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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友

    范陽,一起拿只是邊陲重鎮,現在卻已是大燕國都。當史思明在此登基稱帝后,大燕國便進入了史姓時代,跟它的創立者安氏一族再沒有多大關係。史思明在鄴城一戰中,以十餘萬人馬擊潰大唐六十萬大軍,他的聲望達到了人生的頂點,取安慶緒而代之自然是順理成章之事,有沒有安慶緒弒父這條罪名,已沒有多大關係。

    不過為了肅清安家的影響,史思明還是放棄了對大唐的乘勝追擊,而用了大半年的時間來穩固後方。剷除安氏餘黨,直到江山穩固之後,他才決定繼續南征。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必須要做,那就是另立國教。

    金鑾殿上,史思明將信將疑地打量着司馬瑜推薦的國師摩門大教長佛多誕,雖然摩門在民間已被傳得神乎其神,但史思明不是那些愚夫愚婦,決不會親信任何怪力亂神,他淡淡問道:聽説大教長在長安大雲光明寺,曾借光明神之力令一個冒犯貴教的人無火自焚,在泰山百家論道盛會上,更以一個拜火大陣威震天下,不知可有此事?

    佛多誕不卑不亢地答道:確有此事。

    史思明不動聲色地問:那真是光明神之力?還是光明神借人之手作祟?

    佛多誕心知史思明乃一代梟雄,不可像一般人那般愚弄,所以他坦然道:回聖上,這其實是傳自波斯光明教的一種武功,名烈焰刀,乃是以至陽至玄之內力,將無源天火逼入人體,在條件合適之時,便會無火自燃。簡單來説就是一種神秘的武功,並非任何神力。

    史思明對佛多誕的坦白很滿意,不過人並不會輕信任何傳言,所以道:大教長能否為朕演示一二?

    可以,佛多誕撫胸道,不過這烈焰刀威力難測,一旦發出即便是本師也無法完全控制。

    史思明明白佛多誕言下之意,他略一沉吟,轉向一旁的司馬瑜笑道:安慶緒的護衞將領不是有心效忠於朕麼?聽説他還是北燕門有數的高手,便讓他來試試佛多誕大教長的光明神之威吧。對了,還有個崔乾佑,雖然曾追隨安慶緒弒殺先帝,按罪當斬,但好歹也是擊敗過哥舒翰,第一個攻入長安的功臣。朕便給他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與燕寒山聯手試試大教長,只要他們能勝過大教長,朕便赦免他們一切罪孽。

    司馬瑜知道崔乾佑與燕寒山雖是安慶緒的心腹,但好歹也是大燕國開國的功臣,史思明不好公然殺害,所以要借佛多誕之手,也藉此機會試試佛多誕的真正本領。他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讓人將崔乾佑和燕寒山帶到宮門外的大教場。

    史思明率眾人來到教場,讓內侍將自己的意思轉告了崔乾佑和燕寒山,二人自然滿口應承。他們知道身為安慶緒的心腹,要想贏得史思明的信任,必須抓住一切機會來證明自己。

    隨着內侍一聲令下,二人立刻撲向佛多誕。他們一個是天下聞名的猛將,一個是北燕門屈指可數的高手,二人這一聯手,立刻將佛多誕籠罩在漫天的拳風掌影之中。之間佛多誕並未還手,只是以巧勁承受了兩人兩拳,然後從他們圍攻下飄然脱出。二人愣了一愣,立刻又號叫着追上去,但見佛多誕身形迅若鬼魅,二人竟碰不到他一片衣角。

    史思明剛開始還看得興致勃勃,待見佛多誕只是躲閃,他不禁意興闌珊地自語道:大教長逃命的功夫倒是一流,不過朕想看的是貴教獨一無二的功夫,不是逃命。

    話音剛落,就見藍幽幽的火苗先後從崔乾佑和燕寒山皮膚上躥出,瞬間便將二人變成了兩個燃燒的火人,淒厲的慘叫像來自地獄的鬼號。文武百官相顧失色,史思明也是目瞪口呆。直到崔、燕二人徹底變成了兩堆黑黢黢的殘骸,他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擊掌讚道:好霸道的功夫,大教長果然是天下第一的奇人,有資格做我大燕國的國師!

    佛多誕不卑不亢地撫胸一拜:多謝聖上讚譽,佛多誕願為聖上效勞。

    史思明哈哈笑道:好!大教長請隨朕來。

    眾人回到殿中,史思明屏退左右,這才對佛多誕道:朕有心拜大教長為國師,立光明教為國教,但卻還有一個難處。

    佛多誕拜道:不知有何難處,還請聖上明示。

    史思明嘆道:朕手下兵將大多出自契丹、同羅、奚族各部,他們一直信奉薩滿教,拜長生天和薩滿諸神,要想讓他們改信光明教,除非國師能證明光明神比薩滿諸神更強。

    佛多誕皺眉道:不知聖上要本師如何證明?

    史思明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薩滿教最大一支是蓬山派嗎,掌教者為蓬山老母。大教長要想證明自己,想必知道該怎麼做了。

    佛多誕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聖上就等本師的吧。

    史思明微微一笑:不過蓬山老母好歹是先帝的生母,所以朕不想讓人知道這事跟朕有任何關係。

    就算白痴也知道,史思明弒殺安慶緒奪了安家江山後,最怕遭到蓬山老母報復。但薩滿教乃大燕國教,在范陽兵將心目中地位尊崇,他不能公然剷除,所以一直沒有動手。現在范陽局勢穩定,他即將起兵南征,最怕蓬山老母在自己范陽老窩搞小動作,所以在南征之前,必須要拔除這根在自己後方的刺。但是他不能調動信奉薩滿教的部下去幹這事,所以藉助外人達到目的,成為他唯一的選擇。這實際上也是一場交易,佛多誕為史思明剷除蓬山派,他便立光明教為國教,拜佛多誕為國師,這交易對雙方都有利,所以佛多誕毫不遲疑地點頭道:本師知道該怎麼做,請聖上放心,這事無論成敗,都跟聖上沒有任何關係。

    史思明呵呵笑道:那朕就在此恭候大教長的好消息了。

    目送佛多誕離開後,史思明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司馬瑜,就見這位新的智囊立刻道:聖上放心,南征之事已準備妥當,就等大教長得手後,聖上即可發兵。

    史思明意味深長地問:聽説你與朕那侄女安秀貞原本是情侶,你忍心看着朕剷除她奶奶而無動於衷?

    司馬瑜坦然道:兒女之情與追隨陛下建功立業比起來,實在微不足道。若能追隨陛下一統天下,開創大燕千秋霸業,微臣有什麼不能放下?

    史思明滿意地點點頭:好!不愧是胸懷大志的儒門豪傑,朕不會虧待你。説着他一擊掌,就見兩名宮女攙着一個妖媚多姿的胡女緩步而入,史思明笑道,她叫玉姬,是朕特意從各族進貢的美女中挑選出的絕色,今賜予愛卿做個姬妾。也許她不如中原女子善解人意,不過還請愛卿暫且笑納,待將來奪得大唐天下,那中原女子便任由愛卿挑選。

    司馬瑜心知這是史思明的馭下之術,不敢拒絕,連忙叩首謝恩。君臣相視而笑,其樂融融

    蓬山猿王洞,乃蓬山派祭壇所在,平日久神秘莫測,到了夜晚更是透着一股莫名的陰森。在離洞口十餘丈之遙的隱蔽處,任天翔與任俠、杜剛等人正小聲商量,怎麼才能順利見到安秀貞,並取得她的信任,就在這時,突聽負責警戒的小川小聲道:你們快看!

    幾個人停止商議,順着小川所指望去,就見幾道黑影正悄悄向猿王洞摸來,領頭幾人速度奇快,所有人皆黑巾蒙面,僅留眼睛在外。眾人正驚訝來人輕功之高,任天翔已小聲輕呼:是摩門五明使,還有幾個摩門長老!

    雖然黑暗中看不清來人面目,但任天翔不止一次見過五明使的身手,憑《心術》的修為,一眼就已認出。看他們潛行隱蹤接近猿王洞,他立刻就猜到他們的企圖,不禁小聲驚呼:他們這是要襲擊蓬山派!

    話音剛落,就聽猿王洞中傳出一兩聲短促的慘叫,顯然有灑滿弟子已經着了道,跟着就見洞中燈火熄滅,黑暗中傳來激烈的打鬥聲。雙方在洞中激戰片刻,就見一個龐大肥碩的身影從洞中飛射而出,幾個黑影追在她身後,猶如餓狼在追擊猛虎。

    是蓬山老母!這次任俠也認出了蓬山老母那奇特的身形,就見她雖被五明使圍攻,卻凜然不懼,動手之際還有閒暇以胡語喝問叫罵。褚剛略通胡語,連忙翻譯道:她是在叫門人護送公主從後洞走,不要管她!

    她是在掩護安秀貞逃離!任天翔立刻猜到她的意圖,快進洞去救人!

    任天翔等人所在的位置,在猿王洞一側,而蓬山老母與五明使是在另一側,幾個摩門長老也被薩滿弟子圍攻,他們人數雖眾,但武功低劣,在摩門長老面前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只能勉強阻止摩門中人衝入洞中。

    任天翔趁着薩滿弟子與摩門長老糾纏之際,帶着幾個人悄然潛入山洞,黑暗中就見幾個薩滿弟子迎了上來,卻都被衝在前面的任俠和褚剛等人打倒。就見洞中伸手不見五指,小川閃避及時,這才沒有中招。

    雖然火絨只亮了一瞬,任天翔也大致看清了洞中的情形,就見幾個薩滿教弟子正將安秀貞圍在中間。他們本是要保護她撤離,但安秀貞擔心奶奶安危堅持不走,正與幾個薩滿弟子僵持。任天翔指了指安秀貞的位置,小川立刻低聲道:我去!

    小川的身影猶如一股微風消失在黑暗中,墨家潛行隱蹤的功夫發揮出了它的奇效,片刻後就聽黑暗中傳來幾聲驚呼,跟着就見火絨燃起,小川已經將安秀貞掌握在手中。幾個薩滿教弟子圍在他周圍,卻不敢輕舉妄動。

    別誤會,我們沒有惡意。任天翔忙對幾個薩滿弟子道,我們是你們公主的朋友。

    是你!安秀貞認出了任天翔,正待喝罵,突聽外面傳來奶奶的高呼:走!快走啊!

    任天翔往洞外看來一眼,嗓音頓時一緊:佛多誕親自來了!他急忙轉向幾個薩滿弟子,這裏有後洞?

    幾個薩滿弟子還在猶豫,徒聽洞外傳來蓬山老母的慘呼,跟着天地徒然變亮,蓬山老母偌大的身軀已變成一個巨大的火球,她的聲音從火球中隱約傳出:貞兒,快走

    奶奶!安秀貞一聲慘呼,暈了過去。幾個薩滿弟子嚇得面如土色,愣了片刻才醒悟過來,急忙往洞後一指:在那裏,我給你們帶路。

    半個多時辰之後,任天翔總算帶着安秀貞從後洞逃到安全地帶,這裏離猿王洞已有十多里之遙,不過回頭望去,依然能看到猿王洞方向有火光沖天而起,火光中隱約傳來薩滿弟子的驚呼和慘叫。

    直到天色漸明,摩門眾人才悄然撤離。這時安秀貞也才幽幽醒轉,她茫然四顧,失聲問:我奶奶呢?她她怎樣了?

    任天翔黯然道:我已派人查探過,未來得及走的薩滿弟子,全都屍骸無存,你奶奶也

    你胡説,我不信!安秀貞掙扎着想要回去,卻被任天翔攔住道:你別傻了,現在摩門中人還沒走遠,你要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你奶奶也白白為你送命!

    安秀貞想起昨晚奶奶是為救自己,才不惜與摩門中人硬拼,她不禁淚如雨下,哽咽道: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咱們與摩門中人無冤無仇,他們為什麼要對咱們斬盡殺絕?

    任天翔嘆道:因為你姓安,史思明自弒殺你兄長篡位之後,你和整個蓬山派就成了他最後的眼中釘。只是他不好公然剷除蓬山派,所以要借佛多誕之手,這中間你的司馬大哥恐怕起了不小的作用。

    你胡説!安秀貞急道,司馬大哥不是這樣的人,他是因為受史思明脅迫,才假意投靠了這個叛賊,他説過還要為我哥哥報仇雪恨呢!

    任天翔冷笑道:你別傻了,司馬瑜是什麼人難道你還不清楚?我敢肯定這一切俱是出自他的計劃和安排,他正是要借你哥哥的腦袋和大燕國的玉璽作為晉身之階,你真是讓人賣了還在幫他數錢。

    不許你污衊司馬大哥。安秀貞一揚手,一個耳光結結實實打在了任天翔臉上。其實她心中已隱隱有過這種懷疑,但是從別人嘴裏説出來,她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所以惱羞成怒,突然想起與任天翔的恩怨,她不禁一把扣住了任天翔的脖子,厲聲質問,是你殺害我爹爹在先,要是我爹爹沒死,怎會有今日之事?

    你爹爹不是被你二哥弒殺麼?跟我有什麼關係?任天翔又是委屈又是奇怪。

    還在裝蒜!安秀貞氣得滿臉通紅,手上也加了幾分勁,我爹爹先是被你綁架,後又被你們殺害,司馬大哥不得已,才找人假冒我爹爹造反,我二哥後來殺的是我爹爹的替身。

    這、這是從何説起?任天翔聽安秀貞話裏有話,忙示意任俠等人不得輕舉妄動。他爭辯道,當初我們綁架了你爹爹不假,不過後來在沙漠中,咱們遭了月魔蒼魅的埋伏,你爹爹趁機逃脱。後來發生了什麼我們一無所知,更不知道起兵造反的居然是安祿山的替身,要早知道是這樣,咱們揭破替身的身份,叛軍早就軍心渙散,哪裏還能打到長安?

    安秀貞仔細一想,實情也確實如此,要是唐軍知道安祿山已死,沒理由不發佈這消息以瓦解叛軍軍心,從任天翔和唐軍後來的行為來看,他們顯然不知道造反的安祿山只是個替身。安秀貞呆了一呆,不禁喃喃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我爹爹若不是死在你們手裏,那是死在誰手裏?

    任天翔心中已有了答案,嘆道:你想想你爹爹死後,誰能獲最大的利益,又是誰事先已找好爹爹的替身,令你爹爹的死不至於使軍心崩潰?

    安秀貞立刻就想到了司馬瑜。安祿山死後貌似安慶緒獲利最大,但安慶緒有勇無謀,所以司馬瑜反而成了他的主心骨,尤其是司馬瑜預先準備下替身的舉動,讓安秀貞也無法為之辯護。她連連搖頭道:我不信,我決不相信!我爹爹和哥哥待司馬瑜恩重如山,他怎可能出賣他們?

    任天翔從安秀貞對司馬瑜稱呼上的變化上,知道她其實已經信了,只是感情上一時還難以接受。他趁機道:你若還是不信,我陪你潛入范陽去找他,看看他究竟打算如何為你二哥報仇?

    安秀貞立刻答應:好!咱們立刻出發!

    安秀貞是在范陽長大,潛入范陽就如同回家一樣方便。,她很快就找到司馬瑜在范陽的住所,當晚就要獨自潛入,與司馬瑜當面對質。任天翔沒有阻攔,只叮囑道:記住,你的仇人不止司馬瑜一個,還有史思明和佛多誕。

    望着安秀貞的身影消失高牆之後,杜剛等人都有些擔心,怕她魯莽壞了大事,又怕她被詭計多端的司馬瑜説服。只有任天翔胸有成竹地笑道:別看安姑娘在司馬瑜面前笨得像頭豬,那不過是被感情矇蔽了眼眸。現在她已經知道司馬瑜的本來面目,應該不會再上當。説着他意味深長地一笑,而且聽説史思明賞了個絕美的胡女給司馬瑜做妾,司馬瑜正與之打得火熱,這對安姑娘的打擊,只怕更甚於父兄之死。

    幾個人恍然大悟,俱露出了會心的微笑。眾人沒等多久,就見安秀貞悄然從原路回來,她來到任天翔面前,神情平靜地問:需要我做什麼?

    雖然她竭力掩飾,但任天翔還是從她眼眸中看到了仇恨的火焰,正所謂愛的越深,恨的就越深。相信她對司馬瑜的仇恨已經超越一切情感,成為她心中最深、最痛的烙印。任天翔嘴邊露出一絲會心的微笑,淡淡道:要想為你父兄復仇,須得與咱們精誠合作,毫無保留,安姑娘願意麼?

    安秀貞平靜地點點頭:我爹爹,我兄長,我奶奶俱死於司馬瑜、史思明和佛多誕之手6,只要能報仇,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任天翔微微頷首道:好!我不妨實話告訴姑娘,咱們這次來是要挑撥史思明父子關係,讓他們之間起內槓,以便給唐軍可乘之機。姑娘熟悉史家根底,不知可有良策?

    安秀貞沉吟道:史思明的兒子中,只有史朝義和史朝清有資格做太子。史朝義雖是史思明長子,但其母出身卑微,不為史思明喜愛,所以史思明不願立他為太子。而史朝清則是史思明最寵愛的女人所生,甚得史思明歡心,不過那史朝義追隨其父起兵多年,在軍中頗有些威望,如果史思明貿然廢長立幼,難免會讓史朝義和忠於他的年輕將領不服,所以史思明雖然坐穩了大燕皇帝的寶座,但在冊立太子這事上遲遲沒有下文,便是出於這樣的顧慮,也許我們可以從這上面想想辦法。

    任天翔見安秀貞所説跟李泌相差無多,徹底放下心來,他笑問道:如果能讓史思明冊立史朝清為太子,咱們就有機會策反史朝義也説不定。

    安秀貞眼中有些猶豫,不過在沉吟良久之後,她終於咬牙道:我去!我跟史家兄弟也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夥伴,他兄弟二人一直對我心懷愛慕,我爹爹也曾有心與史叔叔結為兒女親家,要將我嫁給他兒子。只因我後來遇到了司馬瑜,這門親事才沒了結果。不過史家兄弟對我一直念念不忘,或許我可以冒險去見史朝清,趁機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

    任天翔遲疑道:這也太冒險了,史思明現在恨不得將你斬草除根,你去見他兒子,豈不是自投羅網?萬一史朝清要識破你的陰謀,你豈有活路?

    安秀貞悽然一笑: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又豈會在乎自己這條命?再説那史朝清一直在范陽享福,整天只知打獵玩樂,從未上過戰場,哪裏知道世事的險惡?只要我小心謹慎,未嘗不能將之玩於鼓掌。況且薩滿弟子眾多,又豈是摩門一戰可以殺絕?我奶奶雖然遭遇不幸,但我依然是他們的公主,有他們暗中幫助,我可以應付一切危局。

    姑娘冰雪聰明,確非史朝清那紈絝子弟可比。任天翔沉吟道,不過姑娘心地善良,只怕到了緊要關頭,未必會狠下心傷害愛慕你的人。

    安秀貞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恨恨道:這一點公子儘管放心,史思明殺我奶奶和兄長,為了替他們討回公道,我對史家的人不會有任何惻隱之心。説着她從懷中拿出一面玉佩,遞給任天翔道,這是我從小就不曾離身的信物,你帶它去見史朝義,以公子的精明,一定知道該怎樣利用它。

    任天翔接過玉佩,意味深長地笑道:姑娘放心,我一定會善加利用。

    見安秀貞連自己貼身的玉佩都拿了出來,任天翔徹底放下心來,二人約定了保持聯絡的方法後,這才分手作別。目送着安秀貞遠去的背影,任天翔悠然笑道:現在,咱們可以去找另一個盟友了。

    夢春院是范陽最有名的青樓,邱厚禮是這裏的常客。每當心緒不寧或諸事不順之時,他總喜歡到這裏來放鬆,不過他通常會隱瞞身份裝成一個俗客,畢竟是儒門有名有姓的劍士,他不想讓人發現他這點不良嗜好。

    他像往常那樣來到夢春院,給老鴇打了個招呼就直奔後院,那裏是他老相好紅玉的閨房,他已經將她包了下來,所以不怕她屋裏有外人。

    玉兒,爺來了!邱厚禮説着推門而入,就見繡榻上幔帳低垂,紅玉正半裸着擁被而卧。他不由嘿嘿一笑,知道爺今天要來,你早已等得春心蕩漾了吧?

    邱厚禮説着來到牀前,正待撩帳而入,心中突然生出一絲警兆,他急忙握住劍柄,低聲喝問:什麼人?滾出來!

    香閨漸漸亮了起來,就見一旁的暖椅上多了一個人。邱厚禮一見之下面色大變,正待拔劍而出,卻聽對方嘻嘻笑問:邱先生別來無恙啊?

    邱厚禮劍拔出一半,但最終卻又緩緩退了回去,他已經發現在自己身後、牀幃兩側以及窗户前方,都有義門劍士把守,一旦動起手來,自己佔不到任何便宜。於是他故作鎮定地問:原來是任公子,不知所為何來?

    李公子託我向邱先生問好。任天翔微微一笑,從懷中緩緩拿出一封信函。

    不知是哪位李公子?邱厚禮皺眉問。

    當然是李泌李公子。任天翔説着將信緩緩展開,邱兄信中所求之事,李公子已經答應,特令小弟前來通知邱兄一聲。

    邱厚禮面色微變,他認出那封信是鄴城被圍之時,自己託儒門弟子送到李泌手上,原本想另謀出路的密函。誰知司馬瑜竟能在六十萬唐軍的包圍下安然逃脱,搬來史思明這股救兵,最終擊潰六十萬唐軍。早知司馬瑜有這等起死回生之術,他無論如何不會寫這樣一封信,現在自己的短處已握在對方手中,他不禁色厲內荏地喝道:任公子好像忘了這裏是范陽,只要我一動手,你們就插翅難逃!

    任天翔若無其事地嘿嘿笑道:邱兄若真敢動手,早就拔劍,豈會等到現在?咱們的行藏一旦暴露,固然難以逃脱,不過邱兄也會為我們殉葬。咱們就來賭上一賭,看誰敢孤注一擲。邱兄一命換咱們幾條命,還是你賺了。

    邱厚禮想起義門眾士守衞睢陽的堅韌,心知這等威脅對他們根本無效,他不禁泄氣道:不知李公子有什麼回信?

    任天翔又拿出一封信,示意任俠交到邱厚禮手中。邱厚禮展信細看後,默默將信湊到燈燭上燒燬。就聽任天翔笑道:李公子要我轉告邱兄,他已向聖上求得丹書鐵券,只要邱兄真正棄暗投明,聖上不僅會免你之罪,還要將你當成潛入叛軍的義士大加褒揚。沒有人再敢將你當成儒門的叛徒,你會成為拯救天下的儒門英雄。

    邱厚禮眼中漸漸泛起一絲微光,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問:我憑什麼信你?

    任天翔又從懷中拿出一個卷軸:你可以不信我,你難道還不信它?

    邱厚禮接過卷軸展開一看,臉上頓時變色。那是一卷聖上親筆所書的密旨,有了它,將來不僅能自證清白,還能憑它成為救國的功臣。邱厚禮權衡再三後終於緩緩拜倒,手捧卷軸顫聲道:微臣邱厚禮接旨。

    任天翔笑道:這封密旨邱兄務必收好,將來保命脱罪,甚至邀功請賞可就全靠它了。

    邱厚禮連忙將密旨收入懷中,這才起身問:不知公子有何吩咐?只要我能辦到,必定竭盡所能。

    任天翔微微笑道:我想知道有關司馬瑜的所有行動,邱兄但有發現,需立刻向我彙報。

    邱厚禮連忙答應,二人約定聯絡地點和暗號後,任天翔才帶着眾人悄然而去。眾人來到外面的長街,任俠有些擔憂地問:這姓邱的是個反覆無常的小人,他會盡心為公子所用?

    暫時還不會。任天翔笑道,不過如果唐軍佔了上風,他就會成為咱們最有用的一枚棋子,甚至成為對付司馬瑜的關鍵人物。

    幾個人都有些將信將疑,任俠問道:咱們下一步做什麼?

    任天翔悠然笑道:等待,直到偽燕出現咱們希望看到的變故。

    任天翔沒有等多久,很快就有史思明冊封辛氏為皇后,並集結大軍準備南征的消息傳了出來。史思明發跡前有兩位夫人,原配曹氏出身貧寒且相貌醜陋,是屬於史思明湊合着娶的一個傳宗接代的工具,育有長子史朝義;後來又有范陽大户辛家的小姐,慧眼識才看上史思明,不顧父母的反對嫁給了尚未發跡的史思明,辛家小姐年輕貌美又知書達理,與曹氏簡直是雲泥之別,自然更得史思明寵愛,尤其史思明自娶了辛氏後,很快就育下一聰明伶俐的兒子史朝清,沒多久史思明又青雲直上,成為范陽數一數二的人物,迷信的史思明自然將辛氏視為自己的福星。所以在做了皇帝之後,冊立辛氏為後幾乎就是順理成章,不過史思明卻並沒有冊立太子。

    任天翔從邱厚禮送來的情報得知,是司馬瑜阻止了史思明冊立史朝清為太子,因為史朝義在軍中的威信遠遠高過史朝清,令史思明也不能不有所顧忌,所以冊立太子之事最終懸而未決。得知這個消息,任天翔終於決定趕在史思明大軍開拔之前去相州,也就是當初史思明大敗唐軍的鄴城。現在它是由史朝義駐守,這裏也是叛軍與唐軍對峙的前線。

    自鄴城大敗後,大唐一時無力再進攻史思明,而史思明因要肅清安氏影響,穩固自己的大後方,也無心西侵,所以雙方保持了大半年的和平,相州也因之平靜了一段時間。當任天翔與義門來到這裏時,相州已恢復了以往的秩序,任天翔等人沒費什麼周折,就順利地進得城門。

    現在,我該親自去會會那史家少將軍了。望着史朝義的行轅大帳,任天翔眼中閃爍着面對挑戰的爍爍光芒。

    不行,這太冒險了。杜剛等人忙道,公子與那史朝義有過節,而且又是叛軍的死敵,稍有不慎就會招來殺身之禍。

    任天翔淡淡道:如果我一人的冒險能拯救無數百姓,這險就值得一冒,這不正是咱們來這裏的初衷?史朝義雖然與我有過節,但現在他最大的敵人已經不是我,我相信以他的頭腦,不至於連這點都不明白。何況現在我有安姑娘的信物,如果還不能取得他的信任,那我還有什麼資格擔此重任?

    眾人心知任天翔所言不虛,也就不再多勸。臨別時任天翔目視褚剛,欲言又止,褚剛立刻領會,低聲道:咱們已經派人去找小薇姑娘,一有消息,即刻通知公子。

    小薇因在鄴城大戰中,無意間助司馬瑜逃出唐軍包圍,遭到任天翔責怪,一氣之下不告而別。任天翔氣頭過後,就知道自己錯怪了小薇,想要道歉,誰知小薇已不知去向,他只得派人四下尋找打探,誰知至今也沒有消息。他只得將擔心放在心底,對褚剛等人一拜:那就拜託諸位兄弟了。我們照老規矩保持聯絡,隨時互通消息。

    眾人與任天翔分手作別,任天翔僅帶任俠一人去見史朝義,二人徑直來到行轅門外,不等守衞的兵卒呵斥,任天翔已將安秀貞的玉佩遞到那兵卒手中,從容道:速替我通報懷王殿下,就説范陽有人託我來見他。

    史思明稱帝后並沒有立太子,只是將長子史朝義封為懷王。這道冊封也才剛剛抵達相州,還很少有人知道,那兵卒見任天翔氣度不凡,又知道少將軍被封為懷王的消息,不敢怠慢,急忙拿着玉佩進去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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