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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神秘音樂人

    被遺忘的煙斗

    金田一耕助和日比野警官到達星野温泉音樂慶典的會場時,現場正在舉行座談會。雖然已經是下午五點鐘,天色依然非常明亮。

    舞台上放着一架鋼琴,三位講師坐在舞台上,和觀眾席的年輕音樂愛好者進行熱烈的討論。這裏的觀眾席是在榻榻米上擺放金屬管制成的摺疊椅,現場大約有三、四十位觀眾。

    日比野警官看了舞台一眼説:

    “沒有看到人……”

    “津村真二不在嗎?”

    金田一耕助小聲問道,因為他還沒見過津村真二。

    “好象不在。”

    日比野警官試着在觀眾席上尋找津村真二,可是並沒有發現他蹤影。

    為了不妨礙座談會的進行,日比野警官找了一位坐在最後一排的學生,輕聲問道:

    “請問津村真二先生在哪裏?”

    學生吃驚地看着日比野警官和金田一耕助。

    “聽説津村真二先生今天缺席。”

    “缺席?”

    日比野警官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然後在那位學生的耳邊小聲説:

    “那麼……哪一位是主辦者?我是警方的調查人員。”

    那位學生看着日比野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和他右邊的另一名學生低語着。接着,這名年輕學生立刻站起來,他一邊打量這兩位不速之客,一邊繞過觀眾席向前面跑去。

    這時,四周的年輕男女都好奇地盯着日比野警官和金田一耕助看。

    觀眾席對面擺了一張桌子,那裏坐着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剛才跑過去的年輕學生正在他耳邊低語着。男子一面聽學生告訴他的訊息,一面朝觀眾席後面看去。不久,他起身走向日比野警官和金田一耕助。

    “我是主辦者之一,請問有何貴幹?”

    雖然他的口氣不太友善,臉上卻露出幾許不安的神色。

    日比野警官亮出他的證件説:

    “我是警察,想請教有關津村真二先生的事。”

    “是這樣啊!那麼請到咖啡廳來。”

    説完,他走在前面帶路,並回頭對剛才那名學生説:

    “你去叫立花到咖啡廳來。”

    咖啡廳裏有四、五位客人,主辦者帶領金田一耕助和日比野警官來到最角落的一張桌子。

    “這是我的名片。”

    當金田一耕助遞了一張名片給主辦者時,他也立刻回遞一張名片給金田一耕助,只見名片上印着“新現代音樂協會理事筱原克己”。

    筱原克已一看到金田一耕助的名片,不禁低叫一聲,然後輕聲説:

    “久仰您的大名,我很早就希望有機會能見見您。不知道兩位今天來有什麼事?”

    日比野警官回道:

    “我們只是想了解一下津村先生的事情,聽説他今天缺席是嗎?”

    筱原克巳面有難色地説:

    “津村並沒有跟我聯絡,等立花來了,你們不妨問他有關津村的事情。立花説津村因為鑰匙掉了,所以不知道該去哪裏比較好。”

    “鑰匙掉了?”

    日比野警官立刻和金田一耕助交換一個眼神。

    (又是鑰匙!)

    “你是説什麼鑰匙掉了?”

    “是他別墅的鑰匙。”

    “他別墅的鑰匙?津村的別墅在哪裏?”

    “聽説在淺間隱……啊!立花來了。”

    只見一位看起來很有教養的富家少爺來到他們的桌邊,筱原克已將日比野警官和金田一耕助介紹給立花認識之後,立花也拿出自己的名片,上面印着“藝術大學音樂系作曲科立花茂樹”。

    “啊!你是藝術大學作曲科的學生?”

    “是的。”

    立花茂樹表情不太自然地坐下,服務生隨即來到桌邊。

    “金田一先生,請問你要喝點什麼?”

    “我要一杯冰檸檬茶。”

    “日比野先生呢?”

    “我也是。”

    “立花,你呢?”

    “我也一樣。”

    “那麼,請給我們四杯冰檸檬茶。”

    筱原克已交代服務生之後,附在立花茂樹的耳邊低語。

    剎那間,立花茂樹神情錯愕地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因為金田一耕助的名片上沒有印上任何頭銜,這位年輕人好象沒聽過金田一耕助的名字。

    “立花,金田一先生和日比野警官想問你一些有關津村的事情,目前我們還不知道他人在哪裏。”

    立花茂樹笑着説:

    “哦,他不知道躲進哪個雲堆裏去了。”

    “躲進雲堆裏?”

    日比野警官露出疑惑的眼神。

    “是啊!剛才我去過他淺間隱的別墅,可是大門深鎖,窗簾也沒有拉開,我試着叫了幾聲老師的名字,卻沒有人應門。老師是個非常善變的人,難道他已經逃離輕井澤了嗎?”

    立花茂樹不以為意地笑着,可是日比野警官卻笑不出來。

    “津村先生有什麼理由要逃離輕井澤?”

    “沒什麼,那是因為老師個性善變的緣故,只要是他不喜歡的事,就算已經跟別人約好,他還是會爽約。不過,他最近已經改進不少了。”

    經立花茂樹這麼一説,筱原克已一臉困惑地説:

    “是啊!津村這一年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立花,剛才你不是在説大型煙斗的事嗎?你把那件事説給這兩位先生聽吧!”

    “好的。我到別墅去找老師時,發現窗簾的一角往上卷,於是我從那個縫隙往屋裏瞧,看見老師最喜歡的煙斗放在桌上,他昨天還在這裏用那支煙鬥抽煙呢!我想他昨晚應該有回到那棟別墅才對,於是就試着叫喚幾聲,可是不論我怎麼叫都沒有人應聲,我覺得有點奇怪。”

    “什麼事情讓你覺得奇怪?”

    “因為那棟別墅的正門和後門都上了鎖,老師居然把他最喜愛的煙斗放在別墅裏,那他究竟怎麼處理鑰匙?”

    立花茂樹説得非常簡短,教人弄不清他到底想説什麼。

    日比野警官輕咳一聲,金田一耕助聽了,馬上知道該怎麼做。

    “立花,你説津村先生的鑰匙掉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想津村老師可能沒辦法進去別墅,這會兒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徘徊,所以我就趕去接他,卻發現老師最喜愛的煙斗放在桌上,照這樣看來,鑰匙應該找到了才對。”

    “你説津村的鑰匙掉了,這又是怎麼回事?我想日比野先生也想聽聽這件事。”

    立花茂樹再次露出詭異的笑容説:

    “那件事啊……昨天白天也有座談會,晚上的演奏會是津村老師的作品發表會,由老師親自指揮,但是昨晚的天色怪怪的,七點半左右還停電呢!雖然電力很快就恢復正常,現場卻顯得有些慌亂,演奏會因此中止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客人非常少。筱原先生,是你決定中止的吧!”

    “是的,因為停電之後,現場氣氛有些慌亂……”

    他一邊説,一邊謹慎地看着金田一耕助和日比野警官。

    “那是七點四十分左右的事,我依序送老師們……包括津村老師在內一共五位老師,我依路程遠近開車送其中三位老師回去,當時津村老師就説他別墅的鑰匙不見了,大夥為此還折騰了好一會兒。”

    “津村先生把鑰匙放在什麼地方?”

    “他説是放在上衣口袋裏。”

    “真的不見了嗎?”

    “是的,老師翻遍身上所有口袋,還將皮製樂譜夾打開來檢查,裏面什麼都沒有,不過……從那支煙鬥放在桌上來看,老師大概是把鑰匙遺忘在鑰匙孔上了,津村老師就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

    “如果津村先生並不是將鑰匙遺留在鑰匙孔上,而是放在外套口袋時掉了,那有可能是什麼時候弄丟的?”

    “應該是白天吧!”

    “為什麼?”

    “因為晚上的演奏會由老師親自指揮,在第一次停電的時候,他還穿着那件外套。”

    “白天他有脱掉外套嗎?”

    “你們只要看過今天的座談會就不難知道,舞台上的老師們都穿着輕便的衣服,即使是晚上的演奏會,有些老師也不太講究穿着。但是津村老師最近變得有些神經質,只要是上台指揮,他都會穿着黑色西裝,領口繫上蝴蝶結。”

    “你説津村先生的個性最近變了不少,這個部分待會兒再請教你。照你剛才的説法,白天舉行座談會的時候,津村先生只穿襯衫嘍!”

    金田一耕助特別強調這個問題。

    “是啊!座談會結束後,老師還跟一個人見面,當時他也穿着襯衫。”

    “跟什麼人見面?”

    日比野警官提出這個問題。

    “當時我跟在老師後面,所以我知道那個人是慎恭吾先生。”

    立花茂樹猶豫了一會兒,才繼續説:

    “聽説那個人是鳳千代子的第三任丈夫?”

    “嗯,當時只有慎恭吾先生一個人嗎?”

    “還有一位女孩子,好象是叫美沙,大約十六、七歲。”

    日比野警官看了看金田一耕助。

    (這兩個人果然來找津村真二。)

    “津村先生把外套放在哪裏?”

    就在立花茂樹歪着頭回想的時候,一旁的筱原克已説道:

    “這件事我記得,當時我也在咖啡廳,我坐在那一邊,津村正好坐在我們隔壁的這一桌,他把外套掛在椅背上。為什麼我會對這件事個印象呢?那是因為津村一邊跟客人談話,一邊把手放在後面動來動去的,當時我很好奇他在做什麼,一看見他從外套口袋裏拿出一根香煙,我不禁笑了出來。津村就是這麼有趣,他只要把香煙盒拿出來,或者乾脆站起來拿香煙,可是他偏偏用這種怪動作去拿香煙,所以我才會對這件事印象深刻。”

    “津村老師真的很有趣。他本人非常嚴謹,可是在我們這些旁觀者的眼中看來,他是個經常做一些令人噴飯舉動的人……”

    這時,日比野警官打斷立花茂樹的話問道:

    “剛才你不是説津村先生很喜歡用煙斗抽煙嗎?”

    “啊!對不起,老師喜歡用煙斗抽煙,卻也喜歡直接抽。他喜歡‘希望牌香煙’,而且是個老煙槍,總是煙不離手。”

    “津村先生會不會有兩支煙鬥?”

    金田一耕助問道。

    “他通常都使用同一支煙鬥,除非那支煙鬥壞了,否則他不會輕易換一支新的。那不是小器,而是對事物的執着。”

    “津村先生是什麼時候在這裏和慎恭吾先生和美沙小姐見面?”

    “是在中午座談會結束之後……所以應該是五點以後。白天的座談會從三點到五點,晚上的演奏會則是從七點到九點。”

    筱原克已如此回答。

    “五點半我接到一通找老師的電話時,他還跟客人在一起。”

    日比野警官接着問:

    “是誰打來的電話?”

    立花茂樹這才注意到日比野警官臉上的表情不太尋常。

    “筱原理事,津村老師怎麼了?”

    筱原克巳沒有回答,只是看着金田一耕助和日比野警官。

    “這個部分待會兒再談。五點半左右打電話給津村的人是誰?是男的還是女的?”

    “是一名婦人,津村老師有不少女性的仰慕者。”

    “名字呢?對方應該會自報姓名吧?”

    “那位婦人沒有説她的名字,她只説你請津村老師來接電話,他就會知道我是誰。”

    “所以你就沒再詢問對方的姓名?”

    日比野警官的語氣顯得相當失望。

    立花茂樹頓時滿臉通紅説:

    “我只是去告訴老師有他的電話,至於老師要不要接電話,那就是他的事了。”

    “津村先生有接電話嗎?”

    “當然有。”

    日比野警官正要接下去説的時候,金田一耕助插嘴問道:

    “你去接電話的時候,津村先生還跟慎恭吾先生和美沙在一起嗎?”

    “嗯,他們還坐在我們隔壁桌。”

    “當時津村先生有什麼反應?他知道是誰打來的嗎?”

    “津村老師好象不想接電話,他有點在意慎先生和那個叫美沙的女孩子,遲遲不站起來接電話,我看老師這個樣子就説:‘我去轉告對方老師現在有事。’老師卻説:‘不用了,我去接電話。’然後他就站起來……”

    “這麼説,津村先生知道對方是誰嘍?”

    日比野警官插進這麼一個問題。

    “老師好象本來就在等這通電話,我一説有位婦人打電話找您,他立刻就站起來,可是因為顧及那兩位客人,所以又坐了下來。”

    “看來,打電話來的婦人有可能是慎恭吾先生或美沙認識的人?”

    “這我就不知道了。”

    “是年輕的女性嗎?”

    “也有可能是老太太,她説話的語氣好象害怕被人認出來似的。”

    五點半的時候風千代子也在輕井澤,但是金田一耕助顯然對那把鑰匙比較感興趣,他再度把話題拉回鑰匙上。

    “這是五點半左右的事,當時津村先生的外套……”

    “我不記得是不是掛在椅背上,但老師起身去接電話的時候,確實只穿繫着蝴蝶領結的襯衫,並沒有穿外套,當時老師還看了一下露在襯衫口袋外面的煙斗。”

    “筱原先生,你對津村先生的外套有什麼看法?”

    “在他接電話的時候,我已經離開咖啡廳……”

    “也就是説,現場只剩下慎恭吾和美沙嘍?”

    “是的。”

    “他們兩人在什麼時候離開?”

    立花茂樹回道:

    “我比津村老師早一步離開,沒有看見他們什麼時候離開這裏。”

    “筱原先生,你也一樣嗎?”

    “是的,我也……”

    日比野警官為此感到有些不耐煩。

    飛蛾厭惡症

    “立花,你是藝術大學作曲科的學生……那麼你認識田代信吉嗎?”

    “他跟我都是作曲科的學生,昨天我還在這裏見到他。”

    “田代信吉是不是退學了?”

    “他不是退學,而是休學。田代信吉是個非常優秀的學生,他的優異資質令我嫉妒。不過他有強烈的自卑感,始終跟我們保持一段距離,想不到竟發生去年那件事……之後,他開始逃避現實,連學校也不去了。昨天我在這裏見到他,還問他要不要回學校,可是他對這個問題表現得很反感。人是不是做了傻事之後,就變得無可救藥呢?”

    對於立花茂樹這位出身良好的青年來説,似乎很難理解田代信吉這種人的煩惱。但是他在説田代信吉的事情時,並沒有輕視的意味,反而帶着些許同情的語氣。

    “田代信吉這個問題學生有沒有跟津村先生交談過?”

    日比野警官問道。

    一聽到“問題學生”這個字眼,立花茂樹露出不悦的神色説:

    “座談會開始之前,他們在大廳角落談了一下子,那是老師和學生之間的交談。後來我聽津村老師説,田代信吉對老師最近以作曲家的身份出席一些活動大表不滿。他原本就是個感覺敏鋭的人,自從發生那件事之後,他就變得非常尖酸刻薄。”

    “他在這裏待到幾點?”

    “好象是座談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真可惜,我想和他好好談一談……”

    “你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嗎?”

    “不知道,我沒有問他,會不會是去年他住的那個露營區?”

    “他穿什麼衣服?”

    “好象是……一件黃色的香港衫和淺咖啡色的夾克,配上灰色長褲、籃球鞋,他肩上還背了一個綠色的揹包。我記得他是站着和津村老師談話,披頭散髮的樣子看起來似乎非常疲憊。”

    “田代信吉有多高?”

    “跟我差不多,大概有一百六十六、七公分,昨天我看到他的時候,只覺得他臉頰削瘦,眼神咄咄逼人……請問田代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你説你昨天開車送三位老師回去……”

    金田一耕助改變話題問道:

    “日比野警官,我們是不是請立花説一下津村先生近來改變的情形,瞭解他最近有什麼樣的改變?”

    日比野警官因為自己的問話被打斷,顯得有些不高興。

    “這個問題就交給金田一先生全權處理,請。”

    “在此之前,我想請教筱原理事,津村先生最近有什麼樣的改變?”

    筱原克已摸了摸光禿的額頭,神情困惑地説:

    “要是我現在説了太多不該説的話,事後被津村責怪多嘴,那我可真是難做人哪!人本來就是善變的,津村對人一向很好,只是最近他開始討厭自己做事一板一眼的樣子,厭惡自己的神經質,因此他故意爽約、在大家練習的時候缺席,而事後卻對自己這種行徑感到後悔不已。我經常對他説:‘你不要藉此掩飾自己的軟弱。’結果他回答我:‘如果你經常跟一個不怎麼樣的人在一塊兒,最後你就會習慣這個不怎麼樣的人了。’”

    “津村先生有喝酒的習慣嗎?”

    “對了……津村以前滴酒不沾,但最近一年內,他簡直跟酒脱不了關係,關於這件事,我也時常跟他交換意見。”

    笛小路泰久死前手中拿的那瓶“約翰走路”,就是津村真二送給他的。

    “津村先生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樣的變化?”

    筱原克已稍微猶豫了一會兒才説:

    “還不就是因為跟鳳女士離婚嗎?”

    “離婚確實會影響一個人,但是他喝酒的具體動機又是什麼?”

    “就我個人的看法……我不認為津村有什麼具體動機,他和鳳女士是藝術工作者,都有做不完的工作,整天都被行程追着跑,像這樣的工作情形自然無法過正常的夫妻生活,何況鳳女士又是個離婚經驗豐富的女性。象立花的父母這種模範夫妻,現在已經不多見了。”

    “不好意思。筱原理事,我父母也有意見不合的時候。”

    “是啊!因為你是‘結晶小子’嘛!”

    “為什麼説立花是‘結晶小子’?”

    金田一耕助這個問題使立花茂樹和彼原克已大笑出聲。

    “金田一先生,你知道立花梧郎先生嗎?”

    金田一耕助一聽到這個名字,隨即看着立花茂樹説:

    “這麼説,這一位就是立花梧郎先生的……”

    “獨生子。”

    “也是鋼琴家澤村文子女士的……”

    “正是她的兒子。我們常説孩子是父母之間‘愛的結晶’,所以我們便叫立花為‘結晶小子’,哈哈……”

    立花梧郎創辦的“櫻花管弦樂團”是日本最優秀的管弦樂團,他是該樂團的指揮,也是當代最優秀的作曲家,不少傑出的音樂家都是他的學生;而澤村文子則是現代第一位女性鋼琴家。

    “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想到立花茂樹和田代信吉之間的強烈對比,一位是理想幻滅的青年,一位是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他不由自主地搔搔頭。

    金田一耕助看着滿臉通紅的立花茂樹説:

    “這麼説來,津村先生和鳳女士之間就是少了個‘結晶小子’嘍?”

    “不,就算夫妻之間有了愛的結晶,還是有可能分道揚鑣的。”

    日比野警官指的是美沙,現場氣氛頓時變得十分沉悶。

    筱原理事的確是個閲歷豐富的人,他立刻接着説:

    “立花先生一開始就反對這樁婚姻,他説他們兩個無法長相廝守。”

    “津村先生是立花梧郎先生的……”

    “學生,而立花茂樹是津村最疼愛的弟子。”

    (那麼,田代信吉也是津村真二的學生……)

    “他們兩人不是協議離婚的嗎?沒想到津村還是深受打擊……唉!人類真是難以理解的動物。”

    “總而言之,離婚之後的津村變得多疑,不輕易相信別人。”

    金田一耕助針對這一點追問道:

    “不相信別人?你是説風女士欺騙津村先生或背叛他嗎?”

    “不,我是指津村因為經歷這段不幸的婚姻,不再相信婚姻了。”

    立花茂樹在一旁開口説:

    “金田一先生,不需要把津村老師個性轉變的部分看得這麼嚴重,就算他變了一個人,還是音樂界裏優秀的人才啊!雖然老師刻意讓自己變成一個行徑詭異的人,但終究無法隱藏內心原有的善良與親切本質。”

    “他表現得很奇怪嗎?”

    “是啊!比方説,老師最近很喜歡戴一頂鴨舌帽,那可不是普通的鴨舌帽,而是像夏洛克-爾摩斯那種非常高尚的全黑呢帽;此外,他全身上下一身黑,圍巾、手套也都是黑色的,臉上則掛着一副蜻蜒型的太陽眼鏡。

    我曾對老師説:‘老師,拜託你別作怪了,你這身打扮真像是強盜集團裏的殺手。’老師聽我這麼説,不但不生氣,反而高興地説:‘是啊、是啊!我就是要讓別人覺得我像個殺手。’我不知道老師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但我一聽他這麼説的時候,差點就笑出聲來;雖然津村老師最近變了不少,不過依然非常天真可愛。”

    “那麼……昨晚他回家的時候,也是一身殺手的裝扮嗎?”

    “嗯,老師因為找不着鑰匙,便大聲叫嚷起來,於是我趕緊幫老師找鑰匙,還跟他開玩笑説:‘看吧!都是因為你一身殺手的裝扮,所以現在連鑰匙都不見了。’誰知道老師竟然因此而生氣,哈哈……”

    日比野警官隨即將身子往前捱近説:

    “我想請教你有關昨天晚上的事。你説你在七點四十分左右送三位老師回家時,津村先生便大叫鑰匙不見了?”

    “是的,後來老師説鑰匙大概掉在別的地方,便跟着上車了。哈哈!”

    “既然鑰匙不見了,為什麼他還打算回別墅?”

    “這個啊……如果你們去一趟淺間隱就會明白。津村老師租的那棟別墅非常簡陋,連遮雨棚都沒有,玻璃窗上只有一扇窗簾,只要打破一小塊玻璃,伸手進去開門就可以進屋啦!可是……”

    立花茂樹歪着頭説:

    “我檢查過玻璃窗和玻璃門,並沒有任何毀損的跡象,所以才會認為老師一定忘了把鑰匙從鑰匙孔拿下來。房東就住在老師的隔壁,或許老師會跑去房東那裏借鑰匙。”

    “因此你就依序送其他老師回家?”

    日比野警官不希望話題扯得太遠,趕緊出聲問道。

    “嗯。”

    “由你開車嗎?”

    “是的,因為是我的車。”

    “立花,你在這一帶有別墅嗎?”

    金田一耕助問道。

    “有的,我的別墅在南丘。”

    “原來如此。你是按照怎麼樣的順序送他們回家?”

    “津村老師是最後一個,但是車子才到舊道入口處,津村老師突然要求在那裏下車;外面風勢越來越強,我覺得有些奇怪,不過我想老師大概要買什麼東西吧!當我從六本過折返的時候,碰巧遇上停電,我心想老師這下子麻煩了。後來想到那裏有賣手電筒的商店,我又必須趕回這裏處理善後,於是便駕車離開了。”

    “剛才你説桌上有津村先生的煙斗,卻沒見到他的人影?”

    金田一耕助嚴肅地問道。

    “是的。”

    “你還説所有玻璃窗完好如初,而且門都上了鎖?”

    “前門和後門都上了鎖,所以鑰匙一定掉在什麼地方。”

    “津村先生會不會在屋裏睡覺?”

    日比野警官問這句話其實只是在安慰自己。

    “啊!等一等……”

    立花茂樹半張着嘴,好一會兒才説:

    “津村老師非常討厭飛蛾!要是有一隻飛蛾飛進他的屋裏,他就會像孩子般大叫起來;每當津村老師要親自上台指揮的晚上,我們都必須十分注意紗窗。”

    “那又怎麼樣?飛蛾究竟怎麼了?”

    日比野警官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

    “剛才我去淺間隱時,發現玻璃窗上貼滿飛蛾,好象是印上去似的。”

    金田一耕助和日比野警官不禁同時從椅子上站起來。

    “立花,對不起,請你帶我們去津村先生的別墅。”

    “金田一先生,發生了什麼事?”

    筱原克已不解地坐在位子上看着金田一耕助和日比野警官。

    “日比野警官,請他帶我們去吧!”

    在金田一耕助的提醒下,日比野警官看着立花茂樹和筱原克已,一字字地説道:

    “筱原理事、立花,請你們聽我説,現在警方需要你們協助辦案。昨天在這裏和津村先生談話的慎恭吾,昨晚……不,今天早上被人發現陳屍在自己的工作室裏。立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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