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亞曾經説過:“愛情是一種需要儘快治療的疾病”。愛情,雖然無法肯定容熙和善宇之間發生的事情就是愛情。
容熙選擇了工作充當治療這種疾病的藥物,她非常慶幸有這樣一份工作,需要全神貫注,私心雜念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太感謝了!懶鬼於容熙現在變得這麼遵守交稿時間了!”
看到懶鬼漫畫家突然間變勤快,滿懷熱情準時交稿,十個指頭全都貼上了橡皮膏,負責的編輯大為感動。再加上最近容熙的漫畫反響很好,所以編輯就更感動了。出版社新上任的年輕社長也是如此。
“好久不見,於容熙小姐。”
容熙和身居高位的人向來沒什麼交道,所以聽到新任社長的初次問候,有點發愣。一般來説,“好久不見”是以前見過的人之間打招呼時的用語,至少容熙認為是這樣。
但是,容熙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現在一邊對自己説着“好久不見”,一邊微笑的男子,傳聞説他是統領幾家雜誌社和報社的該出版社母公司董事長之子。容熙迅速地一張張查閲着自己腦袋裏的人名字典。她認識的男人不多,如果以前真認識的話,應該能想起來才對。
但是無論容熙怎麼查閲,她的人名字典裏都沒有這個男子。容熙不想再費腦筋了,公式化地對他報以微笑。“伸手不打笑臉人”可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啊。
“嗯,您認識我嗎?”
容熙心想在哪裏見過這個突然認出了自己,又掌握着自己飯碗的新任老闆呢?男子看到容熙的臉上寫着“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您是哪位了”,就摘下了無邊眼鏡。
“這,真遺憾。容熙小姐真是太殘忍了,不認識我了嗎?以前曾經在明洞用兩種語言罵過我啊!”
明洞?兩種語言?
突然之間,容熙的嘴裏傳出了驚聲尖叫,在她自己意識到之前。
“啊!那個花·生·油!”
“花生油?”
當事人花生油還不知道容熙對狗仔隊似的纏着自己,總是笑得像花生油般油膩的主人公賦予了花生油的名字。現在他從不明身份的狗仔隊搖身一變,突然成了單位的老闆,再次出現在容熙的面前,花生油臉上還是帶着特有的油膩笑容,問容熙:
“那你和以前的那個男朋友還是那麼好嗎?”
容熙無法告訴眼前的男子她已經和男朋友分手了,她只希望這個男子不要在出版社內把自己曾經在市中心和男人接吻的糗事全抖出來。
“非常榮幸您還記得我。”
容熙作出暈暈乎乎的表情,擠出暈暈乎乎的微笑。花生油露出潔白的牙齒,呵呵笑着,看着容熙説:
“當然了,只要我看中的女人,就絕對不會忘記的。”
看到這種鬣狗似的微笑,容熙渾身起雞皮疙瘩。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姓名:李時亨
年齡:三十
職業:突然成為了出版雙週刊漫畫雜誌PINK、月刊TANK、女性雜誌LADY等的××出版社的社長
容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重逢之後,過了三個月的時間,容熙對新上任的社長先生説了如下一番話:
“我都説了一百次了!我不喜歡社長!真的!的的確確!一點都不喜歡!”
男人遭到女人這麼直接這麼明白的拒絕,一般就會離開了。
但是這個堅持不懈地在容熙屁股後面跟了三個月的李時亨,卻信奉“拒絕是允許的開始”這一獨特的人生哲學。在過去的三個月裏,他準·確·地給容熙演示了什麼叫做堅持不懈。
就算花生油是到自己父親的公司裏任職,那做社長也要有社長的樣子,應該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工作,容熙來出版社交稿時他沒有必要親自跑過來看的。現在拜這個沒有自尊,不講臉面地盲目追求容熙的社長所賜,雜誌社裏關於容熙和年輕社長關係的傳言少説也有上百條了。容熙都快要瘋掉了。
容熙忍無可忍,告訴他以前有個傢伙不經允許,就亂摸自己的屁股,結果被自己用高跟鞋打中要害抬進了醫院。容熙本想以此威脅花生油,誰知道……
“沒有容熙小姐的允許,我不會碰容熙小姐的屁股!絕對不會!”
時亨聽到足以讓男人恐懼的威脅後,嘿嘿笑着回答容熙,容熙啞口無言。
8月的一天,容熙聽到男子對自己説了下面的話後,一下子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這次你不打算一起去日本嗎?”
“我為什麼要和你一起去?”
容熙還沒來得及這麼反駁他,時亨就擺起了社長的架子,進行了補充説明。
“這次在日本召開國際漫畫博覽會,需要談判進口和出口作品的版權問題,還要蒐集素材,如果有漫畫家同去的話,會有助於提升公司形象。當然,我也希望和容熙小姐一起去旅行。”
容熙雖然不喜歡這個奶油男子最後説的油膩的話,但她卻答應了時亨,“我去!”比他預計同意的時間更快。
國際漫畫博覽會。堆得小山似的漫畫書王國。有一個頭發染成金褐色,氣質高雅的男孩子存在的國度。
容熙決定去那裏,並沒有考慮到最後一個理由。她自己也無法理解怎麼會這麼快就答應了。
一個人在一個地方呆了段時間,消失以後或多或少會留下一些痕跡。善宇已經開口講話,不需要記事本了,所以他那天就把自己的記事本留在了容熙家裏,而人卻從容熙面前消失了。所以,兩個月的時間裏寫滿了容熙壞話的記事本現在還躺在容熙狹小的工作間裏。
我不招惹大嬸!
你為什麼不和哥哥接吻啊?
不要走!大嬸連自尊心都沒有嗎?
不是,姐姐今天真是漂亮。
看到這裏,容熙皺起了眉頭。
“這小子説過這種奇怪的話嗎?”
善宇這麼奇怪地講話的時候,容熙正喝得爛醉如泥,不記得這些了。
容熙一頁頁翻着記事本,慢慢欣賞着善宇的大字。經常令她生氣,不安,哭泣的大字。
隨着時間一點點過去,容熙對那天晚上帶來的衝擊逐漸感覺遲鈍,坦白説,她非常非常希望能夠經常見到善宇。
我好像總是在犯傻,可能這也是本性使然吧。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容熙在曾經寫生過善宇的速寫本上畫了一張又一張,都是善宇的新形象,以此來排解見不到他的煩惱。不管什麼時候,容熙總是隻畫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她不應該愛上的人,可是她會一直畫下去,直到死去。容熙覺得自己既可笑,又悲哀。容熙不停地描繪善宇的時候,還沒意識到他的模樣已經“輸入”了自己的大腦,不用看他也能畫出來了。
8月的日本比韓國熱得多。經過約一個小時的短途飛行,容熙第一次踏上了這片土地,首先感受到的就是照得腦袋刺痛的酷熱陽光。
“我們去賓館放下行李,趁着博覽會還沒開始,先瀏覽一下市容市貌吧?容熙小姐想去哪裏看看?”
“我想去的地方……”
容熙聽到時亨這麼問,尷尬地笑了笑,她本應該為了“公事”才來到這裏。
實際上,容熙只知道善宇在這裏的某一個角落,沒打算勇敢無畏地去找他,也一點不想膽大妄為地去問鎮宇或者熙媛要善宇的住址。不,應該這樣講,即使容熙現在突然奇蹟般地邂逅善宇,她也不知道自己看到善宇的那一剎該説什麼。日本不是韓國,在異國他鄉更廣闊的土地上不會出現自己和他相遇的奇蹟。
於是,容熙由於工作關係,幸運地乘坐飛機平生第一次出國旅遊,她感到很滿足,滿足於能在這裏閒逛溜達,因為善宇正在這裏的某個地方騎着摩托,或者在舞台上合着音樂起舞,再或者就是正呼吸着同一方土地上的空氣。容熙根本沒指望在這個到處都是平假名,距離漢城幾千公里的外國,在陌生的城市裏,會和善宇偶遇。
但是……奇蹟出現了。就在這天晚上。
容熙的漫畫裏經常出現騎着摩托,成羣結隊來來往往的暴走族。因為不僅是女生,連她自己也是一提到“暴走族”,就會陷入對孤獨硬漢的幻想之中,例如《天長地久》中的劉德華等形象。但是,實事求是地講,容熙還沒親眼見過真正的暴走族是什麼樣子。至少在抵達日本的那天晚上一起出去逛市區,在原宿街道上親眼目睹正版暴走族之前確實是這樣。
“那些孩子多囂張啊,連警察都拿他們沒辦法嗎?”
容熙一行看着二十多輛摩托車上一色黑色皮夾克的男生,以及坐在摩托後座上的幾個女生,站在容熙身邊的吳編輯緊張地講話都帶顫音了。這裏是日本,雖然這些暴走族聽不懂他們的韓國語,可吳編輯的聲音還是越來越小。
“不過他們看起來真的很硬朗,拍幾張照片作資料好不好?”
聽到容熙大膽的建議,吳編輯和時亨立刻舉雙手反對。
“容熙,這可不行!你工作精神可嘉,但總歸是安全第一!如果真像電影或者新聞中看到的那樣,這些孩子拔出手槍或者抽出砍刀的話,那我們……”
但是,容熙此時聽不進社長的反對意見了,她注視着摩托車隊,逐漸地,視線固定在其中一人身上,他的摩托車看着有點眼熟。容熙像是要實踐拍攝他們作為資料的建議似的,勇敢地走向暴走族隊伍,彷彿被催了眠。
時亨看到容熙這個樣子,驚慌失措,趕忙上前幾步,抓住了容熙的胳膊。
“不行!容熙,太危險了!”
不過,容熙兇巴巴地甩開了時亨的手,好像全然不知害怕為何物,一步一步地走向黑色陣營。這夥人正用容熙陌生的日語吵鬧喧譁着,身上全都穿着黑色皮夾克,雖然現在是戴與不戴頭盔都會熱死人的8月。
不可能的啊,可是,可是……
隨着容熙越來越靠近他們,她的腿上好像逐漸沒了力氣,心裏説:
“打住,於容熙!走過去又能怎麼樣呢?確認了又能怎麼樣?萬一不是的話……不,萬一……”
暴走族中有幾個人很好奇地盯着容熙,不明白這個小個子女人為什麼大膽地走過來。隊伍中有一個人個子很高,他正背對着容熙,所以不知道她向自己走來。這個人戴的頭盔縫隙中露出了幾縷金褐色的頭髮,也許是感覺悶熱,他摘下頭盔透透氣,及肩的長髮頓時散落開來。他騎的摩托和容熙不久之前坐過的摩托一模一樣,他的肩背和容熙曾趴在上邊放聲大哭的肩背一樣寬。
最後,容熙嘴中不由自主地滑出了自己雖然知道,但從來沒有喊過的一個名字。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善宇。”
金褐色頭髮的男人聽到絕對不可能在這個異國城市裏響起的聲音,立刻轉過身來,頓時化作了一尊雕像。十五秒後,他轉過來的身體慢慢扭向了容熙一邊。
漢城一別就是四個月,兩個人在陌生的異國他鄉重逢了。
一百一十六天之後的再會。
“善宇。”
這樣喊過以後,容熙説不出後邊的話了。男人盯着自己的目光冰冷,好像不可能聽得懂“你過得還好”或者“好久不見”之類的問候語。
容熙面前這個坐在摩托車上,陌生人似的冷冰冰地注視着自己的男人明明就是善宇。但是,嘴上叼着一支香煙,身穿露肩黑色短皮夾克,混在容熙不熟悉的暴走族隊伍中的善宇,既是容熙記憶中的善宇,也是她完全陌生的善宇。
容熙發現他絲毫沒有歡迎自己之意,雖然他們在異國土地上邂逅。反而,向容熙打招呼的竟然是……
“おひさしぶりですね(好久不見)!啊,不是,應該是好久不見了,容熙小姐!你來旅遊嗎?”
和在漢城時一樣,粘在善宇身邊的人當然是愛子了。愛子穿得跟善宇好像情侶裝似的,她也穿了一件黑色夾克,配上黑色皮質超短裙,黑色網紋絲襪,頭上還是粉紅色假髮,看起來既性感,又具有挑逗性。
愛子從便利店買東西出來,看到正等自己的善宇和他旁邊站着的容熙,着實緊張了好一會兒。這個時候應該呆在漢城破舊公寓裏的女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呢?
“我來是出差。”
愛子和容熙兩個人出於禮貌互相問候平安的時候,善宇乾脆把視線從容熙身上挪開,自顧自地盯着摩托車的後視鏡。
“善宇!是容熙小姐啊!你幹什麼呢,連個招呼都不打?”
聽到愛子的話,善宇一句話就把她頂了回去。
“みなちぁんぅ!いっこう!(愛子!走吧!)”
“不過,善宇……”
“いっ·こ·う(走吧)!”
在善宇的催促下,愛子搖着頭,坐上了熟悉的摩托車後座,兩隻手抱住了善宇的腰。愛子友好地擺着手,而善宇卻載着愛子就這樣離開了一百一十六天沒見的容熙。只給容熙留下了一串青煙。
“過了!”
愛子在善宇背後大喊一聲。善宇差不多是以光速行駛,愛子生怕自己的假髮飛走了。
“什麼?”
“我們家都過了!善宇!你慢一點!我還不想扭斷脖子而死!”
善宇的摩托快得達到了光速,如果他們真的繼續按這種速度前進的話,再怎麼懶惰的警察都會追上來扣駕照了。善宇先是在容熙面前一句話不説,現在又在以會折斷脖子的危險速度飛奔。愛子衝着搖搖晃晃的善宇大喊大叫:
“是因為那個女人嗎?我是説容熙!”
善宇的回答比愛子預計的更快更猛烈。
“不要開玩笑了!”
愛子知道善宇會這麼説,所以只是得意地聳了聳肩,沒有跟上一句“撒謊!”她不過是説了這麼一句:
“那今天晚上我們在一起好嗎,不要緊吧?”
聽到自己耳邊傳來的女孩子輕柔甜蜜的聲音,善宇的摩托車逐漸慢了下來。
善宇突然透過摩托車的後視鏡向後看去。就在幾分鐘之前,彷彿一枚炸彈突然落在自己腦袋上,容熙出現在了自己面前,身材嬌小的她在後視鏡裏更顯得矮小,善宇好像看到共度良宵後的容熙正對自己説:“是個失誤,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
過了一會兒,善宇才用低沉乾澀的聲音回答説:
“好吧。”
真不愧是酷愛粉紅假髮的愛子,連恬靜的卧室也通通裝飾成了粉紅色的世界。愛子在粉紅色的牀上向善宇伸出自己修長優雅的腿,包裹在黑色網紋絲襪中的性感美腿,嗓音低低地嘟噥着:
“你幫我脱掉絲襪好嗎?”
善宇把嘴上一直叼着的香煙捻碎在煙灰缸中,慢慢地脱下了愛子的絲襪。善宇的夾克裏面什麼也沒穿,所以他一脱掉無袖短皮夾克,赤裸的上身就露了出來。指甲染成粉紅色的愛子用飽含慾望的手指輕柔地撫摩着善宇裸露的前胸。
終於!這顆心屬於她了。即使善宇此時表情憂鬱,與這種氛圍並不和諧;即使善宇不像愛子那樣忐忑不安。善宇屬於愛子了,重要的正是這一點。
接着,善宇在根本沒有口渴難耐,或者焦躁不安感覺的情況下,機械地鬆開了愛子的胸罩掛鈎,把她壓倒在粉紅色貢緞牀單上。然後他開始親吻女孩子柔嫩的脖頸——知道柔嫩卻不曾吻過的脖頸。但是愛子身上的玫瑰花香輕輕飄入善宇鼻子中後,他所有的動作都停止了。
“善宇哥?”
愛子喜歡善宇粗糙嘴唇的觸覺,她發現善宇突然停止了愛撫,慌亂不安地坐了起來,等她看到善宇的表情,愛子的驚恐感覺就更強了。轉眼之間,剛才還一直愛撫自己的善宇就從一個性感的男人變成了一個小孩子,他正用一副兒童的表情盯着愛子呢!就好像強忍着淚水的小孩子一樣。
“ごまん(對不起),我不能再繼續了。”一分鐘之前,善宇還想抱着愛子,要和這個不同於容熙,即使在不喝酒非常清醒的時候也會愛自己愛得發狂的女人上牀。
但是,當善宇聞到愛子身上陌生的玫瑰花香時,他突然記起了容熙身上營養乳液的香氣,容熙的身上總是散發着淡淡的營養乳液香味。重重的墨水味道,淡淡的乳液香氣。
自己那晚抱着容熙時,她脖頸處散發的少見的乳液香氣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又出現了,善宇有些生氣。他想發火,也想哭。自己接受眼前這個模特身材的性感女人的誘惑,想和她上牀的時候怎麼偏偏就想起了那個小矮個女人呢?
愛子難過地看着善宇默默地撿起她脱下來的衣服放到牀上,又默默地披上自己的皮夾克離開了她家。從這一刻起,愛子開始恨那個小個子的韓國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