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掉的東西,你自己去回想!這樣公平吧?把我們為什麼結婚都忘掉的人,是你這個白痴,而不是我!”
“這個決定無效!我沒法和江尚永這個臭小子拍電影!不,我不想和他拍!”
在爭分奪秒的拍攝過程中,男主演卻像煙霧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難怪導演要唾沫四濺地説出這種話來了。替那個傢伙當擋箭牌的是他的經紀人樸泳晁。此刻他的心裏也急得要命,恨不得一見到就一把擰斷他的脖子。可是,他的身份是那個臭小子的經紀人,他不得不去安慰正急得上躥下跳的導演。
“真是抱歉,我也沒法多説些什麼。您先消消氣,我想我一定能把他帶回來的!他打來電話説,他妻子出車禍了!”
聽到説江尚永的妻子出車禍了,導演話中的怒氣立刻減少了一大半。可是,他還在繼續對泳晁發火。
“那也得事先徵得同意再走呀,是吧?那個臭小子在圈子裏早就混了好多年了吧?因為他有點名氣,你們就非要讓他加入,卻不知道那傢伙混賬透頂,結果匆匆忙忙地搞成了這樣!”
泳晁不停地點頭哈腰地道歉,就像是一個有口難辯的罪人似的。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開了,一個人的聲音傳了進來。
“哎呀,您冷靜些,導演!您這樣激動血壓會上升的!如果您病倒了那就出大麻煩了,那可是我們電影界的一大損失呀!”
説話的女孩非常漂亮,那美妙的嗓音宛若珍珠灑落在銀盤上。她看上去才二十出頭,容貌姣好,淺淺的雙眼皮、大大的眼睛、精緻的小鼻子,嘴唇上塗着濃濃的珊瑚色口紅。她正在微笑着,美豔得讓人神魂顛倒。她剛一説完,導演的聲調又降了一半。
“嗯,嗯,這倒是事實,可是跟這種徒有外表的狂妄的傢伙……”
導演心裏很清楚,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的這個女人是個狡猾的狐狸精。然而,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意志,變得有些神魂顛倒起來。
“對了,您今年秋天一定會參加我們星族公司的成立大會,是吧?您一定要來呀,導演!如果您不來,我每天晚上都會傷心哭泣的!”
她贏了。最後,導演跟她約定,如果在明天開始拍攝之前將江尚永這個臭小子找來,他就不再追究問題。連智媛就是連智媛,她跟男人較量從來就沒有輸過。
“每天晚上都傷心哭泣?你的演技是日益見長呀!可是,你要小心呀!不管你怎麼喜歡江尚永,那個傢伙可是有婦之夫呀!你到處宣揚自己喜歡他,那是很危險的!”
在結束了一番連她自己都覺得噁心的表演之後,智媛吁了一口氣。她狠狠地盯了一眼那個説風涼話的人,那表情毒辣得簡直讓人不敢相信她就是剛才那個女孩。
“你閉嘴!別招惹我!你要是再胡説八道一句,我就把你的舌頭挖下來!”
一個大男人在受到女人如此直白的侮辱時,一般都會氣歪了鼻子的。然而,她面前站着的男人—徐胤伍倒是想法怪異,他覺得不帶刺的玫瑰毫無魅力可言。所以,當他聽到她的侮辱時,反而嘻嘻地笑了起來。哦,真是可愛的人兒!她竟然鍾情於有婦之夫江尚永,真是太可惜了!想到這裏,他突然像是記起了什麼似的,對泳晁説道:
“哦,泳晁兄,倒不如就像導演説的,把尚永那個傢伙換掉,由我來演那個角色!你説呢?反正那傢伙和我演技差不多,也是二者取其一的事,對吧?”
一聽到這句話,智媛突然格格地笑出聲來。
“我~真~真是快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智媛刺耳的笑聲在辦公室裏迴盪着,胤伍的臉漸漲成了紫色。半分鐘後,智媛的笑聲嘎然而止,接着説道:
“真是有病!你説的是人話嗎?閉上你的嘴出去!”
徐胤伍知道,這個才二十一歲的漂亮女孩是圈子裏一顆正在升起的新星,名氣很大,性格卻很刁蠻,一點也不給別人留面子。她説的話卻重重地傷害了他的自尊,他再也無法像平時那樣忍讓了。
“怎麼啦?什麼不是人話?不管怎麼説,這不是連第一個場景都沒法順利拍攝嗎?我就不如那個傢伙嗎?”
“是呀!你連尚永哥的一根小指頭都趕不上!你難道還不知道?”
智媛的回答極其尖刻,她對自己厭惡的男人從來都是這樣。
“當初不就是因為選你沒有把握,所以才選尚永哥的嗎?如果由他出演,肯定會觀眾雲集的,你以為公司沒頭腦呀?用你的話也就只能達到一半的效果!要是你真想演,就先把圓珠筆放在嘴裏做一做發音練習吧!哼!”
真話有時候聽起來也會讓人覺得特別惡毒、特別殘忍。對演員徐胤伍而言,現在就是這樣。雖然都是一樣的人,可是智媛卻劃分出了等級。她把完全是先從戲劇舞台上贏得實力,再進軍電視劇和電影的江尚永看作是王子,而把一開始就巴結公司頭頭們的女人,後來憑着私人關係走上演員道路的徐胤伍看作是乞丐。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可是現在他們卻在同一家公司共事,這是令他感到最最鬱悶的事了。他眼裏充滿了惡毒的神情,反唇相譏地説道:
“也許吧!也許江尚永那個傢伙確實比我演技好。我對你是百依百順,可是那個傢伙卻把你這樣的公主不屑一顧地甩掉了!”
聽到這句惡毒的話,智媛卻沒有勃然大怒。她只是抓起面前擺着的重重的煙灰缸,然後甜甜地笑着,對這個竟敢揭她傷疤的傢伙警告説:
“我給你選擇!是立即從這裏消失呢,還是讓我用煙灰缸砸斷你好看的鼻子?”
胤伍知道,自己招惹了智媛,她肯定會説到做到。於是,他立即灰溜溜地走出了辦公室。三十六計走為上,這可是永恆不變的真理。
“胤伍的話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呀!你好像經常摻和到尚永的事情裏面去。我討厭這種令人心煩的事情,你最好收斂些!這裏可不是你出生的美國,而是保守的韓國!”
辦公室裏只剩下泳晁和智媛兩個人。泳晁的話聽起來總是這樣嚴肅,可是智媛好像並不當回事。她把兩隻手捂在自己的耳朵上,裝作不聽的樣子。泳晁是個喜歡嚴肅的人,他對智媛的舉動當然很反感。可是,這個漂亮的女孩好像一點也不害怕,兩隻腳蹭來蹭去的,嘴裏還哼着流行歌曲。看到她這副樣子,這位在綜合娛樂公司—星族公司中負責管理影星的經紀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江尚永因為老婆出了交通事故,就在拍攝過程中一聲不吭地跑掉了。連智媛對那個有婦之夫江尚永是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徐胤伍相貌長得倒還可以,可是説台詞的時候卻舌頭髮硬,連自己是幾斤幾兩都不知道,就想和江尚永競爭。老天怎麼就給了自己這三個令人頭疼的傢伙呢?人生真是多災多難呀!泳晁忽然間想起了一件事來—尚永的老婆傷得怎麼樣呢?沒事吧?
———人生真是多災多難。
出院那天,惠燦也是這樣想的。醫生説她得了失憶症,不過不用再住院,所以出事的第二天她就得出院。那個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男人,正以“丈夫”的名義替她辦理出院手續。她除了病服之外,沒有其他衣服,只好穿上了那個男人帶來的衣服和鞋子。她沒有地方可去,只好跟着那個男人去他家裏。一羣記者正鬼鬼祟祟地等在他家門前,就像是間諜電影裏的一個場景。當惠燦穿着陌生的高跟鞋,“踢踢踏踏”地跟着他走到這座陌生的公寓前面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就更像是《艾麗絲鏡中奇遇》中的艾麗絲。
“這,這裏是什麼地方呀?”
尚永用手上的鑰匙打開了房子的大門,然後很厭煩地回答了一句:
“是我的家!”
準確地説,這裏是他和她的家,只不過她已經不記得了。
惠燦心裏清楚,如果真如那個男人所説的,他是她的丈夫,那麼這個房子也就是她的家了。可是,她的心正在七上八下地慌亂地跳着,她的心裏似乎還沒有準備好去接受這個事實。房子裏掛着的所有窗簾的顏色都是她喜歡的蔚藍色,桌子上和牆上的照片中的女人也是她自己。她覺得這個地方太熟悉了,同時又太陌生了。她此刻的心情就如同剛剛進入怪異世界的艾麗絲,或者像突然掉在其他國家裏的外國人。
“我二十九歲。我二十九歲。我二十九歲。我……”
惠燦看着浴室裏的鏡子,嘴裏唸唸有詞。在進屋子之前,兩個人就已經被外面下着的瓢潑大雨淋成落湯雞了。
洗漱台上的口杯中插着兩支牙刷,一支深藍色,一支粉紅色,像是暗示着什麼。壁櫥裏放着許多毛巾,都按照她疊毛巾的方式疊成了四折……總之,這裏也混雜着陌生感和熟悉感。在一個看似陌生的房子裏,進入陌生的浴室脱下衣服洗澡,這可是件令人難堪的事情。為了讓自己放鬆一些,她就對着鏡子中的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我二十九歲。我二十九歲。我二十九歲。我……”
她唸經似的嘀咕着,不知不覺地開始仔細地打量起鏡子中的自己來。面頰被太陽曬得有些黑了,脖子、手臂和腿是淺棕色的,隆起的胸部和脖子白得像雪一樣。啊,怎麼會這樣呢?胸部好像一夜之間就變得豐滿起來了。還有,我什麼時候把眉毛刮成這樣了?腋窩下的毛毛也不見了,指甲上還塗着淺色的護甲油?鏡子中的這個女人有着成熟女性的身體,她覺得有些陌生。
真是突然在一夜之間長成大人了!剛才她拼命默唸着自己是二十九的時候,就想着快快長成大人。可是,現在已經成為大人了,自己應該感到高興還是傷心呢?
“惠燦呀,你現在不是十八歲,而是二十九歲!你能坦率地接受你是二十九歲嗎?”
惠燦正在浮想聯翩,浴室的門突然打開了。她聽到那個男人在説:
“喂!你還沒洗完嗎?”
惠燦下意識地背過身去,兩隻胳膊捂在胸前。一看到她雪白的後背和裸露的臂膀,尚永頓時沒了聲音。這一瞬間,尚永突然問自己:
“最後一次看到她的身體,是在什麼時候?”
接着,他自言自語地説道:
“嗯,大概是在兩週之前吧?”
在惠燦對自己拋出離婚炸彈之後,他就沒有再進他們的卧室,之後連她房門的把手都沒有碰過。他可不會將一個對自己如此反感的女人拉到牀上來,那是他的自尊。很長時間以來,他都能像這樣維護着自己的自尊,直到兩週之前的那天晚上—就像現在這樣,無意間地看到了她裸露的身體。
“出去!關上門!”
不知道是因為滲進來的寒氣,還是因為尚永望着她的眼神,惠燦雪白的肩膀開始哆嗦起來。如果她一句話也不説,只是繼續洗澡,也許用不着説,他也會輕輕地關上浴室的門的。不,他肯定會那樣做的。然而,惠燦近乎命令的口氣刺激着他微妙的神經。
“江尚永!我叫你出去!”
他的臉色變得可怕起來,對兩頰通紅、瞪着眼睛厲聲叫喊的惠燦説道:
“你是白痴嗎?用這種口氣説話!那是叫人出去嗎?真想要我出去的話,就閉上你的嘴,你這個白痴!”
“我説叫你出去,就是叫你出去!快點出去!別等我罵你!”
他知道,這個厲聲厲色地向他發出命令的女人這種時候是不會開玩笑的,她會説到做到。可是,尚永這會兒禁不住動起了歪腦筋。
“一個女人在自己家裏與丈夫做愛,就算她大叫大喊,也不會有一個人來看的!”
唰~
浴室裏水珠飛濺起來,尚永毫不費力地將惠燦摔倒在冰涼的地板磚上。又涼又滑的瓷磚貼在她的背上,她顫抖着問他:
“你要幹什麼?”
尚永撫弄着妻子柔軟的耳垂,用略帶嘶啞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地説道:
“已經是最後了,要麼上牀,要麼道別!”
惠燦將頭朝向趴在自己身上的”丈夫”,喘了一口氣,説道:
“不要這樣,尚永!你這樣是沒有用處的!你也是同意的,對吧?我可是已經決定再也不做你老婆的,所以你現在不可以碰我!”
尚永的頭髮還是濕的,可他年輕的身體卻在燃燒着。儘管她説不可以碰她,他還是不明白當時到底為什麼要那樣做。
“你不是喜歡和我做愛嗎?”
聽到他嘲諷似的話,惠燦竟然“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喜歡過,而且現在也喜歡!和你做愛感覺就像飛上了天堂!”
“那又為什麼不行呢?”
尚永的眼睛好像在説:“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到底是為什麼沒法和我生活呢?為什麼現在不行呢?”惠燦盯着他的眼睛,用平靜而又清晰的語氣説道:
“我要返回天堂了。我以前是喜歡你,但我現在討厭你了。所以,你不要這樣。如果最後的道別是這個樣子,我會非常傷心、難過的,也許都不會把你作為朋友留在記憶裏的!”
這個威脅很管用。他從妻子身上爬了起來,然後帶着演員特有的、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卻又極其苦澀的表情説道:
“你真是個渾帳女人!朋友?什麼朋友?對我而言,你只是個女人!除此之外,你對我而言毫無意義。哼,你這個娘們!你現在對於我也沒有任何意義!夠了吧?“
“……夠了。”
惠燦臉上的表情同樣也很苦澀。兩週之後,她卻再次以相同的模樣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大叔!關門呀!”
惠燦的聲音很低、很尖,充滿了恐懼。她胸前裹着一條毛巾,毛巾似乎快要掉下來了。不管有沒有喪失記憶,她都一點也不肯讓別人看見她裸露的身體。這個女人簡直就是個白痴,尚永突然這樣想。你越是那種表情、那種聲音、那樣遮遮掩掩地,我就越想看見,這個笨女人難道真的不知道嗎?她那充滿恐懼的神情、恐懼的聲音,還有她抓着的那條可笑的毛巾,他用輕蔑的眼神看着這一切。她的耳根紅起來。她聽到尚永一臉不屑地説:
“喂,小姐!你遮着那條毛巾不覺得可笑嗎?你的身體我已經看過無數次了!求你別再做這種讓人噁心的動作了,好不好?不管怎麼説,我是不會抓着連我都不記得的女人,跟她説要欣賞她的身體的!別磨磨蹭蹭的,快點洗完出來!”
聽着這不高不低的冷冰冰的聲音,惠燦害怕極了。
“我到底是怎麼了?怎麼被這種傢伙牽着鼻子走呢?我真的結婚了嗎?跟這種脾氣惡劣的傢伙結婚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為什麼和你結婚了呢?”
不管是在失去記憶之前還是之後,只要是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惠燦就忍不住要問。現在,她正壯着膽子問那個聲稱與自己結了婚的男人。尚永正在擦着濕濕的頭髮,臉上帶着很不耐煩的表情。她非常誠懇地對他問道:
“我絞盡腦汁還是想不起來。大叔臉色這麼可怕,脾氣又很惡劣,就算是下輩子我也絕對不會要你這種人做丈夫的!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呀?大叔和我碰上‘結婚’事故了嗎?”
尚永的眉頭皺了起來。惠燦心裏感到非常害怕,眼睛卻在撲閃撲閃地看着他,等他回答。過了半分鐘,他才沒精打采地對妻子説道:
“那時候我有點發瘋!”
惠燦並不期望像電影中那樣,聽到他性感的嘴唇裏説出令人肉麻的回答:“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因為愛你!”可是,至少她也不希望得到那種毫無誠意的回答。她真想狠狠地打他一拳。他又接着説:
“嗯,要我説理由的話,有很多種呢!第一個理由就像剛才我説的,那時候我眼睛瞎了。第二個理由就是,我想像大韓民國的所有男人那樣,合法地跟女人睡覺。要是覺得不對,那還有第三個理由!就是我們住在了一起,突然有一天你莫名其妙地嘔吐起來,我坐也不是、跑也不是,就被你俘虜了。對吧?”
他説的第一個原因和第二人原因聽起來都很嚇人,而第三個原因聽起來簡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尚永垂頭喪氣地繼續對她説道:
“哼,結完婚才知道,原來你嘔吐並不是因為懷孕,只不過因為得了是胃炎!”
“這是真的嗎?”
惠燦緊張得臉色發綠,就像是窗子外面的閃電。尚永看着她嘿嘿地笑了,笑得很無恥。他覺得,不論是在失去記憶之前還是之後,她都是一個很有趣的女人。
“這三個原因,你覺得哪一個合適呀?挑一個吧!嗯?都不是嗎?”
“你這是做什麼呀?別人可是很認真地問你的!我現在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看到惠燦又想尖聲反駁,尚永也針鋒相對地吼道:
“你忘掉的東西,你自己去回想!這樣公平吧?把我們為什麼結婚都忘掉的人,是你這個白痴,而不是我!”
窗外轟隆隆地響起一聲驚雷,就像是回應他那冷酷無情的回答。雨從惠燦出院的時候就開始下,現在不知不覺地下得更大了。天上被烏雲籠罩着,黑壓壓的一片。雷聲又響了起來。
轟隆隆隆隆隆隆!哐……
嘎……
為什麼這一瞬間,雷聲變得這麼可怕呢?惠燦無從知道,她只是下意識地將自己那張驚恐的臉藏到了他的懷裏,剛才那不依不饒的樣子跑得無影無蹤。遠處的雷聲還在像惡狗一樣地狂吠着……片刻之後,尚永譏諷地説道:
“你是因為害怕才要我抱着你的,對吧?嗯,我可沒有主動要求那麼做!”
聽到他這句無情的、羞辱性的話,惠燦將低埋着的頭“霍”地一下抬了起來。
“你胡説八道什麼呀?”
她帶着滿是憤怒的眼神尖聲反駁道。尚永的臉兇狠地皺了起來。
“打雷打閃的時候,你輕輕地説:‘我怕!尚永,你抱着我吧,這聲音真是快嚇死人了!’噢,你説你忘了嗎?真是奇怪!只要一打雷,你就往我懷裏鑽,也不管記不記得!”
惠燦咬着嘴唇想,為什麼這個大叔並不傷害自己,而且還感到很焦急呢?是大人對小女孩耍壞心眼!我不可能對這種壞心眼的傢伙那樣説的!想到這裏,她猛地抬起頭,振振有詞地反駁説:
“你説謊!我不可能對大叔這樣的男人那樣説的!”
“不對,你説過!”
就像他們經常吵架時那樣,她的嗓門一抬高,他的聲音就會變得冰冷、緩慢而又尖刻。
“你想想,你和我在這裏做過多少次愛呀?你記不起來就讓我來告訴你!剛才要我抱着你的人,就是你!你曾經在我的身子下面無數次呼喚過我的名字!以前只要我願意,你就會叉開你的雙腿!別告訴我你記不起來了!你做過的!你吻我吻得嘴都腫了,撫摸着我,和我做愛一直做到天亮!你和我做過的!那也是相互願意的!你這個白痴!”
不管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都是一個心理年齡才十八歲的“純真少女”難以接受的。聽了尚永的話,惠燦用極其苦澀的語氣對他説道:
“那之後,我沒有説過感到後悔的話嗎,大叔?在我的腦海中,好像一天要後悔十二三次呢!”
惠燦理直氣壯的聲音如同剛剛響過的雷聲,衝進尚永的耳朵。這時,他的耳邊又“嗡嗡”地響起這個女人的另一種腔調。
“現在我太討厭你了!就是你的手碰到我身上,我也會起雞皮疙瘩的!連你的名字我都想完全忘掉!”
尚永簡直就想卡住這個女人的脖子,她不管是在失憶之前還是之後,都無比惡毒地往自己的傷口上灑鹽。
“你再説一遍!你後悔躺在我懷裏?”
那一瞬間,外面閃電的光芒突然映在他大理石般白皙的臉上。惠燦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下巴在哆嗦着。惠燦害怕了。她已經在後悔剛才説過的話,畢竟發火的時候什麼話都能説出來。
“我~我也不~不知道是不是後悔了?”
他朝她靠了過來,臉上滿是嘲弄的神色。他冰冷而又緩慢的聲音變得越陰沉,惠燦的心就“怦怦”地跳得越厲害。她本能地感覺到,惹了這個脾氣惡劣的男人肯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再説一次呀?”
這個男人看着自己,眼神似乎很冷淡,又像是燃燒着熊熊烈火。她不明白他這句嘲弄似的話是什麼意思。
“嗯?”
“也許你説上一次,就會想起來呢!你後悔還是不後悔?”
他的聲音穿透密集的雨聲傳進了她的耳朵,比雷聲還要響亮,充滿了火藥味。
“你~你在開玩笑嗎?”
惠燦睜着兩隻驚惶的眼睛問道。尚永一字一頓地回答説:
“從現在開始,你給我記住,柳惠燦!你所認識的江尚永是不會開什麼玩笑的!”
不一會兒,就如他所説的那樣,她散着頭髮躺在了他們以前一起睡過無數次的卧室地板上,而他就趴在她身上。不過,氣氛卻不像以前那樣友好了。
“你要是碰我,我就跟你沒完!你這個流氓!調戲未成年少女是犯~犯罪!”
他嘴角帶着一絲嘲弄,反問她:
“未成年少女?”
竟然還有二十九歲的未成年少女?
“嗨,小姐!你不要再搞笑了,好不好?你要是再逗我……你會咬着自己的舌頭的!”
聽到他的玩笑話,惠燦兩眼充滿了怒火。她立即回答説:
“我才不會咬自己的舌頭!我為什麼要死呀?該死的人是你!你要是現在碰我一下,就肯定會死的!一定會!我真的會殺了你的!”
這可真是極其危險的威脅。然而,奇怪的是,尚永的臉色卻比剛才緩和多了。從昨天見到他以來,惠燦這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似的神情。她覺得有點不對勁。
“我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知道!”
“我可是認真的!”
“我知道,柳惠燦任何時候都很認真。”
“那你笑什麼呀?你變態呀?”
聽到這句侮辱性的話,尚永卻莫名其妙地“撲哧”一聲笑了。然後,他帶着極其複雜的神情,低頭看着惠燦的臉。
“我覺得,雖然你失去了記憶,可是從你這種瘋瘋癲癲的性格來看,你還是你。”
很顯然,説別人瘋瘋癲癲的可不是什麼稱讚。可是,惠燦心裏真是覺得怪怪的,這位大叔無禮的嘲笑第一次讓她有些精神恍惚起來。
“你別~別笑!我絕對不能被這種男人的微笑迷惑,絕~對不能……”
他把自己的耳朵靠在她的左胸上,濕濕的頭髮蓋住了她“怦怦”直跳的心口。
“大~大~大叔,你在幹什麼呀?”
她想把他的腦袋從自己的胸口上推開,可他硬是將耳朵貼在上面。
“別動!我聽聽你心跳的聲音。啊,在跳呢!”
“人活~活着的話,心當然會跳的!”
“真是幸運!”
聽到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惠燦竟然忍不住也問道。
“什麼呀?”
“我是説,車都被樹撞癟了,可你的心仍然在跳。”
對變成了十八歲少女的惠燦而言,她的心這時跳得都有點痛。她第一次發現心還能跳得這麼快。尚永聽着她心臟搏動的聲音,突然撫摸起她的面頰。要不是這樣,她也許還會乖乖地讓他聽一會兒自己的心跳的,因為那種微笑、那種聲音真是讓她覺得暈乎乎的。她“叭”地一下打開了他的手。
“別~別摸我!”
一聽到這句話,尚永突然想起這個該死的女人在兩週前説過的話來。
“你不知道嗎?我們已經結束了,現在你不可以再碰我一下!我現在太討厭你了!就是你的手碰到我,我也會起雞皮疙瘩的!”
為什麼不管是在失憶之前還是之後,這個身為自己妻子的女人總是叫他不要摸她呢?
“如果我想摸呢?如果我準備摸呢?如果我一定要摸呢?”
被她打開的手又伸了過來,倔強地撫摸着她光滑而有些發燙的額頭、發熱的面頰、下巴和脖子,接着又開始撫摸她從睡衣裏露出來的胸部的曲線。如果不是她叫喊起來,他也許真的會把她的睡衣脱掉。
“討~厭!救命呀!”
聽到她的哀叫聲,他立即停住了。她看着他,臉上充滿了恐懼。她問道:
“你~你這是犯規!即使説我真的長大了嫁給了你,我~我現在也不認識你!你對初次認識的女人總是這樣嗎?”
真是血淋淋的指責。聽着這些尖刻的話,他的臉變得毫無表情,只是看着她的眼神變得越來越深邃了。惠燦顫抖着,眼睛卻倔強地迎着他的視線。他臉上帶着苦笑,説道:
“是的,我犯規。我剛才瘋了,竟然跟小女孩這樣!”
他爬起來之後,惠燦終於得以長長地舒上一口氣了。儘管如此,這個二十九歲的“少女”卻覺得心亂如麻,像是做了很對不起他的事似的。尷尬的沉默被突然傳來的門鈴聲和敲門聲打破了。
“江尚永!我們是SOS電視台子夜王國突擊採訪組!聽説您夫人出了交通事故,可是第二天就出院了,請問她身體狀態怎麼樣……”
門外傳來有人説話的聲音。聽到這些話,他咆哮起來。
“你們,你們是吃飽了撐的嗎?可以出院就出院,還有什麼可看的?”
這一瞬間,惠燦眼前浮現出地鐵站牆壁上張貼的那張巨幅照片。那個男人和自己為什麼結婚了呢?他是做什麼的呢?她突然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