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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變

    任天翔沉默良久,終苦笑道:皇上,你認為以太上皇現在年近八旬的高齡,以及他現在的狀態,還會對權勢地位感興趣麼?

    李亨啞然了,他不是不知道父親已經老得幾乎認不出兒子的地步,不可能再對自己的地位構成任何威脅。他不禁將目光轉向一旁的一個老太監,正要責怪他小題大做,卻見那太監已上前道:皇上,太上皇已經老邁道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的地步,不會對朝政感興趣。不過奴才是怕有人想借了太上皇的名頭,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亨一想也對,回頭問道:對啊,你要見太上皇,只需稟明朕就行了,為何卻要喬裝打扮,偷偷去見?

    雖然沒人介紹,但任天翔一眼就能肯定,敢在李亨與自己說話時插嘴的老太監,必定是最近炙手可熱、隻手遮天的李輔國。他知道李輔國是當年在東宮侍候李亨的舊人,在李亨當太子那朝不保夕、提心吊膽的日子裡,給了李亨莫大的安慰和支持,是李亨最為信任的心腹。二人之間這種相交多年的主僕之情,絕非尋常君臣可比。自李亨靈寶登基之後,他就一步步得到重用,最近更是隱然凌駕於百官之上,成了事實上的首輔大臣。只見他年過五旬,面白無鬚相貌堂堂,從外表看絕對是個不怒自威的正人君子,唯有眼眸深處隱約透出一絲微光,才暴露了他胸中的城府和心機。能從昨夜高力士請郎中進宮,猜到是自己密見太上皇,這絕對是個厲害之極的人物。

    尤其任天翔看到現在的李亨,雖然年紀還不到五旬,卻已經鬚髮斑白,就連登上龍椅都需要太監攙扶,身體是在虛弱到極點。任何人在這個時候都會脆弱,心智和才能也急劇降低,只會越來越依靠最熟悉、最會奉承的親人或奴才,所以張皇后和李輔國之流才會得衝,漸漸凌駕於滿朝文武之上,要想在這個時候令李亨改變習慣,恐怕是千難萬難。

    以任天翔心術修為,也無法一眼看穿李輔國的深淺,他嘆了口氣,苦笑道:我在到達長安之前,就已通過李泌大人給皇上呈上奏摺,想盡快見到聖上,但到達長安之後才知,現在要見聖上,須得經李公公首肯。在下不過一江湖草莽,想要得到李公公首肯面見聖上,不知得等到猴年馬月。我聽說太上皇病重,所以急著想要探病,哪裡容得慢慢等候皇上恩准?太上皇當年待我不薄,我卻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棄他而去,雖說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也一直心有不安,我怕沒有機會當面向太上皇請罪,他就先一步。

    任天翔說到這已是哽咽難言,令李亨也滿面悲慼,想起父親已老邁昏聵,隨時有可能撒手人寰,連任天翔這個舊臣都念著舊情要見他一面,自己這個兒子卻還諸多猜忌,是在是不應該。又想起自己當年能順利從父親那裡繼承皇位,多虧是得任天翔之助,這份恩情自己還從未報答。他正要開口好言安慰,一旁的李輔國已對任天翔喝道:住嘴!太上皇不過染有小恙,你就在這裡危言聳聽,是不是想咒他早死?你是何居心?任天翔經歷無數次出生入死的考驗,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投機取巧、胸無大志、對任何權貴都曲意奉承的弄臣,哪裡受得了一個太監的惡氣?他冷眼一瞪李輔國,對李亨沉聲問:聖上,不知這位公公是何人物?為何未經聖上允諾就敢屢屢插話?這裡是由聖上做主還是由這位公公做主?李輔國一時語塞,深沉的眼眸閃出一絲令人不寒而慄的微光。滿朝文武還從未見過有人竟敢公然質疑他的威信,盡皆噤若寒蟬,李亨見狀連忙為他原場道:忘了給你介紹,這位是李輔國公公,二十多年前就在朕身邊伺候,是朕最信任的人之一。他妄自插話也是想為朕分憂,愛卿不必介懷。

    任天翔見李亨不僅不職責李輔國干政,反而為他開脫,不禁在心中暗自嘆息。李輔國得到李亨支持,嘴邊泛起一絲得意的微笑,盯著任天翔質問道:任公子還沒告訴大家,為何要咒太上皇早死?

    任天翔氣得滿臉鐵青,強壓怒火淡淡道:太上皇年近八旬又體弱多病,近來神智又時有迷糊,任何關心他的人都會擔心他老人家的身體,公公卻將之誣為咒他早死,不知是何居心?

    李輔國沒想到任天翔一介布衣,竟然當著滿朝文武質問自己,不禁勃然怒道:你深夜喬裝入宮,不管是何居心都是逾禮違法、居心叵測之舉,不嚴懲不足以警醒後人。說著他轉向李亨一拜,"請聖上將這膽大妄為之徒推出午門斬首示眾,以正法紀!

    李亨不禁有些為難,雖然他對李輔國幾乎言聽計從,但若因這點小事就將之初四,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他正在為難,突見以太監其喘吁吁地前來稟報:不好了!太上皇太上皇駕崩了

    李亨先是有些意外,跟著悲從中來,想起父親晚年都鬱鬱寡歡,臨終前竟沒有一個親人在身邊相送,他心中深感內疚,一口氣沒喘上來,竟當庭暈了過去。眾人急忙叫太醫相救,朝堂上一時混亂不堪,眾太監急忙將之抬入後宮診治,朝會也因之而散。

    朝堂上的混亂救了任天翔,沒人再顧得上追究他私闖禁宮之事。隨著惴惴不安的朝臣出得玄武門,他心中沒有一絲慶幸,只有對朝政的擔憂和莫名的心灰意懶。回到府中沒多久,李隆基駕崩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師,任天翔想起與他的恩怨情仇,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回到府中沒多久,就有門房通報,又一青衫文士求見。任天翔見拜帖上的名字是修冥陽,卻始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待見到對方,才想起當年在潼關哥舒翰軍營中,正是這文士股東哥舒翰造反,從潼關帶兵回京勤王。他心中暗自警惕,正待細問,對方已先一步拜倒在地,誠懇道:在下是受主上差遣,特來告訴公子,本門早已虛位以待,等候公子榮登門主之位。

    任天翔頓時醒悟:你果然是千門中人?

    修冥陽坦然道:在下師承鬼谷子一派,為千門嫡傳弟子。

    任天翔想起與司馬承祥的約定,要想做門主,必須先為他們除掉一人。他眼中閃過一絲決斷,沉聲道:請修先生回覆你家主人,就說所謀之事剋日即成,請你家主人放心。

    修冥陽關切地問了句:需不需要本門弟子暗中協助?

    任天翔搖搖頭:不敢勞動先生大駕,我自己能搞定。

    待修冥陽離去後,任天翔一聲輕呼:來人,隨我去辦件大事。

    就在修冥陽密見任天翔的第二天夜裡,李沁的府邸突然失火,所有下人都逃了出來,卻沒見到李沁的身影,有人說他已在火場中喪生,也有說他已得道成仙,借火而遁,總之從這場大火以後,人們再也沒有見到過他,他就這樣憑空消失,再無音訊。

    朝中因李隆基駕崩、李亨病倒,也沒有人關心李沁的下落,不過有卻是對李府的失火十分關心。第二天一早就有道門高人司馬承禎專程查看了李府失火的現場,詢問了逃出火場的李府家人。李府的家人都說,主人早就宣稱他已修道成仙,遲早會借火飛昇,沒想到竟然一夜成真了。

    李府的火災,是你乾的?假扮司馬承禎的司馬承祥立刻召見了任天翔,一見面就問道最關心的問題,他當然不會相信什麼借火飛昇的鬼話,所以最大的可能自然就是任天翔了。

    我什麼也沒幹,只是跟李長史探討了一下道家得道飛昇的一些奇聞秘事!任天翔狡黠一笑,不過表情已暴露了他心底的隱秘。司馬承祥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李沁近年來為了免遭朝中權宦的猜疑和迫害,故意裝成痴迷道學、無心爭權奪利的世外高人,並多次以潛心修道為名向李亨辭行,都被李亨挽留了下來,這在京中幾乎人所共知。已道門傳說令李沁消失,這果然是個令人叫絕的奇思妙想,令司馬承祥也暗中讚許。他點頭笑道:不管李沁是如何得道飛昇,總之他是消失了,再不會管這凡塵中俗事。照約定咱們該奉你為千門之主,不過如何讓所有前門弟子都承認你是千門之主,這卻是有些困難啊。

    任天翔笑道:這事是不容易,不過真心要做,卻也不算太難。

    司馬承祥眉梢一挑:哦?如何做才算不難?爺爺可是誠心請教。

    任天翔胸有成竹地笑道:造神!

    造神?司馬承祥皺起眉頭,如何造神?

    任天翔問道:爺爺是否記得《戰國策》中記載,鬼谷子門下弟子孫臏與龐涓因何為仇?他們在爭什麼?

    司馬呈現沉吟道:他們是另一個千門隱士鬼谷子的門人,為爭奪鬼谷子所著之兵書《鬼谷子》而相互攻伐,最終龐涓被孫臏所殺。

    任天翔笑道:不對,其實他們爭得是這個,幾百年後黃石公傳張良的也是這個。說著任天翔從懷中拿出一冊古舊的羊皮古卷,雙手捧著遞到了司馬承祥面前。就見那古卷樣式古樸,幾乎殘破不堪,看起來比千年前墨子的遺作還要古舊,就見其上有四個鐘鼎文的古篆大字《千門秘典》!

    這是什麼?司馬承祥小心地接過古卷,翻開第一頁,就見其上寫著兩列鐘鼎文小字:人,既無虎狼之爪牙,也無獅象之力量,卻能擒狼縛虎,馴獅獵象,無它,唯智慧耳。

    這是傳自千門始祖大禹、由千門門主一脈相傳的千門最高秘典。任天翔肅然道,當年孫臏與龐涓爭奪的就是這個,黃石公傳張良的也是這個。人稱《千門秘典》,得之可謀天下!

    司馬承祥神情微震,小心翼翼地翻開第二頁,疑惑;翻開第三頁,不解;翻開第四頁,頓悟最終他合上古籍,打量著封面上的字讚道:這做舊的功夫,差點讓老夫都走眼了,要當千年前的古物騙過行家不容易,但是騙過一般人足夠了。

    他若有所思地望向任天翔,遲疑道:你是想以這個來確立門主的神秘地位?讓千門弟子相信你是傳自始祖大禹的嫡傳弟子?

    當然不止這些。任天翔說著又從懷中拿出一個錦囊,打開一看,卻是幾枚古舊的扳指,他拿起一枚肅然道,千門秘技傳天下,門下八將亦流芳。這是當年追隨千門始祖大禹謀奪天下的千門八將之信物,他們分別是正、提、脫、反、風、火、除、搖,並以赤橙黃綠青藍紫黑八色扳指兒為記,其中門主則以這枚白色瑩石扳指兒為信物。

    任天翔說著將那枚白色瑩石扳指兒戴在自己手指上,然後對司馬承祥笑道:我相信爺爺必定能找到另外的千門八將。

    司馬承祥眼中終於閃過異樣的神色,連連頷首讚道:高!實在是高!有了這個傳說和這些信物,從今往後一盤散沙的千門,都將聚集到門主的身邊,成為一個真正的流派,擁有翻雲覆雨、改天換地的力量!

    二人俱是絕頂聰明之人,許多話不必點破也能心領神會。司馬承祥將《千門秘典》還給任天翔,然後仔細收起那些扳指道:我會即可令門人弟子廣播流言,將門主打造成神話,再為你找到八個前門高手做八將,定讓千門從此成為與儒、釋、道諸門實力相當的秘傳流派,如此一來,天下大事指日可待!說到這司馬承祥話鋒一轉,不過你得抓緊為千門,也為你自己除掉第二個目標,待到天下大亂、群雄並起,千門才有翻雲覆雨、一飛沖天的機會。

    任天翔頷首笑道:爺爺儘管放心,孫兒知道該怎麼做。

    司馬承祥關切地問:需不需要本門弟子幫忙?

    任天翔笑道:需要的話我會開口,屆時還望爺爺不吝援手。

    司馬承祥呵呵笑道:沒問題,待咱們祖孫聯手,再造一個司馬家的盛世天下!

    沒過幾天,便有千門秘典,得之可謀天下的流言傳遍京師,更有千門門主發召集令之說傳遍江湖,各地千門中人聞訊而來,皆在相互打聽《千門秘典》和千門傳說。當然,更多的人是想知道,誰是新一代千門門主,誰又是傳說中的千門八將。

    就在太上皇李隆基駕崩沒幾天,一個流言在千門弟子中間傳遍秘典出世,千門重輝!秘典自然就是指傳說中可以謀天下的《千門秘典》,千門重輝自然就是說千門即將重現往日的輝煌。這流言令千門弟子興奮不已,他們已被歷史遺忘的太久,終於可以重現往日的輝煌了。

    在任天翔的指點和司馬承祥的安排下,在李隆基駕崩的第十三天,得到消息的千門弟子不約而同來到京郊的香積寺,在這裡一睹傳說中可謀天下的千門最高秘典,以及那從未露過面的千門門主。

    得益於司馬世家的努力,前來與會的千門弟子都知道了千門的傳說和來歷,以及神聖的密典和門主信物,不過也還有不少人卻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甚至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隨著約定時間的臨近,聞訊而來的千門弟子擠滿了香積寺的大殿,看看天色不早,不少人開始不耐地的鼓譟起來:咱們都是奔著《千門秘典》而來,既然到得差不多了,此間的主人是不是讓咱們先開開眼界?

    對了,此間的主人究竟是誰?有人高聲在問。大殿中有十多名白衣男子負責接待眾人,雖然不知其底細,但看其舉止氣度,顯然皆是出自世家望族,非尋常江湖草莽可比。尤其以琴、棋、書、畫為名的四個男子,聽名號似乎只是家將或奴僕輩,但是舉手投足間那種雍容氣度,竟將許多世家子弟也給比了下去。僕人已是如此,主人可想而知,人們揣測這主人一定與傳說中的前門門主有著極深的淵源,甚至可能就是千門門主本人,因此人們對他的好奇,一點也不亞於神秘的千門門主。

    大家稍安勿躁,一個青衫文士由內堂緩步出來,看其舉止氣度,顯然比琴棋書畫四人地位略高,就見他面帶微笑,對殿中眾人團團一拜,咱們還在等千門八將,待千門八將到齊後,此間的主人自然會與大家一起恭迎門主駕臨。

    眾人不禁議論紛紛,相互打聽誰才是千門八將,就在這時,突聽門外負責通報的弟子高聲在呼:千門八將到!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八個高矮胖瘦不一的男女,由門外大步而入,領頭老者神情倨傲,進門後也不與眾人招呼,只冷冷盯著前方的青衫文士道:咱們千門八將蟄伏多年,一直在燈帶者傳說中地門柱降世,不過咱們八將歷代先輩等到的多是假冒門主之名招搖撞騙的騙子,對於這種敢在咱們八將面前班門弄斧的無知之徒,咱們從來不會心慈手軟。

    青衫文士拱手笑答:所以咱們主人才特意請八將出山,親自驗驗這個門主的真假。

    眾人聞言不禁相互打聽,不過大多數人卻都不認識什麼千門八將,便又大膽者替眾人喝問:你們自稱千門八將,不知有何憑證?

    八人先後亮出了手上的扳指,但見扳指分為赤橙黃綠青藍紫黑八色,看其樣式成色皆十分古舊,顯然是千年前的古物。不過依然有好事者不屑道:千門八將以八色扳指為憑,作為千門的八個分之秘傳千年,這傳說雖然有鼻子有眼,但這扳指千門中人大多沒有見過,誰知道真假?除了這扳指,不知還有什麼可以證明你們八將的身份?

    領頭的老者冷冷問:你想要怎樣證明?

    那好事者冷笑道:既然是千門八將,想必對本門的手藝早已練得爐火純青,不知可否露一手,讓咱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後輩開開眼?

    這提議得到眾人的一致擁護,紛紛鼓譟叫好,領頭的老者待呼聲稍平,才淡淡道:既為八將之尊,出手的注碼就絕不能小,你輸得起嗎?

    那好事者笑問:不知要多大的注碼,才能一睹八將的風采?

    老者將打量了對方一眼,淡淡道:如果是你,至少得賭上一隻手。

    此言一出,周邊唯恐天下不亂之輩自然又是一陣鼓譟起鬨,令那好事者無法服軟認輸,那人被逼不過,憤然道:賭就賭,爺爺今天就領教一下千門八將的手段,如果你們輸了,就得從這門裡爬出去,從此不得再自稱千門中人。說著他指向老者身後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我跟她賭,老子輸了就給她一隻手,她要輸了我也不要她的手,只要她脫了衣服給大夥兒飽飽眼福,敢不敢賭?

    聽到這樣的賭注,眾人更是亢奮,紛紛起鬨鼓譟,就見那嬌滴滴的小姑娘毫無羞澀的越眾而出,對那人嫣然笑道:好!我跟你賭,賭注由你定,賭法也由你選。

    就在眾人在大殿中擺開戰場一決高下之際,任天翔也隱在殿後注視著大殿的情形。他知道所謂的千門八將,不過是司馬承祥找來的八個千門高手,甚至他們的對手都可能是事先安排的託,他們是這場造神運動的棋子,目的是烘托門主的手段和神秘,他們將替自己這個門主打發所有挑戰者,以真功夫令所有人折服,然後他們再敗在自己這個門主手中,帶頭向自己臣服,如此一來,千門眾人誰還敢懷疑自己的來歷和本事?

    由於事先已跟高名揚和柳少正等官場的朋友打過招呼,任天翔不擔心這場江湖聚會會被官府的人打攪,至於江湖上那些不相干的人,自有洪勝堂的人應付,總之能對自己構成威脅的人,不會有機會來到這個現場,所以他有信心演好千門門主這個新的角色。

    接下來的發展正如司馬承祥安排的一樣,千門八將以極其高明的手法擊敗甚至震懾了在場所有的人。看來為了安排這一局,司馬承祥下了不小的功夫,幾乎調動了司馬世家所有的高手,現在,該任天翔出場了。

    在恭迎門主的高聲呼喊種,任天翔在司馬承祥的陪同下施施然出來。眾人一見之下均十分詫異,二人一個身著道袍,儼然就是道門高人司馬承禎;另一個則是當年長安城有名的紈絝,認得的人不在少數。兩人誰都不像是千門門主,眾人不禁小聲打聽:這不是司馬道長和任天翔那紈絝麼?他們怎麼也來了?

    眾人正在詫異,就見青衫文士已搶前兩步向二人請安,聽他稱司馬道長為主上,稱任天翔為門主,眾人更是驚詫:難道他們也都是前門中人?任天翔就是那神秘的千門新一代門主?

    道長,你不是道門高人麼?怎麼又成了神秘莫測的千門中人?有人小聲問。

    貧道公開身份是道門弟子,司馬承祥模仿司馬承禎的神態語氣淡淡道,但真實身份卻是千門世家的家主,也是專門負責挑選和培養千門門主的千門隱士。貧道隱忍五十餘年,終於為千門找到一位不世出的門主人選,司馬世家的使命終於完成,老夫也就無須隱瞞身份,因此特召集所有千門流派的弟子齊聚香積寺,共拜新門主,並在他的帶領下重整前門雄風,讓所有弟子都能在這亂世中大展宏圖。

    他不是義門中人麼?怎麼又成了千門門主?有人質問。

    因為,他勘破了千門最高的秘典,隨著司馬承祥的手勢,修冥陽立刻將那部假造的《千門秘典》恭恭敬敬的捧了上來,就見司馬承祥雙手接過,高舉過頭道,這部秘典乃是由歷代千門門主秘傳,只可惜後來因本門變故,它的奧秘在數百年前就已失傳,司馬世家歷代隱士,均未能堪破其中奧秘,所以千門一直沒有真正的門主,直到任公子橫空出世,不僅在老夫的培養下繼承了千門絕技,更勘破了這部秘典的全部奧秘,可見這是冥冥中的天意,註定他就是新的門主人選。這部秘典也將由他保存,成為千門門主代代相傳的信物。

    眾人心中都有疑問,尤其以千門八將為首的眾多高手,對任天翔做千門門主都不服,眾人先後上前向任天翔挑戰,當然,所有有機會挑戰任天翔的人都是司馬承祥事先安排好的人選,他們一個個敗在任天翔手上。眾人見方才還神乎其技的千門八將,在任天翔手下竟然沒有一絲獲勝的希望,對任天翔的態度漸漸從懷疑到敬佩,最後竟到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地步,一個新的神話在司馬承祥和眾多千門高手的安排配合下,終於在這偏僻的香積寺種誕生。

    由於早已知道結果,任天翔對這場戲顯得有些意興闌珊,他努力配合司馬承祥將這出戏演好,目光卻時不時的望向廟外,似乎在焦急地等待著什麼。就在他率大家敬拜大禹,戴上白色扳指登上門主之位時,他的嘴邊終於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微笑。這沒有逃過司馬承祥銳利的目光,他順著任天翔方才的目光望過去,立刻就發現了一張稚氣未脫的新面孔,那少年不知是什麼時候溜進廟中,又對任天翔做了什麼手勢。不過司馬承祥什麼也沒說,依然若無其事地照著計劃,將這出戏按部就班地演完。

    當聚會結束,任天翔終於離開眾人視線回到後殿,忍不住對司馬承祥笑道:爺爺,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

    什麼事?

    就在你調動所有門人弟子演這出大戲的時候,義門弟子在季先生的率領下,已潛入司馬世家的祖屋,找到了被關押在密室中的司馬道長和我娘,這會兒我娘多半已經跟小薇相認,她們母女分別這麼多年終於團聚,那場面一定非常感人。任天翔臉上露出了開心的微笑。

    司馬承祥對任天翔的話似乎並不怎麼意外,只淡淡道:我知道。

    你知道?任天翔對司馬承祥的反應有點意外,忍不住問,你還知道什麼?

    司馬承祥拍拍任天翔肩頭,悠然笑道:爺爺知道你早就暗中派出義安堂和洪勝堂的弟子,幾乎將長安城查個遍,想要找到你伯爺和你姑媽的下落;爺爺還知道你說服李泌,讓他故意失火隱匿起來,造成被殺的家鄉;爺爺知道你將千門所有高手調到這郊外,就是要借我府中空虛之際強行救人。你的計劃非常巧妙,只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任天翔只覺得嘴裡發苦,渾身無力,幾乎就要倒地。

    就是早已被爺爺看穿。司馬承祥悠然笑道,棋道最根本的原則,就是再高明的手段,如果被對手實現看穿,無論怎麼走都是臭棋。

    可是,任天翔還是有些不解,方才小澤告訴我,司馬道長和我娘已經被救出,難道小澤誤傳消息嗎?

    你收到的消息沒錯。司馬承祥笑道,我並沒有說不讓你救你伯爺和你姑媽,我拿他們來要挾你都沒有用,那麼就算殺了他們又有什麼用呢?他們畢竟是我至親之人,爺爺又怎麼下得了手?

    可是,任天翔欲言又止,心中被一種巨大恐懼籠罩:司馬承祥明知自己在暗中策劃營救司馬承禎和司馬蓉,卻裝不知道配合自己演戲,說明他在進行一個更大的行動和陰謀,為了這陰謀和行動不被義門破壞,他便以司馬承禎和司馬蓉和餌,將義門的人手和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去!義門在救出司馬承禎和司馬蓉之時,也失去了挽救那人的機會。

    看到任天翔眼中那痛悔的之色,司馬承祥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頭:你猜對了,大唐王朝只有連個人令爺爺擔心,這兩個人你都幫爺爺除掉了。李泌雖然沒死,但裝神弄鬼離開了權利中樞,要想再發揮原來的作用那是千難萬難了,這跟死也沒多大差別。你真是爺爺的好孫子,你可以繼續做你的千門門主,除了司馬家的所有千門弟子,都將聽從你的號令。

    司馬承祥在大笑聲中飄然而去,香積寺轉眼又恢復了以前的平靜。任天翔失魂落魄地來到廟外,對等在門外的小澤和任俠低聲吩咐:走!

    見任天翔神情有異,任俠關切地問:怎麼了?咱們大功告成,公子應該開心才對。

    任天翔勉強一笑:是啊,咱們總算救出了司馬道長和我娘,我應該開心才對。

    眾人隨任天翔回到長安,剛進城門就發覺氣氛有異,盤查異常嚴格。回到任府,與司馬承禎和司馬蓉重逢的喜悅,被心中的擔憂完全沖淡。任天翔令人去打探,才知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宮中發生政變,張皇后和兩個王子被殺,李亨被活活氣死,李輔國統領禁軍控制了大局,扶太子李豫登上了皇位,現在整個大唐帝國,都落入李輔國和魚朝恩這兩個閹人手中。

    京中的混亂持續了一個多月,直到李輔國徹底消滅異己,這混亂的局勢才漸漸得以平息。不過此時滿朝文武人人自危,哪還顧得上朝政?前方將士聽聞長安生變,也都人心惶惶,哪(原文是那)還顧得上平叛?原本朝夕覆滅的史朝義,竟奇蹟般得到喘息之機。

    任天翔通過多個渠道打探,才大致知道了政變的整個經過。原來自太上皇李隆基駕崩之後,李亨也一病不起,朝中大權落到了張皇后和李輔國手中。張皇后和李輔國原本是狼狽為奸的朋黨。但此刻卻因爭權奪利反目為仇,張皇后與聯合太子李豫除掉李輔國,誰知膽小的李豫優柔寡斷沒有答應,張皇后只好轉而聯絡越王李俙,並許以太子之位為餌。兩人一拍即合,密謀假傳聖旨召李輔國和太子李豫進宮,然後埋伏高手將二人做掉。

    張皇后的計劃也算周密,膽色也不輸男子,只是他沒有算到李輔國還有一個秘密的盟友,那就是一直隱與幕後的千門隱勢力,所以李輔國事先得到了消息。於是他先一步向李豫告狀,說張皇后與越王李俙意圖謀反,說動太子出頭平叛。

    李豫在他的脅迫下不得已帶禁軍入宮,並借太子之名叫開宮門,然後率禁軍一擁而入,將越王李俙斬殺當場,而後李輔國又親自提劍闖入李亨寢宮,將張皇后生生拖出寢宮縊死。李亨此時臥病在床,見李輔國如此猖獗,竟然當著自己的面以下犯上殺戮皇后,又驚又氣,當天夜裡便一命嗚呼。

    李輔國見自己最怕的李亨已經駕崩,從此再無顧忌,他先假傳聖旨,稱張皇后、越王李俙和兗王李鐗(俺沒文化字認不得,手寫也不出來,是個單人旁)合謀造反,即刻處死,他們所有親信也都一同處斬。然後扶太子李豫在李亨靈柩前繼位,並以擁立、平定叛亂之功晉兵部尚書兼御林軍統領,之後又被李豫尊為尚夫,成為權傾朝野的第一人。

    李輔國發動政變這天,正好也是任天翔成為千門門主的那天,這肯定不是巧合。任天翔知道這背後一定是司馬承祥的安排,也許張皇后與李輔國的反目、甚至李亨不明不白的暴斃,平定戰亂的計劃不得不暫停下來,司馬承祥這一步險棋,為司馬瑜贏得寶貴的轉機,任天翔和李泌希望早日平定戰亂的願望,又因這次政變轉眼成空。

    望著窗外的萬家燈火,耳邊聽著街坊四鄰那隱約的歡聲笑語,任天翔心中既懊惱又痛悔,恨轉機低估了司馬承祥這樣一個千門隱士的心機和實力,他心中甚至痛恨自己本來的姓氏——這天下百姓,又有多少人會因司馬一族的野心和慾望,再次面臨永無休止的的戰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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