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熙和善宇從月尾島渡口乘坐開往永宗島的伽俳裏號船抵達乙往裏海水浴場,此時已近日暮。容熙先是暈摩托車,接着又暈船,臉色變得蠟黃,可一見到久違的大海,頓時兩眼放光。
“咿呀啞啞啞啊!大海啊啊啊!”
太陽落山的時候,冬天的大海與夏日截然不同,十分蒼涼。容熙看到冬天的大海就像看到雪的小狗那樣欣喜若狂,善宇看到容熙這麼高興,有些意外。突然,容熙甩掉了腳上的高跟鞋,扔在沙灘上,挽起裙子,脱下長筒襪,睜大了雙眼。
如果給容熙的曲線打分的話,相當不錯,可以得到“A-”,但是此時此刻問題就出在這裏。容熙脱掉長筒襪後,突然衝向了大海,現在才2月份,海水冰冷刺骨!
不要啊!
善宇以為容熙因為哥哥訂婚的事情受了刺激要自殺,就飛速衝過去把容熙從海里拖到岸上。善宇把容熙摔倒在沙灘上,壓在她的身上,揪住了她的領口。
“咿呀!你這是幹什麼啊!”
容熙突然被推倒在沙灘上,這小子又壓在自己身上,容熙一下子驚慌失措,何況善宇此時的表情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加囂張兇惡。
你説想看海,我才帶你來這兒,你竟然要自殺?喂,你這個傻瓜!
容熙看到善宇的字愣住了,接着哈哈大笑起來。
“小鬼,趕緊從姐姐身上下來,喂,讓開!好重啊!死?誰説要死了?”
容熙這種明快爽朗的笑聲,一點不像是屬於自殺未遂的人的。善宇將信將疑地從容熙身上挪開了,不知怎的,有點,很是有點戀戀不捨。
“這是許願的儀式啊,日落的時候,光腳浸泡在大海里許願就會心想事成的。以前在釜山,我經常許願,現在卻根本看不到大海了,所以能量好像都耗盡了。現在好不容易看到大海,我正許願呢,幹嗎自殺啊?”
是啊,自從成為漫畫家,容熙就沒有到過海邊,沒有回過自己在海邊的家。也許,確切地説,容熙是回不去了。大學畢業後上得好好的班,有一天早上容熙突然向公司辭職了,然後莫名其妙地開始畫畫,母親至今都不能原諒這種女兒。
實際上,辭職的原因並不是那麼簡單。母親到現在都不知道公司裏有個壞蛋捏女兒屁股,被女兒用高跟鞋打中要害住進了醫院。以後的事情母親當然也不會知道了。如果那個壞蛋不是公司董事長的孫子,容熙也許不會遭到無情的解僱。但是容熙默默地接受了公司的辭退,然後直接回了釜山的老家,淡淡地向母親報告説:
“媽媽,我失業了!”
面對突然砸掉了鐵飯碗,回到家鄉要當漫畫家的女兒,母親發火也是可以理解的,她緊緊揪着女兒的頭髮,要把女兒從家裏趕出去。
“你是不是瘋了啊?到底想幹什麼?別回來了!”
當然,如果母親知道真相的話,她一定會立刻提着刀衝到公司醫院的特等病房,剁了那個壞蛋。為了女兒,母親當然會這麼做的。
但是,容熙絕對不想看到事態變得如此嚴重,所以只有閉口不言,躲開母親的棍棒,從家裏被趕出來,向大海走去,而這已經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真的靈驗嗎?
善宇和容熙一樣,也光着腳走在海水裏,他半信半疑地問容熙,容熙則一臉嚴肅地回答説:
“當然了!我都説了是心想事成嘛!”
在此之前,容熙最後的一次許願就是從家裏被趕出來的時候了。那一晚,她在松都的海水中一次又一次地許願。
“老天爺,菩薩,孔老夫子!趁着我還有錢,還沒有餓死,請保佑我成為漫畫家吧!”
六個月以後,容熙幸運地,真的是非常幸運,在雜誌社徵集作品時幸運入圍,成了漫畫家。容熙是靠着鎮宇介紹的翻譯零工熬到這一天的,那個時候她的存摺上只有九萬多韓元了。
你這次許了什麼願?
善宇問容熙。容熙把兩手圍成喇叭狀放在嘴邊,向着大海大聲地呼喊。
“請保佑我的書銷量達到百萬冊,讓我多賺點版權費!”
善宇聽到容熙這個宏偉的心願,努力剋制着才沒讓自己笑出聲來,憋得要死。就在這時,容熙一邊笑着,一邊朝善宇潑起水來。
“什麼事情這麼好笑?你竟敢取笑姐姐許的願?”
善宇也接受了容熙的挑戰,和她過起了潑水節。
2月的大海。
容熙和善宇二人在冰冷刺骨的海水裏,孩子般的互相潑水,一會工夫,從頭到腳渾身都濕透了。不過,容熙的心裏反而感覺暢快了許多。鎮宇剛才的訂婚典禮讓自己黯然神傷,而目前的生活又沒有什麼理想與前途可言。可是,在大海的洗禮中,所有的不快都煙消雲散了。大海可能是治癒所有心結的特效藥。不過,它也有副作用,會讓你冷得連牙齒也發顫。
突然,容熙停止了玩水,朝善宇走過去,輕輕摩挲着善宇滴滴答答淌水的頭髮,喃喃自語:
“謝謝你,謝謝你帶我來看海。”
善宇平靜地任由容熙撫摩自己的頭髮,此時的她和把自己打得眼淚都快流出來的容熙截然不同。善宇的耳邊傳來了容熙温柔的話語:
“其實,我還許了一個願。”
“我想以後好好地談次戀愛,不要像現在這樣怕別人知道,提心吊膽地戀愛,而是對於愛我的人,我也全身心投入愛他的那種戀愛,我可以告訴別人他是我男朋友的那種戀愛,別人可以祝福我們相愛到永遠的那種戀愛,……我是不是有點太貪心了?”
善宇輕輕地搖着頭,然後抓起容熙的右手,在手心上寫着:
姐姐完全可以這樣做。
看到善宇的回答,容熙差一點落下淚來。她太高興了,別人説自己也有愛和被愛的權利,容熙都快哭出來了。接着,善宇把容熙的手輕輕壓在自己的嘴唇上,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真奇怪,容熙和善宇已經接吻過兩次了,可是這種感覺卻從來沒有過。冬天的大海,寒冷的鹽水裏到底藴含着什麼神秘的魔法呢?
容熙突然很想親吻低頭看着自己的善宇,吻他的臉龐,吻他那佈滿鹽水結晶顆粒的嘴唇。可就在這一剎那,他們的背後傳來了一個男人粗粗的聲音:
“二位,打住吧,現在的水還涼着呢。”
容熙和善宇這才發現有三個戴着黑色墨鏡,身穿黑色西裝的健壯男子一直在注視着自己,他們不知道這些人來了多久,但是這些人一直一聲不吭地盯着自己,看到了他們嬉水打鬧,看到了他們大喊大叫,看到了他們拉着手,親吻手心的場面!容熙知道自己差一點在觀眾面前親吻了善宇,她的臉都紅到脖子根了。多虧老天保佑沒有發生這種事情。
三個男子中為首的一個小鬍子在沙灘上挪了一下,輕蔑地向仍然光腳浸泡在海水裏的善宇行了個注目禮,陰陽怪氣地催促説:
“好久不見了,小少爺。到此為止吧,要不要我親自去請您啊?”
容熙聽到了善宇嘴裏咬牙切齒的聲音。善宇的臉上寫滿了敵意,死死盯着這個小鬍子——母親派出來的走狗。如果眼神也能殺人,那這個小鬍子已經死過不知多少回了。
剛才還平靜非常的大海又變得淒涼慘烈,在冷寂的沉默之中,容熙和善宇走上了沙灘。腳踏上陸地的一瞬,容熙感覺到腳掌處傳來沙灘的熱氣,同時也感覺好像到了夢醒時分。
容熙和善宇就這樣在月尾島分開了。從伽俳裏號下來後,小鬍子讓他的小少爺和容熙分別坐進兩輛汽車。
“我的手下認識您,會送您回家。太太讓我轉達對您的謝意,感謝您這段時間照顧小少爺,太太以後會報答您的。再見!”
小鬍子對容熙極其客氣,但是他渾身上下散發着威嚴,不允許容熙有任何的質疑或者反對。小鬍子戴着墨鏡,旁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他一字一頓地對容熙説:
“小姐,你是外人,所以最好是坐在車上,安安靜靜地回去!不·要·妄·自·尊·大·強·出·頭!”
容熙最後一次見到善宇,是看到他像冰一樣安靜地坐在黑棺材似的黑色細長轎車裏,容熙眼中的他彷彿一具殭屍,就像善宇以前説容熙時用的字眼。於是,和第一次出現在容熙面前時一樣地突然,善宇又這樣一句話不説就離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