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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這是一個墮落的年代,有人被桃花迷了眼,有人在江邊濕了鞋,但總有栽草的人,用文字和韻律在紅塵岸邊築堤守望,守望着滔滔流年。

    “以後別再讓天佑去接我了。”上樓的時候,飄雲對隋洋説。

    “為什麼?”隋洋一頭霧水。

    “我自己有胳膊有腿,為什麼一定要麻煩別人?”

    “天佑又不是外人,他是我表哥,從小我們倆關係最好,他什麼都護着我。”

    “那你也不能把人家當傭人使喚,再説他那輛跑車太扎眼,閃閃發亮的停在我們學校門口,整個就是一深水炸彈,不知道惹得多少人眼熱,我可不想被別人説三道四。”

    隋洋樂了,捏了捏飄雲的臉:“糾正你兩點:第一,我沒拿天佑哥當傭人使喚,我爸是對他有恩,但那是他們之間的事兒。他是我最崇拜的人,如果不是為了你,我也不好意思麻煩他。第二,一向不怕天不怕地的童飄雲,還在乎那點流言蜚語?”

    飄雲皺皺鼻子:“我當然在乎,這可是我的飯碗,你要是不要我了,下半輩子我可就靠它了。”

    “我怎麼會不要你,你非要我把心挖出來給你看是不是?你這個狠心的女人。”隋洋長臂一伸,笑着用胳膊勒飄雲的脖子。

    “跟你説真的,你別不當回事兒。”飄雲好不容易才喘過一口氣,心想,這人看着挺瘦,力氣還真大。

    “我知道了,以後我親自去,我的駕照就快下來了。老爺子答應送我一輛車,你喜歡什麼牌子?奔馳?寶馬?還是保時捷?”飄雲一嘆,跟他就像是赤道和北極,正經事兒永遠説不到一快去。

    “我喜歡飛鴿。”飄雲沒好氣的説。

    “飛鴿?有這個牌子的車嗎?我怎麼沒聽説。”小少爺滿臉疑惑的看着女友。

    飄雲斜他一眼:“當然有。二八款,帶橫樑的那種。小時候,同學的父母都是用它帶着孩子逛商店,我特羨慕。”想起這個,飄雲的心裏隱隱做疼。

    “哦。”隋洋恍然大悟,“原來是自行車啊,我説怎麼沒聽過,壓根就沒見過。”

    飄雲無言,徹底敗給他了。

    飯局在二樓雅間,青雲閣,名字很高雅。衣着光鮮、面容姣好的服務小姐恭恭敬敬的候立在門口。房間裝修得華麗精緻,舒適寬敞。透過落地的玻璃窗,能看見蜿蜒逶迤的江水,在夜幕下像條遊動的黑龍。

    飄雲進去一看,都是熟人,文帥,江唯,許諾,夏明威,城裏有名的“紈絝”該來的一個不少。

    天南海北,你來我往,酒過三巡,菜基本沒動,紅酒喝掉了十幾瓶。大家覺得不過癮,又叫了幾瓶茅台。飄雲早早退出戰局,坐在一邊乘涼。

    男人在拼酒,酒成了他們此時唯一的愛人。飄雲只有吃菜,反正也沒人理她,她也樂得不用再裝淑女,滿桌精緻的菜餚成了她此時唯一的樂趣。鮑魚、魚翅、西洋參燉燕窩,都是平頭百姓吃不到的奢侈品,浪費可惜了。記得一本書上説過,千萬別讓食物寂寞,食物寂寞了,以後就不再來了。所以,為了以後還能吃到這麼好的東西,飄雲現在就要很努力很努力的,吃掉它們。

    “哥兒幾個一會兒找點樂子去吧。”江唯興致勃勃的説。每當這樣的話題開始的時候,就表明他們拼得差不多了。

    “好啊,聽説東邊新開了一家夜總會,晚上有豔舞表演,有個小妞舞跳的特棒,很多人專門去捧她的場,咱們瞧瞧去?”夏明威是這夥人裏的獵豔高手,對城裏的風月場所門兒清。

    “你説那妞我知道,她不是每天都跳,看她跳舞要等到週末,週末她才出場,就一個小時,還不一定什麼時候出來,你得耐心點等。”江唯一拍桌子:“操,這麼拽。那脱不脱啊,不脱光了老子看個鳥啊。”飄雲喝湯的手一顫,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們談論這些從不避諱她,因為她向來爽朗大方,乖巧懂事,知道什麼時候該裝聾作啞,什麼時候該閉目塞聽。

    文帥眼尖,發現飄雲今天有些反常,趕緊出來打圓場:“哎哎,沒看見有女士在場呢嗎?都斯文點啊。平時裝得人模狗樣的,別幾杯貓尿下肚,就開始走板。”

    “你丫的,別裝了。人家飄雲還不瞭解你,你們不是大學同學嗎?聽説你還追過人家呢,是不是,飄雲?”江唯這人向來活泛,今天更是惟恐天下不亂。

    “文帥,怎麼沒聽你説過?”隋洋眉毛一挑,還真有點生氣了。

    “哪有的事啊,人家文帥追的是我同寢一女生,我不過是個傳話筒。”飄雲發現苗頭不對,趕緊解釋。

    “呵呵,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江唯有點喝高了,也看不出眉眼高低。飄雲恨得直咬牙,隋洋什麼玩笑都能開,就是這樣的玩笑説不得,小氣着呢。

    “文帥,到底有沒有這事?”隋洋的口氣有點衝,叫上真了。一雙桃花眼睨人的時候,越發秀長明亮。“隋哥,真沒有。”文帥苦笑,就差指天立誓了,“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動她呀。你不知道,她大學的時候厲害着呢,中文系第一快嘴。一場辯論會把工大那幾個小子鬥得體無完膚,就剩下一口氣了,只差沒讓人家爬着出去,真給我們師大長臉了。”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挑的。”隋洋一臉得意相,手一伸,仗着幾分酒勁把飄雲摟進懷裏。

    飄雲乾脆應景,扮起小鳥伊人,一臉媚人的嬌憨。男人嘛,該給的面子就要給足了。你在人前給他長了臉,他才會更疼你。躲在隋洋懷裏,笑得一臉沉靜,大樹底下好乘涼,萬事自有他來扛。管他紅塵多紛擾,及時行樂就是了。

    飄雲知道,這幫公子哥都是吃喝玩樂享受人生的行家。他們不是隨便的人,可隨便起來不是人。

    隋洋向來能玩,玩瘋了是個顧前不顧後的主兒。飄雲索性讓他玩,對這種從小被人捧大的驕子,你得順着他的性子來。如果像個狗皮膏藥似的成天粘着,他早晚煩你。

    男人這種事,該是你的,別人拿不走。不是你的,強留也沒用。乾脆無為而治,以不變應萬變,自己也落個清淨。

    “説真格的,我們一會去哪兒?”江唯還惦記着玩。

    “我今天請假,你們去吧。”隋洋説。這羣少爺立馬抗議。

    “喂,太不夠意思了吧。該不會是怕回來之後,飄雲給你穿小鞋吧?”

    “呵呵,咱們飄雲可不是一般女人。她大方着呢,是不是,隋洋。”江唯神秘兮兮的推了隋洋一把。

    “去,別説的好象我犯過什麼事似的,我對我們家飄雲可是一心一意。今天真是有事,放兄弟一馬成不?”

    “什麼事啊,有沒有需要哥兒幾個效勞的地方?”江唯雖然口無遮攔,但就是這點好,講義氣。

    飄雲笑了:“今天這事兒,只怕你們幫不了。”

    “切,就沒有我們辦不了的事兒,説吧,你們到底要去哪兒?”一個個都是人尖兒,囂張慣了,口氣橫得能吞下一頭牛。

    飄雲將他們挨個掃了一圈,輕輕的説了兩個字:“賓館。”此話一出,全場啞然。

    過了一會兒,江唯嘿嘿一笑,尷尬的撓撓頭:“這事兒,是幫不了。”

    隋洋在洗澡,飄雲一個人站在窗前望着遠處奔騰不息的江水。那夜幕下黑壓壓的江面,談不上意境,卻勾起了她的思古幽情。不知夜泊秦淮該是什麼樣的光景?是不是像書上説的,分不清哪是天上的星月,哪是水裏的燈火。曾經紙醉金迷的秦淮河如今只怕也蕭瑟了吧,退卻了往昔糜爛的蕭聲和酒香,只留下沉寂。突然想起這樣一段話:這是一個墮落的年代,有人被桃花迷了眼,有人在江邊濕了鞋,但總有栽草的人,用文字和韻律在紅塵岸邊築堤守望,守望滔滔流年。

    很好的一段文字,只是不知道在這個物質化的年代,還有多少人能體會這種守望者的孤獨。

    從本質上來説,飄雲是個孤獨的人。只是她把自己的孤獨隱藏的很好,城市的寂寞如同深海,她是一條漆黑的鯰魚,手一滑,就沒了蹤影。總是覺得,沒有人能真正瞭解另一個人,我們尚且不瞭解自己,何況是別人。所謂的感同身受,不過是拿來好聽的。就像她和隋洋,多麼甜蜜温馨、嚴絲合縫的一對,走在街上,不知引來多少豔羨的目光。可當中有多少諱莫如深,有多少守口如瓶,外人哪裏曉得?

    他們是同一原點的兩條射線,始終在走不同的方向,在思想的領域沒有交集。想問題用不同的方式,看問題有不同的角度。即使被他抱得再緊,心裏依舊荒涼,已經成了不可言説的隱疾。呵呵,終究是貪心吧。要了手錶,還想要自行車啊?多麼好的男友,城裏龍頭企業老總的獨生子,黑道風雲人物龍天佑最疼的弟弟。有錢、有勢、有型、有款,出門有名車接送,吃個早餐都在高級酒樓,黑白兩道全都照應着,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奢華尊榮,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飄雲捏捏自己的臉,笑容就越擴越大,笑得臉頰發酸。回頭看看,這個房間真是奢華浪漫。玫瑰色的大牀,典雅的牀幔,曖昧情調的壁燈,帶着新鮮露珠的玫瑰,角落裏還有一個小小的吧枱,暗黃色的燈光打在造型藝術的酒瓶上,説不出的高雅貴氣。房間裏的每一個擺設無不散發着蠱惑人心的情慾味道,卻偏偏欲迎還拒,欲説還羞。將一切掩藏得恰到好處。錢是王八蛋,但它能買來最可愛的東西。童飄雲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吃到這麼好的飯菜,住這麼好的賓館,有這麼好的男人。比起那段孤冷悽清的日子,現在的生活簡直是老天眷顧,堪稱奇蹟了。

    張開雙臂,快樂的轉個圓圈,整個世界成了巨大的遊樂場,煙花綻放,繽紛絢麗。

    飄雲對自己説,可以了,就這樣吧,這就夠了。我很快樂,我熱愛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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