝,也沒人認得出你是女人。

    你小薇氣得揚手要打,任天翔卻已經低頭鑽出帳外,對李亨和李泌驚喜道:原來是太子殿下和李兄,沒想到你們竟然親自來拜望小弟?這,這叫我如何敢當?

    任天翔說著作勢要拜,李亨已上前將他扶起,哈哈笑道:你我多年故交,情比兄弟,何須如此多禮?從今往後你玩相見,只執兄弟之禮!

    任天翔自接觸墨家經典以來,對尊卑之禮早已新生抗拒,見李亨這樣說,他也就以平輩之禮拱手拜道:殿下怎麼突然想起來看小弟?

    李亨怫然不悅道:都說了你我以兄弟之禮論交,哪裡來的殿下?

    任天翔改口道:既然殿下這樣說,往後無人之地,我就以兄稱殿下。

    這才對嘛!李亨轉怒為喜,欣然道,為兄既已來到你帳外,兄弟還不請我進去坐坐?就算行軍途中沒有美酒,至少也要請為兄喝杯清茶吧?任天翔遲疑道:軍帳簡陋,骯髒不堪,只怕有汙兄長貴體。

    沒關係沒關係,你我不是外人,沒有那麼多講究。李亨說著已撩帳而入,任天翔無奈,只得將李泌也請了進去。三人進得小帳,就見打板成小兵的小薇與楊玉環正手足無措地侍立在側,竟忘了大禮拜見。李亨倒沒在意,李泌卻是好奇地打量了二人幾眼,沉聲問:他們是

    哦,他們是我的親隨。任天翔忙陪笑道,沒見過什麼世面,多有失禮,讓兩位兄長見笑。說著他轉頭喝斥道,兩個蠢材,還不快退下?

    小薇與楊玉環低頭離去後,三人這才在帳中坐了下來。說了幾句客氣話之後,任天翔小聲問:兩位兄長突然來看我,不只是敘舊吧?

    李亨點頭道:兄弟昨晚所做之事,先生已跟我說了,我知道你這是為了天下人著想,才不得以鼓動御林軍除掉楊賊,康復大唐搖搖欲墜的江山社稷。兄弟既然一心為國為民,為兄便在這裡鄭重向你保證,絕不追究昨天兵變參與者的責任,只要我掌權一天,所有人都不會因兵變而受到處罰。

    李亨挽起他的手道:兄弟既然將我推到這個風口浪尖,定要教我如何度過眼前的難關,評定這天下之亂。

    任天翔沉吟道:關中乃大唐龍興之地,又是天下有名的糧倉,萬不可以輕言放棄。李兄當儘快收復兩京和太原,以解關中百姓於倒懸。

    李亨苦笑道:為兄現在手下不到兩千兵馬,如何才能收復兩京?

    任天翔正色道:我向李兄推薦一將一帥,李兄若能給予他們完全的信任和重用,收復兩京並非難事。

    這兩人是誰?這一將是目前在安西軍中效力的李嗣業,而一帥則是新任溯方節度使郭子儀。

    李亨沉吟道:安西軍猛將李嗣業之名,我倒是早有耳聞,這郭子儀年歲已高,又沒什麼了不起的軍功,憑什麼為帥?

    見李亨還有些將信將疑,任天翔便將郭子儀對上司安思順的忠誠,以及由他訓練的溯方軍強大的戰鬥力仔細講述了一遍,最後道:現在郭將軍駐軍溯方首府靈武,正率領溯方軍與范陽叛軍作戰。只要李兄去靈武與郭將軍會合,必能得到他的擁護,只要有了他的支持,李兄便可在靈武豎起平叛大旗,成為所有勤王兵將的統帥。有了各路勤王兵將的擁戴和支持,李兄便可在靈武自立為帝,尊聖上為太上皇,從此李兄手握兵權,內有李泌兄這等天才相助,外有郭子儀這等精通兵法的統帥,以及李嗣業這樣的猛將忠心效命,收服兩京便不再是難事。

    李亨臉上一陣陰晴不定,就聽李泌緩緩道,任兄弟不是外人,殿下不必多慮。為了江山社稷和天下百姓,殿下當主動擔負起力挽狂瀾的重任。

    李亨遲疑道:父皇尚在,我若自立為帝,豈非不忠不孝,大逆不道?

    李泌沉聲道:殿下恕在下直言,聖上沉溺美色,重用楊氏一族,擅殺大將,逼守軍開關出戰,最終釀成兩京盡失,聖駕不得不避禍巴蜀的境地,早已令自己威信盡失,何以擔負起拯救天下的重任?如今聖上年歲已高,難免遲鈍昏聵,殿下若不替聖上分憂,主動擔當重任,救天下百姓於倒懸,那才是不忠不孝,大逆不道啊!

    李亨低頭沉吟良久,終於頷首道:好!我便依兩位兄弟之言,西招李嗣業率安西軍勤王,同時北上靈武和郭子儀將軍匯合,借朔方軍之威名號令全軍,擔負起拯救國家的重任。

    這才對嘛!任天翔笑道,既然李兄願意擔此重任,小弟願竭盡全力予以支持。兩位兄長今後但有所命,小弟一定不會推辭。

    李泌笑道:我隨殿下去靈武,不過有一件大事,還真需要任兄弟大力支持。任天翔忙道:請講!

    李泌沉吟道:為兄得到消息,十年一度的百家論道大會,將於下月在泰山舉行,這便是傳說已久的泰山論道。現在天下雖亂,這百家論道大會卻要如期舉行,屆時以儒門、釋門、道門為首的名門正派,將推舉出新的天下第一名門,以號令天下武林,共襄平叛義舉。安祿山叛軍雖眾,卻多是胡人、突厥人和契丹人,顯然不得中原廣大漢民之心,如果中原武林再聯手支持唐軍,對安祿山叛軍來說將是致命的打擊。因此安祿山對這次大會不會袖手旁觀,屆時他必將指使薩滿教聯合摩門加以破壞。摩門大教長佛多誕胸懷異志,定會乘此機會作亂,以破壞我中原武林結盟。除了薩滿教和摩門,還有一個更為神秘的門派,或許也會在這屆大會上興風作浪。

    是什麼門派?李亨與任天翔齊聲問。就見李泌輕捋頜下髯須,淡淡道:就是歷史上最為神秘的千門。任天翔沒想到李泌竟然也知道千門,不禁問道:李兄深居簡出,為何對江湖上的事知道得這般清楚?

    李泌淡淡笑道:為兄早年師從懶饞和尚,與釋門有些淵源,後來又與道門第一人司馬承禎相交,向他學過道法,之後又在嵩陽書院潛心研讀儒門典籍多年,並與儒門門主冷浩峰結成忘年之交。為兄與中原各大名門正派皆有點交情,所以對江湖上發生的事,也還不算孤陋寡聞。

    任天翔恍然點頭道:沒想到李兄交遊如此廣闊,對各派精髓皆有所研究,不愧有天才之名。不知兄希望我做什麼,以便在百家論道的大會上,挫敗安祿山的陰謀?

    李泌正色道:我希望兄弟以天下百姓為重,率領蟄伏多年的義門之士,在百家論道的大會上力挫群雄,勇奪天下第一名門的稱號,號令中原武林各派扶助唐軍,平定叛亂。

    任天翔遲疑道:義門雖有無數忠義之士,但要從摩門、薩滿教、儒門、釋門、道門、商門等門派手中奪得天下第一名門的稱號,只怕機會渺茫。

    李泌淡淡笑道:兄弟不用擔心,我會致信儒門、釋門、道門等派領袖,讓人們在暗中幫你。有他們的襄助再加上義門的實力,奪得天下第一名門頭銜就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妄想。

    任天翔想了想,不解道:李兄為何要如此幫扶義門?

    李泌正色道:因為,只有義門弟子才稱得上是真正的俠士,在這國家危難之際,正是義門弟子大顯身手之時。還望任兄弟以義門先輩為榜樣,率義門弟子救天下百姓於倒懸,襄助殿下早日平定內亂。

    任天翔心中暗忖:太平盛世,以儒門為首的名門正派,拼命要爭天下第一名門的頭銜,如今天下大亂,卻想將義門推到風口浪尖,你以為我任天翔是傻瓜?心有所想,任天翔便有些敷衍道:我會率義門弟子去參加百家論道,不過能否奪得天下第一名門的稱號可就不敢保證。咱們義門一向不受世人待見,只怕也擔不起如此重任。

    李亨聞言忙握住任天翔的手,正色道:只要兄弟率義門助我,令薩滿教和摩門分裂中原武林的陰謀落空,從今往後,義門便是與儒門、釋門、道門、商門並列的名門大派,享有與它們一樣的地位和尊容。

    見李亨說的如此誠懇,任天翔不好再推拒,只得先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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