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的汽車裏,奧拉斯-韋爾蒙給自己粘了一個假鬍子,並戴上了一副玳瑁架的、鏡片帶點顏色的眼鏡。
十點鐘敲響了,汽車沿人行道停在了馬路旁。就在最後一下鐘聲響起時,韋爾蒙走進了昂格爾曼銀行的大門。
在拱門下,銀行的兩個接待員請他出示了成員卡,並進行了登記。
在前門廳,四個肩寬體大的英國警察守在那裏。在證明文件提出來後,又進行了登記。
最後,是按照規定的檢查、搜身和印證奧拉斯-韋爾蒙的身份。隨即,亞森-羅平被看守們帶到了豪華的大理石樓梯前。他們在樓下的一個用鐵絲網加固的巨大的柵欄門前,停了下來,並且按照下面的頻率敲了五下:一……二、三、四……五。於是,他們聽到有人拉插門的聲音。緊接着,柵欄門的一扇打開了,它通向專門安放保險櫃的地下室。
再沒有其它通道可以通達安放這些保險櫃的地方。必須穿過柵欄門,然後是通向大廳另一頭的銅門。中央的平頂藻井是用鐵條加固的。牆壁是用鋼板加固的。
在大廳裏,四十多名男人沿牆坐在扶手椅裏,或是成羣結夥地圍在辦公人員呆的小台子周圍。在這些人中,人們看到有一個面色白皙、瘦削、目光冷峻的青年。他裝扮成國民公會議員的樣子,笨拙地仿效羅伯斯庇爾的神態,一副紈絝子弟的打扮:單片眼鏡貼在眼睛上,手裏拿着短粗木棍,穿着寬領天鵝絨晚禮服,打着短領帶。
這四十個人中的其餘謀反者,差不多都是橫肉飽脹的無賴,大嘴方腮,一臉的兇狠、粗俗相。
當鑼聲響起,通報最後一位的來到之時,他們同時站起身來。
奧拉斯-韋爾蒙譏笑地打量着他們,同時發出了一種傲慢、虛假的讚揚:
“烏拉,強盜同志們!”
效果是令人惱火的。四十個人都認為受到了傷害。“強盜”這個字眼對他們來説是難以接受的。他們同時發出了反對的咕噥。
此時,呆在小台子上、面色白-的年輕人介入了。他用裁紙刀敲打着桌子。等到安靜下來後,他説:
“原諒他,他不認識我們。這是法國通訊員,是他把我們事業所必需的情報賣給馬克-阿萊米先生的。”
他幾乎馬上開始以纖細的聲音,他本想盡力克服這種軟弱和無法改變的姿態,説:
“紳士們,今天是我們行動委員會在開始時就已經安排好的第一次集會,我想有必要就那些從開始時就加入我們行列中的某些人做一些説明。
“正如你們所知道的那樣,朋友們,我們的集團成立至今已經有幾個世紀了。它是由勇敢的、有虔誠的宗教信念並想在文藝復興的動盪時代拯救羅馬教廷的人組成的。當時,教皇是捍衞羅馬和拉丁的文明精神,反對北方的法蘭克和日耳曼的蠻族的。”
“我堅決反對這樣的開場白!”一個宏亮的聲音大叫了起來。
“這種反對是出於什麼原因呢?”主席問道,他盡了很大的努力仍未能控制住事態。
“出於我自己的原因。此外,十一張卡片還沒有驗證。”
“我已經點過名了。”主席反駁道。
“規定要求這種點名要進行三次,以避免出差錯和遺漏。”
“最後一次,我叫九號、十號?沒有人能回應我們吧?那我們就沒有要叫的號了……”
“十二號,您在幹什麼?”
一個女人的聲音作了回答。一個年輕女人在甩掉男人的大衣後,出現了。她穿一身黑衣,戴着白麪紗。她步履很有節奏地走上前,站到小台子上的十一號的旁邊。
“這是我的識別標誌。”説着,她把一張卡片遞給了主席。
瑪菲亞諾大叫了起來,他驚呆了:
“帕特里希婭-約翰斯頓,阿萊米兒子的情婦,老阿萊米的打字員!揭露我們這些人的女記者!”
“這是瑪菲亞諾又恨又愛地追逐的女人。”十一號大聲宣佈道。
“是您的情婦。”瑪菲亞諾疾聲大喊着。
“是我的未婚妻。”十一號修正道,同時把手放到了帕特里希婭的肩膀上,“我的未婚妻,每個人都會崇敬她的死裏逃生的。”
臉色白皙的主持會議的年輕人笑了起來。
“感情糾葛,”他説,“與我們不相干。有個問題,夫人……所有的卡片都剪下去一個角,我本人的戳記是呈蜘蛛網的。您的卡片只有馬克:阿萊米的簽名,這一不正常的情況您怎麼解釋?”
“正像大家從《警探報》上的文章中知道的那樣,”帕特里希婭回答道,“在馬克-阿萊米被殺害的前幾個小時,我曾跟他有過一次長時間的談話。在分手時,他交給了我一個信封,囑咐我只能在今年的九月五日開啓。我按規定日期打開了它,這才知道持此卡的人要參加一個十分重要的會議。這會議是馬克-阿萊米決定的,是在十月二十五日,星期三,在巴黎,在這家銀行舉行的會議。所以我就來了。我聽了你們的爭論,知道了事情的大致情況和我的權利。”
“很好。現在只需打開這些箱子啦。”
“箱子是打不開的。”十一號以生硬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説道,“我的意志在這一點上是不可動搖的。”
憤怒的恐嚇聲在他的周圍響了起來。
“我們是四十個人,而您只是一個人!”主席十分輕蔑地強調着。
“我是主人,而你們只不過是四十個人。”威脅性的回答又遞了過來。
十一號跳到小台子上,朝通向保險櫃的門跑了過去。他站在那裏,每隻手裏握着一把槍。一直呆在他前面維持秩序的集團成員紛紛向後退去,然後在相距一段距離的地方又聚攏起來。
年輕人遲疑了一下,但是他的自尊心比謹慎表現得更強烈。他蔑視眼前的危險,朝前走了三步,尖聲喊道:
“我們的忍耐已經夠了!我責令您……”
“而我,我只要一動就讓你睡下去,小毛孩子。”
面色白皙的年輕人臉色更加蒼白了,但是他不再往前走了。
七嘴八舌的説話聲又響了起來:
“您是什麼人?會如此大膽……”
此時,十一號把一支武器放回口袋,快速地動了一下。假鬍子和眼鏡都掉到了地上。一個未經化妝的、微笑的,但是令人生畏的面孔呈現在所有人的面前。反響是令人震驚的。
“亞森-羅平!”
聽到這神奇的名字,全體人員都向後退去,而且馬上出現了死一般的寂靜。
他繼續説道:
“亞森-羅平,所有卡片的執有者。也就是具備擁有這些櫃子的數十億財富的所有資格的人。當我得知為了重振威望,馬克-阿萊米和弗爾德又命令黑手黨徒組織對我的征討時,我已經介入了這一事件,以便更好地監護我的利益。而且我把所有與我的住宅、我的同夥、我的藏身地、我的洞穴、我的地下室、我的藏寶處有關的重要情報都提供給他們了。還有他告訴你們的這條保險櫃的通道,我正往這裏死命地聚斂着我的財富。”
“危險的陰謀。”主席喃喃着,他剛剛恢復過來。
“但是何等地有趣呀!無論如何,結果就在這裏。我們的章程要求按比例的份額分配利潤。可是,我不僅在這間匿名公司裏佔有大部分份額,而且還有全部的股份。如果你們不滿意,可以去上法庭。與此同時,我將把這些財富據為己有,並守護着它們。我自認為有權。我的良心告訴我,這樣更好一些……”
帕特里希婭走近羅平的身旁。她充滿憂慮地低聲喃喃着:
“只要有一個人開槍,他們就會像惡狼一樣地朝您撲過來的。”
“他們不敢。”他回答道,“想一下這對強盜們來説代表着什麼,一個亞森-羅平呀!想想我的威望!”
“這是錯的。對於一個盲目的團伙,一個憤怒得發狂和貪婪得要命的團伙,它什麼也不會放在眼裏的!什麼也擋不住它!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擋住它!……”
“有,是我……”
他的話還沒有説完,人羣中就響了一槍。羅平的大腿被擦傷了。他搖晃了一下,倒在地上,但是馬上又站了起來。只是他不得不倚牆靠着。
“你們真卑怯!”他喊道,“不過我並不怕你們放冷槍!我是不會讓步的。誰先要進這個地下室,我就先打死誰。如果再開槍,我就要反擊了!這第一粒子彈給誰?給你嗎,瑪菲亞諾?”
他用武器威脅着他們。大家再一次向後退去。面色白皙的年輕人又幹預了。
“亞森-羅平,”他提高了嗓門説道,“我建議您還是妥協吧。請您接受這一建議。沒有人懷疑您的勇敢和膽量。但是使命高於您的力量。您的財產在那兒。它是屬於我們的,我們只有把它取出來了,您是不能反對的。您有什麼必要全部都守住呢?它是如此龐大,以致對您來説,這個全部已經沒有實際意義了。請接受一個合理的分配:一億給我們,您還留下幾個億供您享用。”
憤怒的抗議聲又響了起來。沒有人同意做出這樣的奉獻。他們一定要取出這巨大的財富,這筆財富令他們瘋狂。
羅平回答道:
“你們的朋友和我,羅伯斯庇爾,我們的意見是一致的。他們想要全部,我也是一樣。”
“你是要找死吧?”假國民公會議員戲劇性地喊道。
“是的!絕對是的!羅平如果被戰勝的話,那他就不是羅平。”
“但是你已經被戰勝了,羅平。”
“沒有,既然我還活着……現在,請注意,同志們。”他做了一個動作,站在最近處的人為了想躲開,推擠着擁在他們身後的人。但是羅平馬上把他的一支手槍從兩顆紐扣間放進了西服裏。他的另一隻手始終舉着武器,瞄準他的對手們。他把空出來的手放到嘴邊,兩個手指按在舌頭上,像街頭小頑童一樣,熟練地吹出了一個尖厲的口哨。這突然發出的尖厲聲,在這狹小的空間裏顯得格外刺耳。
所有的喊叫聲、恐嚇聲、咒罵聲都停了下來。在這焦躁的等待中,沉靜又恢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