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德內里斯和貝舒在帷幔後面沒有動彈。德內里斯無情的手指至多不時地折磨警探隊長。利用可以稱為幕間休息的機會,他在同伴的耳邊説道:
“你有什麼看法?事情明朗化了,是吧?”
警探隊長低聲説道:
“隨着這事情明朗化,一切又變得混亂了。我們知道梅拉馬爾家族的秘密,但是對於整個案件——雙重劫持、金剛鑽,卻沒有什麼新進展。”
“很正確。範霍本運氣不好。但是,耐心一點。法熱羅先生正十分激動呢。”
安託萬-法熱羅的確離開了吉爾貝特,轉身向着兩個年輕女人。要由他來給故事作出結論,同時解釋他的計劃了。他問道:
“阿爾萊特小姐,吉爾貝特-德-梅拉馬爾所説的一切,您都相信,是嗎?”
“相信。”
“您也一樣嗎,女士?”他問雷吉娜道。
“是的。”
“你們兩個都準備按照自己的信念行事嗎?”
“是的。”
他接着又説道: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應該謹慎安排,唯一的目的要成功,也就是説,讓德-梅拉馬爾伯爵獲釋。而這一點,你們是辦得到的。”
“怎麼辦?”阿爾萊特説道。
“很簡單,減輕你們證詞的分量,指控得不那麼有力,在含糊的肯定之中加上懷疑。”
“然而,”雷吉娜提出反對意見道,“我肯定被帶到過這個客廳裏,我不能否認這點。”
“不否定。但是您肯定是被德-梅拉馬爾先生和他的妹妹帶到這裏來的嗎?”
“我認出了梅拉馬爾女士的戒指。”
“您怎麼能夠證明呢?其實,法院只依賴推定,預審根本不會加重最初指控的罪名。我們知道,法官很擔心。您就可以遲疑不決地講:‘這隻戒指很像我見過的那隻。然而,也許珍珠排列的方式不相同。’那麼局面就會完全改變。”
“但是,”阿爾萊特説道,“德-梅拉馬爾女伯爵大概也應該參加對質。”
“她會到場的。”安託萬-法熱羅説道。
這是戲劇性的變化。吉爾貝特站了起來,驚恐萬分。
“我將在哪裏?……我應該在哪裏?”
“應該在那裏,”他語氣橫蠻地大聲説道。“問題已不再是猶豫或者逃走。您的責任是面對指控,一步一步地自我辯解,擺脱使您不能動彈的恐懼與荒謬的屈從造成的麻木狀態,帶動您的哥哥也起來抗爭。今晚您就睡在這個公館裏,您回到自己的地方,就像讓-德內里斯沒有魯莽地讓您離開一樣。等到舉行對質的時候,您就親臨現場。勝利是必然的,但是必須通過我們努力去爭取。”
“但是,人家會逮捕我的……”她説道。
“不會的!”
安託萬-法熱羅出語粗暴,臉上現出非常自信的神情,使得吉爾貝特-德-梅拉馬爾低下了頭,表示服從。
“我們會幫助您的,太太,”阿爾萊特説道,輪到她激動起來,這環境使她發揮了邏輯性與洞察力。“但是,我們有良好的願望就足已了嗎?既然我們先後被帶到這裏,我們認出了這個客廳,那件銀線織錦的緊身短上衣是在這個書櫃裏被找到的,法院會承認德-梅拉馬爾兄妹倆不是有罪的或者至少不是同謀嗎?他們住在這個公館裏,當時沒有離開公館,他們應該能看到,能目擊那兩次劫持的情形。”
“他們什麼也沒有看見,他們什麼也不知道,”安託萬-法熱羅説道,“應該把公館的佈局回憶一下,三樓左邊朝着花園,是伯爵和女伯爵的套間,他們在那裏吃晚飯、度過晚上臨睡前的時光……右邊,朝着花園,是僕人們的住房……下面中間,沒有人,院子裏和廚房等附屬建築物裏也沒有人。因此那裏就是自由行動的場所。那就是兩次作案的劫持者的活動場地,他們把你們兩個人帶到那裏,而小姐您從那裏逃走了。”
她反駁道:
“這説法不可靠。”
“的確不可靠,但這是可能的。使這種可能性具有更加容易被人理解的特點,就是這個謎第三次在同樣的條件下被提出來;于勒、阿爾封斯和阿德里昂三人,完全可能都是因為梅拉馬爾公館的這種佈局而遭殃的。”
阿爾萊特輕輕地聳了聳肩膀。
“那麼,依照您的假設,同樣的陰謀都由新的壞人再重複一次,他們每次都注意到了這種佈局。”
“新的壞人,是的,但他們是知情的。梅拉馬爾家族有秘密,那個令人害怕與昏倒的秘密相傳了好幾代。但是,另一個貪婪、搶劫、侵害而不受懲罰的秘密,在與之敵對的那個家族中延續下去。”
“可那些人為什麼要來這裏?他們完全可以在小汽車裏掠奪雷吉娜-奧布里,不必不謹慎地冒險把她運到這裏才搶走那綴滿金剛鑽的緊身背心呀。”
“不是不謹慎,而是小心謹慎,是為了讓別人受控告,他們自己則免受懲罰。”
“但是,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丟。因為我一無所有,人家也偷不了我。”
“那個人也許是因為愛情才折磨你的。”
“為了這,也要把我帶到這裏來嗎?”
“是的,為了引起大家的懷疑。”
“這理由充分嗎?”
“不。”
“那麼?”
“在兩個家族之間大概有仇恨,可能也有競爭。其中一個家族,由於未知的原因,習慣於先發制人。”
“德-梅拉馬爾兄妹倆大概知道吧?”
“不知道。正是這事使他們處於劣勢,導致他們必然失敗。敵對雙方在一個世紀裏並行。但是有一方不知道對方的存在,而知情的那一方就策劃陰謀,付諸實現。因此,梅拉馬爾家族不得不把自己的不幸歸咎於一種迫害他們的惡鬼;而有一些人出於傳統,出於習慣,受到誘惑,利用提供給他們的活動場地,在這裏幹他們的勾當,主動留下他們到過這裏的證據……比如銀線織錦緊身短上衣。梅拉馬爾家的人就將被控告。像您阿爾萊特-馬佐爾和雷吉娜-奧布里這樣的受害者,就這樣認出了她們被監禁的地方。”
阿爾萊特似乎並不滿意。這番解釋,儘管很巧妙,跟吉爾貝特所講的情況不謀而合,卻有點“生拉硬扯”,證據頗多自相矛盾之處,許多主要事實仍不明朗,要人們接受它尚有阻力。但是這個解釋仍然在一些方面給人以離開真相不遠的印象。
“好吧,”她説道,“但這是您想象出來的……”
他糾正道:
“這我敢肯定。”
“這您敢肯定。可法院只看是否有人申訴,才能決定。誰會去法院申訴呢?誰去以相當的自信與誠意向法院申訴,使法院相信他的供詞呢?”
“我,”他大膽地説道,“只有我才能這樣做。明天,我以德-梅拉馬爾女士從前的朋友的名義,跟她一起出庭。我甚至要毫無愧色地承認,如果她同意的話,把這朋友的身份,改換成跟我對她的感情相稱的身份,我將感到更幸福。我要説在她拒絕了我之後,我去遠遊了好幾年,回到巴黎時正值她開始經歷不幸,我發誓要為她兄妹倆伸冤。我發現了她的藏身之處,於是説服她回到家裏。
您的證詞不那麼肯定,雷吉娜-奧布里也猶豫不決,法官們就會因此動搖。這時我把吉爾貝特吐露的隱情重複一遍,我揭露梅拉馬爾家族的秘密,我確立應該得出的結論。肯定會成功的。但是,就像您阿爾萊特小姐看到的那樣,您和雷吉娜-奧布里應該邁出第一步。如果你們還不是十分堅決的話,如果你們看到的只是我的解釋尚有矛盾與漏洞的話,那就請你們看看吉爾貝特-德-梅拉馬爾,自問一下:一個這樣的女人,是否會去當強盜?”
阿爾萊特毫不遲疑地表態道:
“我明天就按照您所指點的那樣作證。”
“我也一樣。”雷吉娜説道。
“但是,我很害怕,先生,”阿爾萊特説道,“結果會跟您的願望……跟我們大家的願望不一致。”
他從容不迫地總結道:
“那我承擔一切責任。阿德里昂-德-梅拉馬爾明天晚上也許不能出獄。但是事情已有轉機,法院不敢逮捕德-梅拉馬爾女士,她的哥哥相當有希望一直活到被釋放的時刻。”
吉爾貝特再次向他伸出手來。
“我再次感謝您,我從前誤解了您,安託萬。不要怨恨我。”
“我從來不怨恨您,吉爾貝特,能為您的事效勞,我真是太高興了。我所做的都是為了您,作為對過去的回憶。我之所以要做,因為您是正確的,還因為……”
他低壓聲音,神情嚴肅地説道:
“有的工作,人們以極大的熱情去完成,那是由於某些人正注視着這工作。這些工作似乎是很普通的,卻具備豐功偉績的樣子,能幫助你贏得那些目睹你工作的人的尊敬與友情。”
這一段議論,講得很爽直,毫不做作,對阿爾萊特表示了敬意。這時,德內里斯不可能看到客廳裏每個人的臉,他還以為這是在向吉爾貝特-德-梅拉馬爾表白心跡呢。
僅一秒鐘,他猜測着真相,這使得貝舒的兩個肩胛骨之間感到難以忍受的疼痛。警探隊長從來不相信十個手指能夠給人以鉗子的感覺。幸好,這痛苦只是暫時的,並沒有延續下去。
安託萬-法熱羅沒有再説下去。他拉鈴叫來了老僕人夫婦,給他們詳細的指示,告訴他們明天要扮演什麼角色,該怎麼樣回答。德內里斯的疑團頓時消散。
他倆又聽了幾分鐘。談話似乎要結束了。雷吉娜建議阿爾萊特陪她回去。
“咱們走吧,”德內里斯低聲説道。“這些人再也沒有什麼要説的了。”
他離開了,還在對安託萬-法熱羅和阿爾萊特生氣。他穿過小客廳和門廳,希望被人家聽見,以便能夠發泄自己的惡劣情緒。
在外面,他不管不顧地對範霍本發起火來。範霍本從樹叢中衝出來,向他索要金剛鑽,卻被一陣猛烈的拳擊迅速地打了回去。
貝舒的運氣並不好多少,他想發表意見。
“總之,這個人並不令人反感。”
“傻話!”德內里斯咬牙切齒道。
“為什麼?你不同意他有某種誠意?他的假設……”
“又是傻話!”
警探隊長聽到這話便退讓了。
“是的,我知道。我們在‘小特里亞農’店鋪見過他,他跟女商販使了眼色,女商販逃走了。但是,你認為一切都不能一致嗎?”
德內里斯並不爭辯。當他們一走出花園,他就擺脱他的兩個同伴,朝一輛出租小汽車跑去。範霍本相信是德內里斯帶走了他的金剛鑽,試圖攔住他,但是捱了一記重拳只好罷休。十分鐘以後,德內里斯躺在自己家的沙發上。
當他感到再也不能自制,害怕幹出某些蠢事的時候,即過分激動的時候,就採用這種策略。如果他放任自己,就會偷偷地到阿爾萊特-馬佐爾家裏去,要求姑娘作出解釋,然後使她對安託萬-法熱羅產生反感。這樣去跑一趟是沒有用的。首先重要的是綜合分析會見中所有的話語,形成一種意見,不同於自尊心與模糊的爐嫉心強加給他的意見。
“他控制了所有的人,”他惱火地想道,“我甚至相信:要不是在‘小特里亞農’撞見他,我也會像其他人一樣上當……而且,不,不,他的故事,太愚蠢了!法院也許會放過他。我不會!這站不住腳。但是,他要幹什麼?為什麼他要忠於梅拉馬爾家族?……他怎麼敢於從暗處走出來,自我表現,好像他一點危險也沒有?人家就要調查他,細究他的歷史,他卻一往無前?……”
德內里斯對安託萬-法熱羅感到氣憤,還因為這個傢伙那麼機靈地在阿爾萊特身邊活動,採用連他都沒有弄清楚的手段,對姑娘施加難以理解的影響,而與他的影響相抗衡;那種影響力非常強,以致姑娘都瞞着他行事,甚至跟他唱對台戲。這對於德內里斯來説,真是奇恥大辱,令他痛苦。
第二天晚上,貝舒來了,非常不安。
“糟了。”
“什麼?”
“法院採取斷然措施了。”
“像你一樣。”
“像我一樣?!像我一樣,不……但是,我承認……”
“你像其他人那樣受騙了,法熱羅讓你完全搞錯了。你講吧。”
“一切都按照固定的程序進行。對質,訊問。阿爾萊特和雷吉娜有所保留,又推翻前言,使預審推事為難。接着,女伯爵和法熱羅突然來到。”
“法熱羅出場了。”
“是的,他是個非常吸引人的演員,多麼能言善辯!多麼機靈能幹!”
“別講了。我瞭解這個傢伙,第一流的蹩腳演員。”
“我向你保證……”
“結果是不予起訴?伯爵即將被釋放?”
“明天或者後天。”
“你真倒黴,我可憐的貝舒!因為你要對逮捕負責。順便説一句,阿爾萊特表現得怎麼樣?始終受到法熱羅的影響嗎?”
“我聽見她對女伯爵説要出發去鄉下。”貝舒説道。
“她出發?”
“是的,她要去鄉下一個女朋友那裏休息一段時問。”
“很好,”德內里斯説道,這個消息使他愉快。“再見,貝舒。儘量給我提供有關安託萬-法熱羅和特里亞農大媽的資料。現在讓我睡覺吧。”
德內里斯的睡覺,其實就是在一個星期裏抽香煙悶想。只有三個人來打斷他,範霍本向他索要金剛鑽,並威脅説要殺死他;雷吉娜坐在他身邊,而他不許她講一個字打亂他的思路;貝舒打電話給他,讀這個卡片給他聽:
“法熱羅——根據他的護照,現年二十九歲。生於布宜諾斯艾利斯,父母都為法國人,均已去世。來巴黎三個月,住在夏多登街的世界旅館。無職業。跟賽馬與汽車業人士有來往。關於他的私生活和過去的經歷毫無記載。”
下一個星期,德內里斯沒有離開過家。他在冥思苦想。他時而快樂地搓着雙手,時而憂愁地踱步。終於有一天,他又接到一個電話。
打電話的是貝舒,聲音斷斷續續。
“快來,刻不容緩。在拉法耶特街的羅商博咖啡館見面。趕快來。”
戰鬥開始了。德內里斯高高興興地去參戰,思路十分清晰,他認為形勢並不那麼複雜。
在羅商博咖啡館,他在貝舒旁邊坐下,貝舒緊挨着玻璃窗,正在監視着街上。
“我想,你不會為了一點小事就打擾我吧?”
貝舒在取得成功的時候,擺出一副了不起的樣子,講話也故意咬文嚼字,誇大其詞。他開始説道:
“在我開展調查的同時……”
“不要用誇大的詞,老兄。請講事實。”
“那麼,特里亞農大媽的店鋪堅持關門。”
“一個店鋪不會堅持的。我建議你採用電報體……或者用簡單的法語來講吧。”
“那麼,店鋪……”
“這你已經説過。”
“咳!你老打擾我。”
“你到底想講什麼?”
“我要告訴你,那個店鋪的租約,是以一個名叫洛朗絲-馬丹小姐的名義簽訂的。”
“你看,不必作長篇演説吧。這個洛朗絲-馬丹就是那個女商販嗎?”
“不是的。我去見過公證人。洛朗絲-馬丹只有五十歲。”
“因此,她是轉租或者找某個人代替她了?”
“正是這樣,她找那個女商販來代替她……我認為那個人是洛朗絲-馬丹的姐妹……”
“她住在哪裏?”
“無法知道。租期為十二年,地址不確定。”
“她怎麼交租呢?”
“通過一個年紀很大的老頭,他腿痛了。我正感到為難,恰好今天早上,機會來了。”
“對於你來説,幸好有這機會。然後呢?……”
“今天早上,在市警察局,我得知如果市議員勒庫爾瑟先生肯更改他馬上要遞交的一份報告的結論,某位女士就贈送五萬法郎給他。勒庫爾瑟先生素來名聲曖昧,在最近一次醜聞之後,盡力恢復聲譽,於是立即報了警。那位女士馬上就要到勒庫爾瑟的辦公室裏交錢。他每天在那辦公室裏會見他的選民。兩位便衣警察已經埋伏在隔壁一個房間裏,觀察着行賄的過程。”
“那個女人説出了姓名沒有?”
“她沒有説。但是鬼使神差,我們還是知道了。她曾跟這位市議員有過來往,她不記得,勒庫爾瑟卻記得。”
“她就是洛朗絲-馬丹嗎?”
“正是洛朗絲-馬丹。”
德內里斯感到高興。
“好極了。法熱羅與特里亞農之間的陰謀聯繫,現在一直通到洛朗絲-馬丹這裏了。然而,凡是能證明法熱羅先生狡詐的,都使我高興。市議員的辦公室在哪裏?”
“在對面的房子的中二樓。只有兩個窗户。後面有一間小小的候見室,跟辦公室一樣,朝着一個門廳。”
“你要對我講的就只是這些?”
“不。但是時間緊迫。現在是兩點差五分,而且……”
“你還是講吧。事情不涉及阿爾萊特?”
“涉及。”
“嗯!有什麼情況?”
“我昨天看見她了,你的阿爾萊特。”貝舒説道,語氣中有嘲笑的意味。
“怎麼!你對我説過:她離開巴黎了!”
“她沒有離開。”
“你碰見她了?你很有把握?”
貝舒不回答。他突然半站起身,把臉貼在窗玻璃上。
“注意!那個馬丹……”
從街的另一頭,的確有個女人下了出租汽車,付錢給司機。她身材高大,穿着普通。臉部顯得冷酷而憔淬。大約有五十歲。她消失在與那座房子大開着的門口相連的走廊裏。
“這是她,很明顯。”貝舒説道,準備出去。
德內里斯抓住他的手腕。
“你為什麼開玩笑?”
“你瘋了!我不開玩笑。”
“不對,剛才,你提到了阿爾萊特。”
“但是,現在應該跑到對面去,見鬼!”
“你不回答我,我是不會鬆手的。”
“好吧,是這樣的:阿爾萊特在我家附近的一條街上等待一個人。”
“誰?”
“法熱羅。”
“你撒謊!”
“我看見她。他倆一起走了。”
貝舒終於掙脱了,穿過街道。猶豫不決。
但是,他沒有進到房子裏。他
“不,”他説道,“讓我們停在這裏。最好是跟蹤馬丹,以防萬一她避開了上面的埋伏。你的意思呢?”
“我對此毫不在乎,”德內里斯字字清晰地説道,越來越情緒激昂。“這事涉及阿爾萊特。你到過她媽媽家嗎?”
“討厭!”
“你聽着,貝舒,要是你不回答我,我就通知洛朗絲-馬丹。你見過阿爾萊特的媽媽?”
“阿爾萊特沒有離開巴黎。她每天出去,只是回家吃晚飯。”
“撒謊!你説這些是為了使我煩惱……我瞭解阿爾萊特……她不可能……”
七八分鐘過去了。德內里斯默不作聲,在人行道上走來走去,用腳敲擊地面,推擠過往行人。貝舒監視着,兩眼盯着大門口。突然,他看見那個女人出來了。她看了他倆一眼,然後朝另一個方向走了,走得非常迅疾,帶着明顯的不安。
貝舒尾隨着她。但是,她走到一個地鐵站的梯口前面,突然鑽進拱門裏檢了票,剛好一列車進站。貝舒卻隔着一段距離。他想打電話給下一站,又擔心浪費時間,便放棄了那個打算。
“希望落空了!”他跟德內里斯會合後説道。
“見鬼!”德內里斯冷笑道,對於貝舒的失望感到相當滿意。
“你正好跟應該做的南轅北轍。”
“我應該做些什麼呢?”
“一開始就到勒庫爾瑟那裏去,你親自動手逮捕馬丹。相反,你卻拿阿爾萊特來令我煩惱,讓你回答我的問題,你支吾其詞,總之,你要對發生的事情負責。”
“發生了什麼事?”
“咱們去看看吧。説真的!你很會要手腕!”
貝舒一直爬上市議員辦公室所在的中二樓。他發現那裏一片混亂與嘈雜。兩個負責監視的便衣警察,像瘋子一樣呼喊與搖晃。樓房的看門女人上樓來,大聲叫喊。房客們突然擁過來。
勒庫爾瑟先生躺在他辦公室中央的一個沙發上,奄奄一息,額頭上穿了個洞,臉上滿是鮮血。他連一句話也沒講出來就死了。
兩個便衣警察簡單地向貝舒報告了情況。他倆聽見那個姓馬丹的女人就某份報告提出她的建議,點了銀行的鈔票給勒庫爾瑟先生,可他太緊張了,錯誤地發出呼喚,他倆準備衝進辦公室。女人立即猜到處境危險,插上了插銷,他倆撞到一道緊閉着的門上。
那時他倆想切斷那女人經過門廳的退路。但是,第二道門也是推不動,儘管它不像裏面的門,要用鑰匙或者插銷才能關好。他們用盡力氣去推。這時,傳來一聲槍響。
“馬丹這時已經逃到房子外面了。”貝舒提出異議道。
“因此,就不是她殺的人。”一個便衣警察説道。
“在這種情況下會是誰呢?”
“只能是一個穿得很糟的老人,我們曾看見他坐在門廳的軟墊長椅上。他請求接見,勒庫爾瑟先生答應在那個女人來訪之後才接見他。”
“他是個同謀,毫無疑問,”貝舒説道,“但是他是怎樣關上第二道門的呢?”
“用碎鐵鈎子,塞進門扇下面。這樣就不可能把門推開。”
“他怎麼樣了?有沒有人遇見他?”
“我遇見他了,”看門女人説道。“聽見槍響,我從門房裏跳出來,一個老人正從樓上下來,不慌不忙地對我説:‘上面有人打架,快上樓去。’可能就是他開的槍。但是,我怎麼能懷疑他呢?一個駝背老人……腰都伸不直……瘸着腿。”
“他瘸着腿?”貝舒大聲説道,“您肯定?”
“完全肯定,他痛得挺厲害呢。”
貝舒喃喃説道:
“這是洛朗絲-馬丹的同謀。看見她有危險,他就幹掉了勒庫爾瑟先生。”
德內里斯一面聽,一面瞟了一眼堆在辦公桌上的文件,問道:
“你不知道那是份什麼文件嗎?洛朗絲-馬丹希望得到什麼嗎?”
“不知道。勒庫爾瑟先生沒有詳細談那份文件。市議員負責對某份報告作某些修改。”
德內里斯讀着那些文件的標題:“《關於屠宰場的報告》……《關於街區市場的報告》……《關於延長沼澤老街的報告》……”
“你有什麼想法?”貝舒問道。他為這事件非常擔憂,在屋內走來走去。“這是件卑鄙齷齪的事,對吧?”
“什麼事?”
“這宗謀殺……”
“我已經對你説過,我對你的故事全都不在乎!這個一貫收受賄賂的人被殺死,你辦事像個傻瓜,你要我怎麼辦呢?”
“然而,”貝舒説道,“如果洛朗絲是個殺人兇手,被你看作是她的同謀的法熱羅……”
“法熱羅也是殺人兇手……法熱羅是個強盜……我指控他。一旦他落到我的手裏,他一定會落到我的手裏,不然我就不姓德內里斯了……”
他的話戛然而止,他戴上帽子,迅速走了出去。
一輛小汽車把他載到韋爾德雷爾街,阿爾萊特的家門前。這時差十分三點。
“啊!德內里斯先生,”馬佐爾太太喊道,“好久沒有見到您了!阿爾萊特會遺憾的。”
“她不在家裏嗎?”
“不在。她每天這時候去散步。您沒有遇見她,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