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年輕人一定「辦過事」了,基頓歪着頭想。
他們之間多了一些「什麼」,在昨天以前都還沒出現,連粗神經如他都感覺到了。
那和阿比塞爾看着菲雨、他自己看着瑪亞一模一樣,是一份旁若無人的親密感,任何事物都無法介入。
想到自己的老婆,大個兒神情柔和了一些!雖然看在平藍眼裏,他是「嘴角奇怪地扭曲起來」。
「基頓將軍,早安。」她和西海剛結束晨間散步,從洞外優閒地走進來。
既然西海是待罪之身,他們兩個好像不應該那麼悠哉。
不過今天是他們來的第三天,拉斯爾依然被單獨「請」在一間房裏,沒有人願意告訴她現在是怎麼回事,她也只好跟着輕鬆度日。
「早。今天安分一點,不要到處亂跑。」基頓微笑的樣子會嚇到小孩。
這表示他派出去的人今天會有回報。西海立刻抓住重點。
這幾天基頓的人正密切查證拉斯爾所説的是否屬實,以及安進的身分,順便把他們幾人離奇失蹤的事壓下來。
基頓深知,阿比塞爾若知道他收留西海,雖然也會做這一連串的調查工作,但是一定把西海送回首都監獄等。
基頓看在老婆的份上,絕對不會讓她的親親侄子吃不必要的苦,所以西海也就樂得投靠他而不是潛回首都找阿比塞爾。
西海看了下表,才九點半而已。
「我想帶藍藍去東邊找個朋友,天黑以前會趕回來。」
「嗯,晚上記得回來吃飯。」
基頓對兩人點點頭,吃他的早餐去也。
「我們要去找誰?」平藍好奇地問。
今天她換上向山洞婦女借來的傳統裙裝,裙長及膝,咖啡色底,袖口和裙襬走着金色與黃色交錯的繡紋,裙下搭配一條米白色的棉質寬褲,黑髮綁成一根馬尾巴,讓她的東方臉孔充滿異國情調。
「費森,就是我的老室友。」西海搔搔她的頭髮,兩人一起走向停在洞口的吉普車。「我很久沒有見到他了,趁這個機會也讓妳見見他。」
「好啊。」她很開心。
「這一切對妳就像一場精采的冒險,對吧?」西海逗弄道。
「當然,我前半輩子最大的冒險就是過馬路不看紅綠燈,現在有這種機會,我當然要好好把握。」
「那個説她貪生怕死、最怕變成偉人的膽小鬼呢?」
「我相信去看一個你的老朋友絕對不會讓我變成偉人的。如果真的讓我大變身的話,我只要焰死你就能回覆惡名了。」她氣定神閒地道。
西海失笑。
他們開着基頓的吉普車,一路往東南邊疾駛而去。
離開林線之後,乾旱無際的蒼涼便橫亙眼前。
可能是心態不一樣,看出去的景色也大大不同;曾經覺得枯燥酷熱、讓她巴不得早點回文明去的地方,如今只希望這段旅程永遠不要結束。
他輕鬆地打着方向盤,手肘搭在另一側的窗框上,神情看起來輕鬆寫意。
她從來沒有見西海氣急敗壞過,即使在最危急的時刻,他都有着一種天生的優雅,像一隻荒原上的大豹。
「讓我試試看好不好?」她突然提議。
西海對她疑問地揚了下眉。
「讓我開開看,我從來沒有開過打檔車或吉普車。」她興致勃勃地道。
天下男人對女人的開車技術都不信任,西海也不例外。
他給她充滿懷疑的一眼,讓平藍雙眸一瞇,手慢慢往胸前一盤,意思是很明白的「你不讓我試試看,晚上你就沒有甜頭吃」。
西海考慮了兩秒鐘,決定事有輕重緩急。所以他很認命地把吉普車停下來,和她交換坐位。
平藍滿眼鬥志地握緊方向盤,緊盯正前方。
「好,告訴我該怎麼做!」什麼?她連歐動都不會?
他還來不及回答,車子突然噗地一聲往前一彈。
「該死!離合器要慢慢放!」
「噢,好。」她低頭看自己腳踩的地方。
「眼睛!眼睛看前面!」
「你不要那麼緊張,這個地方又不會有車子冒出來。」平藍安撫地拍拍他。
「手放在排檔桿上不要亂伸!」西海低咒。
「唉,男人。」
手排車也沒那麼難駕馭嘛!幾分鐘後她就摸熟了,當然西海對於「摸熟」的定義可能和她不同。
「好,我們來聊聊天。」她愉快地把髮絲拂到臉頰旁,享受熱風吹在臉上的熱情有勁。「我們要去哪裏?」
「一個地質探勘的地點。」西海的手指緊緊抓住門上握把,眼睛比她更專注在路面上。
「咦?你們探勘什麼?」她好奇地挑了下眉,眼睛還是盯着正前方。
「我僱來的人也還在研究。」再觀察了一下,確定她不會把他們撞毀在什麼隱形的障礙物上,他終於稍微放鬆一點。「妳將來若不是礦產大亨的老婆,就是吃束肉條、啃乾麪包過完這一生;現在先跟妳説,也好讓妳有個心理準備。」
束肉條是勒裏西斯的傳統醃製食物,非常便宜,是窮苦人家的主要蛋白質來源。
「你和人合夥採礦?」她的眼睛又移回他臉上。
「看前面!」西海堅定地命令。等到她依言做了,他才回答:「過去七年我有機會去到許多一般人不會去的地方;雖然我不是個地質學家,但是從小跟菲雨混,多少有點概念。有些地方的地表和鄰近的區域不同,我認為這些地方很值得研究,所以就聯絡菲雨讓她的老同學組了一個研究小組,進來勘察。」
「原來土地裏有礦藏,外表就看得出來?」她驚訝。
「當然沒那麼簡單,還有更多精密的探測,由於幅員遼闊,我們也還在探勘階段。」
「可是你要怎麼合夥?你不是一直在拓荒隊做苦工嗎?」她疑惑地問。
「東漠有許多地方荒僻到不適合開墾,所以地價非常便宜。我先向幾位長輩借了點錢,把那些地買下來,再聘請地質小組過來探勘;也就是説,妳現在正看着一個一文不名兼背了一屁股債的男人,如果最後什麼都挖不出來的話……希望妳懂得如何跳肚皮舞,因為我鼓打得還不錯,我們可以到街上當街頭藝人。」
清亮如鈴的笑聲在東漠響了起來。
「我們一定不會餓死的!光靠賣你這張皮相,我就能癱在家裏吹冷氣數錢了。」
「原來妳早就對我的肉體另有所圖?」西海故作驚嚇地抱緊胸口。
「哩觸哩一哩觸,小妞,你就乖乖從了大爺吧!我會很温柔的。」她邪笑。
結果,她旁邊那個男人毫不客氣地把她扳過來,重重地吻了一記。
平藍差點發生在「明明毫無障礙物的荒漠裏翻車」的X檔案事件。
她用力瞪了他一眼,警告他最好安分一點。
「好了,換我開吧,不然我們到晚上都到不了目的地。」西海決定換手。
四個小時後,他們抵達目的地。
平藍不曉得自己原本期待的是什麼,可能是幾個戴厚眼鏡的人拿着放大鏡和小錘子在地上敲敲打打之類的,但無論如何不是眼前的壯觀場面。
有三部超級巨大的鑿地機分別在不同的地點運作,尾端是一個約五、六個男人合抱的大鐵爪,一隻機械手臂將鐵爪高高舉起,然後往地表砸下,再拉起來時抓起數量驚人的土壤。
撞擊聲震耳欲隆,整片土地都在隱隱震動。好幾部堆土機、怪手,還有許多她連叫都叫不出名字的機器在各個角落裏,把挖出來的土運到另一個地方去,地面上有許多深深的大洞,工人在其間利落地穿梭。
整個基地有好幾英畝,右側邊緣有四座長型鐵皮屋,每間大約一個籃球場的大小;許多人在裏面進進出出,有看起來像本地人的普努達人,有看起來像歐美人士的白種人,甚至有一個跟她一樣黃皮膚黑頭髮的華僑。
她為這整個景象的規模和活力瞪大了眼,「這不是普通的探勘小組吧?根本是一個礦場了。」
「一開始真的只有一組美國的探勘小組而已,後來有一間法國的礦業公司對我們在做的事很感興趣,所以和我們簽約開發,不過目前最大的股東依然是我和我背後的投資人。」西海跳下車,繞到她那一側協助她下車。
「以一個犯人而言,你還真不是普通的忙。」她澀澀地道。
西海大笑地親了親她。
他看起來完全屬於這塊土地,粗獷原始,豪放不羈,除了風和太陽,沒有任何文明能將他拘束住。
「假設你們在這裏挖到什麼,就直接算你們的了嗎?」平藍很好奇。她對礦業的東西完全不瞭解。
「並不是。所有天然礦藏都屬於國家所有,但是土地的所有人擁有第一順位的開採權,除非我們放棄,政府才會公開招標。所以我們若能在這塊土地上挖出什麼,基本上就算發了。」
「啊,那我答應你的求婚,趕快抱起我奔向夕陽吧。」她愉快地道。
他的笑聲幾乎蓋過鑿地機的聲音。
「如果最後只挖出一堆斕泥巴的話,我會記得妳今天的話。」他又親了親她的額頭。
這男人真的很喜歡親人耶!平藍摸摸額頭對他皺眉,其實心裏不怎麼介意。
「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在我服刑的期間,礦產的事幾乎都是費森在代理,我得去找他談談。我們頂多只能待一個小時,我得把握時間才行。」
費森是多亞的大兒子,由他的二老婆所生,大老婆娜絲莉生的反而是次子。
以前雖然和西海同寢,費森大多數時候都是跟父親駐紮在前線,待在山洞的時間不多,所以連菲雨都很少見到他。
「既然如此,你去忙你的吧!我四處逛逛,一個小時後我們在這裏碰頭。」
「這裏到處都是坑坑洞洞的,妳一個人到處走不安全。」西海朗眉一皺。
「噢。」她神情有點失望。
西海看了不忍心。「我找個人帶妳四處看看吧!記得跟緊他,不要一個人亂走。」
一個小時後,西海和費森一起走出行政中心的門口。
費森的祖先是東漠的遊牧民族,驃悍剛硬一如這片沙漠。他的臉龐稜角太多,有陽光與烈風刻鑿過的痕跡,長相毫不英俊,但有一種沙漠男兒特有的魅力。
他和父親最大的不同是——多亞難過美人關,這輩子娶了兩個妻子,家庭生活都在妻子們的吵吵鬧鬧中度過。
費森從小看着父親卡在兩個女人之間,再加上母親時不時來哭訴,要他這個長子出面撐腰,搞得他不耐煩到極點,於是西海一向他提出合夥的提議時,他立刻同意,然後飛也似地奔回這塊祖先的土地。
「我可能還會在山洞待幾天,有事的話,你知道怎麼聯絡我。」
「什麼時候回去覆命?」費森靜靜地問。
西海聳了下肩。
「基頓説今天晚上就會有初步結果了。」頓了頓,他眼中帶着促狹的笑意反問:「你呢?什麼時候回家?兩位伯母想念你得緊吧?」
一想起父親的女禍,費森低聲詛咒。偏偏兩位母輩雖然不和,娜絲莉對他倒是極好,他也不敢對她們太強硬。
「等你順利假釋了我再回去,運氣好的話,大家忙着對你噓寒問暖,不會有人太注意到我。」
西海大笑。「我看你還是先跑一趟吧,順便幫我跟菲雨報聲平安。現在首都應該已經獲知我失蹤的消息,亂成一團了。我不知道基頓是怎麼講的,不過他會先幫我隱瞞一陣子,我怕菲雨會擔心。」
「哼。」費森沒好氣地看他一眼。
「順便幫我跟小公主打個招呼。」西海補充。
一提到菲雨的小女兒,兩個男人的臉色都柔和了。
説來好笑,多亞和菲雨鬥氣了大半輩子,最後卻栽在她家的小公主完全沒有抵抗力。
雖然菲雨和洛提夫妻——前夫妻——比較交好,可是她的三個小孩各有喜好。
大兒子諾蘭也是和洛提較親熱,二兒子思克和現任總統艾莫的孩子們打成一片,小公主樂雅除了父親之外,最喜歡的人卻是多亞伯伯。而多亞對她可愛的笑臉完全沒有抗拒力,重男輕女了大半輩子,人到中年終於淪陷在一個小女娃的手裏。
菲雨曾向西海大樂説,這真是「詩的正義」。
連帶的,費森也變成樂雅最喜歡的大哥哥―當然,在西海面前,她會堅持西海才是她的最愛;但在費森面前,西海非常相信小公主一定反過來説。
這丫頭,真是小小年紀就成操縱男人的高手。
「自己保重。」費森拍拍他的手臂。
這就是費森,從不多説廢話,但是兩人都知道,只要彼此有任何需要,對方都會在最快速的時間內趕到。
「我會。」西海點點頭。「幫我把藍藍叫回來,我們該走了。」
費森舉目四望。「我十分鐘前已經呼叫負責帶她去逛的工人了,他們現在應該回來了才對。」
兩個男人站在原地又等了幾分鐘,依然不見人影。
一股不對勁的感覺突然在西海體內糾結,他終於等不住。
「你在這裏等,我去四處看看。如果他們回來了,叫她不要亂跑!」
「你逃不掉的!等西海找來,你就完了!」平藍冷冷地道。
她的綁架者站在洞口邊緣,對着她冷冷一笑。
「等他找來,妳已經變成一團肉泥,而我,早就無聲無息地消失,跟前幾次一樣。」
「你是指,跟前幾次的『失敗』一樣吧?」她諷刺道。
怒火一瞬間衝上那人的眼底,隨即被強捺下去。
「不管失敗幾次,只要成功一次就夠了,呸!」他往洞裏悴了口唾沬。
「喂!口水會傳染疾病的,麻煩衞生一點!」平藍嫌惡地跳開一步。
綁匪似乎覺得她這樣跳來跳去的很有趣,忍不住撿起腳邊的泥土,對她丟擲。平藍躲來躲去,高聲咒罵,不久之後就滿頭滿臉的黑土,狼狽不堪。
她很肯定這人就是去年她見到的那個「眉間有痣」的夜行人。問題是,他並不是眉間有痣!
她終於明白什麼叫「錯誤的目擊證人比沒有目擊證人更糟」
這人眉間其實是一個小小的疤,比周圍的皮膚低陷一點,可能是以前受過的小傷留下來的。在陰暗的月光下,那個陰影看起來像眉間有一顆大痣,但是在正常的光線下,那個凹陷看起來就沒那麼明顯,甚至與肌膚同色,這是為什麼阿比塞爾他們不會找到一個「眉間有痣的蒙面人」的原因。
她不知道這人是誰,和西海有什麼過節,為什麼要三番兩次的害他,她只知道自己又冷又累。
現在的氣温將近四十度,所以她的「冷」其實是過度驚嚇所催發的,可是知道這個事實並沒有改變任何事。
剛才負責帶她的工人不知道怎麼了。是被這個綁匪打倒了,或是和這人是一夥的呢?
她只知道自己前一刻還在左顧右看,下一刻有人拿一條布往她口鼻一蒙,她就人事不知了。
等她再有知覺時,是這個綁匪用另一塊有刺鼻味道的布把她弄醒,然後把她推入這個好幾公尺深的土坑裏。幸好坑底的泥土還很濕潤柔軟,她才沒有受傷。
隱隱約約聽得到機具運作的聲音,所以這裏應該還在礦場裏,只是一定離人口密集的作業區有點距離,綁匪才敢在此逗留。
西海,西海……
平藍強迫自己冷靜,不能失控,不能慌亂,最重要的是,她必須收集一切將來能指認此人的信息。
她冷冷地抬頭,努力將這人的臉孔牢記在心中。他接近四十歲,中等身材,眉間有疤,長得就像其它幾百萬人一樣普通。
引誘他説話,拖延時間,任何信息在將來都有可能派上用場!如果她能活着離開的話。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西海到底和你有什麼過節?」
「這無關乎私人恩怨,我只是拿人錢財辦事而已。有人要這小子好看,所以我就照做,其它的統統不關我的事。」綁匪聳了聳肩。
「那人能出得起錢要你幹這種虧心事,想來一定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了!」她故意譏刺道,想誘使他説出幕後主使者的身分。
「他是誰並不重要,我也不關心!只是西海那小子滑溜得很,簡直跟九命怪貓一樣,我幾次三番做手腳都被他躲了過去,我的金主都快失去耐性了。」綁匪聳了聳肩。「直到妳的出現,就簡單多了。最後金主同意,殺了妳能對西海帶來重傷,也算勉強可以接受的選項。既然如此……小妞,別怪我!我説過無關私人恩怨,只是公事公辦而已。」
如果他不知道主使人是誰,那是中間透過其它人中介,或是對方是直接和他接觸,只是沒有露臉呢?
平藍心中有一堆疑問,綁匪卻突然有了動靜。
「那小子來得比我想象中還快,好戲上場了。小姑娘,別怪我,要怪就怪妳愛錯人吧!」他突然從洞口消失。
「喂,你有膽就不要走,縮頭縮尾的算什麼英雄好漢?你這麼『厲害』,西海不見得打得贏你,怎麼不留下來和他正面較量較量?」她絕望地叫囂刺激。
但是對方已經從洞口消失,留下的冷笑聲被曠野的風吹散。
接着,她就明白所謂的「好戲上場」是什麼意思了。
一陣低沉的隆隆聲突然響了起來,她的頭頂上方出現一台中型的鑿地機。
她驚恐萬分,緊緊貼着潮濕的土壁,巨大的金屬鐵爪「的的的」地往上舉高,然後轟然一聲朝她的頭頂捶了下來。
平藍放聲尖叫。
「西海——」
「西海——」
西海聽見這聲尖叫時,心跳差點停止。
費森通令下去,整個礦地停工加入找人的行列,他和費森則開着吉普車,瘋狂在廣大的礦場裏搜尋。
線報漸漸進來,有人看見藍藍跟帶她四處看的工人往東面走去,有人看見他們進了AZ礦區,接着一個令人心神俱裂的消息傳了進來那個工人的屍體在A3區被找到了。
A3區是一處半廢棄的礦地,當初探勘小組認為它的礦藏並不豐富,於是中止開挖。
西海和費森飛馳向A3區,車子的輪胎幾乎磨到燒焦。一開進鐵柵門裏,平藍的尖叫聲便響起,西海大聲咒罵,未等車子停好便跳下車,瘋狂地衝向那部鑿地機。
「西海——西海——」平藍在洞裏死命地跳着。
機器的油門和操縱桿被人以繩子固定住,所以沒有人操作也能運轉。
平藍貼緊土壁,只跳了幾下已經不行了。土壁又濕又滑,而且不斷在坍塌,最後一次鐵爪高高舉起,她已經無處着力,眼看無法再跳了……
「藍藍,我在這裏!不要害怕!」西海大吼。
他割斷繩索,鑿地機戛然而止。
眼尖的費森瞄見一抹影子往停車場而去。
「我去追人。」然後迅速而無聲地消失在同一個方向。
西海轉身衝到洞口。
「藍藍?藍藍!」
他的胸口緊得發痛。從他趕到,到機器被停止,中間又落下一次,她卻不再有聲音了……
他不敢想象失去平藍的人生。不可能……
他的藍藍,他的布娃娃,那樣美,那樣充滿活力,那樣壞脾氣,他無法想象她失去生命,雙眼空白地倒在泥土之間……
坑底被舂得一片凌亂,隱隱有一個人形躺在中央,但全身覆滿了泥土,一動都不動……
「藍藍?平藍!許平藍!」
喊到最後,他的嗓音已經沙啞得幾乎不成聲。
「……吵醒人……也退不拉我上去……叫什麼叫……」終於,一道有氣無力的聲音飄了上來。「累死人了,我發誓,我把一年的運動量在今天都用光了。」
西海軟倒在坑旁,用力爬一下頭髮。
自十五歲首度開槍的那一次,這是他生命中第二次有了流淚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