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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給老鰥夫的忠告

    三天後,與老音樂家分擔了照料、看護病人的重任的茜博太太,趁施穆克在睡覺,跟可憐的邦斯先生髮生了一次她所説的“口角”。有必要指出的是,肝炎有個可怕的症候。凡是肝臟或多或少受到損害的人,都容易急躁,容易發火,人發了火,心裏暫時會輕鬆一點,正如人發高燒的時候,會感到身上特別有勁。可高燒一退,就會一點力氣都沒有,出現醫生所説的虛脱,體內組織遭受的損害極為嚴重。因此,得肝病的人,尤其是因為悲傷過度患了肝病的人,發火之後造成的身體虛弱就格外危險,因為肝炎病人的飲食是受到嚴格限制的。那就像是一種高燒,專門破壞人的體液機能,因為它與血,與大腦都無瓜葛。對整個人的刺激造成憂鬱症,病人甚至會對自己生氣。在這種狀況下,任何事情都會惹病人發怒,而這是很危險的。儘管大夫再三叮囑,可茜博太太這個既無切身經歷又未受過教育的下等女人,就是不相信體液系統會騷擾人的神經組織。布朗先生的解釋對她來説只是醫生的想法而已。她和所有的平民百姓一樣,絕對想讓邦斯吃飽,如果要想阻攔她不偷偷地給邦斯一片火腿,一個攤雞蛋或一杯香草巧克力,那布朗大夫必須要把話給她説死:

    “您只要給邦斯先生隨便吃一口什麼東西,那就等於一槍把他斃了。”

    平民階層在這方面是十分固執的,病人討厭去醫院,其根本原因就是他們認為醫院裏不給病人吃東西,會把人餓死。做妻子的總是偷偷地給生病的丈夫帶來吃的,造成很高的死亡率,以致醫生不得不作出規定,凡是親屬來探望病人的日子,必須對探望者進行極為嚴格的搜身檢查。茜博太太為了儘快實現自己的利益,必須時不時跟邦斯鬧點不愉快,為此,她把去找戲院經理以及跟舞女愛洛伊斯小姐鬥嘴的事都跟邦斯説了。

    “可您到那裏到底去幹什麼?”病人第三次問茜博太太,可她只要一打開話匣子,病人是無法阻擋的。

    “……待我搶白了她一頓之後,愛洛伊斯小姐才知道了我是誰,她馬上認輸,我們成了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您問我到那兒到底去幹什麼?”她把邦斯的問題重複了一遍。

    有的饒舌鬼,可以説是饒舌的天才,往往會這樣撿過對方的插問、反對的意見和提出的看法,當作自己的説話材料,補充自己的長篇大論,彷彿那會枯竭似的。

    “可我去那兒是為了幫您的戈迪薩爾先生解決難題;他急需為一部舞劇配音樂,親愛的,您身體不行,不能寫東西,無法交您的差……我順耳聽到他們準備叫一個叫加朗熱先生的給《莫希幹人》寫音樂……”

    “加朗熱?”邦斯氣得嚷叫起來,“加朗熱,那傢伙一點才氣都沒有;我當初就沒有接受他當我的第一提琴手!不過,他很風趣,倒就音樂寫過不少好文章;他能作曲,我才不信呢!

    ……您真見鬼,怎麼想起去戲院的?”

    “這個魔鬼,多死板的腦袋!啊喲,我的貓咪,我們別這樣一説就生氣……您現在這個身體,還能寫音樂?您從來沒有到鏡子前去照過吧?您要鏡子照一照嗎?您只剩下一張皮包着骨頭了……您已經弱得像只麻雀了……還以為有力畫您的那些符號……連我的賬您都沒勁記了……噢,我倒想起來了,我得上四樓要賬去,他們還欠我們十七法郎呢……有十七法郎也是好的,因為付完藥費,我們只剩二十法郎了……所以得跟那個人説説,他看樣子是個好人,那個戈迪薩爾先生……我喜歡他這個名字……他真像是羅傑-邦當,很合我的脾氣……他那樣的人,才不會得肝病呢!……我得跟他談談您現在的情況怎麼樣……唉!您身體不好,他暫時讓人頂替了您的工作……”

    “頂替了!”邦斯從牀上坐了起來,聲音嚇人地喊叫道。

    一般來説,凡是病人,尤其是已經落入死神魔掌的人,總是瘋狂地抓住自己的位置不放,就象初出道的人拼命地找差事做。因此,自己被人頂替,這在可憐的病人看來,已經是死到臨頭了。

    “可是大夫跟我説過,”他繼續説道,“我身體會很快好的,我不久就可以恢復正常生活!您害了我,您毀了我,您要了我的命!……”

    “哎呀!呀!呀!”茜博太太叫了起來,“您又來了!好吧,我是您的劊子手,哼,等我身子一轉,您就在背後跟施穆克説這些好聽的……您説些什麼,我聽得一清二楚,算了……

    您是個忘恩負義的魔鬼。”

    “可是您不知道,要是我的病再拖個半個月,等我的身體好了,他們會對我説我已經老了,不中用了,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會説我是帝政時代的人,老掉牙了!”病人一心想再活下去,嚷叫道,“加朗熱在戲院會交上很多朋友,從檢票處到頂樓都會交上朋友!他會降低聲調去討好根本沒有好嗓子的女戲子,去舔戈迪薩爾先生的皮靴;他會通過他的朋友在小報上到處捧他;茜博太太,在那種地方,連禿子頭上都可以找出蝨子來的!……您怎麼見鬼跑到那裏去了?”

    “是見鬼了!施穆克先生為這事跟我商量了一個星期呢。您能有什麼法子!您眼裏只有您自己!您自私透了,為了保住自己的命,恨不得讓別人去死!……可憐的施穆克先生,一個月來已經拖垮了,已經無路可走,什麼地方都去不成了,沒有辦法去上課,去戲院上班了。您難道就什麼都看不見?他夜裏陪着您,我白天陪着您,原來我以為您沒什麼,值夜的事盡由我來做,可現在要是再整夜陪着您,我白天就得睡覺!那家裏的事,吃飯的事情誰來管呀?……您有什麼法子呢,病總是病呀!……沒辦法!”

    “施穆克會出這種點子,這不可能……”

    “那您現在的意思是説那點子是我出的羅!您以為我們都是鐵打的?要是施穆克繼續忙他那些事,一天上七八節課,晚上又要去戲院指揮樂隊,從六點半一直忙到十一點半,那出不了十天,他就沒命了……那個人為了您,叫他獻出生命也願意,難道您真要他死嗎?我以我父母起誓,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見過像您這樣的病人!……您的理智都到哪兒去了,是不是送到當鋪去了?這裏的人都為您拼命,什麼事都儘量做好,可您還是不滿意!……您真的想把我們全都逼瘋?……

    就説我吧,都已經累得快死了!”

    茜博太太儘可以説個痛快,因為邦斯已經氣得説不出話來;他在牀上亂滾,痛苦地哼叫着,眼看着就要死去。每到這個時刻,爭吵總是會突然變成親熱。茜博太太朝病人撲去,捧起他的腦袋,逼他睡好,又把被子給他蓋上。

    “怎麼會弄成這樣子呢!我的貓咪,説到底,都是因為您的病!善良的布朗先生就是這樣説的。唉喲,您安靜一下。我的好寶寶,您乖乖的。凡是跟您接近過的人,都把您當作寶貝似的,連大夫每天都要來看您兩次!要是他見您急得這副樣子,他會説什麼呢?您可真要氣死我了!這對您沒有好處……有茜博太太照料您,得尊重她才是……您亂喊亂叫的!……您絕對不能這樣!您自己也清楚。亂叫會刺激您的……您為什麼要生氣呢?所有的錯都是您造成的……您還總是跟我過不去!瞧您,我們要講道理!施穆克先生和我都愛您,簡直把您當心肝寶貝一樣看待,要是我們覺得自己已經做得不錯的話……那麼,我的小天使,那就真做得很好了!”

    “施穆克先生不會不跟我商量就讓您去戲院的……”

    “那個可憐的好人正睡得香呢,要不要把他喊醒,讓他來作證?”

    “不!不!”邦斯叫了起來,“要是我善良又温柔的施穆克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我的情況也許比我想的要糟。”邦斯説道,一邊朝裝飾着房間裏的那些藝術品看了看,目光中滿含着極度的憂傷。“得跟我心愛的畫,跟所有這些我當作朋友的東西……跟我那上帝一樣的施穆克告別!……啊!是真的嗎?”

    茜博太太,這個殘忍的女戲子,用手絹捂着眼睛,這一無聲的回答使病人陷入了悲切的沉思之中。在社會生活和身體健康的這兩個最為敏感的地方,他遭受了沉重的打擊,飯碗丟掉了,死亡就要臨頭,他已經無招架之力,連發怒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這樣,他像一個害了肺病的人,痛苦地掙扎了一番之後,有氣無力地愣在那兒。

    “您瞧,為了施穆克先生的利益,”茜博太太見她的受害者已經被徹底制服,便説道,“您還是讓人把居民區的公證人找來為好,就是那個特洛尼翁先生,那人很正直。”

    “您總是跟我提那個特洛尼翁!……”病人説。

    啊!請他還是請別人,對我都一個樣,隨您以後給我多少!”

    她搖搖頭,表示根本就瞧不起錢財。於是又出現了沉默。

    這時,已經睡了六個小時的施穆克餓醒了,他起牀來到了邦斯房間,一時默不作聲地細細看着他,因為茜博太太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朝他發出了“噓”的一聲。

    接着,她站起身,走到德國人身邊,湊到他到他的耳邊,對他説道:

    “謝謝上帝!他總算是要睡着了,他呀,兇得就像頭紅驢子!您有什麼辦法呢!他是在跟他的病鬥……”

    “不,恰恰相反,我是很有耐性的。”受害人反擊道,聲音悽慘,表明他已經沮喪到可怕的地步。“我親愛的施穆克,她上戲院叫人把我給辭了。”

    他停了下來,沒有力氣把話説完,茜博太太趁這個間隙給施穆克做了個手勢,意思是説邦斯腦子出了問題,已經喪失理智了。她説道:

    “別惹他生氣,會要他命的……”

    “她説是你讓她去的……”邦斯看着誠實的施穆克,説道。

    “是的,”施穆克勇敢地回答道,“必須這麼做。你別多説!……讓我們把你救過來!你有那麼多寶物,還不要命地做事,真是太傻了……你快點養好病,我們賣掉幾件古董,帶上這個好茜博太太,找一個地方安安靜靜地過我們的日子……”

    “她把你帶壞了!”邦斯痛苦地説。

    病人見茜博太太不在,以為她已經走了,可她是站到牀後去了,好打手勢,不讓邦斯看見。

    “她要了我的命!”邦斯又説道。

    “怎麼,我要了您的命?”她連忙竄了出來,雙拳叉腰,眼睛像火燒一樣,説道,“我像只鬈毛狗一樣忠誠,可就落得這樣的報答?……上帝啊上帝!”

    她淚如雨下,順勢倒在一張扶手椅上,這一悲劇性的動作給邦斯造成了最致命的震動。

    “好吧,”她又站了起來,朝那兩位朋友投去仇恨的目光,那目光就像射出的子彈,進出的毒汁,“我在這拼死拼活,也不落個好,我受夠了。你們去找個女看護來吧!”

    兩個朋友驚恐地面面相覷。

    “啊!你們就像演戲似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吧!就這麼説定了!我這就去讓布朗大夫給你們找個女看護來!我們馬上把賬給算算清楚。把我用在你們這兒的全都還給我……我本來是永遠不準備問你們要的……我還上佩勒洛特先生家,向他借了五百法郎呢……”

    “都是因為他的病!”施穆克朝茜博太太奔去,抱住她的腰説,“您耐着點性子!”

    “您,您是個天使,讓我舔您的腳印,我也樂意。”她説道,“可邦斯先生從來沒有愛過我,他一直恨着我!可能還以為我想上他的遺囑呢……”

    “噓!您這樣會要他的命的!”施穆克大聲道。

    “再見了,先生。”她走過來像雷劈似的瞪了邦斯一眼,説道,“儘管我對您不好,您還是多保重吧。等您對我客氣了,覺得我做的一切是對的,我再來!在這之前,我就待在自己家裏……您是我的孩子,哪裏見過孩子反抗媽媽的?——不,不,施穆克先生,我什麼都不願意聽……我會給您送晚飯,侍候您的;可您去要個女看護來,去找布朗先生要一個。”

    説罷,她猛地拉上門,走了,震得一些貴重細巧的東西直晃動。病人聽到了瓷器的叮噹聲,這樣折磨着他,就像是車輪刑的致命一擊。

    一個小時之後,茜博太太又來了,可她沒有進邦斯的屋子裏,而是隔着房門喊施穆克,告訴他晚飯已經做好,放在飯廳裏了。可憐的德國人又來到飯廳,臉色蒼白,眼睛掛滿淚水。

    “我可憐的邦斯都糊塗了。”他説,“他竟然説您是個壞人,這都是他生病的緣故。”他想把茜博太太的心説動,而又不責備邦斯。

    “啊!我受夠了,他的病!聽着,他既不是我父親,又不是我丈夫,也不是我兄弟,我孩子。他嫌惡我,好吧,那就算了!您呀,您知道,您到天邊,我也會跟着您;可是,一個人獻出了自己的生命,獻出了自己的心,拿出了所有積蓄,甚至連丈夫也顧不上,可不是嘛,茜博都病倒了,到頭來卻被當作壞人……這實在有點兒太過分了……!”

    “太過分?”

    “是的,太過分了!廢話就別説了。還是談談正事吧,你們欠我三個月的錢,每月一百九十法郎,總共五百七十法郎!另外,我代付了兩個月房租,這兒是收據,加上小賬和税,為六百法郎;兩項加起來一千二不到一點,最後還有那兩千法郎,當然不要利息,總共是三千二百九十二法郎……您再想一想,要請女看護,再算上請醫生,買藥和女看護吃飯的開銷,您至少還得預備兩千法郎。所以,我又向佩勒洛特先生借了一千法郎。”她拿出戈迪薩爾給的那一千法郎,説道。

    施穆克聽着她算這筆賬,自然是整個兒聽呆住了,因為他對這種錢的事情,就像貓對音樂一樣,一竅不通。

    “茜博太太,邦斯是糊塗了!您原諒他吧,繼續照顧他,當我們的恩人吧……我向您下跪,求求您了。”

    德國人説着跪倒在茜博太太面前,吻着這個劊子手的雙手。

    “聽着,我的好貓咪。”她扶起施穆克,親了親他的額頭説道,“茜博都病倒了,躺在牀上,我剛剛讓人去找布朗大夫。在這種情況下,我得把事情都安排清楚。再説,茜博剛剛見我回去時淚汪汪的,氣極了,不願我再到這兒來。是他提出來要錢的,您知道,那是他的錢。我們這些做女人的,有什麼法子呢。不過,要是把這三千兩百法郎還給他,也許他會消點氣。這是他的全部家產了,可憐的人,結婚三十六年了,就這麼點積蓄,都是他的血汗錢。明天就得還他錢,沒有一點商量餘地……您不瞭解茜博:他一發起火來,會殺人的。唉,我也許還能求得他同意,讓我再繼續照顧你們倆。您放心吧,我隨他説去,隨他怎麼想。他這口氣,我受就受了,因為我喜歡您,您是個天使。”

    “不,我這人很可憐,只愛自己的朋友,願意為救朋友的命而犧牲自己……”

    “可是錢呢?……我的好施穆克先生,就算您一個子兒也不給我,您也得弄三千法郎供自己開銷啊!説真的,要我是您,您知道我會怎麼辦嗎?我會一不做二不休,賣掉七八幅蹩腳的畫,然後再把因為地方擠沿牆堆在您房間裏的畫拿幾幅掛到客廳去!管他是這一幅還是那一幅,有什麼關係呢?”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他太壞了!不錯,這是因為他生病的緣故,他身體好的時候,簡直像只綿羊!他有可能會起牀,到處亂看;雖然他已經弱得連房門都邁不出,可萬一他到了客廳,畫的數目總算一幅也不缺吧!……”

    “不錯!”

    “等他身體完全恢復了,我們再把賣畫的事告訴他。到時,要是您願意向他承認賣畫的事,就把一切責任往我頭上推,就説得還我錢。沒關係,我不在乎……”

    “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能隨便作主……”善良的德國人爽直地回答説。

    “那好,我讓您和邦斯上法庭去。”

    “那會要他的命……”

    “您挑選吧!我的天哪!把畫給賣了,然後您告訴他……

    您把法院的傳票給他看……”

    “行,您就讓法院來傳我們吧……我也就算有了個理由……我把判決給他看……”

    當天七點鐘,茜博太太去跟一個執達史商量過之後,來叫施穆克。德國人來到了塔巴洛先生面前,塔巴洛勒令他付錢;施穆克渾身哆嗦答了話,就這樣,他和邦斯被傳訊,要他們上法院去聽候付款的判決。看面前這個人的模樣,再加上字跡潦草難辨的法律文書,施穆克嚇壞了,再也無力反抗。

    “把畫給賣了吧。”他含着淚説。

    第二天清晨六點,埃裏-馬古斯和雷莫南克把他們要的畫都取了下來,兩千五百法郎的兩張收據完全合乎手續:

    “茲代表邦斯先生,將四幅畫售與埃裏-馬古斯先生,其得款兩千五百法郎整,此款應用作邦斯先生的生活費,第一幅為疑係丟勒所作的一幅女人肖像;第二幅為意大利畫派風格,亦為肖像畫;第三幅為布勒蓋爾的荷蘭風景畫;第四幅為佛羅倫薩畫派的《神聖家族》,作者不詳。”

    雷莫南克給的那張收據也是同樣的措辭,有格勒茲、克洛德-羅朗、魯本斯和凡-戴克的畫各一幅,但都以法蘭西和佛來米畫派的作品為遮掩。

    “這筆錢讓我相信了這些小玩藝兒還真有點價值……”施穆克接過五千法郎,説道。

    “是有點價值……”雷莫南克説,“這兒的東西,我願意出十萬法郎。”

    奧弗涅人受託幫了個小忙,從邦斯放在施穆克房間的那些次等的畫中,挑了八幅尺寸一樣框子也一樣的畫,取代了原來那八幅畫的位置。四幅傑作一到手,埃裏-馬古斯馬上以算賬為名,把茜博太太領到家中,可他拼命叫窮,説畫有毛病,得重新修補,只能給茜博太太三萬法郎作為佣金;他給茜博太太拿出法蘭西銀行印有一千法郎字樣的票子,一張張煞是耀眼,茜博太太忍不住接受了!雷莫南克拿他四幅畫作抵押,跟馬古斯借錢,馬古斯讓他也給茜博太太同樣數目的佣金。雷莫南克的四幅畫,馬古斯覺得太美了,他怎麼也捨不得再還回去,第二天,便給古董商送來了六千法郎的純利,古董商開了一張發票,把畫讓給了他。茜博太太有了六萬八千法郎的家財,舊話重提,又吩咐那兩位同謀一定要絕對保守秘密;她請猶太人幫她出主意,怎樣才能存放這筆款子而又不讓人知道是她的錢。

    “去買奧爾良鐵路股票,目前市價比票面低三十法郎,三年內您就能翻一翻;這樣,您只有幾張破紙頭,往錢包裏一放就沒事了。”

    “您在這兒等等,馬古斯先生,我到邦斯家的代理人那兒去一下,他想知道您肯出多少錢買上頭的那些東西……我馬上去把他給您找來。”

    “她要是寡婦,”雷莫南克對馬古斯説,“那我就賺了,瞧她現在有的是錢……”

    “要是她用她那些錢買奧爾良鐵路股票,兩年後就能翻倍。我那點可憐巴巴的積蓄都買了股票。”猶太人説,“那是我女人的陪嫁……律師還沒來,我們到大街上去轉轉吧……”

    “茜博已經病得很重了,要是上帝想把他召去,”雷莫南克説,“那我就有一個了不起的女人,讓她去開個商店,我的生意就可以做得很紅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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