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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這個值得紀念的日子過了以後三四天,十一月一個晴朗的早晨,寒冷的早霜正在清洗巴黎的林蔭道,德-封丹納小姐穿了一件她自己首創的新式皮大衣,和她的兩位嫂嫂一同出遊。這兩位嫂嫂以前曾經被她肆意諷刺過。三個女人出遊的目的,不單是為了試坐一部漂亮的新車;和炫耀她們為冬季時裝創造的新款式服裝,主要的還是為了去看一種女用披肩,她們聽一個朋友説,在和平大街轉角的一家大布店裏有售。

    三個女人走進店堂以後,愛米莉的嫂嫂男爵夫人扯了扯愛米莉的衣袖,將坐在櫃枱裏面的馬克西米利安-隆格維兒指給她看。隆格維爾正在用熟練的商人手勢,把一枚金幣交給一個內衣女商人,而且好象正和她商談什麼。這個標緻的陌生客人手裏拿着幾種樣品,使人無法再對他可敬的職業有任何懷疑。

    愛米莉立時渾身冰冷地戰慄着,可是沒有被人察覺、上流社會的禮節使她不動聲色地藏過了內心的瘋狂憤怒,她回答她嫂嫂的一句:“我早知道了!”音調無可比擬地抑揚得體,使當代最優秀的女伶也會妒羨不已。她朝櫃枱走過去。隆格維爾抬起頭,把布樣放進衣袋,極其鎮靜地向德-封丹納小姐致了敬禮,向她走過來,用一種穿透心坎的眼光注視着她。

    “小姐,”隆格維爾回身向跟着他走過來,惶惑不安的女商人説,“我再派人去清算帳款,這是本店的手續。不過,”他把一張一千法郎的鈔票交給那個青年女子,湊到她的耳邊説,“拿着,這是我個人給您的。”他轉身又向愛米莉説,“小姐,我希望您原諒我。這些生意上的事情真逼得人沒有辦法,您的好心腸不會怪我吧。”

    “先生,我以為這跟我毫無關係。”德-封丹納小姐回答,眼睛望着隆格維爾,神情安定,帶着譏諷的毫不在乎的表情,好象她是第一次看見他。

    “您這話當真嗎?”馬克西米利安的聲音斷斷續續,問道。

    愛米莉以無可比擬的無禮扭過身去。這短短的一問一答是用低沉的聲音説的,兩個充滿好奇心的嫂嫂並沒有聽見。三個女人買了披肩之後,又坐上了馬車。愛米莉坐在前面的座位上,她不由自主地向這間可恨的商店投過最後的一瞥。她看見馬克西米利安在店堂裏站着,交叉着雙臂,露出戰勝了這種突如其來的不幸打擊的神氣。他們的視線接觸了,兩個人的眼光都表示絕對不肯讓步。兩個人都想殘酷無情地傷害對方的心,那顆自己所愛的心。轉瞬間,兩人之間的距離就變得那麼遠,好象一個在中國,另一個在格陵蘭一樣。

    虛榮心不是有一種氣息可以使一切都乾枯嗎?目前德-封丹納小姐心裏的劇烈鬥爭,是一個年輕姑娘所從未經歷過的,她正在收穫自己種下的苦果,而且是非常的豐收,從未傲慢與偏見未曾在人的心中撤下這麼多痛苦的種子。她的臉龐本來是鮮豔潤滑的,現在卻顯出了一條條黃色的紋路,一粒粒紅色的斑點,雪白的雙頰有時突然間變成青綠色。

    為了在嫂子們面前隱藏她內心的紛亂,她笑着對她們品評某個行人或者某種可笑的裝束,然而這是不自然的痙攣的笑。如果她的嫂子們趁機譏諷她,向她施行報復,倒也罷了,可是嫂子們卻可憐她和同情她,保持着沉默,這就更加傷了她的心。她運用自己的全部機智將她們捲入閒談,在談話中她用奇談怪論來發泄自己的憤怒,用下流的譏諷和刻毒的言語來咒罵一切商人。

    回到家裏,她突然發起寒熱來。起初病勢很兇,一個月以後,經過親屬的看護和醫者的悉心診治,總算如全家所願,她逐漸痊癒了。人人都希望這一次相當深刻的教訓能夠改變她的性格,然而愛米莉在痊癒以後又不知不覺地恢復了過去的習憬,重新回到社交界來。她聲稱認錯了人沒有什麼可恥。她説:如果她象父親那樣在下議院裏有點勢力的話,她要建議頒佈一項法令,命令一切商人,尤其是棉布商人,要象貝里的綿羊一樣;在額頭上訂下烙印,一直到三代為止。她認為貴族們應該穿上路易十五時代宮廷侍臣們穿起來非常好看的那種法國古式服裝,而且只有貴族有權這樣穿着,聽了她的活,似乎一個商人與一個法國貴族院議員之間外表上毫無區別,乃是王國的一大災難。

    其他諸如此類的戲謔,每遇到什麼偶然事件牽涉到這一問題時,她就滔滔不絕地説出來。那些真正愛她的人從這類冷嘲熱諷中領會出淒涼的意味。顯然,馬克西米利安-降格維爾仍然統治着這顆不可解釋的心。有時她的性情突然柔順起來,就象她在那段不長的戀愛時期裏的樣子,有時她又暴躁得使人不能忍受,她的痛苦是一件公開的秘密,家裏人都知道使她發脾氣的根源,都原諒她在性格上這種忽晴忽雨的變化,只有德-凱嘉魯埃伯爵能夠稍微控制她,因為他把金錢供她儘量揮霍,這是安慰巴黎少女的最有效的方法。

    德-封丹納小組第一次參加舞會,是在那不勒斯王國駐法大使的公館。當她和舞會的幾個主要人物一齊跳四對舞的時候,她瞥見隆格維爾就在幾步之外,正向她的舞伴點頭招呼。

    “這個青年是您的朋友嗎?”她用輕蔑的態度問她的男伴。

    “他是我的弟弟。”他回答。

    愛米莉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

    “啊!”他用熱烈的口氣接着説,“他真是世界上心地最高尚的人……”

    “您知道我的名字嗎?”愛米莉突然打斷他。

    “不知道,小姐。對於人人掛在嘴上的名字——也許我應該説人人記在心上的名字,我居然沒有記住,我承認這是一種罪過。不過我有一個還站得住的理由,可以求得別人的諒解:我剛從德國回來。我的大使從德國回到巴黎休假,今天晚上叫我陪伴他可愛的太太來參加舞會,您看,她就在那邊角落裏。”

    “倒是地道的悲劇面孔。”愛米莉端詳了大使夫人之後説。

    “可這還是她在舞會上的面孔呢,”青年笑着説。“我必須陪她跳舞,因此我要從您這裏得到一些補償。”

    德-封丹納小姐彎腰致謝。

    “我真想不到,”健談的大使館秘書繼續説,“會在這裏遇見我的弟弟。我從維也納到這裏的時候,正得到他卧病在牀的消息。我本來想先去探望他,再來參加舞會,可是在政界服務,我們並不是時常有空閒去享受天倫之樂的。我的‘女主人’不容許我去探望可憐的馬克西米利安。”

    “令弟不象您這樣在外交界服務嗎?”愛米莉問。

    “不,”大使館秘書嘆了一口氣説,“可憐的弟弟為我作了自我犧牲!他和我妹妹克拉拉放棄了我父親的財產,使父親能夠湊成一份長子世襲財產給我。我父親也象其他擁護內閣的下議員一樣,渴望得到貴族院議員的爵位。他已經十分有把握了呢!”説到這裏他放低了聲音。

    “我弟弟湊了一些資金參加一家銀行的投資;我知道最近他跟巴西做成了一筆買賣,可以使他變成百萬富翁。我曾經利用我在外交界的關係助了他一臂之力,您看我該多麼高興!我正急不可待地等待着巴西公使館的一封電報,這封電報可以使他不再雙眉緊鎖。您覺得他怎樣?”

    “依我看,令弟的神情不象是在操心銀錢交易的人。”

    年輕的外交官向他的舞伴投過探測的一瞥,她表面上很平靜。

    “怎麼!”他微笑着説,“你們這些小姐居然能夠從一個人無言的額角上看出別人在戀愛嗎?”

    “令弟在談戀愛嗎?”她問道,不由自主地做了一個動作,露出渴望知道詳情的神情來。

    “是的。他象母親一般照看着我的妹妹克拉拉,是克拉拉寫信告訴我,説他今年夏天瘋狂地愛上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子,以後我就聽不到關於他戀愛的消息了。您相信嗎?這個可憐的孩子每天早上五點鐘起牀,跑去很快地把各種事情辦妥,以便在下午四點鐘以前趕到他的愛人居住的鄉下去。就這樣,他把我送給他的一匹可愛的純種馬給騎壞了。

    “我説話太多,小姐,請原諒我,因為我剛從德國回來。我已經有一年沒有聽見過地道的法國話,我渴望看看法國人的面貌,我看飽了德國人,我的愛國狂竟使我有時想對着一座巴黎來的燭台説話!可是今天我在一個外交官的公館裏這樣失禮地大講特講,倒是您的過錯,小姐。不是您將我的弟弟指給我看的嗎?一講到他,我的話就説個沒完了。我想告訴所有的人:他是多麼善良,多麼慷慨。這不是一件小事情,而是關係到隆格維爾采邑十萬利勿爾的年收入呢!”

    德-封丹納小姐之所以得到這些重要的消息,是當她知道對方是她所鄙棄的戀人的哥哥時,她立刻很乖巧地查問她的舞伴,而她的舞伴對她絲毫不起疑心的緣故。

    “您以前真的能夠眼看您弟弟做洋紗棉布買賣而不感到心裏難過嗎?”愛米莉在跳完了組舞的第三段以後這樣問。

    “您從哪裏得來的消息?”外交官反問她,“謝天謝地!我雖然説話很多,可是我已經掌握了説話的藝術,只説我要説的話,象我所認識的許多見習外交官一樣。”

    “這是您告訴我的,我向您保證。”

    大使館秘書很驚奇地望着德-封丹納小姐,心裏起了疑雲,他用探索的眼光望望他的弟弟,望望他的舞伴,他猜出了一切。他合攏雙手,眼睛朝天花板望着,笑着説:

    “我真是一個傻瓜!您是舞會上最漂亮的小姐,我的弟弟不停地偷看您。他帶着病來跳舞,而您假裝沒有看見他。請您成全他的幸福吧,”他一面説,一面陪伴她回到她舅公那邊去,“我不忌護,不過,以後每次稱您為弟婦時,我心裏多少總會有點激動的……。”

    然而一對戀人本身卻堅持着不肯讓步。近半夜兩點鐘的時候,大家在寬闊的陽台上吃夜宵,為着便利大家挑選熟人坐在一起,桌子好象酒館裏那樣擺法。戀人們是經常有巧遇的,湊巧德-封丹納小姐的鄰桌坐滿了貴賓,馬克西米利安也是這些貴賓之一。

    愛米莉很留神地傾聽鄰桌的談話,具有隆格維爾那種風度和麪貌的男女青年坐在一起的時候,話題總是牽涉到男女愛情上面的。隆格維爾談話的對手是一位那不勒斯公爵夫人。她的眼睛明亮發光,潔白的皮膚象軟緞般柔滑。馬克西米利安裝出和她很親密的樣子,尤其傷了德-封丹納小姐的心,因為她剛才對這位戀人表示的柔情,比過去增加了十倍。

    “對呀,先生,在我們的國家裏,真正的愛情是肯犧牲一切的,”公爵夫人很嬌媚地説。

    “你們比法國女子更加懂得愛情,”馬克西米利安一面説,一面將他火熱的眼睛望着愛米莉,“法國女子都是愛慕虛榮的。”

    “先生,”愛米莉很快地説,“誹謗祖國是最壞的行為,愛國心是世界各國人民都應該有的。”

    “小姐,您難道相信一個巴黎女子肯跟着她的愛人到任何地方去嗎?”公爵夫人微微冷笑地説。

    “呀!讓我們説得清楚一點,太太。一個巴黎女子可以跟着她的愛人跑到沙漠地帶,搭上一個帳篷住在那裏,可是不會跟他坐在商店的櫃枱裏面。”

    愛米莉説完以後還加上一個表示輕蔑的手勢。就這樣,愛米莉自幼所受的可悲的教育,使她第二次斷送了自己剛剛露頭的幸福,而且使她終生不幸。馬克西米利安外表上的冷淡態度,和另一個女人的譏笑,使愛米莉不由自主地又説出了這一類尖酸刻薄的話來,這已經成為她戒不掉的惡習。

    “小姐,”吃完了東西,女士們離桌起身時聲音嘈雜,隆格維爾趁機對愛米莉低聲説,“永遠不會再有別的男子象我這樣熱誠地祝願您幸福,在我將要離開您以前,請您允許我向您提出這個保證。再過幾天,我就要動身到意大利去了。”

    “大概是帶着一位公爵夫人動身吧?”

    “不,小姐,不過很可能帶着的是致命的重病。”

    “這難道不是一場幻夢麼?”愛米莉不安地望了他一眼。

    “不,”他説,“有的創傷是永遠不能復原的。”

    “您不會動身的,”愛米莉微笑着用命令的口氣説。

    “我一定走!”馬克西米利安很嚴肅地説。

    “我預先通知您,到您回來的時候,我也許已經結婚了,”她嬌媚地説。

    “我也這樣希望。”

    “無禮的東西!”她叫起來,“居然這麼狠心地報復!”

    過了半個月,馬克西米利安-隆格維爾和他的妹妹克拉拉,動身到温暖而充滿詩意的意大利風景區去了,剩下德-封丹納小姐被劇烈的悔恨咬齧着心靈。年輕的大使館秘書參與裏他弟弟的愛情糾紛,用很厲害的方法對愛米莉施行報復,把一對戀人決裂的原因公佈出來。愛米利過去對馬克西米利安肆意地譏諷,他也用同樣的方法加倍奉還。

    他經常向達官要人們描繪愛米莉怎樣憎恨商店的櫃枱,怎樣以女將軍的姿態組隊十字軍向銀行家進攻,她的愛情怎樣在洋紗買賣中煙消雲散等等,使聽的人都輕篾地微笑起來。德-封丹納伯爵迫不得已,只好運用自己的勢力,給奧古斯特-隆格維爾弄了一個差使,將他派到俄羅斯去,以免他的女兒被這個年輕而危險的敵手弄成大家的笑柄。

    過了不久,內閣鑑於貴族院裏議員們的意見動搖不定,不得不增加一批議院貴族以加強實力,於是吉羅丹-隆格維爾(即馬克西米利安兄妹的父親)就被晉封為法蘭西貴族院議員和子爵。德-封丹納也被晉封為貴族院議員,這是對於他過去在艱難日子裏忠心耿耿效勞的報酬,同時也因為象他這樣的姓氏在世襲的議院裏已經相當缺少的緣故。

    在這一段時期,愛米莉由於年歲增長,對於人生進行了嚴肅的思考,她的行為和態度都有了顯著的改變:她不象過去那樣對她的舅公説些兇狠的話,而是經常用使人發笑的親熱態度替他拿着枴杖;她讓他挽着臂膀行走,坐上他的車子,陪着他到處散步;她甚至於對舅公説,她喜歡他的煙斗的氣味,她每天在煙霧騰騰中念他愛讀的《每日新聞》給他聽,狡猾的老海軍經常故意把煙朝着她噴;她研究紙牌的打法,以便引她的舅公兩人鬥牌;最後,這位任性非凡的年輕姑娘竟能夠耐心地傾聽她舅公一次又一次吹叨他過去服役的戰艦美麗的母雞號和巴黎市號的歷史、德-絮弗朗的首次出征,以及阿布基爾之戰。

    老海軍雖然經常誇口説他自己富於經驗,十分熟悉自己的經緯度,不致被一隻小小的戰艇所俘虜,然而一天早上,巴黎所有的沙龍都得到了德-封丹納小姐和德-凱嘉魯族伯爵結婚的消息(根據拿破崙法典,這樣的親屬結婚是允許的)。年輕的伯爵夫人不停地舉行豪華的宴會以麻醉自己;不過在這些漩渦深處,她所找到的只是無比的空虛;富貴榮華掩飾不了她的虛空和不幸,她的內心仍是痛苦的;大多數時間她雖然強作歡笑,但是美麗的臉頰上仍然透露出暗中的淒涼來。對於她年老的丈夫,愛米莉卻服侍得小心周到。時常,在樂隊的愉快的樂聲中,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一面走一面説:“我不認識我自己了。我在婚姻的苦工船上熬過了二十年的苦役,居然能夠在七十二歲的年紀,登上美麗的愛米莉號船充當舵手!”

    伯爵夫人的一舉一動都是規行矩步的,使最會批評的人也覺得無懈可擊。善於觀察的人以為海軍中將給自己保留着處置財產權,以便能夠緊緊地抓住他的夫人:這是對舅公和外孫女兩人的毫無根據的侮辱。兩夫妻在外表上都很小心謹慎,以致特別喜歡打聽他們的閨房秘密的青年人也無法猜出,到底老伯爵是以丈夫的身分還是以父親的身分來對待他的夫人。只是大家時常聽見老伯爵説:他收留外孫女象收留一個在海上遭難的人;又説:他以前從狂濤巨浪中救起他的敵人時,也從來未曾濫用過主人的權利。

    伯爵夫人雖然有紅遍巴黎社交界的野心,雖然渴望着能夠和摩弗裏紐斯公爵夫人、紹利厄公爵夫人、埃斯巴侯爵夫人、哀格勒蒙侯爵夫人,費羅伯爵夫人,蒙柯奈伯爵夫人、雷斯托伯爵夫人、德-岡夫人和德-圖希小姐(以上皆為巴爾扎克“人間喜劇”中著名的貴婦)等並駕齊驅,然而她始終拒絕德-波唐杜埃子爵對她的熱戀和追求。

    結婚兩年以後,有一次愛米莉正在巴黎聖日耳曼區一個貴族世家家裏作客,這個人家是把愛米莉視為遵守貴族傳統的典範的。愛米莉聽見僕人通報:德-隆格維爾子爵先生駕到。她當時坐在客廳的一個角落裏,正和德-佩斯波利主教玩紙牌,因此沒有人注意到她內心的激動。她回過頭來,正好看見她從前的戀人青春煥發地走進來。馬克西米利安的父親死了,他的哥哥受不往聖彼得堡的酷寒,也過世了,世襲的議院貴族的封號就落到馬克西米利安的身上。他的財產比得上他的學識和才能。就在前一天,他那年輕鋒利的口才還左右了議會。

    這時他出現在淒涼的伯爵夫人面前,他還沒有結婚,具備着她以前的理想愛人的一切條件。凡有待嫁女兒的母親,都千方百計地設法和他攀親,大家從他的翩翩風度上斷定他也具有高尚的品德;然而愛米莉對他認識得比誰都清楚,她知道德-隆格維爾子爵有堅定不移的品格,明智的女子會看出來這是幸福的保證。她朝海軍中將望了一眼。照他慣常的説法,他還能夠在船上支持好久呢!她不由得咒罵起自己兒時的錯誤來。

    這時,德-佩斯波利主教很慈祥地對她説:“太太,您把‘心花皇帝’掉換出來(法文“心花皇帝”也可作“心上的皇帝”解。這裏一語雙關,指愛米莉換錯了牌,也笑她失去了理想的愛人),我贏了。可是您不必後悔,贏來的錢我是留給那些小修道院的。”

    一八二九年十二月,巴黎。

    鄭永慧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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