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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回 報仇恨過江尋師 鐵蜂針咬傷欽使

    話説蘇蓮芳到了鎮江府,就別了劉香妙、王承恩,到駿馬鎮來尋他師父馬如飛。將到鎮口,忽見前面來了一人,頭戴九梁道冠,身穿藍布袍,白襪雲鞋,手執螢刷;面如三秋古月,兩道細眉,一雙細眼,頦下一部鬍鬚黑白相間,長有尺餘,飄灑胸際。原來來者正是馬如飛,綽號人稱神行太保。

    他一身只教了三個徒弟:第一個杭州江標,綽號人稱雲裏飛;第二個就是蘇蓮芳;第三個鎮江馮志堅,綽號人稱餓虎。那江標自從學完了本領回到杭州,家中還有老母要靠着他吃飯,他只得賣賣雜貨,做做小生意。弄了年餘,因為他自己吃量太大,所入不敷所出,實在支持不住,只得出來給人家挑挑東西。有一日,給人家挑送白銀七百里,到平望地方,走至金鳳山腳下,忽聞一棒鑼聲,山上衝下一羣人來,都是青布扎額,黑布斯門緊身襖,腰繫皮帶,腳下赤足穿草鞋,手中各執鋼刀。為首一人,頭戴六瓣壯士帽,身穿寶藍繡團花大氅,裏村月白密門緊身,腳下穿着薄底青布快靴;腰懸寶劍,手執長刀,面紅發赤,大眼粗眉,獅子鼻,大方口,頦下一部鋼鬚根根見肉。大喝道:“來者何人?留下買路錢,放你過去。”江標哈哈大笑道:“你既做了強盜,你也應該知道江爺爺的大名,怎麼今天來老虎口上拔毛?”那壯士聞言,勃然大怒,更不打話,擎起長刀,照着江標就是一刀。江標也拔出腰中刀與他動手。諒那壯士怎麼敵得過他?三五個照面,就被江標手起一刀,砍為兩瓣。那些手下人見頭兒被殺,個個大驚失色,大家忙把手中刀丟去,跪於江標面前説道:“好漢,既把我們主兒殺死,我們山上沒有頭兒了,就請好漢爺上山給我們做主,大家尋口飯吃。”江標一想:我自己橫是沒地方安身,現在既有此等機會,我就得處便安身罷。就説道:“你們既沒頭兒,我就給你們代做做罷。”説罷,就叫那些小強盜在前引路,又叫一個人給他挑了銀子,一路上山,直到聚義廳。江標見只有西南三間草屋,四周雖有些零星小屋,都是高下不一,破舊不堪。上了聚義廳,叫挑擔人把銀子挑在東隔壁次間裏。他自己面南而坐,手下人蔘見已畢,江標一查冊子,人數倒有一百四十餘人,往下一瞧,高高下下不一,都是雄赳赳、氣昂昂,精壯得很。就問道:“你們這裏人數已齊了沒有?”下面應聲道:“都已齊了。”江標又叫取錢糧冊來,見上面進出開支都開註明白,他雖然識不了許多字,這些賬目,倒還看得下來。仔細一查,見所剩銀兩無幾,心中躊躇道:不想這夥強盜如此貧窮,這便如何是好?

    正在為難之間,忽有一小頭目跪於桌案之前道:“啓寨主,山下有買賣來了,快去劫奪罷。”江標聞言,忙帶着刀,立起身來,帶了三十餘人下山。下得山時,見來者約有七八人,身上穿着號衣,是平望縣的解糧差人,各人擔着兩個包兒。江標見他來的切近,把刀一橫,從樹林中躥出,攔住去路,大喝道:“慢走着,留下買路錢來,放你過去。”那些解差一見大驚,忙丟了包兒,各自逃生,頃刻散盡。江標就叫手下人把包兒擔起,一同上山。到了聚義廳,打開一看,見裏面都是整塊銀兩,統共一數一稱,竟有五千餘兩,眾人大喜,俱各拍手歡呼。江標就出了主意,把這銀子買了許多米糧布匹,給各人添做新衣,又置辦些軍器,不到半月,金鳳山就收拾得壁壘一新,十分齊整。

    那一天,江標正在聚義廳議論寨上號令,眾人忽聞山下炮聲掌號聲,眾人大驚,忙差了一個精細探卒下山探聽。不一刻,那探卒飛奔回來報道:“不好了,因為我們前天劫奪了平望縣的錢糧,解差跑回去一稟報,平望縣知縣就立刻通詳上司,請了三營兵馬,又派了本衙班頭四人,帶了通班差役,前來剿滅我等山寨。現在已在山腳下扎住營盤,要殺上山來了。”眾人聞言,俱面面覷看,膽小的竟想脱身逃走。江標道:“你們眾人不許亂動,也不用害怕,吾自有法術,管教殺的他片甲不回。”眾人疑信參半,只得聽他。江標説罷,衣袋內一個小葫蘆,摸出來掛在腰中,又取出一根繩來,套在手腕上,選了極精壯的二十人跟隨着,出了聚義廳,就望山下夠奔。

    官兵見山上來了二十餘人,為首一人頭戴青布壯士帽,身穿青布壯士氅,裏村寶藍密門緊身,腳下登着薄底快靴,面白唇紅,長眉細目,的是個俊俏人物,手中執着一把鋼刀,知道必是這座山寨的頭兒。帶兵官烏大人忙指揮兵士,排成陣勢。烏大人就步行出陣,把手中寶刀一指,説道:“呔,來者是誰?先通個名來!”江標道:“狗官聽真!我坐不更姓,行不更名,乃杭州石亢村人江標是也,人稱雲裏飛的就是。”烏大人道:“你這狗強盜真是膽大妄為,連皇上家的錢糧都敢搶劫。我今奉着上司命令,特來提你。你若識時達務,就把搶的銀兩盡數獻出,自己反縛着手,跟我到杭州京城裏去受死!你若執迷不悟,吾今天先把你結果性命。”江標聞言,哈哈笑道:“你這狗官,一派胡言亂語,猶如放屁!你要我獻出銀兩,除非海枯石爛,川竭山崩。不要走,先請你吃我一刀罷!”説罷,擎刀過來,望着烏大人就是攔頭一刀。烏大人見來勢兇猛,忙把頭一閃,那刀就劈了個空兒,也就動手相殺。原來烏大人是徵苗出身,當時也受過名人教授的,所以刀刀有法,毫不空懈。二人殺到十餘合,江標一想:我若勝不了此人,如何保守此山?我看此人本領高強,非可力敵,不如用法取他罷。主意想定,即虛晃一刀,跳出圈子,沿山腳詐敗。烏大人見他敗陣,恨不得即時把他一刀兩斷,疾忙趕來。江標見趕得切近,忙從腰下解下小葫蘆,口中唸唸有詞,把蓋揭開,往外一倒,只見葫蘆裏飛出幾千幾萬的大蜂來,嘴如鐵針,都向烏大人撲面來咬。烏大人説聲“不好”,撒腿就走,背後頸項上,已被咬了兩口,頓時痛徹心肺,眼前一黑,就要跌倒,幸虧自己兵士趕救的快,把他扶持回營,已是痛的不省人事。

    原來這個法術名叫鐵蜂針,也是馬如飛教他的。這個法是外國傳來的,先取鋼針三千個,放人葫蘆,早晚向他拜跪,拜了七七四十九天,然後取出來,上了毒藥;又收羅三千個大鐵蜂,就用針把他一針一個,釘在版房上,待七七四十九天,然後把針從鐵蜂身上拔下來裝入葫蘆,向陽掛着,掛了一百天,待那針兒鏽了方才煉完。用時只須一念咒兒,那針就從葫蘆裏飛出來,像鐵蜂一般,奔向人家耳目口鼻亂射,最利害無比。吃了他一針,一晝夜毒氣攻心,就救不活來;只有一種,五月初五日午時所制的雄黃可治,除此之外,都不濟事。

    幸虧烏大人見過大仗,深知道這法術的原由,一到營中,就差人到百姓家覓取。及至覓到,他自己昏迷不知人事,手下人忙用開水調和敷上傷口,又用酒沖服了些。説也奇怪,別的藥都救不了,雄黃一人肚,霎時痛也上了,人也清了,一骨碌從牀上走了起來了。聚集眾將一商議,大家都説:“他既有法術,我們斷斷戰他不過,白白傷卻兵士性命,不如回到平望,再慢慢兒的籌劃罷。”於是烏大人立刻傳下號令,叫闔營兵上拔營回城。江標自從放出鐵針咬傷烏大人,準知他必死,到山寨聚義廳大排酒席慶賀。吃到半夜,忽見守寨兵前來報道:“下面官兵已拔營逃去了,我們盡好追趕下去,殺他個片甲不回。”江標道:“不必追他,今天他主將吃了我鐵蜂針,不知解救之法,一到天明準死。我只須在此守着,他們來一個死一個,就不敢來了。現在如若去追他,他的士兵個個利害,我們的人必要吃他虧的。”於是並不追趕,讓官兵自去。

    烏大人在路上一打聽,方知江標是鎮江府駿馬鎮淨真觀老道馬如飛的徒弟,這些法術都是他教的。回到平望,見了知縣王鴻春,就把這件事從頭至尾説了一遍。平望縣王鴻春道:“如果他真是馬如飛的徒弟,這件事好辦了。”烏大人詫異道:“你莫非認識馬如飛不成?”王鴻春道:“我非但同他認識,而且還有恩於彼。”烏大人問其緣故。王鴻春道:“我在十年前,住在鎮江府駿馬鎮淨真觀隔壁,那時還沒做官,日間無事,每到淨真觀中游玩作樂,給馬如飛彼此認識。那一天又去遊玩,見山門雙雙緊閉,推敲不聞。我知道觀中有變,忙用石把門撞開,跑進去一瞧,見大殿之上,一個大漢站着,手中明晃晃一把刀,那馬如飛已叫人家拿住捆縛。我一問情由,方知馬如飛與這壯士有殺父之仇,不知他在那裏學了許多法術,馬如飛竟鬥不過他,被他捉獲,正要殺他報仇雪恨。我心中不忍,就極力的勸解,勸來勸去,功了五六天方才功好,定下章程,叫馬如飛每月津貼這人十五兩銀子,作為他養母之費,將來他孃親死後,再津貼他二百兩以為送終之費。這才把馬如飛解了縛,放他活命,所以馬如飛見我格外敬重,竟待我像爺孃一般。自從我到此做官,已有五年之久,他每春夏,總要渡江來我這裏住上一兩月,教我兒子法術,到了年終,又必要辦了許多土產,專差人來送給我,我也回些這裏東西送他,所以親密得了不得。現在這強盜如果是他徒弟,我只須寫上一信差人送去,叫他把銀糧交出來,解散手下的人,不許再做強盜就是了。”

    説還未畢,只見家人飛奔前來報説道:“不好了,金鳳山強徒殺進城來,聲聲要踏平衙門,劫牢反獄,此刻立在城外。”知縣同烏大人聞言,霎時嚇得面如土色。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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