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
容熙哭着哭着,擤了擤鼻子,善宇遞給她一把鑰匙。這個鑰匙環上拴着四把鑰匙,容熙感覺很眼熟。實際上,容熙不可能沒見過這個鑰匙環,因為它正是以前自己給善宇鑰匙時附帶的皮卡丘鑰匙環。
他連這個都留着呢。
容熙又感覺鼻子有點酸,就擤了擤鼻子。這時,耳邊傳來了善宇的聲音。
“這是我家的鑰匙,因為工作關係,你和同事必須延期回國了,我們這邊會負責日程推遲部分的經費,不過,你從今天起就不要住酒店了。”
“嗯?為什麼?”
善宇聽到容熙的傻問題,皺起了眉頭。
“你説為什麼!我不想再見到你和‘枯樹’一起住在賓館裏!”
“你難道不知道那傢伙總瞄着你的腿看嗎?就好像捨不得撒手的肉骨頭!”
善宇很想再添上這麼一句,但是如果他這麼做了,面前的女人怕是會氣得上躥下跳,或者微笑着説“是嗎?我現在還值得他這樣嗎”,於是,善宇閉上了嘴。但實際上,容熙聽到善宇提起“枯樹”,就已經開始緊張了,如果善宇知道就在今天白天枯樹罵自己“賤貨”而引起一場不快的話……現在善宇還不知道這件事,烈性子中就已經充滿了火一般的殺意。
“即使善宇沒有殺了他,也會打斷他一條腿吧?”
容熙心裏很清楚,自己根本不關心那個狗東西是死是活,腿斷與否,但是她不能為了收拾一條狗,就讓沒有過錯的男孩子變成殺人犯或者暴力罪犯。所以,容熙默默地收下了善宇遞過來的鑰匙。
“我現在要去參加其他的會議,而且可能要加夜班,我把住址寫下來,你打車先過去,好嗎?”
善宇寫下了自己家的地址,遞給容熙,然後低下頭親吻她的額頭。容熙平靜地接受了男人的親吻,嘆了一口氣。
“真是悲劇!”
善宇看到容熙突然慨嘆突然泄氣,蹙起了眉頭。
“什麼?”
“我就是穿上鞋跟有十五釐米高的高跟鞋,接吻的時候你還是需要低下頭。”
容熙和善宇告別的時候沒有料到不到兩個小時以後,悲劇真的發生了。在以後的日子裏,善宇總是非常後悔那天讓容熙一個人走了。不過,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是如此,並不具備看到未來世界的特異功能。所以善宇和容熙那時根本不可能預知即將到來的噩夢,他們都是普通人。
“這麼説容熙小姐要去大學朋友家住嗎?”
面對時亨的問題,容熙尷尬地點着頭。如果善宇知道自己突然成了容熙大學同學的話,大概也會和眼前的時亨一樣眉頭緊皺。也許他會臉紅脖子粗地爭辯説:
“朋友?我怎麼會是你的朋友?我明明就是你的男朋友嘛!”
時亨很想追問她“你那個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的啊”,但他只是皺了皺眉,什麼也沒有説。不過,容熙可以從這個噁心男人的噁心目光中讀懂他心裏的想法。
“那,現在沒有辦法,可以後你會清醒過來,回到我身邊的!小·姐!”
容熙收拾好自己不多的行李,和時亨説明天見的時候,乘坐電梯的時候,走出賓館大門的時候,她都能感覺到時亨赤裸裸的目光好像在摩挲自己的身體,氣得牙齒都在打顫。
“容熙小姐!”
喊容熙名字的女人坐在善宇的紅色跑車駕駛座上,似乎這就是她自己的跑車一樣泰然自若。要不是她喊自己的名字,容熙幾乎認不出這個在賓館停車場遇見的幹練女人。不過,女人喊自己名字的聲音倒是非常熟悉。
“愛……愛子?”
雖然女人改變形象天經地義,可是,愛子這豈止是改變形象啊,簡直是脱胎換骨。她經常戴的粉紅色假髮不知去向,代之以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彆着端莊大方的高檔立體髮卡。愛子身着時下流行的麻質印染連衣裙,將她高挑苗條的身材襯托得淋漓盡致。
比容熙高出十五釐米的苗條女人十分引人注目。依靠比容熙更純熟的化妝術,比容熙更惹眼的青春武裝起來的愛子不是漢城那個沒有禮貌的粉紅女郎了。她現在的成熟形象和容熙兩天前在夜街上偶遇時的裝扮有天壤之別。愛子表情複雜而苦澀地仔細觀察容熙,從髮梢到腳跟。可是,容熙卻不會明白愛子的心思。
“上車吧,你要去善宇哥家吧?”
容熙認為這的確比坐語言不通的出租車好得多,就欣然接受了愛子的建議。如果容熙能追問愛子然後要怎樣的話,就不應該這麼認為了。
兩個女人坐在飛奔的車裏,誰都不説話。容熙雖然接受邀請上了車,卻不想和不同於往日,突然變得冷冰冰的愛子搭話。特別是容熙想起了在漢城的時候,愛子有多粘着善宇。
愛子沒有主動和容熙講話,也沒有和她對視,不過,愛子正通過後視鏡仔仔細細地觀察坐在後座上的容熙,觀察自己情敵的模樣。在同為女人的愛子眼中,如果能排除容熙是自己情敵這一勢不兩立的因素,那麼此時的容熙真的是美麗異常,幾乎不敢相信她和漢城那個寒酸土氣的漫畫家是同一個人。
這樣一個女人,真的會轉眼就要到三十歲了嗎?
戀愛中的女人是美麗的,她也不例外。
正是自己深愛的善宇使容熙變成了現在的模樣。自己愛的男人正愛着其他女人,就是他的愛讓其他女人變得如此光彩照人。愛子突然萌生了這種真實又可怕的想法。
“善宇説過的,這個女人是自己的心臟。”
愛子聽到善宇袒露心聲的瞬間,心痛地幾乎要全碎了。也是在這一瞬間,她下定了決心。善宇把自己傷得有多痛苦,自己也要讓善宇有多痛苦。
愛子心傷地通過後視鏡注視着容熙,還有掛在後視鏡上的又一個女人的照片。男人女人之間為什麼總是會存在愛情這種可笑又痛苦的遊戲呢?
愛情,是一旦開始就不可能半途而廢的狂風暴雨,因為這該死的愛情,愛子現在決定變成以前絕對不想成為的卑鄙殘忍的女人,她儘量控制着嗓音不要顫抖結巴,開口説道:
“你知道這照片上的女人是誰嗎?”
“不知道。”
“善宇怎麼和你説的?”
“他沒説。我也沒問過,總感覺不應該問似的。”
容熙想起來那天晚上自己只是看了看照片,善宇就把照片翻過去了。不要問很難回答的問題,這是容熙成長過程中體會到的真理。
“容熙小姐確實明智。不久之前,我無意之中問起善宇,他衝我大發雷霆。不過好歹是解開了謎團,因為我就算是捱罵也憋不住肚子裏的問題。”
愛子最後調整了一下呼吸,故意用稀鬆平常的語氣對容熙發起了第一次進攻。
“你聽説過吧?叫銀彩的?”
“曾經想過……是不是這樣。”容熙心説。
容熙感覺到心痛,好像心被人慢慢抓緊,她側耳傾聽愛子的話。容熙的腦中早就傳來了危險的信號,“嘟——嘟——嘟”響着。
接着,就像回應危險信號似的,耳邊又傳來了愛子平淡的聲音。
“這個女人是銀彩,善宇的FIRST。”
“到了,我也有鑰匙。”
終於到了善宇家門口,容熙還沒來得及掏出善宇給她的鑰匙,愛子就用自己的鑰匙先容熙一步熟練地打開了房門。接着,愛子又在容熙前面先進了善宇家,鑽到容熙不知道在哪裏的廚房裏。容熙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傻站在善宇家客廳裏的時候,愛子已經在善宇的廚房裏麻利地找出茶杯泡茶,招待容熙了。愛子的模樣就像一個典型的家庭主婦。
愛子十分正式地雙手送上茶杯,容熙也斯斯文文地接過了白色的茶杯。身材嬌小的容熙用白皙的雙手端着茶杯,這個樣子看起來如同茶杯一樣潔白素雅。
“容熙小姐,你現在真是美得驚人啊。”
愛子的手突然接觸到了容熙的面頰,塗着優雅的粉紅色指甲油的手指白皙修長,小心翼翼地撫摩容熙的臉龐,好像在把玩一件珍貴的瓷器。也許昨晚善宇也愛撫過她濕潤的皮膚吧。
容熙被突然的接觸嚇了一跳,不過並沒有撥開愛子的手。直到這個日本小女人一邊撫摩着容熙的臉,一邊清清楚楚地問容熙:
“那你也愛善宇哥嗎?甚至到了四個月沒見面,一見面就直接上牀的地步嗎?”
聽到愛子的話,容熙盯着她熾熱的雙眸,感覺好似以前見過的貓的眼睛。人撫摩貓的時候,它的眼睛細成了一條縫,沖人撒嬌,可是如果有誰偷貓的食物,它絕對不允許對方這麼做,會用鋭利的爪子抓破對方。
愛子這時的目光熾熱,絕對不允許虛假回答或者閃爍其詞。容熙一邊直視着愛子的雙眼,一邊直截了當地回答:
“是的,我愛善宇,所以我們一起過夜了。”
“是的,我和他過夜了。”
容熙和四個月前完全不同,她坦白地承認了這一事實。愛子從容熙的臉上好像看到了今天早上善宇的面孔,他們做出相同的表情,有着相同的眼神,説着相同的話,所以,也給愛子帶來了相同的傷害。
這一刻,愛子感到心中無比劇痛,她使勁捏住了容熙的臉龐,聲嘶力竭地大喊:
“你不是説你不喜歡善宇哥的嘛!才過了四個月而已啊!”
同一時間,善宇的母親,那個老女人和兒媳熙媛正在橫田機場一起辦理入境手續。老女人來這裏是為了看看一個人偷偷回到日本,四個月來音訊全無的小兒子善宇。
“你是這樣,鎮宇也是這樣,怎麼可以這樣呢?竟然揹着我把這孩子轉移走了!聽説他從當初託付的小叔子家裏搬出來了?還自己買了房子?”
婆婆尖聲質問了兩個小時,熙媛已經累得疲憊不堪。老女人一直有飛機恐懼症,這是平生第一次勉強堅持着乘坐了飛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她的歇斯底里比平時還要嚴重一倍。所以,兒媳婦真想衝着冷酷地苛求自己的婆婆大叫:
“房子買都買了!憑什麼為了令郎的事情這樣對我,這個老太婆!”
但是,如果離婚另當別論,可是現在,熙媛根本不可能吐露一言半語。所以,兒媳婦就低頭不語,默默承受着婆婆的歇斯底里。不過,如果母老虎婆婆不在自己面前的話,熙媛真想掏出藏在包裏的香煙,抽上一根,心想:
“要是那樣,老太婆該暈倒了。”
此時,老女人和熙媛還不知道她們要去的目的地——善宇家正有足以令老女人暈倒的事情等着呢。
“我……討厭像你這麼狡猾的女人,容熙小姐!”
愛子眼中充滿了憎惡之情,她苦澀地對容熙説。愛子講的是實情。
在漢城的時候,容熙和善宇上牀,愛子也沒有怨恨她,覺得自己和容熙都同樣是銀彩的代用品。但是,愛子發現善宇遇到容熙後,不和自己過夜時,她開始憎恨容熙了。愛子真切希望的事情,容熙卻似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於是,愛子用殘酷的嗓音無情地責難容熙。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愛善宇哥!但是你想戀愛,對不對?善宇哥年輕,長得帥,很優秀,對你感興趣,所以你就想和這樣的男人上牀!你,你只是利用善宇哥罷了!”
聽着如此惡毒的責難,容熙臉色蒼白,她用力甩開了愛子一直託着自己臉龐的手,然後和小女人一樣,厲聲説道:
“你怎麼會了解我!所以不要把自己當成我,胡説八道!我愛那個孩子!你憑什麼説我的愛不是愛情?你有什麼權利!”
容熙的辯解之辭讓愛子心頭一震,但是外表看來,愛子的臉上還是完美地堆滿了嘲諷的冷笑。愛子接着講了自己可以説出的最殘忍的話。
“這是深愛善宇哥的女人的權利!是你來這之前和善宇哥一起過夜的女人的權利!”
突然之間,這裏的空氣好像凝結成了冰塊。容熙感覺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道對方講了些什麼。容熙雖然知道在比自己小八歲的小丫頭面前不應該這麼失態,但是如果可能,她真想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這孩子現在到底在説什麼啊?我現在聽錯了吧?”
容熙聽到愛子的謊言,失魂落魄地傻望着愛子,愛子卻又揮起了馬鞭。對容熙來説,這個小女人到現在為止都很正直,可就是從這張正直的小嘴中,愛子編造了平生第一個,也可能是最後一個的“謊言”。
愛子希望這個謊言能讓容熙痛苦,讓她受傷害,讓把她視為心臟,曾給自己帶來痛苦的善宇也同樣痛苦。
“就是這樣,善宇和你過夜的前一天,正是在和我一起過夜!”
“容熙,幹什麼呢?怎麼不開燈啊,睡着了嗎?”
善宇大大方方地舉着一束要送給容熙的紅玫瑰回到自己家的時候,家門開着,屋裏卻被一片漆黑和寂靜包圍。善宇正要打開客廳的燈,黑暗中傳來了容熙的聲音,平靜,沉着。
“等一下,先不要開燈,就三分鐘。”
對於跑回家,希望能夠早一分鐘看到容熙面龐的善宇來説,這真是一個奇怪的要求,可他還是按照容熙要求的,沒有開燈。容熙不會無緣無故這麼講的。精確的三分鐘過後,容熙現在作好了準備,可以和善宇面對面了。她就又開口説道:
“現在可以了,可以開燈了。”
男人突然有了一種特別不祥的預感,但還是遵照女人的要求,打開了燈。一開燈,耀眼的燈光下出現了容熙的身影,她一動不動地坐在已經涼透了的兩個茶杯前面。
“你説回來得晚,結果提前回來了,我還以為要繼續等你呢。”
“我提前回來了,不放心你一個人。”
“你不必這樣,我也想過直接走的,可是應該把你給我的鑰匙還給你。另外,我還有事情要問你。”
容熙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平靜,但是卻準確地向善宇傳達了自己的意圖。
“還給我?為什麼?”
“不管你怎麼説,我都不需要這些鑰匙。”
善宇知道自己準確得可惡的“感覺”是正確的,腦子裏經常會響起警笛聲。
“不妙,不妙,不妙。”
突然,容熙面前擺放的兩隻茶杯進入了善宇的視野範圍。
“誰來了?”
容熙一直低頭對着茶杯,這時才第一次把視線投向善宇,她的口中傳出了和她的雙眼同樣平靜的話語。
“愛你的女人。”
如果善宇正確理解了容熙的眼神的話,就意味着深愛他的粉紅女郎對容熙説了些壞話。
“愛子和你説什麼了?”
“對,是愛子對我説的!她説你和我過夜的前一天,你和她在一起過夜!”
善宇不做作不委婉地提問,容熙也不做作不委婉地回答。當刀刃般尖鋭的話從自己嘴中脱口而出的時候,容熙自己也為説的話大吃一驚。
天啊!這種吶喊似的可怕的話真是我説出來的嗎?真的是嗎?
客廳裏的空氣又冷得冰塊一般,就和愛子講這話時一模一樣。容熙死命堅持着,不讓眼淚奪眶而出,因為自己不能在他的家裏,在他的面前,為了和他一起過夜的其他女人,為了他而哭泣,於容熙的自尊心不允許她這麼做。實際上,容熙連講連續劇台詞似的話都感到羞愧難當。但是她應該問,他也應該回答。應該這樣。
“你和那孩子一起過夜了?真的嗎?”
善宇總是對容熙實話實説,所以,容熙決定在問善宇之前,在聽到他的回答之前,先不相信愛子的話。善宇一邊看着容熙的正臉,一邊回答。語氣十分堅決,非常不高興。
“沒有,我沒有和她一起過夜!你認為我除了你之外,還會和其他人一起過夜嗎?”
但是,回答並沒有到此為止。善宇猶豫了大約有五秒,接着説道:
“不過,我曾經想和她過夜,那時以為可以的,結果失敗了。”
善宇和平時一樣,對容熙説實話,無論真實情況有多麼殘酷。容熙也喜歡他的這種正直,即使他脱口而出的事實令自己惶恐不安,她也還是喜歡永遠正直的善宇。但是,容熙現在聽到善宇正直的回答,至少,説不出“謝謝你的坦誠”了。
此時此刻,容熙的眼睛中也燃起了熊熊烈火,和善宇的眼睛一樣。她氣得想把面前的茶杯扔向善宇,砸到這個緊緊握住自己雙手,坦率得近乎殘忍的男孩子身上。容熙怒視着和自己上過牀,和自己相愛過的男孩子。她就這樣,一邊盯着善宇的眼睛,一邊儘量保持平靜地説:
“我有點,不,是非常傳統。我和你不同。”
“所以呢?”
“如果我愛一個人,那他的戀人也應該只有我一個!可是你卻……”
隨着容熙的聲音越來越刺耳,善宇的目光也變得鋭利如尖刀了。善宇煩悶至極,使勁把給容熙買的玫瑰花摔到地上,大喊起來。整個客廳裏飛舞着紅玫瑰的花瓣。他們的心好像被撕碎了。
“真該死!我現在只有你一個戀人啊!早上不是説過了嘛!我只想和你一個人一起生活,一起過夜!難道你全忘了嗎?那我就再告訴你一次!”
善宇一邊咆哮,一邊捏住容熙的小臉,在她耳邊大吼:
“我·只·愛·你·一·個,小·傻·瓜!”
“那麼你的愛子怎麼辦?還有你的銀彩怎麼辦?”
聽到容熙説出“銀彩”這個名字,善宇的下巴僵住了。他平時是泰山崩於前面色不改,但現在的聲音卻明顯顫抖了。
“……銀彩?”
容熙看到善宇表情僵硬,頓時明白了,愛子講的至少不全是假話。顯而易見,銀彩的的確確是善宇的FIRST。接着,地獄裏鬼哭狼嚎般的聲音對容熙的耳膜造成了猛烈的衝擊。
“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銀彩的名字!不要再有下一次了!絕對不要!”
男人在威脅女人。容熙很生氣,也很難過。她怨善宇聽到其他女人的名字還不足三秒就差點流淚,也恨自己竟然為了這樣的善宇而想流淚。
“我不會再到你居住的日本來了。”
容熙感覺自己戴了隱形眼鏡的眼眶中有股熱流湧動,眼淚在戴了隱形眼鏡的眼中打轉,不可以這樣的……不能在這小子面前恣意流淚,我是成年人了,我很堅強。
容熙好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堅強,故意態度堅決,鏗鏘有力地對善宇説道:
“再見到你的時候,我不會再喊你的名字了!就算咬舌自盡,我也不會再和你上牀了!我討厭自己為你哭泣!我現在厭倦愛情了!”
可是,容熙摻着哭聲的高喊被善宇之外的第三人聲音打斷了。愛子走時門開着,善宇回來也沒有鎖門,所以這個人可以悄無聲息地走進來,而且聽到了他們所有的對話。
“現在……這,這是……説什麼……啊?”
雖然有兒媳婦熙媛陪在身邊,老女人的臉還是蒼白得宛如一張白紙,她像看怪物似的,用驚異萬分的眼神注視着自己的小兒子,還有和小兒子在一起的容熙。
“我問你,剛才你們説的話是什麼意思!”
容熙感覺老女人怒視自己的目光就像是蛇盯着青蛙,而自己就好像是蛇面前的那隻青蛙,全身僵硬,絲毫動彈不得。容熙知道自己應該對要求回答的老女人説點什麼,但是她尷尬得嗓子哽咽説不出話。接着,熙媛的耳邊就傳來了善宇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淡而緩慢。
“媽媽,您看到和聽到的就是事實。”
善宇一把抓住了容熙縮回去的手腕,理直氣壯地對自己的母親講道。
“我正在和這個傻女人戀愛,首先要和您説明,無論媽媽怎麼評價這個傻瓜……”
此時,容熙不能像往常那樣,衝着罵自己傻瓜的善宇揮起拳頭,只能聽他胡説八道。善宇的話擺明了是在向自己的母親,嫂子,戀人發誓。
“我死也不會和這個傻瓜分手!”
老女人聽到這兒,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善宇不是第一次傷她的心了,大概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對老女人來説,小兒子永遠都是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炸彈,但是這一次爆炸的炸彈卻是二十二年裏所有炸彈中威力最大的一顆。
老女人的心跳和血壓開始直線上升,她氣得渾身發抖,抖得跟心臟跳動的頻率一樣,接着從她高尚的口中不由自主地蹦出了幾個單詞。
“你……是瘋子!”
等老女人弄明白了小兒子的告白是什麼意思,她都快氣瘋了,一下子把優雅的形象拋到了九霄雲外,用手提包狠打兒子的背部。
“你這個瘋子!你真是丟了魂了啊!你到底想怎麼樣啊?你説要和這個窮酸丫頭怎麼樣?”
比母親高出了三十釐米的兒子老老實實地挨皮包打,每當母親責罵自己的時候,他總是這麼一聲不吭,靜靜地任打任罵。
母親看到兒子跟塊石頭似的,火冒三丈,她掉轉矛頭,開始揪扯所有災難的元兇——容熙的頭髮。
“你這個狐狸精!你想拿這種事纏上我們家啊!我不是已經讓你明白了嘛!好不容易才讓你不再纏着鎮宇!怎麼?這次又換成了善宇?你這個窮鬼死丫頭!我和你有什麼仇啊!”
容熙上一次被人火辣辣地揪着頭髮,從家裏被趕出來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她感覺發泄到自己身上的咒罵和暴力就像一場噩夢。其實,頭髮的疼痛只會讓容熙犯傻,所以她就一邊被老女人揪着頭髮,一邊傻站在那兒,直到善宇和熙媛用力把老女人從她身邊拉開。
“容熙!現在説什麼都沒用!你趕緊走吧!快點!”
聽到熙媛的話,容熙才如夢初醒,回過神來。
“我在這兒幹什麼呢?這個阿姨憑什麼這麼對我?頭疼得很,疼得都快掉眼淚了,還是先離開這吧,離開再説……”
所以,容熙的頭髮被揪得亂七八糟,自己又連穿鞋都忘了,就光着腳從善宇家衝了出來。
“你給我站住!你這個死丫頭!”
老女人在容熙後面大喊,想追上容熙。
“容熙!站住!你現在去哪兒啊?”
“不要跟着我!求你了!”
容熙光腳跑出了公寓,善宇也光着腳追了出來,但是幾步之差,先到電梯裏的人是容熙。她拼命衝向電梯,彷彿現在到了世界末日,而那電梯就是最後的避難所一樣。容熙隨即迅速按下了關門的按鈕。
“不要走!你現在不能走!不能走啊,你這個傻瓜!”
善宇晚十秒出現在電梯門前,他瘋了似的衝着容熙大喊大叫,但是容熙只能透過逐漸關閉的電梯門縫,從自己亂七八糟的頭髮之間,茫然地看着善宇的面龐。容熙不想馬上從電梯裏走出來,不,應該説是不能走出來了。
“我現在要走,受不了了,就算罵我是膽小鬼,我也要走!”
謝天謝地,電梯的門總算在善宇擠進去之前勉勉強強關上了。容熙終於如願以償地和外部切斷了聯繫,在這個狹小、封閉、只有她一個人的空間裏,她避世一般坐到了地上,放聲大哭,從善宇居住的十二樓開始,直到抵達一樓出口的時候。
善宇光腳順着樓梯跑到一樓時,容熙當然已經不在那裏了。儘管善宇自己不想承認,但在母親的面前,他確實沒能保護容熙。就是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容熙的頭髮被揪得亂七八糟,從自己眼前消失了。
“該死的!他媽的!見鬼!”
善宇跑得滿頭大汗,他揪着自己的頭髮罵罵咧咧,不針對任何人。就在十幾個小時以前,善宇還和容熙一起迎接清晨的到來,那時,他曾經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但是現在不是了。此時此刻。
和下樓梯時一樣,善宇還是光着腳,疲憊不堪地回到了自己在十二樓的家。
老女人又衝着滿腳塵土步入客廳,不可饒恕的小兒子張開了嘴,發動第二次攻擊。她的手中至今還攥着從容熙頭上扯下來的髮絲。
“氣死我了!你到底想要怎樣!”
不過,兒子野獸般的吼叫打斷了老女人的話。
“你想幹什麼啊?”
“你説……什麼?你……你,你現在是明知故問吧?”
善宇的眼中閃爍着火光,老女人有點怕他的這種眼神。她三年前也見過兒子的這種眼神,就像現在這樣,如同野獸的眼睛一般火紅,接着,善宇就瘋了似的,不,是因為瘋了才在家中放火。
醫生們和老女人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善宇瘋了,所以,她別無他策地把善宇送到了獸窩……每個窗户上都密密麻麻地安裝了安全鐵柵欄的地方——精·神·病·醫·院。
“和那時一模一樣!天啊!”
善宇朝着害怕自己眼神的母親一步,一步走過去。兒子向前走多少,老女人就往後退多少,最後退到了客廳牆邊上,善宇就對媽媽説道:
“你想要幹什麼?那個女人怎麼了?我們到底做了什麼,怎麼你們全都這樣?我們只不過是在‘相愛’而已!難道這都有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