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海濱的路上,讓·馬克經過一個巴士站。車站裏只有一個身穿t恤和牛仔褲的女孩。她並不熱情,但卻很明顯地扭動着她的臀部,好像在跳舞。當他走進那個女孩的時候,他看見了她正張着的嘴。那個大窟窿在她那機械地扭動着的軀體上微微地晃動。讓·馬克心想:她在跳舞,而且,她對生活感到厭倦。
他來到海堤上,放眼望去:海灘上,那些男人們正仰着頭放風爭。他們的心中充滿了激情。讓·馬克得出了他的三個結論,厭倦有三種:一種是消極的厭煩,正如那邊跳舞邊打哈欠的女孩兒;另一種是積極的厭倦,象風爭的愛好者;最後一種是反叛的厭倦,年輕人焚燬汽車,砸爛商店的玻璃就是這種情況。
那些十幾歲的孩子們小小的身體上扣着大大的彩色頭盔。他們正聚集在幾輛形狀古怪的車子周圍;車子的構造很簡易:兩根鐵條固定成一個十字,前邊有一個車輪,後邊有兩個。在車子正中是一個又長又扇的正好能容下一個人的車廂。車廂上方豎着一根張着帆的桅杆。為什麼那些孩子戴着頭盔呢?一定是那種運動很危險,一定是的。讓·馬克心想:其實,孩子們開着那種車,最危險的應該是那些正在散步的人們才對。可為什麼沒有人向他們提供頭盔呢?因為那些不樂意參加休闌活動的人們正是在與厭倦作激烈而頻繁的鬥爭中的逃兵。他們不應該得到關心,所以也不應該得到頭盔。
他沿着階梯下了海堤,走向海邊,沿着那漸漸向遠處遺去的水線,他邊走邊仔細地在人羣中搜索着,從遠處那些摸摸溯糊的輪廓中竭力地辨認着尚塔爾。終於,他認出來了。那正停下來凝望遠處的海浪,航船和天邊的雲彩的尚塔爾。
他穿過那些正由教練指導着坐上帆車,開始慢慢地繞着圈開的孩子們。其他的那些帆車正在他們周圍朝着各自方向飛馳。這種革僅僅是靠那繩上的帆來保持直線行駛或改變方向以閃避行人的。但是那些笨手笨腳的業餘愛好者真有能力控制那張帆嗎?那車又真的會按照駕駛者的意願作出相應的反應而不出錯嗎?
讓·馬克注視着那些帆車。突然,他看到其中的士輛用賽車般的速度向尚塔爾那個方向駛去,他不禁皺起了眉頭。那輛車的駕駛者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人,他躺在車廂裏,就象一個火箭中的宇航員。他那樣躺着,根本就不能看見前方的任何東西!尚塔爾是不是有足夠的警惕來保持清醒呢?他開始責備她,責備她那種過於隨便的個性。同時,他也加快了步伐。
她在半路就折了回來,但她不可能看到讓·馬克,因為她的舉止仍然是不緊不慢的。一種正陷入沉思的女人的舉止。她目不斜視地向前走着。他真想衝她大喊,讓她不要再那麼心不在焉的,要小心那些在沙灘上橫衝直撞的愚蠢的車子。突然,他的腦子浮現出一個畫面:尚塔爾被那輛車撞倒了,伏在沙灘上,她的血不斷地向外湧着。而那輛肇事車卻已消失在沙灘的盡頭。他看到自己正衝向她。那個想象引起的不安促使他真的開始喊尚塔爾的名字。風很大,沙灘很寬,沒有人能聽清他的喊聲。他只能停止了那種感情用事的誇張行為。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他為她而哭。他的臉由於哭泣面抽搐地有些扭曲。他經歷了對她的死亡的恐懼,雖然那種恐懼只存在於一瞬間。
不久,他就對自己那種突發的歇斯底里感到震驚。他看見她仍然在遠處若無其事地,平靜地,優雅地,堅定地散着步。他想起剛才自己為失去最愛的人而表演的那出滑稽的鬧劇,不禁例開嘴笑了。那是一種不帶啓責的微笑。因為自從愛上她之後,他就害怕有一天尚塔爾會離他而去。現在,他真的開始飛奔了,並向她揮動着雙手。正在那時,她又停下了腳步,轉身向着大海。她沒注意到那個使勁揮舞着雙手的男人,而是靜靜地眺望着遠方的航船。
終於,她向他那個方向轉過身來,她似乎看見他了;他欣喜地又舉起了手臂。但他馬上又發現她其實還是沒看見自己。她又一次地把目光投向那被海水輕撫着的沙灘和遠處依稀可見的海岸線。凝望着她的側影,讓·馬克意識到,他能辨認的只是她頭上那條扎發留用的絲巾。當他走近的時候(他的步子突然不那麼急促了),那個他認為是尚塔爾的女人卻變老了,變醜了。她根本就不是尚塔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