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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回 灑黃泥女婢嚇男傭 換卧榻家奴淫主婦

    話説悟真住在碧梧仙館,心中好生疑惑,又訪不着鐵珊的案情究竟怎樣,看那金御史的蹊景亦頗不惡,委實自到此地供給得是周備不過。但是一舉一動,都離不得有人跟着,不曉得是禍是福。到了晚間,又是一桌上品的素齋,悟真這時雖然享福不過,心下到底有那真心事,約略吃了一些。家人們收拾過後,便支預對着燈,在那裏痴想。不料一個人連説話的都沒有,悶沉沉的就打起盹來。正在極酣的時候,忽覺到有個人把他推了一推,悟真猛然驚醒,抬頭一看,不想大吃一嚇,説道:“你你你你,你來做什什麼的?”看官,你道悟真嚇得抖抖的這樣,是看見一個甚麼東西?原來不是別個,是九姨面前的一個心腹使女,名叫麼鳳,方才一十六歲。這日九姨在假山石旁遇見悟真之後,直即想入了魔。心中想道:前日遇着的那個和尚,我覺到比我家這個不濟事的兜下殼有天壤之別了,那知今日這個和尚才真個一表非凡,年紀又輕,性情又好,我若把他放過,真個枉生人世!就此如痴如醉的,到了晚膳過後,先着了一個孃姨查點這和尚住在碧梧仙館,又着了人去打聽金御史晚間宿息在什麼地方。但金御史自從見過鐵珊的事,心裏究竟有些不甚適意九姨,從此遂不進房。這時那打聽的人回説道:“我才走那知退齋面前經過,恰巧老爺已寬衣就寢,但聽見分付榮二爺道:那和尚的干係全在你身上。我聽了這兩句,當下就走了回來。奶奶想一想,恐怕多着金榮在那邊,倒有些不甚好弄呢。”

    九姨見説,想了一想道:“小榮子那不要緊,最怕遇着義二爺,那便是死證了。”説着便從箱子裏取出了十兩重一錠紋銀,叫過麼鳳來道:“這件事非你不可。一者你同小榮子還談得來,二者這些事非你沒得妥當。但有一層……”説到此處,九姨臉紅了一紅,忽縮住嘴道:“你去罷。這十兩銀子,就説我賞了小榮子的。”幺鳳這丫頭本來生性伶俐,算是個紅娘的後身。他見九姨末尾有句話,欲語不語的,心中暗罵道:好一個不知進退的醋罈子!讓我來且拿他耍一耍。想罷,將那銀子向桌上“-”的一摜,説道:“奶奶,這些事你奶奶從今以後不必用幺鳳,幺鳳自己曉得不是一個好人,不要弄得花花朵朵的,幺鳳受了冤枉,你奶奶氣壞了肚皮,叫做兩不討好。幺鳳的意見,你奶奶還是尋一個老實的去走一趟罷。”九姨聽他這奸言巧語,不覺無明火起,恨不得拿過皮鞭來鞭他一頓,才得稱心。忽又想道:這脾氣使不得,究竟這件事非他不可,不要弄了反着毛。只得把氣向下捺了一捺,説道:“瘟丫頭,慣會犯嘴。奶奶把過幾回冤枉氣你受過的?你好好的去,此回我斷不疑三惑四的是了。”幺鳳道:“你如再説冤枉話呢?”九姨笑罵道:“賤人,難道奶奶還發個誓你聽聽不成?”隨即拿了銀包,捱在麼鳳手裏,逐驅他走。

    幺鳳接過銀包,走到外面,恰好當中的月色,把那園中照得灼亮的。幺鳳一人慢慢的穿過了幾處花徑,繞過了多少迴廊,到了碧梧仙館。才進了那月宮門,只見那門技旁面擺了一張方桌,上面點了一張風燈。金榮坐在那桌子橫頭,手上抓了一本小説書,瞅着一雙眼睛,就着燈光在那裏看。麼鳳進來,他一些都不曉得。幺鳳好生髮笑,便加倍的躡住足跟,跑到金榮背後,就地抓了一把沙灰,沙沙的彀起手來,向他看的那本書上灑去。恰巧一陣風經過,吹迷了金榮的眼睛。金榮那裏曉得幺鳳同他取鬧,暗道:不好,多分那和尚的冤魂找得來了!當下把書丟下,雙手探着眼睛,嘴裏禱祝道:“和尚,你老人家雖死,諒情也死在明處。我金榮三番五次叫你逃走,你全然不肯聽話。究竟是那個下的毒手,你去問那個索命,不要在這裏同我金榮鬧事。我金榮膽量是再小不過,經不住被嚇。如果你少着錢用,我明日買塊錫箔燒一燒你是了!”金榮一面揉着眼睛,一面嘴裏禱告。麼風雖聽不出實在,曉得他是怕鬼。暗道:我索性作個怪,把他嚇嚇。就在這揉眼的時候,幺鳳又輕手輕腳,將他一本小説書抓來,向他背後一躲。及至金榮把眼睛裏的沙灰揉盡,睜眼一看,卻又不見了面前的那本小書。嘴裏嘰咕道:“這即是真見鬼了,怎麼連看的書多不見嗎?”心中想道:莫要被那陣風颳下地去。隨即掉頭向地下去看,幺風閃躲不及,金榮呵呵笑道:“我道是一個什麼鬼,原來還是你這個活鬼。”就此一把將幺鳳抱了,橫擺在腿上坐下,道:“你既做鬼,我就來弄鬼。”幺鳳道:“這是萬萬使不得的。你且放我起來,候着把公事辦妥了,你的銀子也尋到腰了,那便聽你怎樣!”

    金榮聽説有銀子尋這一句話,連忙把幺鳳放起,問道:“什麼公事?”幺鳳見問,把一包銀子摜了桌上,低低的道:“這是九姨賞你的。你是一個聰明人,且猜一猜看,該派是一件什麼公事是了。”金榮見説,心下早經明白,便將嘴向窗裏歪了一歪,説道:“可是他嗎?”幺鳳朝窗裏一看,但見那燈光之下,照出一個光頭的影子,向面前一送一送的。麼風曉得已被他清着,點一點頭道:“一些不舛。”金榮道:“你該得怎樣,你進裏是了。但有一層,你不許同他粘搭,那我是要吃醋的。”麼風呸了一口,便望裏走。卻見悟真正然坐在那裏打-,幺鳳走近身旁,低低的喚道:“師父醒來,師父醒來!”悟真被他喊醒,把眼一睜,見是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嚇得那心裏就同小鹿兒亂撞一般,嘴裏抖抖的問他來做甚事?忙把雙目緊閉,拿住自家的心神,不得讓他稍起妄念。但聽那麼鳳嬌聲慣氣的道:“師父,你莫要問甚事,我家奶奶因師父一人在這裏悶氣得很,特為叫我來請你去談談耍耍呢。”悟真道:“你去上覆你家奶奶,就説和尚説的,奶奶這片美意感激的很。但是男女有別,出家人格外要守清規,不應夜晚更深胡行亂走的。你姐兒也要自避嫌疑,此地瓜田李下,不便久留在此,還要請你趁早出去的好。你如在此流連,和尚只好出外讓你了。”説罷雙手合了掌,那嘴裏反轉般若般羅唸了不住。任從幺鳳在旁邊怎樣説法,他便同死的一般。幺鳳無法可想,受了一個小小的沒趣,嘴裏喊了無數的吉利,一溜煙的跑出去了。金榮迎着道:“如何?”幺鳳搖一搖頭道:“是個死性子,就便上了手,也沒什麼趣味。”這時金榮已站了自家住房門口,順手便扯住幺鳳的手道:“他們沒成功,我們且進去成功成功,也不關事。”幺鳳怕他糾纏,謊他道:“你且先領路也好。”金榮不知幺鳳有心謊他,岔步走進了房,幺鳳喊了一聲:“少陪!”飛奔的往外去了。

    不言幺鳳見了九姨怎樣,且説那悟真自幺鳳走後,曉得夜間不大太平;他心裏不但愁那些私情,還愁金仁鼎有心設計來將他陷害,心中越想越怕。這時金榮剛剛走來問道:“悟老爺,迎面這鋪設夜間可還怕涼,那些門窗可還要閉起來嗎?”悟真見問,以為逗着機關,不覺滿心大喜,便説道:“榮二爺,僧人為此事躊躇得很。我因這館中很曠的,有些睡不慣。我看你住宿的那間房裏倒還緊密,我想同你調換個宿歇的地方,不知可肯嗎?”金榮見説,已曉得他是專為幺鳳來的這一件事,初時恐怕他睡在前房,假若夜分逃走,我的衣食飯碗不怕打翻了嗎?忽又想道:九姨這奶奶手下富足不過,假若舛中舛,事件竟成了功,大約也不愁沒有飯吃。主意想定,便向悟真道:“不嫌蝸居,只管請了去。我們換鋪安息是了。”兩人計議已定,便將悟真送進小房安歇。金榮自然是住在碧梧仙館正屋裏面,這也不須交代的了。

    單言幺鳳謊了金榮,脱身走回,到了裏面,口也不開,悶沉沉的向下一坐。九姨這時卻在房裏,聽他走來,便將他喊進裏面。幺鳳嘆了一口氣,便將悟真怎樣閉目,怎樣回絕的話説了一遍。旁邊有一個姨娘道:“我倒不信,世間有這樣的人!”九姨口也不開,走到窗前取了一枝燭火,順手就拖了那孃姨走到幺鳳面前,照了一照道:“你們看他這臉上情形,不是我奶奶慣説冤枉話,那可不是又被他舞着弊嗎?”這孃姨本來同麼鳳有些不大和睦,順口也敲作勁道:“本來卻難怪你奶奶疑惑,去的辰光卻不早了。”説着又暗暗手對着九姨做了一個勢子。九姨格外火冒,拿了一根皮鞭,走到幺鳳面前,又潑索索的淌下淚來道:“賤人!你屢屢的走我的後,我奶奶這個討漢,那裏是説不出來的啞子嗎?”説着便惡狠狠拿起皮鞭子就要抽去。孃姨連忙上前奪住道:“奶奶不要作氣。且派他同你奶奶一道再去,是否屬實,那就自然明白了。”九姨想一想道:“這話倒也有理。”隨即便向麼風道:“賤人,且領我走,再有差忒,兩罪俱罰!”麼風沒法,只得領了九姨,再到碧梧仙館。

    這時外面月色已經西斜,兼之又起了大風,那萬秋園裏委實磷火熒熒,怪木怒號。可嘆這兩個女子要算色膽如天,恰然毫不懼怯。曲曲折折,手攙手的到了碧梧仙館。幺鳳上前,便將那月宮門一推,恰好並未閂搭,九姨暗暗歡喜。走至裏面,雖然熄了燈火,所好那西下的月光照在那窗欞上,看見那竹門不過虛掩了半扇。九姨這人本是個偷漢的老手,心中暗罵道:這個賤人,幾乎誤了你***大事。這樣開門等候的蹊景,還有個不成功的嗎?當下便着幺鳳站在外面,自己走進門裏一看,見下手朝東櫃旁邊,掛了一頂碧紗的蚊帳,帳外堆了一些衣裳。究竟是否可是和尚的,因借那窗榻裏一點月光又被書房擋住,怎能看得清楚。九姨這時把日間那和尚的品貌想了一想,委實心猿意馬,支持不住。又怕爬上牀上,竟或那和尚果真是一個不染紅塵,被他拒絕回頭,那便怎樣是好?想了一想,不覺計上心頭。暗道:男子能彀強姦女子,女子那裏就不能強姦男子?主意已定。所好這時天氣已暖,便在帳外坐了一張椅子上,將周身衣服脱了一個寸絲不掛,輕手輕腳跨上牀去。正是頓使歡心翻膽怯,忽教情種變疑團。畢竟九姨查出金榮冒充和尚,究竟怎樣説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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